2022年以来美联储已连续6次加息,全球多家央行也同步收紧货币政策,使全球陷入加息潮,对全球经济金融产生了重大影响。本文回顾了美联储的历次加息,分析了加息潮对全球经济金融的重大影响,并提出了我国的应对之策。
2021年4月以来,美国通货膨胀持续上升。2021年6月,美国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上涨5.4%,涨幅创2008年8月以来新高。2022年6月,美国CPI同比增幅为9.1%,创下40年来最高纪录。为了应对美国国内的高通胀,美联储加快货币政策紧缩步伐。2022年以来已连续6次加息,分别在3月加息25个基点,5月加息50个基点,6月、7月、9月及11月连续大幅加息75个基点,目前已累计加息375个基点,加息力度历史罕见。加息后3.75%~4.00%的联邦基金利率区间也创下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新高。由于美联储货币政策锚的地位,全球多家央行同步收紧货币政策,使全球陷入加息潮,对全球经济金融产生了重大影响。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联储先后开启六轮加息周期。第一轮为1983年3月—1984年8月。当时里根政府实施的减税政策使美国经济强劲复苏,出现大通胀,1981年美国通胀率高达13.5%。第二轮为1988年3月—1989年5月。1987年美国股灾使美联储紧急降息救市,最终导致通胀上扬。第三轮为1994年2月—1995年2月。在经历海湾战争和国际油价上涨引起的经济衰退后,1994年美国经济强劲复苏。美联储为防止通胀卷土重来,开启加息周期,此次加息也成为导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之一。第四轮为1999年6月—2000年5月。为应对互联网泡沫,美联储在12个月内加息6次,将基准利率从4.75%上调至6.5%。互联网泡沫被戳破后,美国经济再次陷入衰退。第五轮为2004年6月—2006年6月。当时美国房地产市场出现非理性繁荣,同时通胀抬头,美联储将基准利率从1%上调至5.25%。这也导致美国房地产泡沫破灭,引发次贷危机。第六轮为2015年12月—2018年12月。当时美国经济从金融危机中稳步复苏,美联储货币政策开始转向正常化,退出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uantitative Easing)并开启了温和的加息周期。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升温,对美国和全球经济产生负面影响,美联储停止加息。
回顾美联储的历轮加息操作,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一是每轮加息持续时间介于1~3年。1999年开始的加息周期最短,仅历时12个月;2015年开始的加息周期最长,历时37个月。二是每轮加息总体幅度在175~425个基点之间。1999年开始的第四轮加息的幅度最小,为175个基点;2004年开始的第五轮加息的幅度最大,为425个基点。三是首次加息幅度较小,为12.5或25个基点。第一轮和第二轮加息周期的首次加息幅度均为12.5个基点,其他四轮加息周期的首次加息幅度均为25个基点。相比历史上的历次加息,美联储2022年3月以来开启的新的加息周期具有加息节奏快、幅度大、影响广的特点。2022年以来已连续6次加息,连续4次加息75个基点,联邦基金利率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从接近零快速上升至3.75%~4.00%,升息的速度比历史上的任何一轮加息都快。美联储本轮加息“牵一发而动全身”,基于遏制通胀、应对本币贬值和维护宏观经济稳定的考量,许多国家被迫跟随美联储加息,全球陷入加息潮,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受到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据彭博社统计,2022年以来,约有 90 个国家或地区的央行提高了利率,其中50%以上的央行单次上调至少 75个基点,是15年来全球央行货币政策最广泛的一次紧缩。在11月加息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表示,“现在考虑暂停加息还为时尚早”“最快可能在下月放缓加息步伐”“将继续调整政策利率,直至实际利率转正”。结合美联储加息操作的历史经验,预计未来美联储可能在12月加息一次,加息幅度50个基点,在2023年上半年加息2~3次,每次加息的幅度为25个基点。届时美国的利率水平或将突破5%,美国CPI同比涨幅可能接近4%~4.5%的水平。根据历史经验,美国国债收益率通常领先于联邦基金利率达到峰值,预计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可能将在年底见顶,达到5.2%~5.5%的水平。全球的加息潮目前也不会停止,只会节奏放缓、幅度变小。
尽管美联储通过连续大幅加息来抑制通胀,但美国通胀水平依旧维持在高位。截至2022年10月,美国CPI的同比涨幅已连续20个月超过2%的通胀目标水平,连续7个月CPI“破八”。一方面因为美国本轮通货膨胀更多的是来自供给侧,而加息难以解决供应瓶颈问题。另一方面因为美国商业银行体系、股市、房市等流动性“蓄水池”削弱了美联储加息抑制通胀的效果。相反,美联储激进加息的负面影响不断显现。连续加息明显抑制居民消费和企业投资,工业生产数据也呈现疲软。消费疲软和投资萎缩使美国经济正迅速降温。2022年第二季度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按年率计算下滑0.9%,继一季度下滑1.6%后连续两个季度萎缩。一般情况下,一个经济体的GDP连续两个季度出现负增长,就可被视为陷入技术性衰退。2022年7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简称IMF)在《世界经济展望》中下调2022年和2023年美国经济增速预测值至2.3%和1%。全球央行同步加息,加剧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并产生叠加效应。通胀形势严峻的欧盟等发达经济体面临更大的衰退压力,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增长动能也将减弱。2022年10月,摩根大通全球制造业和服务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urchasing Managers' Index,简称PMI)分别为 49.4%和49.2%,较年内高点下降 3.4和4.8个百分点。IMF 对于2022年和2023年全球经济增速的预期已下调至3.2%和2.9%。
美联储激进加息,美元与非美货币之间的利差急剧扩张;全球加息潮下,市场避险情绪急剧上升。这引发跨境资本流动,全球资本回流美国;引起非美货币大幅贬值,全球外汇市场、股票市场、债券市场动荡。欧元、英镑、日元等为代表的非美货币近期均出现大幅贬值,阿根廷、土耳其等新兴市场经济体货币对美元也普遍贬值。2022年11月3日美联储加息75个基点后,美国三大股指集体收跌,五大科技巨头 FAAMG「脸书(Facebook)、苹果(Apple)、亚马逊(Amazon)、微软(Microsoft)、谷歌(Google)五家美股大型科技公司」跌幅 3%~5%。在亚太市场,恒生指数11月3日收盘跌超3%。我国国内资本市场也面临一定的资本流出压力。截至11月3日,北向资金净流出超110亿元,而2021年净流入4300亿元;外国投资者对我国债券的持有量连续8个月下降,8月当月减少314 亿元,9 月当月又减少647亿元。
利率是影响房价走势的重要变量,全球加息潮将对房地产市场产生深远影响。加息潮将使全球房地产市场抵押贷款成本上升,部分购房者被挤出房地产市场。加息引发的房价下跌预期使一些潜在的购房者更趋谨慎,延缓购房需求。同时,加息使房地产投资增速放缓。在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全球房地产市场将面临下滑风险。而如果房地产市场下滑过快,可能又加剧全球经济下行风险。彭博社数据显示,自2022年1月以来,悉尼的房价下跌了7.4%,伦敦50%以上地区的房价持平或下跌。2022年3月至6月,多伦多房价下跌近10%。2022年一季度,美国和欧元区的房地产价格季度环比增幅分别为5.5%和3.2%;而至二季度,增幅分别降至3.6%和1.7%。
表1 美联储的加息历史
美联储的激进加息不仅使本国政府债务压力加大,债务可持续风险积累,也使新兴市场债务危机风险加剧。历史上,美联储的多次加息都给新兴市场经济体带来债务危机。20世纪70年代末,美联储主席沃尔克通过大幅提高联邦基金利率来控制国内高通胀,引起拉美国家债务危机的爆发。2001年,外债庞大的阿根廷因美元升值和加息周期并行而陷入了本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债务危机。据IMF统计,2021年末新兴市场经济体外债总规模达11.9万亿美元,外债占GDP 比重达30%。近两年是新兴经济体偿债高峰期,2022—2024 年,新兴经济体预计约有 9742.1亿的美元计价贷款、1.05万亿的美元计价债券到期。美联储激进加息后,新兴经济体融资成本上升,外部融资环境恶化。一些美元债务占比较高、经济基本面较差、投资者风险偏好不足的新兴经济体可能面临较大的债务风险,如土耳其、阿根廷、智利等国家。
目前,我国经济复苏尚不牢固,为了保障国内经济稳健前行,我国须警惕和防范输入性通胀风险。美元强势升值,使以美元计价的石油、天然气等大宗商品价格飙升。作为全球最大的大宗商品进口国,我国应做好国际大宗商品的价格跟踪监测和预警工作,对输入性通胀对不同行业的影响进行动态跟踪。实施保供稳价政策,动态调整关键原材料供应,增加国内重要原材料生产。扩大国内短缺、外采比例较高的大宗商品进口。加强大宗商品储备调节,稳定大宗商品价格,缓解中下游企业成本上升压力。
中美经济处于不同周期,货币政策也处于不同周期。中美汇率不应成为影响我国货币政策的主要因素,国内经济基本面才是货币政策的主要考量。我国货币政策应坚持“以我为主”,保持独立性,根据国内经济形势和物价走势制定。未来货币政策应在以稳增长为主要取向的同时注意防通胀,以扩大内需和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为主要目标,保持边际宽松总基调,把握好政策力度与节奏,夯实经济恢复基础。利用好结构性工具,精准调控,加大对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支持力度。加强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的协同配合,有效刺激需求,助力稳增长。
美联储2015年开启的加息周期,使我国在2015年和2016年遭遇了资本外流、外汇储备下降和汇率贬值的压力。当前美联储的激进加息使我国外汇市场面临扰动,人民币面临贬值压力。一些国际空头妄图乘机大幅做空人民币。我国金融监管部门应强化逆周期因子、外汇存款准备金、外汇风险准备金、离岸央票等汇率政策工具的运用,维护人民币汇率整体平稳。强化外汇市场“宏观审慎+微观监管”,加强跨境资金流动的统计监测与跨境资金流动管理,加强外汇市场微观监管力度。强化人民币汇率预期管理,防止市场形成人民币单边贬值预期,使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保持基本稳定。
美国、欧盟等经济体作为主要的中国出口目的地国家及地区,其经济陷入滞胀甚至衰退,将使我国外部需求收缩,出口增速下降。我国政府应实施好扩大内需战略,增强发展内生动力,有效应对外部冲击。加快升级和完善国内产业链和供应链,保障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打破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加快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促进商品和生产要素在更大范围内畅通流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促进城乡融合发展,扩大农村消费需求。积极参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简称RCEP)、推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促进区域经贸合作红利释放,加快形成以内循环为主、外循环赋能,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