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伟
江思雅在淮河饭店里走路基本不看路,仰脖看着天,如同一只傲娇的大公鸡。她经过办公区的走廊,我不用抬头朝门外看,从高跟鞋啄木地板的声音都能听出是她,那股透着任性和刁蛮的酣畅劲儿,别的服务员学都学不会。但她也有怕的人,远远看见就躲着走,那就是总机房的冯桂兰。饭店总机房一共三个人,工作时间三班倒。冯桂兰是班长,也参与值班。接线员的工作不累,却十分拴人,接班后一刻不能离开,上厕所都恨不得小跑。有一回,一个客人嫌冯桂兰接电话慢了,说,我要向饭店总经理投诉你。冯桂兰说,你去投诉吧,我告诉你他的手机号码。客人反倒疑惑不解,沉默片刻问,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投诉?冯桂兰说,因为我跟总经理睡过觉。客人差点被冯桂兰的话噎死,他肯定想不到,这个接线员其实是总经理夫人。这件事情经冯桂兰自己讲出来,成为淮河饭店的经典段子,多年后罗兰还记忆犹新。不过冯桂兰也挺悲哀的,在偏居一隅的总机房值班,相当于被阮总将她藏在饭店的死角,和隔离起来没什么两样。阮总闹出的一些事情,她都像个睁眼瞎。
如果和江思雅近距离接触,会发现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高傲,反倒特别好相处,她好像也想放低身段,和我们普通员工打成一片。只是我们对她有所戒备,不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那毕竟是阮总的人啊。我们觉得跟她说话,和跟阮总说话没什么两样。她有时会到我们办公室找樊露玩一会儿,两人关系好,喜欢斗斗嘴。樊露调到办公室之前干过餐厅领班,江思雅则是由服务员接替她的职务。那时北京在举办奥运会,央行发行了一种鸟巢图案的纪念钞。樊露知道江思雅认识一个银行的部分经理,据说私下里喊人家哥,想托她去兑换几张。江思雅摇头说,换不到,我跟人家又不熟。樊露撇着嘴说,不熟怕什么,不熟你就把关系做熟嘛!江思雅说,哪有你那样的手段,最擅长干这种!樊露就作势过来要撕她的嘴。梁朝伟和汤唯主演的电影《色戒》正流行,网上只能看到公映的删节版。我在办公室电脑上安装了电驴,可以下载到未删节版。江思雅听说后,说她家的电脑系统崩溃了,让帮她重装一下,顺便安装这个电驴。
为什么当天樊露没有一同去,我已经记不清楚。那无疑是一件荒唐事,我原本应该拒绝,但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拒绝一个美女并不容易,并且回家之后也没跟罗兰说。江思雅跟我和罗兰是同一个县的老乡,但罗兰向来以此为耻。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客房部和餐厅部的人好像天生不和,都觉得饭店的牌子是靠自己部门撑起来的。她的家在民主路临街的一幢楼上,一百二三十平方米,家具陈设以白色系为主,没我想象的豪华,却也算清新淡雅。她的台式电脑桌竟然不在书房,或者她根本没有设置书房,而是在卧室里,并且正对着双人床。桃红色的床单,蓬松的靠枕,还有粉色的帐幔,如同某对新人的婚房,令我不敢直视。一想到这是阮总金屋藏娇的地方,我的脑门就不由得沁出细汗,心情一直无法平静,嗓子发干,浑身充满焦灼感,总是担心阮总突然敲门而入。我擅自跑来给江思雅修电脑,摊开说好像没什么,但无疑潜藏着一种不敬和冒犯。然而我又心存侥幸,阮总那么喜欢玩牌,白天回来的概率就非常低。我有一种感觉,江思雅肯定知道我明白她的一切,只是不说不问而已,所以她对我也很坦荡,并不遮掩什么,似乎全靠个人的理解。我相信她也不会把我此行告诉阮总的,这没有任何意义。那天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当把未删节的《色戒》下载好,却感觉自己如同做了一回贼。
江思雅送我出门时,背上了她的双肩包,说,我请你吃饭。我说,不用。她说,我自己也要上街吃,一个人很少做饭。我心想,不用跟我强调一个人,咱也不在意这些,但转念又想,她并无心骗我,阮总确实不可能天天回来跟她一块吃饭。像是终于摆脱了某种尴尬窘境,从她家出来,我们俩同时轻松、畅快了许多。她脸上始终荡着淡淡的微笑。街口有家名叫正宗台湾姜母鸭的老店,我们选个临街的座位,点了份姜母鸭,两碗面。
哥,你喝酒吗?江思雅偏着头,一副可爱状。我有点慌乱,那是她第一次喊我哥,不知是因为老乡缘故,还是因为看过《色戒》关系就近了一层,令人琢磨不透。我说,偶尔喝一点。她立刻站起身,大长腿斜跨几步就出去了,带有餐厅领班特有的利落劲儿,我来不及阻拦。不一会儿,她竟然拎来两瓶本地产的淮河大曲。我说,你吓死我,两瓶啤酒还行,怎么是白的?她说,我从来不喝啤酒,太胀肚子。我说,这个理由真让人吃惊。她微微一笑,说,真的。她的笑使我酒胆顿生,我觉得作为男人酒量再差,在女人面前也不能装熊。
她身材高挑,瓜子脸蛋,明眸皓齿,真的非常漂亮,好像天生自带一种令男人羞愧的气场,如果不是几杯酒下肚我几乎都不敢正眼看她。阮总真有眼光,我禁不住浮想联翩。罗兰在家里时常诋毁她,漂亮有什么用?像只笨鹅。有一次饭店排练舞蹈节目,本以为江思雅可以当领舞,可是她身材虽然很好,但肢体的每一个关节都非常硬,动作做出来僵化、死板,就算将她放在后排角落依然刺眼,请来的舞蹈老师就将她淘汰了。等她离去后,舞蹈老师说,漂亮有什么用?像只笨鹅。这句话被迅速传开,罗兰在家里说起来就开心不已。
哥,你喜欢哪里?中国哪个城市?江思雅额前的刘海有点散乱,但乱有乱的美。她说的是普通话,几乎没有一丁点家乡腔,这令我汗颜。我的家乡口音浓重,动辄被素不相识的听出是哪里的人,像狐狸尾巴被人踩住。我说,我喜欢有水的城市,上海、南京、武汉。她用喝啤酒的玻璃杯喝白酒,一仰脖就吞一大口,我只敢小口地抿。她摇了摇头,说,你去过威海吗?我说,没有。她说,我喜欢威海。我说,海滨城市很多,为什么是威海呢?她拨弄一下额前的刘海,说,我真想一个人去威海,逃得远远的。她很少吃东西,一直在喝酒。我怕她喝醉,或者继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给她盛了碗鸭汤。
她忽然捶着自己的脑袋说,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我虽然我知道她的困境,却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想了想说,你现在挺好。骗我!她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说,哥,你能帮我叠一个人吗?我瞬间呆住,叠一个人是我们老家的土话,意思是暴打一个人,最好将其腿打折。我说,你喝醉了。她说,你帮我叠一个人,我肯定会感谢你。我虽然也喝不少,却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就起身要埋单。她慌忙站起来,去背包里掏钱包,“啪”的一声,一台数码相机从背包里掉落在地上。
淮河饭店是隶属于X 市政府的一家老牌饭店,在全市酒店行业中向来有天然的优越感,因为饭店是事业单位。许多女服务员,刚进来时做临时工,如果有点姿色,比较能干,加上运气好的话,干几年就可能转为正式工,从而捞得一个铁饭碗。当然,这还需要各动各的脑筋。近些年本市新崛起了碧海、龙凤、帝坤、沁园春和滨湖假日等几家星级宾馆,使得淮河饭店的效益越来越惨,但饭店的人骨子里仍然瞧不起他们,毕竟是私企,朝不保夕。
第二天早上,我拎着打包的早餐赶到办公室,刚坐下喝口豆浆,樊露匆匆推开门,一放下挎包,她就表情严肃地问我,江思雅昨晚不是跟你一起喝的酒吧?我的心怦怦直跳,答非所问地说,发生了啥事?她朝门外瞟了瞟,过去把门虚掩住,低声说,发生了一件大事,折腾得我一夜没睡。我预感到某种不妙,说,是江思雅?樊露瞪着眼睛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深意,说,她昨晚喝醉了,跑到帝坤大酒店踹房间门,又哭又闹,阮总逼得没办法,给我打的电话。她好像故意不把话说完,等待着我回答前面的问题。我的心跳到嗓子眼,只得如实说,昨天修了电脑,江思雅请我吃了碗面,她自己……喝了一点酒。樊露一边泡茶,一边点头说,我猜都猜得出来,喝了酒之后,你为什么不管人家?我有点哭笑不得,心想我能咋管,我敢管她吗?江思雅也真是精透了,你知道她跑到帝坤干啥吗?樊露诡笑着问。我不置可否,多半是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平时虽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却从不插嘴谈论。
樊露喝了口茶,将茶杯往桌上一蹾,说,她拿着照相机,去踹阮总在帝坤开的房间,将白雪堵在了里面,想拍人家的照片,你说阮总若知道是你跟江思雅一块喝的酒,会怎样剋你?我脑袋嗡嗡直响,天地做证,江思雅昨晚筹划的行动我事先毫不知情,不然肯定会阻拦她,我可不想惹事。
是客房部的白雪?我故作惊诧。樊露撇着嘴说,不是她还能是谁?三十多岁了还不找个人嫁出去,跟阮总纠缠得紧!我大声问,江思雅去捉奸?樊露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警惕地朝门外看了看。桌上的水煎包我一个也吃不下,起身看了看门外,对门阮总办公室铁门紧闭,不知他是没有回来还是在里面睡觉,令我惴惴难安。跟阮总相好的女服务员很多,但一般转正之后都会断了联系,然后华丽转身装清高淑女,只有江思雅和白雪一直和阮总纠葛不清,不仅全饭店的人知道,连总机房的冯桂兰也最恨她们两个,喜欢骂她们小妖一对。罗兰在家里喜欢谈论这些八卦绯闻,我很少认真去打听,没想到现在如此真切地摆在眼前。
江思雅不会把昨晚跟我一起吃饭的事情说出来吧?我傻傻地问。樊露立刻明白我的担心,扑哧一笑,摆着手说,不会,不会。那江思雅拍到啥照片没有?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樊露笑着一拍桌子,还拍照片呢,相机都让阮总摔了,在帝坤的走廊碎一地!噢。我心里竟然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饭店里长得漂亮的服务员经常被客人搭讪,白雪在客房部当服务员,给一个广东客人开门,那个客人盯着她看了许久,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她回答,白雪。客人想了想,又问,可是艺名?旁边的服务员都掩面而笑,“艺名白雪”的名声不胫而走。她跟罗兰玩得好,每次到了吃饭的点,罗兰在总服务台值班,都是白雪帮她去餐厅打饭。我不得不佩服阮总的审美,白雪眼睛细细的,几乎眯得只剩一道细缝,鼻梁高挺,脸型瘦削,嘴唇绷出一道弧线,她是那种乍一看很不咋的,细看却很性感的女人,和江思雅分属两种完全不同的美。白雪的美很另类,很野性。当然,这话我是不敢跟罗兰说的。
有一次白雪到我家里玩,罗兰跟她在厨房做饭。白雪蹲在地上剥葱,我帮忙切了几棵葱头。过会儿罗兰就悄悄出来问我一句,你觉得白雪长得怎么样?我说,可以。罗兰戳了下我的脑门,脸色立刻冷下来,压低声调气狠狠地说,是个女的,你都觉得长得好!我觉得女人真是奇怪,那天吃饭的时候,她俩有说有笑,罗兰却一次正眼都没瞧过我。后来我长了记性,凡是罗兰认识的女人,哪怕是她最好的闺蜜,我一律说长得一般,准没错。也不能说难看或者很丑,那样她会说我虚伪。
那晚白雪走后,罗兰躺在床上忽然发神经,想给白雪介绍男朋友,掰着手指思来想去,她想将白雪介绍给我妹夫的哥哥大黑。他在郑州一家园艺公司搞设计,一年挣二十多万,刚刚被一个福建女孩骗得精光。据说女孩家要装修房子,要他倒插门,他将钱汇过去,女孩却说父母反对这桩婚事,在家里喝了农药,所以婚姻的事休要再提,万万不能成。我坚决反对她的想法,这我妹夫将来知道了,不得将肺气炸。罗兰在被子里踹我一脚,说,好歹白雪是饭店的正式工,不比大黑在城里漂泊着强?就当白雪离过婚,不行吗?我说,不行,这和离婚不一样,我觉得当小三比离婚还难听些。
我感觉樊露是故意放出那晚江思雅拍照的消息,或者江思雅授意她说出来,目的是将白雪的名声搞臭。毕竟她跟江思雅都是餐厅出来的,两人玩得又好。但细想一下,此举实在得不偿失。江思雅去捉奸,难道对自己名声没有损害?你凭什么身份去捉人家?岂不知那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说之前江思雅还给我留有美好印象的话,那晚她去帝坤大酒店的踹门行动将她的形象在我心中彻底摧毁。她还跟我说想到威海去,逃得远远的,再听来像个笑话。我不希望她再喊我哥,那令我有种羞耻感。那件事情在淮河饭店传开后,人人脸上似乎都流淌着坏坏的笑。
我问罗兰,你说江思雅和白雪是不是傻?她俩就能确信阮总会离婚?冯桂兰看着老实,这种人往往都是倔性子,她恐怕到死也不会答应同阮总离的。罗兰说,冯桂兰当然不会离的。我说,那就是了,你就劝白雪赶快放手,不是已经转正了吗?再跟老阮如何纠缠,也不会有个好结果。罗兰像是早已了然一切,她平静地说,我也劝过她,可她听不进去,再说你也不会理解她的想法。我说,女人心,海底针,不知是真糊涂还是难得糊涂。罗兰嘿嘿一笑,反问我,老阮这些年回过家吗?我不知她的话何意,说,没有啊,他恐怕二十年来都夜不归宿吧,以饭店为家。对呀!罗兰说,老阮跟冯桂兰虽是夫妻关系,但却不是同床共枕的关系,白雪说她不在乎打结婚证的形式,只要没有江思雅那个死妖精缠着老阮就好。我心里猛地一片豁亮,想起江思雅那晚跟我说帮她叠一个人,她想叠的一定是白雪,最好将白雪的腿叠折!
淮河饭店的效益越来越差,每个月工资都很难开支,上面放出口风,要对饭店进行改制,每个人买断工龄回家,人人都感到了大厦将倾的危机。就在我们以为江思雅拍照的事要消停的时候,白雪又闹出我们想不到的一出。午夜十二点多,我正在家里睡觉,被罗兰的电话吵醒,她在总服务台值夜班,像是压抑着巨大的兴奋,匆匆地说,饭店出事了!我糊里糊涂的,以为饭店失火,吓得心惊肉跳。怎么回事?我急切地问。电话线路不畅,罗兰时断时续地说,今晚白雪……跑到3 号楼508 套房去……捉奸!我坐起身,睡意顿消,捉谁?电话那边没了声响,罗兰像是离开了似的,过了许久,她又哧啦哧啦地说,捉老阮和江思雅,他俩今晚在508 开房……挂了电话,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凭着我对罗兰的了解,说不定此事和她有关。因为阮总在饭店开房间的情况,罗兰在总服务台掌握最清楚,508 这个房间号极有可能是她透露给白雪的,这无异于在玩火啊!我不敢给罗兰打电话,因为总服务台还有旁人值班,怕她接电话不便,我给她的手机发了条信息,你千万别参与!罗兰回复,知道,白雪说富贵险中求,她今晚要将江思雅的脸撕烂!我又重复发一遍,你千万别参与!罗兰没有再理我。
那夜很难再入睡,第二天早晨我在街头早餐店点了份馄饨,又吃了一份水煎包,才慢腾腾地去饭店。一进办公室,樊露就脸上带着笑意,说,昨晚饭店又上演一台好戏。我故意装作浑然不知,说,饭店都快关门了,还能有啥好戏!樊露捶着桌面说,打死你都想象不到的事。我平静地烧水、泡茶,控制着自己不要太激动,心里想,你都忘记了我老婆在总台值班,怎么能想象不到?
不过,樊露说出的话,差点令我将茶杯摔掉在地上。她说,白雪昨晚喊饭店值勤的保安,说508 的客人非礼她,让保安去处理。你猜怎么着?我心想白雪也真是聪明,这理由编得可真到位。樊露又一拍桌子,笑得浑身乱颤,保安砸开508 房的门,是阮总叫了个发廊的小妹,正在床上按摩。
我脑袋一炸,罗兰说房间里是江思雅,怎么成了发廊的小妹?这里面一定是出了岔子。我问,结果怎样?阮总怎么说?樊露跳起来连连跺脚,说,还能怎样?阮总操起皮带,一下抽过去,将白雪的门牙打掉一颗,血流一地,真是报应,哈哈!我说,保安呢?樊露杏眼一瞪,抱头鼠窜!
我一个字也没敢提江思雅,樊露也没说。我不清楚她会不会推测到白雪想捉的其实是阮总和江思雅,根本不是那个发廊的小妹,或者阮总也能推测得到,但结果如此出人意料,也是阴阳差错。中午下班回家,罗兰躺在床上补觉,饭都没有做。我虽然猜到罗兰可能参与了报信,却不好点破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一直是白雪的支持者,可能她也想杀杀江思雅的锐气,顺便看一场针尖对麦芒的好戏,现在不知她做何感想。我觉得白雪真傻,江思雅去帝坤大酒店捉奸,不是相当于自曝和阮总是情人关系吗?为什么白雪还要反过来去捉她一下呢?难道是为了让保安看捉奸的好戏吗?冰箱里有冻水饺,我煮好端到床头,喊她起来吃,她爱理不理的,用被子蒙着头,半天才说,我腰疼,不吃了。我知道罗兰的脾性,她说啥是啥,很难拗得过,就没有再劝。那碗饺子在她床头放冷,我去端走时,问她一句,不是说白雪捉江思雅吗?怎么成了发廊的小妹?罗兰掀开被子,头发散乱,真的像是要病倒似的,有气无力地说,搞不清楚,大概那个小妹跟江思雅长得很像吧!
江思雅终于先放弃与白雪的争斗,她宣布要结婚了。我问樊露男的是谁,樊露说,还能有谁?她在银行认识的那个哥呗!我总喜欢问傻话,脱口而出道,那男的知道她的事情吗?樊露好像并不太热心这个话题,语气平淡地说,男的离过婚,还带个八岁的男孩。我有点落寞,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婚礼前夕的一天,樊露忽然对我说,你妹请你帮个忙。我说,什么事?樊露说,婚礼的时候要播放一段VCR,录制她的亲朋好友的祝福,想请你说几句话。我心里立刻迸发出羞耻感,说,我说不好。樊露说,你肯定可以,平时口才那么好。我说,真的不行。樊露叹了口气,说,你知道那男的叫什么名字吗?我摇摇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樊露眨着眼睛说,男的叫江思聪。我惊叫道,这怎么可以?江思聪娶江思雅,听上去像一对兄妹!樊露若有所思似地说,所以江思雅准备改回原名,她本来叫江妮旦,到饭店之后嫌名字太土气,据说还是阮总给改的。我顿时无语。
下班的时候,我刚走下楼梯,江思雅拦在拐角处,她跷起一条长腿,高腿鞋搭在铁栏杆上,斜着眼睛看我,像是充满了愠怒,说,哥。我有点羞愧,说,怎么了?她说,说几句话,这也算为难你?我连连摆手,从她身后侧着挤过去,说,真的不行,我看到摄像镜头两腿发软。她冷笑道,腿软?你自己信吗?我连连摆手,逃避似地走开。
她身形僵硬地站在那里,瘦削而可怜。我想起那个舞蹈老师说的话,实在太难听,而且不准确,她那么瘦,怎么会像只笨鹅呢!她没有回头,像发愣,又像在悲伤。我觉得自己太残酷,枉费她一直喊我哥。
更残酷的是,她的婚礼我也借故缺席了,因为罗兰勒令我不许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