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义
(嘉兴学院 商学院,浙江 嘉兴 314001)
改革开放40多年以来,得益于实施有效的技术赶超战略,中国经济快速崛起。随着领先企业对后发企业技术溢出的边际效应大幅降低,本土企业创新追赶的可行空间受到挤压。要进一步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中国的创新赶超发展必须寻求新的动力。尤其是2018年以来的中美经贸摩擦,折射出中国企业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心头之痛。2020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首次提出“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我国在新的历史时期的重大战略抉择。然而,与实践的紧迫性相比,学术界的已有研究还相对滞后。第一,侧重于将后发国家创新赶超置于发达国家研发分散化情境的一种被动行为[1],忽视了后发国家实施技术努力和创新赶超的主动性[2],后发国家创新赶超行为的形成机理有待进一步研究。第二,不同学者的研究结论并不完全一致,Figueiredo认为封闭式技术努力有助于实现创新赶超[3],Cassiman等则认为封闭式的内部技术努力与开放式的外部技术引进相结合更能提升创新赶超绩效[4]。基于以上研究的不足,本文以2009-2015年①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通过对发达国家先进技术的引进、模仿和再创新,实现了创新赶超。然而,自2016年以来,世界涌动着一种逆全球化思潮,尤其是2018年以来的中美经贸摩擦,使得中国经济体面临着多重且矛盾的挑战。这种挑战势必对本模型产生影响,稳妥起见,本文采用2009-2015年的数据对本模型进行实证检验。东部地区11省市的高技术产业为研究对象,运用面板数据的固定效应模型,探讨了技术引进、技术努力和对外开放程度对创新赶超速度的影响效应,旨在为各地加快实施创新赶超提供理论和经验借鉴。
创新赶超研究可追溯到后发优势学说[5],该学说认为,创新赶超是后发国家以比发达国家更快的速度进行技术创新的过程[6]。早期研究从技术努力视角解释了创新赶超的内在可行性,认为技术努力是创新主体为掌握技术知识而进行的有意识的投资[7],封闭式的技术努力有助于实现创新赶超[3]。随后的研究指出,创新赶超是从获取外部技术依赖到技术自立的动态过程[8],是对技术能力、技术水平和动态创新能力的追赶[9]。学者认为,单纯依赖内部研发很难满足后发国家创新赶超需求,引进、吸收和利用国外先进技术更能快速地实现后发国家的创新赶超[10]。进一步,学者指出,技术努力通过增强国外技术的溢出效应而促进了创新赶超[11],内部技术努力与外部技术引进相结合可以更大程度地促进创新赶超[4]。
后发国家的创新赶超伴随着国际化过程,对外开放程度也逐步被纳入创新赶超的影响研究框架中。对外开放程度体现了一国或者一地区对国际市场的依赖程度,是企业国际化水平的宏观表征,为企业创新赶超提供了外在的可能性[12]。对外开放程度的提升能积极促进我国企业创新活动,加快企业创新赶超进程[4]。开放经济体可以通过吸收消化其他国家的技术资源,实现全要素生产率的追赶[13]。提高对外开放程度,实施跨国界的开放式创新,有助于实现后发地区的创新赶超[14]。对外开放与创新赶超的关系存在门槛效应[15],各地区应准确定位自身技术水平及经济水平,引进与本地区资源禀赋相契合的技术,而不是一味追求外部高技术引进而忽略自身技术努力[16]。
本文以Cassiman等[4]、Rogers[11]和刘建新等[14]有关后发国家创新赶超机制理论为基础。参照彭新敏等[1]、Mathews[2]和肖利平等[17]相关研究成果,设定如下技术引进、技术努力和对外开放程度对创新赶超影响的面板数据模型:
上述模型中,TCPit为因变量创新赶超,i代表不同的地区,t代表不同的时期。Ait为自变量技术引进,Bit为自变量技术努力,Cit为调节变量对外开放程度,εit为残差项。为增强模型估计的拟合优度,将企业规模和研发投入量作为控制变量加入上述模型,以保证模型估计的完整性。
因变量:创新赶超,采用专利申请数的增长率来测量,具体用第t年的专利申请数对数与t-1年的专利申请数对数二者的差值计算。
自变量:包括技术努力和技术引进,分别采用引进国外技术经费支出和购买国内技术经费支出来测量技术引进,采用消化吸收经费支出和技术改造经费支出来测量技术努力,均通过以2009年为基期的GDP平减指数进行缩减。
调节变量:对外开放程度采用外贸依存程度来测量,具体用各省市当期的进出口总额除以地区GDP来计算对外开放程度,其值越大表示对外开放程度越高。进出口贸易额按照当年汇率中间价折算为人民币,再经过2009年为基期的GDP平减指数缩减。
本文将高技术产业的规模及研发投入量作为控制变量,用东部各地区高技术产业的企业个数的对数来测度产业规模,用各地区的每年人均研究人员数的对数来测度研发投入量。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考虑到有些年份有关数据的缺失,构造了2009-2015年东部地区11个省市的高技术产业面板数据①感谢刘裕琴硕士在数据收集和整理中给予的大力协助。。使用专利申请增长率作为创新赶超的衡量指标,由于创新赶超的计算需要上一年的数据,因此专利申请数包括了2008年的数据。技术引进数据包括引进国外技术经费支出和购买国内技术经费支出,技术努力数据则包括消化吸收经费支出和技术改造经费支出,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对外开放程度衡量所需要的进出口总额、地区GDP和GDP平减指数,数据来源于2009-2015年的《中国统计年鉴》。
本文采用Eviews12.0进行数据处理。为避免多重共线性影响,对交互项变量进行了中心化处理。对所有的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进行了方差膨胀因子(VIF)诊断,结果显示VIF最大值均低于2.0的标准。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为保证回归的有效性,避免出现伪回归问题,保证数据的平稳性,进行了单位根检验。表2中,除了企业个数和人均研究人员数为一阶单整数列,其他各变量均为平稳序列。对不平稳数列做了取对数的序列变换,其他的取其水平值,然后进行回归分析。变量平稳性检验结果见表2。
表2 变量平稳性检验
关于面板数据的回归模型,可供选择的有混合估计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通过Hausman检验的结果表明,选择固定效应模型是最优的。采用多元逐步回归分析,得到的回归分析结果见表3。具体而言,模型1是控制变量对创新赶超的回归,模型2是控制变量、国内技术合作对创新赶超的回归。在模型2的基础上,依次加入国外技术引进、技术消化能力和技术改造能力,分别构建模型3、模型4和模型5。模型6是国外引进与技术消化能力交互项、国外引进与技术改造对创新赶超的回归,模型7是对外开放程度对创新赶超的回归。在模型7的基础上,依次加入国外技术引进、技术消化能力与对外开放程度的三重交互项,国外技术引进、技术改造能力与对外开放程度的三重交互项,构建模型8。
表3 回归分析结果
模型2显示,国内技术合作(β=0.367,P<0.05)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表明国内技术合作能显著提升创新赶超。模型3显示,引进国外技术(β=-0.076,P<0.1)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可能的原因是非核心的技术引进难以对创新赶超发挥支撑作用,或是由于引进的国外技术可能需要通过自身技术努力的作用,才能有效地促进提升创新赶超。模型5显示,技术消化(β=0.368,P<0.1)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技术改造(β=-0.269,P<0.1)对创新赶超却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可能原因是技术改造层次不高,因而在短期内难以支撑创新赶超。
进一步,对技术努力的内在互补效应进行验证,构建模型6,表明引进国外技术与技术消化的交互项(β=0.627,P<0.05)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引进国外技术与技术改造的交互项(β=-0.046,P<0.05)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可见,在不同的技术努力方式下,引进国外技术对创新赶超的影响效应存在差异性。
模型7显示,对外开放程度(β=3.696,P<0.05)对创新赶超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为验证对外开放程度在技术努力与创新赶超之间关系的影响效应,构建模型8。可见,对外开放程度(β=2.415,P<0.05),对引进国外技术和技术消化的交互项与创新赶超之间关系起正向调节作用;对外开放程度(β=-0.159,P<0.01),对引进国外技术和技术改造的交互项与创新赶超之间关系起负向调节,可能原因是国外低端的技术引进和自身低端的技术改造,会使资源分配上对核心技术研发产生张力,因而难以有效地支撑创新赶超。
现有研究侧重于将后发国家创新赶超置于发达国家研发分散化情境的一种被动行为[1],忽视了后发国家实施技术努力和创新赶超的主动性[2],集成多个视角的整合性研究较为匮乏。本文以东部地区11个省市的高技术产业为研究对象,构建了2009-2015年面板数据的固定效应模型,考虑了对外开放程度对创新赶超的影响,检验了技术引进、技术努力对创新赶超的多重影响作用。本文结果不仅回应了不同学者在相关领域的争议[3]与质疑[7],也支持了技术引进[15]、技术努力[4]和对外开放程度[16]对创新赶超的影响关系研究,完善了后发国家或地区创新赶超的理论框架[18][19]。如下归纳出本文的研究结论,并提出相关对策建议。
第一,国内技术合作和国外技术引进对创新赶超具有不同的影响效果,国内技术合作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国外技术引进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意味着,内源式的国内技术合作对创新赶超有助于促进创新赶超,而非核心的技术引进难以对创新赶超发挥支撑作用,引进的国外技术需要通过自身技术努力的作用,才能有效地促进创新赶超。因此,政府应着力积极稳妥地引导企业在全球范围内获取优质的技术创新资源,并加强国内各技术创新主体之间广泛深入的技术合作,从而在更广泛的范围内获取并消化利用优质的技术创新资源。
第二,不同的技术努力方式对创新赶超具有不同的影响效果,不同的技术努力方式在国外技术的引进与创新赶超关系中起不同的调节作用。一方面,技术消化能力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技术改造能力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意味着,技术消化能力对创新赶超有助于促进创新赶超,而技术改造在短期内难以支撑创新赶超,只有提高技术改造层次才可能有效地促进创新赶超。另一方面,国外技术引进与技术消化能力的交互效应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国外技术引进与技术改造能力的交互效应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意味着,技术消化能力可以对国外技术的引进更好的吸收,能促进创新赶超;而技术改造能力未能对引进的国外技术进行很好的吸收,不能促进创新赶超。因此,政府应针对性地制定支持创新赶超的科技、金融和财税等政策,以此持续优化并协同推进创新赶超战略。
第三,对外开放程度对创新赶超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对外开放程度在引进国外技术和技术消化能力交互项与创新赶超之间关系中均起正向调节作用,对外开放程度在引进国外技术和技术改造能力交互项与创新赶超之间的关系中也起正向调节作用。因此,政府应着力不断提高区域对外开放水平与质量,将对外开放、国外技术引进与自身技术努力结合起来,以此充分发挥对外开放、国际合作研发与创新驱动发展各项政策的组合效应,进而加速创新赶超速度并提升创新赶超质量。
本文虽然提出了后发国家创新赶超影响机制的理论研究命题,并利用中国东部地区高技术产业的相关数据对该理论命题进行了探索,但仍存在局限性。首先,并未将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进行对比分析,指标衡量方面也不够全面,有待后续研究对此进行进一步深化。其次,仅仅探究了对技术引进、技术努力和对外开放程度对创新赶超的影响关系,并未就影响创新赶超的制度距离、知识产权保护或区域产业集聚水平等其他变量加以研究,这些变量对创新赶超的影响可能同样重要,也有待后续研究对此进行进一步拓展和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