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2000 BC, Egypt, Crete and Greece gloried in a high artistic level of filigree. Archaeological findings prove that there are artifacts with filigree technology in the Han Dynasty tombs in China. This art was popular and developed in the Middle Ages and the Renaissance acrossEurope, and enjoyed the unprecedented prosperity in the 17th and 18th centuries.
花丝工艺,也称为金银丝细工,英文为“Filigree”,源自拉丁语“filigrana”,是一个复合词。“filum”指线,“granum”指颗粒,是用不同粗细的金、银、铜的素丝搓制而成的各种带花纹的丝,然后将它们进行再加工,经过不同的工序制作出精致的产品的过程。花丝工艺是金属加工领域中最古老和专业的装饰技术之一。在美索不达米亚的考古发现表明,公元前3000年,花丝就被纳入珠宝中,从埃及到波斯的几个古代文明都可以找到它的踪迹。公元前2000年,埃及、克里特岛和希腊的花丝制品具有较高艺术水准。考古发现中国汉代墓葬中就有器物带有花丝工艺。它的普及和发展延续到欧洲的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在17和18世纪达到空前繁荣。
16世纪,葡萄牙、西班牙、英国等受欧洲国家势力范围扩展的影响,先后成立了各自的东印度公司,发展与印度、东南亚和中国的海上贸易。俄罗斯没有自己的东印度公司,通过陆路商队前往北京,或者通过欧洲东印度公司拓展对华贸易。这些活动使得带有异域风情的东方物品进入了欧洲和俄罗斯贵族的家中,人们对东方文化的兴趣与日俱增。相对于欧洲,远东工艺大师的作品不但制作精良,别具一格,价格也不高;国际关系的发展,沙皇宫廷采纳了“欧洲人”的习俗和生活方式。这些因素引发了一股收藏风潮,让中国成为欧洲和俄罗斯收购花丝物品的订单初始对象,后来发现在印度订购类似的物品比远航到遥远的中国东南部更容易,让花丝物品的贸易在印度也蓬勃发展起来,与中国一起成为那个时代最重要的花丝出口国。在欧洲、俄罗斯皇家贵族的生活里占据了一席之地。2006年在荷兰的东宫博物馆阿姆斯特丹分馆举办的“Silver Wonders from the East Filigree of the Tsars”展览,展示了俄罗斯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馆藏——从17世纪到19世纪为满足欧洲订单而制作的来自远东的花丝制品,为生活在东方的欧洲人或欧洲收藏家设计的实用艺术的绝佳范例,让人们充分了解在中国、印度和印尼群岛生活与工作的中国和印度人的技能。这引发了笔者的兴趣,根据相关资料将两个国家的花丝从历史渊源、材料和工艺、物品形制等几个方面进行比较。
在我国,习惯将具有花丝工艺特征的统归为花丝镶嵌。据史料记载,花丝镶嵌起源于商周,萌芽期表现为错金银。汉代丝绸之路的开辟;“黄金成饮食器则益寿”“金银为食器可得不死”思想观念的形成;唐代经济繁荣,对外开放的政策,促使花丝兴盛于汉唐。明清两代设置“银作局”“造办处”,不惜原料、工本,追求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宫廷风格,促使花丝镶嵌走向鼎盛,花丝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代表作为明神宗万历皇帝翼善冠。
印度方面,有人认为花丝从16世纪自外传入,Orissa(奥里萨邦)的Cuttack(克塔克市)自称近700年来以花丝闻名。西方研究者则认为印度工匠何时开始运用花丝工艺并没有确切的记载,但历史记录表明,16世纪中叶至17世纪中叶——Mughal (莫卧儿)统治Odisha(奥迪沙邦)的时代,是该工艺繁荣的时期,而为西方研究者记录在案的中国最早出现的花丝在汉代(公元前202年-220年),即便自现在往前推700年,两者的历史长度还是有不少差距。另外,印度和希腊的花丝艺术具有高度的相似性,有可能是受到定居在该大陆的希腊人的影响,或者他们受到过希腊人的培训,印度花丝工匠保留了与古希腊人相同的图案,并自认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加工。
中国花丝工艺采用的材料多数为高品质的银,主要工序包括堆、垒、编织、掐、填、攒、焊,工艺上往往与镶嵌相结合,在物件的重要部位用珍珠、宝石进行点睛,时常辅以錾刻、鎏金。清代的花丝物品还加入了点翠、烧蓝,部分出口西方的制品也体现了这些具有民族和时代特征的工艺。此外还出现过与牙雕相结合的作品,镶有象牙的金花丝手镯是著名工艺大师Leeching的作品(图1),运用了小松丝、码丝、小6纹、平填螺旋纹等,通过“垒”的工序增加作品表面的层次感,呈现出生动而富于变化的视觉效果。在材料方面,出口的个别花丝物件加入了铜,代替鎏金与银花丝在色彩上相区别,其他还出现了钻石、母贝珍珠、水晶、木头、翠鸟羽毛等装饰材料。
图1 中国 Leeching 黄金 象牙 1850-1860年
出口的印度花丝制品基本采用单纯的花丝工艺,用素银制作,使用的主要工序为中国花丝的后四种——掐、填、攒、焊。图案形成的造型具有相对平面的特征。乍看非常复杂,但分析后发现往往采用的是单一纹样按一定规则不断复制的处理手法。比如(图2)中的箱子,对逗号外形里包裹着放射状排列类似小6纹的花型进行了不同方向、大小的组合,看似眼花缭乱,但有明显的规律可循。与中国出口的花丝器物上往往用“垒”工序进行多层次的叠加相比,印度工艺的难度要低。有极个别器物(图2)进行了局部鎏金,镶嵌了祖母绿、红宝石,另外还有个别花丝物体中加入了椰子壳。比较两个国家出口物品的材料和工艺,明显我国出口的花丝物品体现的工艺难度高,采用的工艺种类要丰富,装饰的材料也更为多样。
图2 印度 银 鎏金 祖母绿 红宝石 18世纪早期
花丝工艺在中国多用于制作身体装饰品,包括女性首饰、男性发冠,其他还有工艺品摆件,包括佛像,具有美好寓意的神兽、瓶、香炉、珠宝盒、另外还有碗、盘等器皿。
印度人不仅用花丝制作身体装饰品,也用它来制作其他装饰性和功能性物件,如盒子、花瓶、钱包、展示品,托盘、碗、勺子、盘子等餐具。此外还用花丝制作装饰的动物、寺庙的铭文和神像。
两个国家的花丝物品形制相近。出口的物品中,包含大型梳妆套件,香水瓶、各种盒子,比如针盒、名片盒、珠宝盒等等。中国出口的物品还有扇子(图3)、篮子,印度有礼器和烛台。这些物品显示出订购者遵循的生活习俗和崇尚的生活方式。
图3 中国 Cutshing 银 烧蓝 錾刻 浇铸 1830-1840
出口的花丝物件,有两个明显的分支,一类出口的花丝银器表现为通体由同一类型的带状镂空图案构成,粗壮的“主筋”——均匀地划分物体表面(图4),中间的空间被同一类型的花丝纹样填充,右侧圣髑盒表面装饰的往各个方向生长、不断重复的蔓草纹。若没有标记或记录,难以区分是中国,还是印度出产。
图4 印度 银 17世纪下半叶
一类按照订单的设计、形制要求,以欧洲流行的风格进行创作,部分融入了具有本民族自身文化特征的纹样和造型,极个别能够整体表现本土特征。在中国出口的订单中出现了套古钱纹、枣花纹、鱼鳞纹等具有中国特色的纹样,石榴、牡丹、莲花、梅花、八宝、龙、孔雀、麒麟、螃蟹等具有中国特色吉祥寓意的造型。龙形双柄花瓶(图5),瓶身通体由精细的套古钱纹构成,在主体部位叠加了亭台楼阁、松柏等的造型,瓶颈横载飞龙,中间以如意图案分界,用烧蓝工艺提睛。这是出口的物品中极少的能够整体体现本土特征的物件,大多会融入一些欧洲流行的风格,包含28件物品的梳妆用具(图6)。镜框的装饰呈现了明显的中国特征,出现了龙、凤凰(图7)、石榴、蝴蝶等立体造型,其中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蝴蝶寓意甜蜜的爱情,美满的婚姻。物品中还出现了螃蟹形状的盒子,寓意八方来财、富甲一方。它们体现了中国千百年来以花卉果实、吉祥瑞兽来表现“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思想观念,具有鲜明的中国特征。这个套件中,盒子、托盘和蛋形容器等具有欧洲形式,表面除了传统的中国纹样外,还装饰了具有洛可可风格的图案。
图5 中国 银 烧蓝 鎏金 17世纪晚期-18世纪早期
图6 中国 银 鎏金 玻璃 母贝珍珠 水晶 木头 翠鸟和孔雀羽毛 1740-1750年
图7 梳妆套件中镜子顶端的局部
印度花丝图案的灵感主要来自寺庙、上帝和女神的雕像、植物群和动物群。其中动物、鸟、花,叶子、卷须的纹样应用得最为广泛。在出口的物品中,出现得最多见的是后三者,作品的表面时常装饰着令人眼花缭乱,单一却不断重复的纹样。梳妆套件中的镜子和烛台造型具有洛可可风格(图8)。带有细长颈部,用于喷玫瑰水的器皿显示了印度文化传统,其他具有印度特色的物品还包括脚上带花束,里面有香水瓶,被称为Attardan的器皿。套件中各种造型的盒子两侧中间有一朵包含许多花瓣的花,与花束描绘的是同一种,但以平面的方式呈现。在梳妆镜框的脚上和弧形造型的两端都有一朵平面造型的康乃馨(图9),让这套梳妆用品被认为是典型的17世纪莫卧儿时期的印度金属制品。套件中的个别物品——莲花形的盒子,显示出了受到的中国的影响。这套梳妆用具器型多样,精工细作,可以代表当时印度出口花丝的最高水平。与中国出口的梳妆用具一样,展现出对当时追求奢华、精致、细腻、繁复的社会风气的迎合,透露出崇尚东方文化,异域风情的洛可可艺术的气息。然而仔细比较,发现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图8 印度 银 玻璃 鎏金 1740-1750年
图9 镜框局部
印度的作品器型饱满,外观线条流畅,盒子造型多样,装饰的图案相对平面,整套23件的梳妆用具主要的装饰纹样与(图2)一样,是逗号外形里包裹着放射状排列类似小6纹的花型,在纹样之外的缝隙填满似小6纹,不管是梳妆套件中盒子两侧中间的花,还是梳妆镜框的脚上和弧形造型两端的康乃馨。套件中出现的另外一种装饰花型是拱丝。作品吸睛的地方在于器型的饱满,器物外观造型的变化,即便套件中物品的数量多达23件,运用的花丝纹样种类依然很少,可以看出单一纹样按一定规则不断重复的处理手法,是这个时期印度作品的特征之一。另外塑造的图案基于器物表面,在层次上较中国缺少变化,采用的工艺也只有花丝。
与印度相比,中国梳妆套件在器型上显示出了弧线和直线相结合的特点,且表现得极为细腻。以(图6)中排成三角形的盒子为例,粗看是方形,细看会发现盒子的轮廓有微妙的变化,与单纯造型的盒子相比,在制作上增加了很多难度。这个梳妆套件,不但对器物的表面进行平面的花丝装饰,还在一些特殊的位置进行了多层次叠加的塑造,比如梳妆镜的顶部和螃蟹盘子的边缘。塑造出的动、植物,石榴、凤凰、螃蟹等不但栩栩如生,还包含了丰富的想象。以放置螃蟹的盘子为例(图10),形态犹如一片伸展的梧桐叶,边缘处装饰了一圈造型别致、舒展而生动的花卉,描绘出自然界中不可能出现的景象,小小的花朵和叶片竟然还处理成实底和花丝镂空两种,显示出工艺师的创作能力和对细节的极致追求。整套作品运用了拱丝、小松丝、蔓丝、祥丝,填了螺旋纹、枣花纹等,工艺方面虽然没有出现八大工序里的“编和织”,但其他工序发挥得淋漓尽致,体现了工艺师高超的水平。另外整个梳妆套件除了花丝工艺,还在蝴蝶身上用了点翠,螃蟹盘子和石榴器盘子的局部运用了浇铸。观看细部,有叹为观止之感。
图10 中国梳妆套件中的螃蟹盘
通过比较,笔者理解了为什么外国研究者长期将部分受中国影响制作的18世纪的印度制品视为中国制作。不只是由于部分依据样板制作,几乎不具有本土特征,且没有标记的订单物件的存在;不只是由于部分受中国影响制作,带有中国纹样、造型或技术倾向的印度出口物品的存在;还由于中国工艺师显现出的对植物和动物立体形象塑造的绝佳把控能力,显示出的具有民族特色的纹样和造型,独具中国特色的工艺——点翠和烧蓝,让那个时期出口的中国作品在欧洲和俄罗斯的收藏者以及之后研究者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将一些出现中国特征的印度制品长期视为中国制造。
在笔者看来,印度花丝很有可能最初由希腊人传授,16世纪中叶至17世纪中叶蓬勃发展,17世纪末和18世纪期间的海外贸易促使它在中国花丝大师作品的影响下,得以继续前行。而印度手工艺人在本国的花丝作品更多地保留了与古希腊人相同的图案,自认为是希腊花丝的传承者。这很有可能是由于中印两国长期复杂的双边关系,让印度选择性地忽略这段为中国影响的花丝工艺发展史。
这些中国出口的花丝物品,它们的过去和将来都会在海外。让笔者感叹历史在变迁,工艺在继承,人类文明不管以何样的方式,都会通过这些存留于世的物品在不同的地方闪耀着不灭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