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地的伤口上旋转(随笔)

2022-12-21 11:06王雪茜
作品 2022年11期
关键词:布雷顿情感

王雪茜

我对看重的作家向来有一种亲近欲。倒不是说书架上非要穷尽其出版过的所有书,虽然很多读书人以此表达亲密的心意,但《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读完以后,我确乎仔细研读了加拿大国宝作家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的其它两部作品。意外的是(也不意外),他一生的创作只有十六部短篇小说和一部长篇。

作家的创作总能引发读者的某些妄想,想了解被汹涌的才思和层层技艺覆盖的大师的前世今生、他的喜怒哀乐。我读胡安·鲁尔福时,搜集过他大量的摄影作品,对墨西哥那块神奇的土地有了可依据的想象;读布鲁诺·舒尔茨时,鉴赏过他几乎所有的素描和壁画,这些绘画完全可看作是其小说的注解,反之亦是。我的相册里占据很大篇幅的还有纳博科夫的蝴蝶、海明威和村上春树的猫。蝴蝶或猫与作家及文字之间的勾连,当是另一个有趣的话题。在形式上,更迅捷的办法,是读作家的笔记,比如美国毒舌纳博科夫、英国毒舌王尔德和奈保尔。亨利·詹姆斯的笔记被整理出六十条小说雏形,小说家们自己选了拿去给大师代笔,最后竟然拼出了一部短篇集《大师的灵感笔记—:亨利·詹姆斯从未动笔的小说》。为了让大师们起死回生,后学者们真是不遗余力啊。传记文学和传记电影是另一条捷径,只是掺杂的可疑因素太多。我读过的略萨传记乏善可陈、文笔幼稚,基罗加的传记仿佛是健忘症患者的唠叨,最觉有趣的反倒是卡佛的传记,他像个狡猾的小孩子,在超市价签上做手脚,占便宜;骗取了出版社创作长篇小说的预付款,却终生没有兑现……那么长又那么精彩。至于传记电影,留下较深印象的是《至爱梵高》,一场梵高美学的流动盛宴。鲁尔福的母国同胞、画家弗里达·卡洛的传记电影《弗里达》,给予我的震撼超过鲁尔福的摄影,画家浓烈野性的人生,就像她鲜明的一字眉、从不剃去的小胡须,那种原生性的,顺应生命本能的艺术表现方式,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原生性,记住这个词。

麦克劳德没有笔记,也没有传记。2005年,加拿大国家电影局拍摄了一部纪录片《读懂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我搜遍全网,只看到了片段——麦克劳德穿过乱石和杂草纵横的海岸,走向他的简易小木屋,木屋是礁石般的颜色,孤零零地面朝大海。每年的长假期,他总要回到加拿大西海岸的布雷顿角写作。海浪应和着他的独白:写作是一个相当孤独的事业,我需要沉思,我具备自控力。要达到最好的写作状态,我需要一样东西,时间。独处的时间,思考、写作,尽力完善的时间。

麦克劳德生于普通的矿工家庭,父亲铅中毒,骨骼钙化,身体早早就塌了。十岁时麦克劳德跟随父母从他的出生地萨斯喀彻温省搬回到世代居住的老家布雷顿角。幸好麦克劳德是块读书的料,避免了重蹈父亲的覆辙,他在加拿大硕士毕业后,又去美国读了博士,毕业后回到母国,在大学教授文学和写作,直到退休。教职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这是他低产的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我们可以从麦克劳德的访谈中寻到一鳞半爪,他说如果在写作和孩子中做选择,他选择后者,他有六个孩子。有一张照片是麦克劳德和妻子坐在海边木屋前,两人皆笑容可掬,弯起的眉毛像海鸥的翅膀。他的妻子是那种看一眼就很容易忘记的普通女人,身形偏胖,眉眼安详。而麦克劳德,神态酷似温柔版的海明威,也许他们被同样的海风吹拂过吧。麦克劳德如同他在小说中塑造的那些父亲形象,为了家庭和子女,可以“牺牲”自己。如果你读过爱丽丝·门罗、雷蒙德·卡佛、克莱尔·吉根,你就会理解麦克劳德对于“时间”的强调。亨利·米勒四十多岁写作时,还在一个借来的房间里写,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卡佛也一直是这种情况。麦克劳德虽无椅子被从屁股底下抽走之虞,可用来思考、写作的独处时间并不多。只要有假期,麦克劳德都会挤出时间回到布雷顿角,在海边的小木屋写作。无论他多么有名,其实始终都没办法跟某种古老的生活分开,这是布雷顿角所有人跟岛屿无法割舍的原始情感,也是普天之下所有游子都依赖的一种归属感。

有次与一个作家闲聊,谈到出生地,发觉我俩竟然来自同一个小镇,这让我很讶异。他平时言必称“我们北京人”,小说语言也是京腔京调,我一直以为北京才是他的籍贯。谈到我们共同的故乡,他连话带人,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们那个破镇,简直是穷山恶水,只能出刁民。”他是作家,自然不是刁民。那以后,我渐渐与他疏远,也不再读他的文字。一个对自己的出生地只有憎恨厌恶,对原乡遮遮掩掩的作家,写的文字能有几分真呢?

麦克劳德的故事并不新鲜,主题是乡愁,耳熟能详。布雷顿角的居民或在煤矿匍匐耕耘,或在大西洋上搏击风雨,望见的是咆哮的浪花,尝到的是咸涩的海水,幸福的闪电总是劈在别处。祖辈把这当作宿命,而年轻的一代永远在逃离。《黑夜茫茫》中,少年下决心离开家,急欲摆脱世代挖煤的命运,年轻人那种“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需求、要见识更多的欲望,不正是世界上每个角落的初生牛犊都曾有过的冲动吗?可家庭成员的反应让他茫然困惑,直到他坐上车,才恍然发觉,无论走多远,他与布雷顿角之间,终生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彼乡非吾乡,彼乡又是吾乡,去时和来时的路一样漫长。冲动和梦想,都随海风远去。写的虽是少年的逃离,却是麦克劳德的一场回归。

为什么我们在读到麦克劳德的文字时,不会觉得是在读故事(更像是读日记),而是恍若身临其境呢?重要的原因在于,他写出的是真挚的生命体验,即原生性情感。没错,原生性情感,没有粉饰的纯粹,没有加工的真实,能令人感同身受,产生共鸣。原生情感本是心理学中的一个概念,是指初始的,基本的内心情感反应,它比知性情感、弹性情感、理性情感等更具有普世性。

《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是麦克劳德的第一部小说集,出版于1976年。可今天读来,全然没有年代久远的断层感和疏离感。小说题目堪称绝妙。布雷顿角的“海风”,是盐的味道,是粗粝和阵痛,是千疮百孔,是漂泊,是羁绊,是成长;“失落”,是代际隔阂,是矛盾,是挣扎,是少年的逃离,是中年的和解,是老年的困守,是顿悟后的无能为力;“血色”是大海的腥,是生离,是死别,是困在时间和空间里萦绕不去的苍凉;“馈赠”是期待,是回望,是成全,是以分别的痛觉来分辨和强化的爱意。那种沉寂又动人的力量,使有限得以无穷,边界得以消弭,也足以让每一个有着同样破碎灵魂的人心有戚戚。

《秋》说是写秋,从头到尾写的都是马。说是写马,其实写的是父亲。与布鲁诺·舒尔茨的《鸟》有相通之处。这个贫困之家有六个孩子,麦克劳德故事中的家庭跟他自己家一样,母亲常常生好多孩子,爱唠叨又性格坚韧,父亲沉默寡言,勇于承担。家庭角色也丰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伯父、阿姨姑母、兄弟姊妹……麦克劳德的祖先从欧洲西部的苏格兰横渡大西洋,到达布雷顿角时,在带来了盖尔语、格子裙、辛特鲁勃哈斯舞蹈和苏格兰民谣的同时,也保留了天主教信仰。堕胎是会下地狱的,要忍耐苦难。这是我们理解麦克劳德小说的前提。言归这匹老马,它曾帮父亲驮过煤和木材,也驮过父亲在地下挖矿,更在酷寒之夜守候过宿醉的父亲,如今老迈无用,家里无力再负担老马过冬的饲料,母亲决定卖掉它。麦克劳德平静地叙述父亲的纠结和苦楚、母亲的抱怨和决绝、孩子们的不舍和怨气。马贩子如约而至。揪心的场景出现了,马的灵性凸显,无论马贩子如何牵拉、抽打,它也不肯踏上卡车的后挡板。马贩子在大雨中牵着老马在湿草地绕圈子跑,试图借助惯性把马拽到车后厢。“突然,麦克雷速度不减地跑上了坡道和车厢,几乎是快步小跑的斯科特就跟在他身后。可就在马蹄接触斜板的刹那,斯科特一下子停住了。”马贩子猝不及防,跌进了湿漉漉的污秽中。此时,小说家、读者和家庭所有成员的担忧情绪重合起来,与老马的诀别陷入了可怕的困境。而类似的选择和困境,布雷顿角的居民几乎每天都要面对,要不要出海捕鱼,要不要下矿挖煤,要不要另谋出路,事实简单、艰难、残忍。情绪的弦越绷越紧,小说家的情绪、读者的情绪都面临危险的挑战,濒临崩溃的边缘。父亲,这个老马唯一信任的人,拿过缰绳,老马急切地跟了上来。走到挡板处,轮到父亲犹豫畏缩了,可老马斯科特全然没有犹豫畏缩,马蹄和湿的硬木板接触,传来充满坚定和信心的声音,它急切地跟着父亲,全然不在意下一步去什么地方……卡车转弯的时候,那匹老马想回头看,但绳子系得太短,它转不过来。

读到此处,眼泪刹那间涌了出来。我虽从未与牛马打过交道,但小时候寄居在被下放到偏僻山沟的姥姥家,对家畜家禽并不陌生。我姥姥家有四个未成家的舅舅,我最小的舅舅只比我大四五岁,他养了一条叫老肥的土狗,影子一样,早晨送他上学,下午到村口接他。老肥委实太瘦了,可没有任何东西给它吃。我太姥爷那时还健在,家里但凡有一点好吃的,都留给他下酒。我小舅舅变着法子偷太姥爷的下酒菜喂狗,有时是一片猪头肉,有时是一个饺子。这让我姥爷脸上的乌云越发阴沉。终于有一天,小舅舅放学没有等到老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失了魂儿一样急急跑回家,果然,厨房里传来了肉香。小舅舅在堂屋泥地上打着滚儿号叫,全村人都被他的哭号弄得心烦意乱。那以后,直到我姥爷去世,他再也没喊过一个“爹”字。

《秋》的结尾,麦克劳德将情绪经营到极致,与小说的高潮合二为一:盛怒的小儿子,这个不知道理性为何物的小孩子,挥舞着斧子冲进了鸡棚,宣泄了他完全初始化的怨愤。无辜的鸡们死于斧下,天知道,母亲在这些鸡上花费了多少心血。生计断绝,父母被风吹在了一起。他们侧过身,面对面倚向对方,父亲的臂膀绕上了母亲的腰。生活总要继续,苦难总要忍耐,这一切让人如此难受,要责怪又不知该责怪谁,似乎每一个人都值得被同情、被原谅。麦克劳德用让人颤抖的细腻笔触,写出了贫困家庭的生存状态,渲染他们无法言说的伤感与顽强。

这种穿刺般的心痛感,上一次发生是在读基罗加时。贫穷的拉普拉塔河流域和偏僻的布雷顿角岛屿,某种程度上,培育出共通的内心风暴——温柔又残酷。基罗加《胡安·达里奥》《在夜里》《荒漠》等若干小说,在我们心里激荡起同样浓郁深沉的情感,背叛或报复,温柔或接纳,坚韧和永不放弃。烙在基罗加心上的是“死亡”,刻在麦克劳德眉间的是“失落”。麦克劳德的中文译者陈以侃认为,麦克劳德在其所有小说中一以贯之的情感线索是“愧意”,并撰文《麦克劳德的愧意》。他挖掘出在麦克劳德生命最深层有一丝“不好意思”纠缠在一起,是某种歉疚。理由是,他总写现代人想摆脱那种闭塞、严厉的生活,但别处的快乐,一眼也没让我们瞧见过。

这种愧意何尝不是一种深沉之心性?布雷顿角的居民大多是苏格兰后裔,18世纪,英国爆发光荣革命,很多人在内战中逃到了北美大陆,这些移民中就包括麦克劳德的祖先卡隆,这也是麦克劳德唯一的长篇小说《布雷顿角的叹息》的故事起源。苏格兰麦克唐纳家族的红头发卡隆带着妻子和十二个孩子跨越千山万水,在有着漫长冬季的布雷顿角繁衍生息,随着捕鱼业和采矿业的衰落,散落在加利福尼亚的海滩、南美洲的矿区、非洲的沙漠等,虽然他们已经离开苏格兰两百年了,但家族有着清晰的血脉牵连,有一个显性的象征——“红头发”。无论这些苏格兰人的后裔迁徙到何处,从事什么样的新鲜工作,他们都谨记家族的箴言,“要照顾好同一血脉的人”,庞大的家族记忆、布雷顿角的绵长历史永远如影随形。而在年老或死后,流落的人都坚持要葬回故乡,落叶归根。

我也读过很多写乡愁或家族史的长河小说,这些作品大多落入宏大的叙事陷阱,一味追求史家的气魄、恢宏的气势,动辄数百万字,笔法悬念迭出,人物眼花缭乱。或热衷暴露陋习和伤疤,迎合低级趣味审丑心理,却并不挖掘其中的悲凉、韧性和乐观等内在精神;或装神弄鬼、不直面精神原乡的变迁,一味蛊惑煽情,热衷成为画地为牢的本土“马尔克斯”或“鲁尔福”。有的评论家认为乡土写作要尽量去掉情绪化,才能真实准确。不关注人的生存状态,不深入他们的情感,思想贫血,凌空编造吸引眼球的乌托邦故事,这种不可靠叙述又怎么可能经受得住被反复阅读的考验呢?

麦克劳德所有的作品都在写布雷顿角,虽然故事情节上没有勾连,但呈现出时空上的共通、情感上的相谐。他写现今的生活如何承受当代变革的重压,写年轻一辈身份散佚带来的迷惘,写他们的出走与回望,写他们的爱与失去,写他们与父辈、祖辈既亲密又疏离、既冲突又牵绊的关系,写人与自然交融的深情,写世世代代一脉相承的东西。他的高明之处在于,在一部短篇中,他可以一边讲故事,一边游刃有余地追溯往事,还不忘勾连布雷顿角的风土人情、海难和煤矿事故,甚至还不露声色地来几段苏格兰民谣。《船》中的父亲牺牲了小我,成全儿子成了中西部一所了不起的大学的一名老师。想起父亲之死,儿子不快乐,失眠。没有像母亲期望的那样,当个跟父亲一样的渔夫,儿子不免内疚。麦克劳德的故事一律逼真,自传成分微妙嵌入其中,文本与现实互文。读书期间,为了筹措学费,麦克劳德当过伐木工人、渔夫和矿工。这些正是他同乡人(包括他的家族)世代赖以谋生的职业,这些打工经历都出现在他的小说人物身上,他写的矿工也好,渔夫也好,都注入了朴实充沛的切身情感,是所有读者即便没有亲历过,仍然能血脉相通的生命体验,是一下子能击中读者的那种朴素而原生的情感。

麦克劳德的故事尽管简单,却并不简化。如果把写作比成拼图,他不像欧·亨利那样,按照图纸拼图片,将故事写得太完满太负责任,读者满足有余回味不足。他也不像门罗、略萨和塞林格,把拼好的图片打乱重组,在情节设计上极尽高妙。麦克劳德的故事像每个人小时候共有的记忆:飘着大雪的冬夜,一家人围着炭火盆烤火,祖母东一头西一块唠着闲嗑。有时你觉得东绕西绕不知所云,有时又觉得瞬间灌顶意味无穷。明明有逻辑却又显得模糊,明明可明说却又闪闪躲躲,直到最后,你才发觉,最真实自然又最强烈的感悟总是捉摸不定,过于严谨和精巧的描写,在某种视角上看反而是失真的。《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一文中,当“我站在门外侧耳倾听独子睡觉的声音”这一情节出现时,读者感到一阵愕然,前文并未交代“我”与男孩约翰之间的关系,后文也未点明个中缘由。然而,如果读者顺蔓深究,叙述者的思绪虽看似散乱,但每一句话似乎都自觉不自觉地贴近隐含的线索,与饱含情绪的场景紧密暗合,逐步递进。约翰的外婆认出“我”时双眼闪耀出不加掩饰的敌意,随后转成不动声色,“我”对约翰外婆家每处场景的熟悉,与“十一年前,几个聪明的研究生来渔村收集迷信传说和谣曲”的情节联系起来,加之老两口唱起的两段苏格兰谣曲,将约翰父母之间的故事隐约道出。死亡的匕首,负心的爱人,正是这些碎片化的东西,使模糊的脉络变得清晰,看似漫不经心的句子均有了着落。沿着这样的一条路径,即便叙述者有意无意隐藏了一些想法,展现的情境和人物仍然是可信的。这是一种叙述上的去伪存真。

要当真吗?麦克劳德乐意让读者以为这些事是真的发生过。他写下这些故事,读者万不可当真,当真你就上当了;而读者若说不当真呢?唉,老麦克劳德会伤心。明明你已是“糖葫芦装作不知,任他摆布”了。我猜,他可能读过《藏书之乐》里的至理名言:“随便哪个呆子都能误打误撞写出一部价值连城的书,只要他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将所见所闻告诉大家。”他就这么干了,并且还成功了。麦克劳德认为自己有责任传递某种声音,布雷顿角祖祖辈辈的声音。他如果不将这种情感写到极致,写到完美,不将这种若隐若现的愧意注入他小说中人物的血液,仿佛就对不起留在布雷顿角的先辈,对不起父辈付出的艰辛与忍耐。这也许就是译者所说的麦克劳德的愧意吧。当然,这也是麦克劳德写得很少的内在原因,他对文字求全责备。麦克劳德文字溢出的,是他用粗砺的海风包裹的对原乡最深沉和最坚韧的爱,真诚的爱是贯穿麦克劳德本人及其作品的永恒情愫。

我是个从未离开过故土的人,那种背离家乡的怅惘和苦痛,我没有切肤的体验,乡愁的故事很难真正打动我。但阅读麦克劳德的奇妙之处正在于,我们携带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与他相遇,内心却能与他一起,泛起深沉的涟漪。麦克劳德不以精巧的结构或聪明的构思夺人眼球,他只娓娓描述细腻平实的生活,靠的是实实在在的情感,在这一点上,他与克莱尔·吉根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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