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珺
(作者单位: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两小无猜》将法国电影的诗化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剧中的男女主角通过对一场游戏“敢不敢”的执着,充分展现他们内心对“爱情”和“自由”的向往。而导演运用高超的叙述手段,为观众营造了浪漫的童话氛围,将视听语言形成了内在的、有质感的统一。但是,电影暖色调童话般的画面却时常透露出荒诞不经、玩世不恭的意味,电影人物的沉痛与苦闷等负面情绪也传达出理性原则的破灭和自我挣扎的徒劳,这种“黑色幽默”式的表现手法,正是对存在意义的深入思考。本文旨在分析电影中的视听语言,探究其浪漫主义与巴洛克元素相结合的表现手法,从而对电影中的存在意识进行思考与剖析。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社会环境的急速变化让人们深陷悲观、迷茫的负面情绪,这种情绪无处宣泄,最终形成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表征形式,而这一转变逐渐成为新风潮在法国知识界陡然盛行。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存在主义曾是欧洲最为流行的哲学思潮,其代表人物萨特提出“人先存在而后选择”,“自由选择”是人的权利和宿命,是存在的意义。弗洛伊德在《论创造力与无意识》中指出“游戏的儿童在脑子里形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地”[1],这也能很好地说明为何导演选用“敢不敢”这个游戏来展示男女主角的内心变化。
同时,巴洛克元素也在法国电影中屡见不鲜。发迹于法国新浪潮电影末端的“新巴洛克”电影,为了对“回到影像”艺术潮流进行响应,导演们则更多地将镜头聚焦于城市,进而形成一种节奏快并且技巧高超的电影风格。于保泉、田丽红主编的《影视欣赏》中写道:“‘新巴洛克’电影多用流行试听元素、高科技器材,借鉴广告电视的拍摄手法,以略显怪诞的故事来解释当代城市人的精神困境。”[2]当然,《两小无猜》也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新巴洛克电影,而是含有巴洛克元素,但这些元素已足以使它与众不同、放纵自由。
“浪漫主义”这个词起源于中世纪法语中的“Romance”一词,是文学创作的基本方法之一。浪漫主义一方面反映客观的现实,另一方面则更加聚焦人物的内在世界,善于抒发对理想世界的热烈追求。在艺术性上,热情奔放的语言、瑰丽的想象和夸张的手法是其塑造人物形象的常用手段。
由此可见,本文基于对“视听语言”的表现手法的分析与探究,将存在意识、自由主义、巴洛克元素和浪漫主义等进行有机整合,以期对该电影进行深层次、多方位的解读。
整部影片以暖色调为主,色彩明丽,对比度高,给人一种热烈明快又极具危险的暗示。影片采用了色彩艳丽的景物和颜色绚烂的道具、服装,其中较为突出的是导演对于女主角苏菲的性格阐释选用了红色这一好战、激进的色彩,以契合苏菲率真、倔强的性格。同时,片中出现了不少看似荒诞的场景,如化身亚当、夏娃的男女主角置身于色彩缤纷的游乐场中,这一幕充满了巴洛克气息的夸张与跳跃。影片中还多处出现别出心裁的场景,伴随着色彩的急剧变化,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效果,充满了巴洛克式的非理性和幻想色彩[3]。
导演不仅善于用色彩说话,同时也将对比色的应用做到了极致。影片中有几处非常极端的冷色调与主题暖色调的强烈碰转。例如,在影片结尾,主人翁的真情告白与冷色调的暴雨相碰撞,营造出迷离、梦幻的环境氛围。
影片中多次用光线暗示人物的内心活动和烘托人物形象。片中大多以高调光为主,如女主角苏菲通常身处于明亮的光线中。对朱利安来说,苏菲就是光明的象征,照亮了他的生活,尤其是在朱利安母亲的葬礼上,苏菲一边哼唱着《玫瑰人生》,一边抛洒着白色的雏菊,这时候的苏菲因为逆光的缘故,仿佛被镶上了金边,如同天使一样神圣而不可侵犯。看见此番光景的朱利安感到安心,终于流露出微笑,这为后来苏菲在朱利安心中的不可动摇的地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与苏菲光明形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朱利安父亲的形象,他的位置总是在相对阴暗的地方,甚至在“十年之约”的那段时间,父亲的形象直接停留在黑暗中。父亲形象的暗淡暗示着亲情在男主角心中的没落,他与父亲的决裂正说明母亲的死给整个家庭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运动与变化是巴洛克艺术的灵魂,而电影《两小无猜》中的镜头运动支撑起整部影片的灵魂。影片中穿插着大量的镜头角度切换,自上而下的拍摄视角给观众以“飞”的意向。同时,影片还采用了大量灵动、流畅的镜头语言,生动地展现了电影的唯美感,也传达出一种超现实感[4]。
例如,电影开头利用电脑特技手段完成的伪长镜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旋转的木马糖果盒,镜头由此飞跃过水泥地面,进而围绕着糖果盒从高空开始旋转向下,视角切换到齐平,远景逐渐模糊,近处的一切向观众缓缓地展现。镜头里出现一个淘气又认真的小男孩,他开始独白,之后镜头又以一个反常规的视角进入糖果盒的内部,正式开始了这个浪漫的故事。故事的戏剧性就来源于镜头语言的急拉、急推、快慢动作的结合。
影片中的画面具有很强的表意性,主人翁之间此消彼长的人物关系皆有镜头结构进行铺垫和展现。在少年时期,苏菲占据着两人之间的主导地位,她总是在高处俯视朱利安——在高楼上、在墓碑顶、在较高处的台阶上。而随着时光的推移,缩小的不仅是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更是地位的差距。故事发展到朱利安欺骗苏菲作为他婚礼的证婚人时,站在同一平面的两人,苏菲已经完全被朱利安俯视,这也表明此时已由朱利安完全掌握了二者关系的上风。简而言之,苏菲对朱利安浓烈的爱已经让她一败涂地,这才有了后来“十年之约”的报复。
俗语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见黄连是非常苦的,黄连是中医常用的一味中药,也属于名贵中药的一种,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关于黄连的来历,还有一段趣闻呢!
影片通过高超的剪辑手法,为故事烘托了一个浪漫而又略显怪诞的氛围。在这一部分,将分三个方面对该片的剪辑特色进行分析。
在影片的结尾,导演将足球比赛与朱利安的逃亡进行了双线处理,将“球赛”穿插在“追捕”这一主题事件中,一种奇妙的呼应就此展开。比赛的开端对应着抓捕的开始,期间的一系列镜头都一一对应,直到最终的成功逃脱。这两个运动画面的穿插剪辑给观众带来了心理上的联想,将充满紧张感的逃亡化身为一场刺激的冒险游戏。
隐喻蒙太奇表现得比较突出的是以下两个场景。第一是苏菲在参加数学考试的时候目睹了门外走廊上朱利安与其他女生搭讪,于是导演穿插了一个指甲划过黑板的镜头,非常直观地表现了苏菲此时内心的焦躁与不安。第二是在“十年之约”中,朱利安将他的生活抽象成了1~10的阿拉伯数字,并且在描述的过程中不断地重复着相似的画面,这就非常明确地表达了朱利安对这十年生活感到单调与孤独。
影片中出现了大量形式丰富的转场。例如,小时候男女主角在一起睡觉的场景,通过镜头的摇动,他们转眼便长大了。再如,被苏菲扔下楼梯的糖果盒,在同一镜头中被几年后的苏菲捡了起来。这些转场的手法极大程度地压缩了时间,使故事在节奏上更紧凑,同时增加了观影的趣味性。
影片《两小无猜》中所采用的声音设计是极为夸张的,这在展现现实生活中的声音之余,还在真正意义上外化了主人翁的“心声”。
影片运用了大量的戏剧化的音响处理方式,这有效地强化了冲突中不同角色的人物情绪,从而实现了超现实风格。例如,在朱利安与苏菲争吵之后,糖果盒在楼梯滚落,这时的声音异常刺耳,而这刺耳的声响就是苏菲沮丧心情的外化;当朱利安对苏菲坦言自己的婚讯,在争吵中糖果盒被扔到了水中,下沉的声音被夸大,因为随着盒子下沉的还有苏菲的爱与自尊。同时,这些声效在烘托气氛、刻画人物内心情绪之余,还利用声音的前置与延宕使得转场更为自然流畅。
本片的主题音乐为《玫瑰人生》,这首主题曲在影片中有多次不同的呈现形式:童声、爵士男声、歌剧女声、都市里的有源音乐、打体育老师时的幽默快板等。随着音乐的转变,影片的感情基调也在发生变化,音乐和情节的发展、人物的内心都极为贴合。
朱利安和苏菲的游戏在开始就脱离了动物游戏的机制性,他们通过疯狂的游戏与世界为敌,抛开现实世界,在他们自己构造的世界中乐此不疲,“敢不敢”游戏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联通现实世界和孩童世界的桥梁。而“反游戏”则与游戏有着本质的区别,它颠覆了游戏的本来面目,是现实生活中游戏的“虚无性”,它展示的是正常的生活状态,是没有游戏的人生。这一部分在影片的结尾处以黑白老电影的形式呈现:两人并没有在命运的路口错过,而是相伴一生,幸福美满。但是影片中的男女主角却没有选择这样的一种人生,而是疯狂地在游戏中追寻自由与自我的存在意识。
6.2.1 苏菲的自我存在
苏菲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的感情归属,因为她很明确自己对朱利安的爱,并且她对于爱情的期盼可以打破一切常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敢不敢”的游戏,直到生命的终结也无怨无悔。
6.2.2 朱利安的自我存在
朱利安内在的叛逆是在苏菲的激化下才一览无余,因此离开苏菲的时候,他常常不知道自己的本性,以为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跟着世人的标准行事。所以在这种矛盾的心理驱使下,他常常分不清对苏菲的情感究竟是友情还是爱情。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朱利安并非真正沉迷于“游戏”,他有过犹豫与挣扎,最终走入婚姻、孕育子女,并与平凡的生活和解,在没有“游戏”的生活泥潭中机械地生活。因此,他有对苏菲的爱情渴望,更是对自由、叛逆的自我追寻。
6.2.3 游戏中的自我存在
电影《两小无猜》中的男女主角映射着自我的形象,他们所处的现实社会以及朱利安的父亲则映射着超我的形象,而贯穿两位主角一生的游戏则映射着本我的形象。男女主角的内心世界总是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这正是狂热内心与权威、良知的激烈碰撞[5]。男女主角因为得不到现实社会的认可而沉迷游戏,也证明了他们渴望通过游戏来寻找自身欲望和现实压力的平衡点。
在游戏中,朱利安能摆脱以往安分的形象,爆发出自己不羁的本性,用游戏的视角面对一切现实问题;而对于苏菲而言,游戏是一个宣泄口,让她能够释放心中叛逆的本性。可见,游戏是两个人的保护色,他们只有在游戏中才能找到最原始的自我。
《两小无猜》这部电影通过视听语言为观众营造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浪漫主义和巴洛克元素的有机穿插也让整部电影丰满生动。“他们只知有爱情,不知有其他。这种自私的心理在他们周围造成一片空虚,毫无远见地把将来的退路都给断绝了。”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说的这句话能对电影《两小无猜》作一个较为完满的概括。朱利安和苏菲的故事简单而纯粹,甚至会让观众觉得有些幼稚,但正是这种浪漫的情怀打动了无数个曾拥有过美好爱情的人的心灵。存在主义者更是认为“存在是偶然的、荒诞的。死亡作为人生的最后归宿,对于个人的存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此,大多数时候,人生被存在主义者认为是一场悲剧。
电影《两小无猜》中的男女主角以“游戏”来与存在的荒诞感相抗衡,然而故事的结尾却以男女主角的死亡划下句点,这一切都预示着人的选择自由是相对的,有的选择往往包含着命运的无奈感,因为他们终将走向死亡。从这个意义来看,《两小无猜》完满地诠释了人生的悲剧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