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数据时代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建设与应用*

郑艳群

(北京语言大学 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83)

一、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建设的必要性

汉语教学走过了70年的历程，对教学规律的探讨一直没有停止。学者们不仅高屋建瓴地论述了学科的理论基础，也不断产出了大量关于总体设计、教材编写、课堂教学、测试，以及教师、学生等方面微观、具体的研究成果。从汉语教学发展史的角度来看，它们都是学科建设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从互联网时代的发展来看，它们不仅是当下参考和借鉴的依据，更是未来创新的源泉。尽管如此，就教学研究来说存在不足，有待为数字化转型做好基础准备，主要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一)有待形成科学的系统性研究

事实上，专家们一直致力于挖掘课堂教学这一体现教学规律的重要资源，它是教学研究的宝藏。人们从中发现和提炼教学规律，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所采用的研究方法既有质性，也有量化，还有混合方法。这些方法有其优点，也有其局限。以思辨性研究方法为例，局限体现在大多是基于经验而缺少验证；随着时间的变化或学说的改变，可能有些认识没有及时得到总结；各家之言并非在一个系统框架下进行，难以比较，难以发挥作用。

长期以来，汉语二语教学研究工作者为了描写和解释教学现象，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提出了许多教学认知，为语言教学流派和教学方法论研究贡献了许多智慧(1)盛炎.外语教学法流派的发展趋势与汉语教学理论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9,(1);崔永华.基础汉语教学模式的改革[J].世界汉语教学,1999,(1);刘珣.迈向21世纪的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0,(1);赵金铭.附丽于特定语言的语言教学法[J].世界汉语教学,2014,(4).。同时也提出了丰富的与教学相关的术语，如教学模式、教学法；教学路子、教学设计、教学程序、教学步骤；教学原则、教学策略；教学手段、教学技巧等，并对其进行了相关的研究。这些已有的教学认知是教学研究和学科发展的宝贵财富，更是继承和创新发展的起点。然而，长久以来也引发了许多思考。以“教学法”为例，“教学法”是外语教学领域经常使用的语汇,但却是一个混乱的概念。常俊跃指出，它有时被用来指教师独特的教学风格,有时用来指教学的技巧,还有时用来指教学的理念或教学原则(2)常俊跃.外语教学法的发展及其对我们从事外语教学的启示[J].国外外语教学,2006,(4).。由此产生的主要问题可以归纳为：(1)术语众多，界限不清，使用较为混乱，没有标准可循，对教学评价和交流借鉴不利。(2)相关学说没有得到全面细致的解析，导致应用时缺乏精准管控。(3)教学模式变革路径和规律研究不足，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创新发展。当下我们所面临的局面对于开展汉语二语教学方法论研究，以及为外语教学贡献汉语教学方法论研究成果，都是不利的。此外，尽管研究课堂教学有明显的价值，但描述和衡量课堂教学过程，尤其是规模较大时，是困难的。可以说，出现这些问题的关键或许在于既缺乏科学手段，又没有系统的分析框架，导致所能驾驭的教学因素受限。

教学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对汉语教学这个复杂系统的研究，人们借助科技手段，特别是信息技术，开展了许多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这其中，语料库/数据库的应用最为突出。自从中介语理论引入汉语教学以来，人们对于汉语学习者从学习者母语向着汉语目的语发展的过程中产生的汉语学习者中介语面貌，一直抱有极大的研究热情。通过建立汉语中介语语料库并开展相关研究，以及将汉语学习者中介语语料与汉语目的语语料对比、与学习者母语语料对比，从语言对比研究的角度，探讨了汉语中介语产生的原因。这些研究表明：学者们通过建立汉语学习者母语语料库、汉语中介语语料库、汉语母语者语料库，对复杂教学系统在语言发展层面开展了系统研究，发现了许多习焉不察的规律，其结果对汉语课程设置、课堂教学、教材编写、测试、习得和词典编纂等，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但是，作为一个复杂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汉语中介语产生的相关因素有哪些，特别是在课堂教学中，学习者经历了怎样的教育从而导致中介语的结果，也许我们还没有得到系统和完整的认识，或许可以说它仍是一个盲区。相比应用语料库等科技手段开展中介语研究，在应用科技手段系统地开展汉语教学研究方面，可以说是一片有待开拓的沃土。我们有理由相信，通过建设面向汉语教学研究的数据库，可以帮助我们系统、全面和深入地了解课堂教学中教学发生和发展的机制。

(二)努力为汉语教学数字化转型做好新基建工作

基于研发计算机辅助教学系统的体会，郑艳群出于设计CAI的实际体验曾指出：哪方面的教学量化研究做得好，那么CAI设计就得心应手，其质量也有保证；相反，如果缺乏量化研究，CAI设计起来就无所适从，其质量难以令人满意。(3)郑艳群.对外汉语教学和研究中的量化问题[J].国际汉语教学动态与研究,2006,(1).

目前，市场上已经出现了多种汉语教学数字化平台，也有学者对汉语教学平台的建设现状进行了分析。例如，周平红等从学生视角出发，通过问卷调查了解汉语网络教学平台建设的需求，发现学习者对现有汉语学习网络教学平台不太满意，主要原因有没有提供相应的辅导，学习内容太难，学习内容陈旧，可视化教学平台制作技术不高，没有好的交流平台等；(4)周平红,卢强,张屹.对外汉语学习网络教学平台建设的需求分析[J].开放教育研究,2007,(3).任玥洁从教师视角出发，通过问卷调查了解汉语线上教学平台建设的需求，发现绝大多数教师还是会优先选择传统课堂，说明汉语线上教学平台存在一定的问题，包括平台的技术问题和平台的功能问题等(5)任玥洁.对外汉语线上教学平台发展需求的调查分析——从对外汉语教师的角度[J].现代商贸工业,2021,(35).；康妍对已有的各类线上汉语教学的平台的优劣进行了分析，指出目前线上汉语教学平台存在的问题主要有网络稳定问题，学员的失约现象，实时沟通存在互相不理解的现象，线上教学效果减弱的问题。(6)康妍.线上国际汉语教学现状及平台与软件的优劣分析[J].产业与科技论坛,2022,(4).

因此，针对当下数字化教学新形势，特别是在线教学的普及和发展，亟待建设高水平的汉语教学平台。而汉语教学平台的设计，特别是起步阶段，非常依赖对已有教学的认识和总结，需要来自对课堂教学系统研究结果的支持，同时它也是智能化教学的重要依据。重视学习分析的同时，不应忽略教学分析。这项工作可以说是为汉语国际教育数字化转型所做的基础研究工作，可以成为汉语国际教育在新时期得以高质量发展的基础支撑。

二、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建设的可行性

审视其他领域或行业，基于复杂系统的动态过程研究已有范例，对该领域或行业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例如，电影表演、体育比赛等都有复盘活动，且有一整套方法将这些过程再现给自己或他人学习和借鉴。在教育领域亦有必要采用这样的方法，并且已有先例。建构数字孪生模型有利于研究。

(一)其他学科同类研究成果提供了思路指引

查阅文献后我们可以发现，国际上已经有学者应用课堂教学实录数据库为原始数据，根据研究目标进行标注加工，开展大规模实证研究的先例。例如，20世纪末，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e,简称NCES)资助了一项著名的TIMSS研究(The Third International Mathematics and Science Study，简称TIMSS项目)，帮助美德日联合进行利用大规模教学录像开展中学教学研究(7)Stigler J.W.,Gonzales P.,Kawanaka T.,et al.The TIMSS videotape classroom study:Methods and findings from an exploratory research project on eighth-grade mathematics instruction in Germany,Japan,and the United States,Education Statistics Quarterly,1999,(1).。它是第一个从国家概率样本中收集课堂教学录像的记录。这项研究报告了录像带教学和科学课堂研究的方法和初步结果；又如，2006年的LPS是选取美澳中具有代表性优秀教师的教学课进行录制编码和分析进行教育对比研究(The Leaner's Perspective Study，简称LPS项目)；再如近期报道的德国自2017年以来通过使用课堂评估评分系统对课堂视频进行分析，用来对体育职前教师的教学表现进行评价；(8)Greve,S.,Weber,K.E.,Brandes,B.,& Maier,J.Development of preservice teachers’ teaching performance in physical education during a long-term internship Analysis of classroom videos using the Classroom Assessment Scoring System K?[J].German Journal of Exercise and Sport Research:Sportwissenschaft,2020,(3).经合组织(OECD)于 2020年发布的“全球教学洞察”(Global Teaching Insight Video Study，简称为GTI)项目(9)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经合组织(OECD).，以视频研究的形式收集并观察分析了来自8个不同国家和地区(包括中国上海)约700位教师的课堂录像，以此对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教学课进行研究，研究结果为我们呈现了这些国家和地区教学质量水平的整体状况，旨在弥补教育政策与课堂教学之间的鸿沟。这些项目是希望通过对课堂录像进行研究的方式提高教学质量，为课堂研究和学校实践提供更强大的动力，被誉为是信息技术在教学研究中应用的革命性突破。与此同时，国内外外语教学界都在试图利用教学视频开展实证研究。例如，Siegel对日本英语教学的30节听力课进行转录和编码，开展了听力活动中元认知策略运用的实证研究(10)Siegel,J.Exploring L2 listening instruction:examinations of Practice[J].Elt Journal,2014,(1).；Elisabeth P.et al.使用定性内容分析对32个教学视频进行了转录和分析，旨在探索目前纳入瑞士德语课程和外语教科书的多语教学方法的可能性和局限性；(11)Elisabeth Peyer,Malgorzata Barras,Gabriela Lüthi Including home languages in the classroom:a videographic study on challenges and possibilities of multilingual pedagogy[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gualism,2022,(1).贾积有以9节中小学英语课程视频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平板电脑应用于中小学英语课堂教学中的主要功能，包括演示、检测、做题和拍录；(12)贾积有.平板电脑在中小学英语课堂教学中的应用探究——基于6个省市9节中小学英语课程视频的分析[J].现代教育技术,2019,(11).雷茜等以多模态文体学理论为基础，对第十届“外教社杯”全国高校外语教学大赛特等奖教学视频的模态和模态间关系前景化特征及其效应进行了分析，提出依据教学语境和教学目的选择模态，强化语言模态主体地位，合理利用音频、图像和肢体模态，适配多模态，强化模态文体意识等英语课堂教学模态调用建议。(13)雷茜,张春蕾.英语课堂教学的模态调用研究——多模态教学文体学视角[J].外语与外语教学,2022,(3).

(二)汉语教学先期研究提供了实践基础

汉语教学领域中，吕玉兰和吕玉兰等较早提出用教学视频研究教学，并指出其作用在于研究者可以从一个动态、真实的课堂语境中观察到被试教师的教学行为，以此反观在教学整体设计上的得失。(14)吕玉兰.试论对外汉语课堂教学实践研究[J].世界汉语教学,2004,(2);吕玉兰,张若莹.对外汉语课堂教学实录资料的编撰及应用价值[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5,(1).之后，还有很多学者讨论了视频教学研究对于不同视角的观察，提高课堂教学有效性和改进课堂教学，提高教师教学能力和促进教师发展等方面的意义。(15)张俐蓉.技术与教育整合的案例研究：课堂教学录像[J].电化教育研究,2004,(5);赵伟丽.课堂教学录像研究：一种新的课堂观察策略[D].曲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刘若云,林柱.汉语课堂教学录像与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的培养[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4);黄晓兰,宋继华.基于课堂教学视频案例的对外汉语教师培训模式[J].现代教育技术,2010,(5);李国强.课堂观察：提高教师课堂教学有效性的重要途径[J].教学与管理,2011,(32);耿珣.教学示范录像在语言教师培训中的应用[J].教学与管理2012,(24);孙众,马玉慧.课堂教学视频的力量——网络时代教师群体学习的新渠道[J].开放教育研究,2012,(2);张艺,吴红松.“三教”视野下的职前汉语教师课堂观察能力研究[J].西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1);姚鹏飞,屈曼祺,李宝敏.课堂视频分析研究六十年：脉络、热点与发展趋势[J].全球教育展望,2022,(3).

我们已经陆续看到有关利用教学视频开展汉语教学研究的文献。例如，对汉语教师的话语，包括对教师提问、教师反馈、教师指令语及话语模式等进行研究；(16)刘斌.初级口语课堂提问的考察[D].北京语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郭睿.初级汉语综合课教师话语的个案研究——基于两位汉语教师课堂话语语料的分析[J].华文教学与研究,2014,(3).对汉语教师的非言语交际进行考察与分析；(17)王磊.对外汉语教学基础阶段教师课堂教学体态语考察[J].北京语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刘畅.新手与熟手对外汉语教师课堂非语言交际比较研究[J].第十一届国际汉语教学研讨会论文集[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对汉语教师教学行为和多模态话语进行研究；(18)王伟.优秀对外汉语口语教师课堂教学行为分析——以提问和小组活动为例[D].北京语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王珊,刘峻宇.国际汉语词汇教学中的多模态话语分析[J].汉语学习,2020,(6).对汉语课堂教学模式进行研究；(19)王青.对外汉语初级阶段综合课的课堂教学模式研究[J].北京语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吴倩.优秀教师综合课教学模式研究——以北语五位教师教学录像为考察对象[D].北京语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对教师语法教学的不当行为进行分析，促进教师反思；(20)苏英霞.基于案例观察的语法教学失误分析[J].国际汉语教学研究,2014,(2).等等。近年来，关于教学结构和过程的系列研究如郑艳群等，依据外国人学习汉语的45份初级综合课语法教学录像，开展了系统的教学结构和过程的实证研究，并从数据中得出新的教学认知。(21)郑艳群,袁萍.“应然”与“实然”：初级汉语语法教学结构和过程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9,(1).陆凯英等基于规范化初级汉语口语课教学数据库，构建出口语课教学结构和过程的应用模型，并对其作特征解析，揭示了来自教学实践的新现象、新规律。(22)陆凯英,郑艳群.初级汉语口语课教学结构和过程应用模型研究[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21,(3).

从整体来看，已有研究样本量有限，研究范畴有限，通常无法全面认识汉语教学系统的复杂性和其中的规律。另一方面，已有研究基于教学视频开展汉语教学的考察与分析，为建设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利用教学视频进行汉语教学研究提供了实践基础，也预示着继续这项研究的可行性。

(三)大数据时代数据驱动方法的成熟提供了技术支持

任何一个研究者，当他对课堂教学进行认真观察的时候，他都会对其复杂性感到震惊。教学不仅是多维的，而且是多层的，也在实时迅速展开。(23)Stigler J.W.,Gonzales P.,Kawanaka T.,et al.The TIMSS videotape classroom study:Methods and findings from an exploratory research project on eighth-grade mathematics instruction in Germany,Japan,and the United States,Education Statistics Quarterly,1999,(1).人们通常关注一个维度，就会忽视其他维度。而借助教学视频，既可以专注于特定维度或特定描述层，也可以多次观察后进行综合。教室是复杂的环境，教学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现有的研究方法难以驾驭全局和描写复杂问题，处理和分析教学视频数据的能力也有限。如何驾驭这些变量，理清其中的关系，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严峻问题。

大数据时代，数据挖掘技术得到了广泛的应用，相关研究取得了明显的进展和成效。大数据的核心是数据、建模和预测。它催生了新的教学数据驱动方法，用来支持教学优化和创新并提高教学效率，这正在成为教学研究的重要手段。审视第二语言教学研究内容和方法的变化，可以发现利用大数据，通过数据挖掘开展教学研究是信息时代最为突出的特点之一。它不仅是教学研究的趋势和方向，更是推动教学创新和发展的基础和力量。

然而，开展大数据教学研究首先要有数据资源，即将教学现象数字化；其次，要有相应的算法，包括发现模型和分析预测。汉语教学界有条件拥有越来越多的可以全面反映教学完整过程的各类教学视频资源，包括课堂教学多方位视频录像，以及网络平台上的慕课或微课等，也有各类教学数据中心(如美国匹兹堡大学汉语学习数据中心https://pslcdatashop.web.cmu.edu)。在这种条件下，量化描写教学中还有许许多多跨学科问题有待解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自20世纪90年代起已有利用教学视频资源对课堂教学复杂系统开展动态过程研究的报道。但如果样本量有限，研究视角有限的话，究其本质仍属于课堂观察法，不是大数据视角下的研究。因此，基于大数据视角对汉语教学这一复杂系统动态过程做分析研究的报告并不多见。其他学科基于教学视频开展大规模实证研究的经验，为汉语学科领域建设教学研究数据库，开展大规模实证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

三、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建设路径

这是一项跨学科研究。赵金铭认为，语言学、心理学、教育学和教育技术是对外汉语教学研究的基本框架。(24)赵金铭.对外汉语研究的基本框架[J].世界汉语教学,2001,(3).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建设应立足本学科基础理论，要融合多学科知识。不仅如此，还应使用多种研究方法和手段。目的是在更广阔、更客观的视野下，探究汉语教与学的机制；为在大数据时代，以数字化方式描写教学规律并进一步做出解释，为研究汉语教学理论打下基础。

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的建设以教学实录(视频类样本库)作为教学研究的原始数据，在此基础上可以开展对复杂系统的教学分析。分析的首要工作是进行各类标注，目的是以数字化方式描写教学现象，形成不同研究目的的教学研究数据库(25)郑艳群.教学分析与教学计算：大数据时代汉语教学研究方法探新[J].国际汉语教学研究,2020,(2).。研究路径包括：搭建分析框架、编码教学视频、进行定量研究和开展定性分析。这项工作是在当今科学技术背景下开展汉语教学理论和方法研究的思考，是一项跨学科的基础性和综合性的研究。在大数据视角下描写和解释教学现象，不仅可以对以往教学进行全面系统的梳理，包括对汉语教学模式进行理论总结；还可以为教学创新和优化提供启发，为互联网时代汉语教学的开展提供参考就依据。如下图所示(图1)

图1 总体思路示意图

(一)搭建分析框架

分析框架的设计至关重要，它是教学全面数字化的基础和教学研究的工具，可以实现对不同视角、层面、维度对教学的观测，体现本学科的特点。我们搭建分析框架的思路如下图所示(图2)。

图2 搭建“分析框架”思路示意图

1.从本学科基础理论出发

学科理论提供了一套思考问题的思路和方向，做事的方法，解决问题的逻辑。赵金铭指出，对外汉语教学的基础理论框架是语言学、心理学、教育学和教育技术等。(26)赵金铭.对外汉语研究的基本框架[J].世界汉语教学,2001,(3).这一框架自提出以来，受到学界的重视和广泛应用。以往的研究成果，以及以此为学科基础理论开展的研究表明，它满足了教学研究的需要，具有广泛的适用性，体现了教学规律，有利于描写和解释教学现象，对本学科问题的解决具有完备性，可以作为分析框架的宏观层。

2.参照IEA课堂教学观察指标

国际教育成就评价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Evaluation of Educational Achievement ,简称IEA)是致力于开展和促进跨国教育成就评价的学术组织。该组织提供了与成就有关的背景因素信息，用来解释教学结果表现的差异。其中，制定了客观的课堂教学观察措施，体现为包括环境、内容、参与者、脚本和目标、组织和过程的五个层面。国际上一些学科的教学研究采用这一分析框架开展了长期的研究项目，至今一直在报道相关研究结果。汉语教学研究重点关心的教学内容、教学模式、教学组织、教师话语、教师行为实际上都可以在五个层面中找到相应的位置；以崔永华、杨寄洲《对外汉语教学技巧》为例，各个条目也正是五个层面在汉语教学中应用的体现。因此，它可以作为分析框架的中观层。(27)崔永华,杨寄洲.汉语课堂教学技巧[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2:.

溧阳位于江苏省西南,属上海经济区。交通区位条件优越,104国道穿境而过,宁杭高速公路横贯全境。溧阳天目山余脉及茅山山脉静卧南北,大小湖泊、水库星罗棋布,自然、人文景观资源十分丰富,被誉为“长三角的后花园”。旅游开发颇具特色,旅游业发展迅速,目前已形成了“一湖两山”的基本旅游框架,且开发达到了较高的水平[11]。溧阳市乡村旅游起步于21世纪初,依托景区和天目湖旅游品牌,形成了以吃农家菜、垂钓、采摘等农家乐形式的乡村旅游雏形[12]。改革开放以来,溧阳坚持“生态立市”,乡村旅游在全国创出“溧阳模式”。2016年溧阳接待国内外游客约1 600万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超180亿元。

3.重视已有外语特别是汉语教学研究的成果

已有的汉语和其他外语教学认知非常丰富，运用扎根理论分析法和内容分析法进行总结，通过“归纳—演绎—归纳”等过程，对已有认知进行整理，是很好的微观研究基础。发展是必然，同时发展理应在继承、汲取中不断进步。

我们也必须注意到，这部分内容如果属于思辨性结果，可以在后续的实证中做进一步的证实、证伪或修改；实证性研究也可能在未来大样本进一步验证中得到更新。科学研究正是在不断的实验和反思中发展的。

以上，搭建了汉语教学分析框架。它可以用来全面认识影响汉语教学的相关因素，发现更多的汉语教学规律；用丰富的汉语教学知识，指导教师和教学行为开展教师培养和培训；用丰富的学习分析结果，提供学习支持，并开展进一步的习得研究。(28)郑艳群.汉语教学数据挖掘：意义和方法[J].语言文字应用,2016,(4).

通过分析框架，对教学现象进行描写，永无止境。因此，分析框架是开放的，可以通过实证研究进一步补充、修改。分析框架的子集很可能对应不同教学研究问题的解决，如不同的教学模式的教学导入机制，汉语声调教学中手势语的形式与功能，口语教学中教师引发语的特点，听说教学多模态形式与功能，图式理论在阅读教学中的应用规律，等等。

(二)编码教学视频

不同的研究目的决定了教学视频样本的选取。比如，课堂教学中参赛视频、获奖教学视频、优课、公开课或教学示范课即观摩研讨课、日常课堂教学视频、志愿者或青年教师模拟课堂教学视频等，都是针对不同研究目的而选用的。

教学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教学视频展现了教学时空中的各种现象。编码教学视频是利用数据库，在大数据视角下开展教学研究的基础。编码的原则、质量和效果将直接影响分析的结果和解释的力度。这个步骤应从直接观察教学实践出发。编码将分两个步骤进行，包括基础信息标注和研究问题标注两个方面，如下图所示(图3)。

图3 编码教学视频思路示意图

首先，有必要对教学视频做基础信息标注，包括转写、时间标记,以及结构和过程标记。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教学中结构和过程问题是教学研究的基本问题。因为分析教学课堂教学结构，可以帮助我们选择最优的教学环节、步骤和组合方式(29)崔永华.基础汉语阶段精读课课堂教学结构分析[J].世界汉语教学,1992,(3).；教学结构向教学功能的转化，必须借助教学过程才能得以实现(30)朱永海,张新明.也论“教学结构”与“教学模式”[J].电化教育研究,2007,(10).；教学结构以其既定的结构型式将教学的任务、内容、形式和方法等成分包括在内(31)蔡玉莲,余闻婧.论教学结构的解释性存在[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5).。因此，在初始编码的时候，能够标记教学过程信息将对教学研究更深入和具体。我们已经开展了教学结构和过程的系列研究，为进一步的挖掘认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其次，从教学现象入手做教学分析，将根据不同的研究问题在教学视频中提取当前研究问题的样本；再对这些样本按照分析框架或它的子集做标注。其中，对于未能标注的样本需进行再分析并补充标注，这些很可能是教学研究新发现的起点。

编码教学视频，实际上是构建了一个重要的新数据库，也可以说它是一个教学研究数据收集的新方法。编码是进一步发现教学规律的基础。编码的视角、层面和维度的丰富程度，决定了数据挖掘的潜力。这样看来，分析框架的作用非常重要。

(三)开展定量研究和定性分析

“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是对教学视频做系统编码后的结果。基于“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对汉语教学开展定量研究和定性分析，有助于揭示教学特征，发现教学规律，具体思路如下图所示(图4)。

图4 开展定量研究和定性分析思路示意图

1.定量研究

在“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基础上，应用有效的算法可以开展有利于教学特征发现的定量研究。算法是关键，研究中可以使用机器学习算法中的有监督学习、无监督学习等算法开展实证研究，如尝试预测方法、结构发现算法、关系挖掘(序列模式挖掘和关联挖掘)等。

我们是对复杂教学过程多视角的研究，与观察法相比，不仅样本量大，且对个体样本的定量描写也更丰富，既可以对结构化数据进行计算，也可以对非结构化数据进行计算。力争发现“啤酒与尿不湿”类相关关系，因此需要有技术手段的支持，以便可以从定量研究中得出有价值的结果。研究适用于汉语教学特征发现的算法。在大数据时代，开创对复杂汉语教学系统进行具体而深入、系统和全面的研究，开发出能体现教学内涵、实现有效教学评价的质量指标，如讲练比例、频率特征，教学内容与教学活动的关联特征；它也可以作为验证教学质量的模型，乃至创新教学评价方式。

2.定性分析

人们通常会用理论去指导实践，而事实是理论必须通过实践才能证实其正确性。在定量研究基础上开展定性分析。任务是对定量研究反映出的教学特征进行探究，并结合研讨和访谈进行总结，描述教学现象、归纳教学模式并揭示教学规律，努力做好理论总结。以大数据理念开展教学实证研究，要特别注意对待数据的态度，比如小样本现象可能指向某种教学创新，不应被轻易忽视和否定。只有对汉语教学有深刻的理解，才能完成理论分析。因此，必要的时候要结合调查、访谈，或专家咨询、研讨，进行分析和论证。

定性分析过程中，还包括与已有的汉语教学认知进行对比，通过证实、证伪、修正和补充等逻辑研判，进行理论分析和总结。

四、研究的意义及其他

(一)研究的意义

应用教学研究数据库对课堂教学开展系统性研究，其价值体现在：(1)理解教学与学习之间的关系，提供有关课堂教学的丰富信息。可以据此制定客观的课堂教学观察措施，产出汉语教学研究分析框架(简称“分析框架”)，作为教学实践的有效定量指标；同时，使教师发展和教师培训有科学的依据。(2)利用科技手段，设计和运用算法，对教学的定性、单方面、有限数据的观察延展到定量、多视角、多层次、多维度的系统研究，并从理论上进行总结，体现学科建设和发展的重要成果；将基于实证的教学结果与当下网络教学及在线教学的目标、原则、技术条件或教学形式相结合或进行比较，促进互联网时代汉语教学的顺利开展。(3)从方法和手段上为今后全球范围的汉语教学统一观测和对比，交流和共享，提供行动参考；用来评估在未来更广泛的国家和地区之间的教学实践调查中使用教学实录方法的可行性。(4)开放包括数据库在内的研究结果，供同行教学研究和实践中使用，促进本领域跨专业合作研究，推进本学科理论体系的建构和不断完善，为学科发展做出贡献。

研究从学科基础理论出发，针对汉语教学搭建分析框架，是在大数据时代，通过数据挖掘和分析对汉语教学现象所做的系统的多视角的描写。这些成果对于汉语国际教育的优化及发展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对开展自动教学评测，可以提供重要的、科学的参数和变量，为全面提升和监测汉语教学质量奠定基础；评估方案为未来全球汉语教学政策，特别是区域资源分配和教与学实践的政策制定有参考价值。更重要的是应认识到：面向国际中文教育数字化转型，需要推进新型基础建设，为创造适应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新环境、新内容、新方法与新的教与学文化，还有很多数字化转型的基础研究工作有待开展。

(二)以基础研究促教学应用研究

针对汉语教学研究，论述了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建设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说明了汉语教学研究数据库的建设路径。这是一项在大数据时代，应用教学研究数据库，从数字化教学现象开始，通过采用科学算法和特征提取开展的教学分析与计算的研究。其中有许多基础性研究，如不同课型教学结构和过程模型是怎样的？语言微技能有哪些，常与什么样的练习方式对应？相信这些问题的解决，一定会促进人们对教学的本体认识。

与语料库语言学相比，教学研究数据库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任务艰巨，但前景值得期待。比如，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从理性主义向经验主义方法的演进，即教学认知的获取途径由教师通过内省，将发展到由机器从教学研究数据库中学习和提取。

汉语教学分析和计算研究同样可以实现自动化标注和分析。例如，话语标记在语义上没有真值条件意义或概念意义，但具有使言语中话语单元之间内在语义关系明晰化的一种语言机制或手段。相应地，通过自动识别教学中特定类别的教师话语标记(如“我们一起来看课文”“现在我们来做一个练习”“今天我们学一个特别的语法”“我们一起复习一下”)，可以用来自动切分教学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