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医疗纪录片“临终关怀”题材影像表达的比较研究

2022-12-18 15:47
西部广播电视 2022年11期
关键词:临终关怀纪录片医疗

陈 林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

在医疗观念进步与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临终关怀”这一医疗手段愈发受到重视。医疗纪录片作为现实医疗生态的记录与再现,其对临终关怀的呈现能够有效帮助受众了解相关内容,增加受众对临终关怀的认知,从而起到教育与传播作用。

本文选取《人间世》(中国)、《生命里》(中国)、《我们需要谈谈死亡》(英国)、《生命》(韩国)等4 部具有代表性的“临终关怀”题材医疗纪录片,采取文本分析与比较研究法,深入分析相关影像文本的创作方式、叙事结构、视听语言,挖掘不同作品间的共性与个性,并从文化角度分析差异原因,进而针对我国相关题材纪录片创作的问题,提供一些理论参考和实用建议,促进临终关怀与死亡教育观念的传播。

1 相关概念阐述

1.1 医疗纪录片

医疗纪录片的定义并未在学界形成广泛共识,本文主要从相关题材影片的共性来把握此概念:第一,医疗纪录片保持了纪录片真实记录的原则;第二,医疗纪录片主要在医院取景,拍摄对象主要为医护人员、患者及患者家属三大群体;第三,医疗纪录片涉及医疗知识的科普、医疗过程的记录以及医患关系等社会现实问题,兼具科普价值与人文价值[1]。

1.2 临终关怀

在英文中,临终关怀通常用“hospice”表示,该词源于拉丁语,原指设立在修道院附近为朝圣者和旅行者提供中途休息和获得给养的场所[2],现指为临终患者及其家属提供全方位的身心舒缓照护。

在我国,临终关怀、舒缓医疗、姑息治疗等被统称为“安宁疗护”,指的是为临终患者提供身体、心理、精神等方面的照料和人文关怀,控制其痛苦和不适症状,提高生命质量,帮助患者舒适、安详、有尊严地离世[3]。

2 中外医疗纪录片“临终关怀”影像表达的差异

2.1 创作模式

比尔·尼科尔斯在理论上将纪录片分为诗歌模式、阐释模式、参与模式、观察模式、反身模式以及陈述行为模式等6 种创作模式。然而在实际创作中,多数纪录片并非仅套用某个模式,本研究所选取的影片就涉及阐释模式、参与模式以及观察模式的组合使用,只是各有侧重。

阐释模式的典型代表是格里尔逊式纪录片,即由旁白解说统领画面,形成“证据剪辑”的效果,但宣传说教色彩浓厚是其颇受诟病的地方[4]。《生命里》《人间世·告别》及《我们需要谈谈死亡》将此模式用于某段叙事开头以交代故事环境背景,或者用在结尾处以阐述观点做总结。

观察模式与参与模式是两种对立的模式:前者强调“像墙壁上苍蝇”那样“作壁上观”,既不影响事件的自然进程,又能在第一时空现场进行全面观察和忠实记录,主要采用跟拍、等拍等方式;后者需要创作人员主动介入事件,与其他社会角色互动,对话、采访、口述是其重要标志[4]。《我们需要谈谈死亡》就是明显的参与模式,主持人方凯文通过对医务人员与重症患者的访谈参与互动,整部影片的叙事方向由主持人掌握,主持人在哪里,故事就在哪里发生。

中韩两国的医疗纪录片结合上述两种模式形成“跟拍+采访”的模式。一方面,创作者并不干预镜头前的事件走向,更不会出现在画面中,只是长时间忠实地记录人物生活片段,最终在主题意识下整合素材成片。另一方面,片中也有对主要拍摄对象的访谈,但这是一种“隐性访谈”,删去了拍摄者现场交谈或提问的内容,只留下拍摄对象的回答,尽力抹去创作者介入现场的痕迹[5]。访谈内容呈现方式有两种:一是被采访者直接对镜言说,如《人间世·告别》中梁金兰解释为什么愿意参与拍摄和读遗书的片段,此时画面会产生一种拍摄对象与观众直接对话的效果;二是将拍摄对象的述说以“画外音”形式与跟拍的日常情景相匹配,使声音与画面相互配合,加强画面情感张力,韩国的纪录片《生命》就多次使用此手法。

2.2 叙事结构

纪录片的叙事结构简单来说就是将材料、观点有主次地进行组织和布局,按各个单元的关系,可分为平行结构与渐进结构。

平行结构是指纪录片各结构单元保持平行并列关系,各版块既可以平行独立构建,也可以打碎进行交织处理。根据平行结构中的版块关系,又可进一步将平行结构细分为并列式平行结构、连接式平行结构和剖面式平行结构[6]。《生命》整体上是并列式平行结构:整部片子分为3 集,每集1 个主题,3 集之间平行并列,没有明显的外在联系,也没有主次之分。但每集的内部却是剖面式平行结构,即根据本集主题,选取呼应主题的素材作为其印证。如第1 集主题为《记得》,开篇不久就用一句“生命的最后常常被无力感所包裹,但仍有病痛无法摧毁的,那便是埋藏于内心的记忆”点明主题,而后又分别讲述了卢胜兰、陈晓军等病人年轻时的往事,以及春节这个重要的集体记忆。在这样的叙事结构下,不同的人物故事指向同一个主题,产生集聚效应,使得主题的诠释更加深刻,也更能感染受众。《人间世·告别》与《生命》同样是剖面式平行结构,只是前者主题鲜明,后者主题隐晦,需要观众自行解读。

渐进结构是指各结构单位的内容之间保持一种前后相继、不可逆转的逻辑关系、时间关系、空间关系、程度关系[6]。《我们需要谈谈死亡》就是逻辑渐进结构。开篇主持人提出希望在本期节目“深入探讨我们的死亡方式”,而后他走访两家从事临终关怀的机构,与医护人员、患者们围绕人们想要战胜死亡和尽可能延长生命的本能、如何才能更好地死去等话题进行探讨,得出结论,即“人们如果能早些进行对于死亡的探讨,便可做出更好更周全的决定”。整个叙事结构按照提出问题—寻找答案—引发启示的逻辑搭建而成。

2.3 视听语言

视听语言是一种利用视听刺激的合理安排向受众传播某种信息的感性语言,包括画面、声音、剪辑等方面内容[7]。在保证纪录片真实性的前提下,合理运用视听语言可以有效提高观众的艺术审美体验。

2.3.1 画面语言

画面语言是纪录片表情达意的基本手段,能够直观地展现出叙事对象的形象意蕴。国内外医疗纪录片在镜头的运动、景别的切换以及空镜头使用上的差异较为明显。

具体而言,国内医疗纪录片尤其是《生命里》几乎都是固定镜头,画面平稳客观地记录拍摄对象的变化并交代事件发生的时空环境。《人间世·告别》中有少量摇镜头,但摇的速度非常平缓,主要用于交代拍摄对象的整体情况,使人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环视感,或在两人谈话的场景中将镜头摇到说话者身上,从而让观众的视线集中于说话者身上。国外纪录片较多使用“推拉摇移”等运动镜头,使得画面自带节奏感。不同的是《我们需要谈谈死亡》的镜头运动节奏更快,缓和了原本沉重的话题,《生命》中镜头运动缓慢且每个镜头的时长较长,加重了沉闷凝重的感觉。

在景别的切换上,国内主要通过镜头剪辑来完成,国外则主要通过推、拉等运动镜头实现。例如:同样是用特写镜头描摹人物面容,展现其情绪,《人间世·告别》中在讲王龙的故事时先用了一个中景交代人物,再切换到特写镜头展示王龙面对两个重病家人的沉默与凝重;《生命》中记录患者朴秀明听到医生宣告目前治疗手段无效的表情时,用了一个从近景推到特写的运动镜头,细腻刻画了朴秀明嘴角无奈的笑和眼神中的无助绝望。

空镜头又被称作景物镜头,是指只有景物或环境描写而没有人物或表现对象存在的镜头[8]。国外医疗纪录片的空镜头主要作为转场画面使用,而国内却常常将其作为一种象征性意义的表达,突出某种隐喻性的内容,如用枯萎的玫瑰花、飘落的樱花等比喻生命的凋零与流逝,用乌云遮月比喻临终关怀区病人们黯淡的处境等。

2.3.2 声音语言

作为画面语言的补充,声音以其特殊的艺术感染力在纪录片的影像表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包括同期声、音乐、解说词三方面。4 部影片在声音语言处理上最大的不同是解说词的不同。

国内两部片子的解说词都是第三人称讲述,这种解说以一种无所不知的姿态引导观众,帮助观众理解情节,同时也是创作者努力呈现客观中立效果的体现。值得一提的是,两部影片使用的都是柔和的女声且没有播音腔,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解说词这个“上帝之声”与观众的距离感和说教意味。《我们需要谈谈死亡》则从“我”的角度出发,呈现的是“我”的所观所想这样一种“在场的”主观话语,给人以真实感,拉近了与观众的心理距离。最为特殊的是《生命》,这部片子摒弃了解说词,最大程度削减了影片的宣教意味,给观众留下更多的思考空间。但其没有解说词,只能依靠画面和其他视听元素来阐释创作者要表达的思想内涵,这无疑提高了观众的理解门槛,一些画面的表现缺失甚至会造成观众理解困难。

3 文化视角下的差异形成原因

作为一种艺术表现手段,纪录片的内容并非是对现实世界的客观再现,而是从现实世界中选取片段通过符号进行建构与重组的文本[9],即使是讲述相同的故事题材,来自不同文化语境的创作者也会呈现出迥然不同的作品。

就本文所关注的医疗纪录片对“临终关怀”题材的影像表达而言,中西方死亡观的迥然不同,直接影响了“临终关怀”在中西方的不同进展,进而使得中西方医疗纪录片在讲述这一主题时的取材不同。比如,国人重生轻死,“死亡”和“濒死”在中国文化中被视为不祥和晦气[10],所以才有《生命里》护士说临终关怀病房对面的居民楼窗户都挂了镜子的情况——“因为觉得这边很晦气,镜子是反光的,把到他们那边的晦气再返给我们”。又如,儒家把生死要义和伦理道德、社会价值捆绑在一起,将个体的生死纳入家族的延绵不绝,普遍注重丧葬祭祀[11],因而国内医疗纪录片的病人谈论自身死亡时更多考虑对子女的影响。而西方死亡哲学更强调主体性和个体性,个体自主地筹划面对死亡的方式是现代西方死亡哲学的主要特征[12],所以《我们需要谈谈死亡》中患者谈论的都是对自身濒死处境的认知。

《人间世·告别》中舒国去世时家属手中不停转动的转经筒、王龙父亲葬礼上响起的“南无阿弥陀佛”等都是在佛教轮回观念影响下的典型代表;而韩国的《生命》在一家基督教医院取材,因而片中在呈现患者死亡时拍摄到的是神父、修女和亲友家属为其做祷告的画面,以及圣水、十字架和蜡烛这3 种在基督教中代表着“消除罪恶,拯救人灵”等神学意义的物品[13]。

文化语境与文化氛围的不同使创作者处理素材的手法出现差异。以配乐为例,中国人将死亡视作一种沉重的话题,所用的音乐都是低缓伤感的,而英国的死亡教育已比较成熟,个体能相对坦然地谈论死亡,因而《我们需要谈谈死亡》的音乐运用更为多元化,配合叙事节奏,交叉使用了舒缓和轻快的音乐。此外,中国人的表达含蓄内敛,西方更为直白坦率,这些特点体现在标题上:国内纪录片的标题带有一定哲学文化内涵,含蓄委婉地表达创作理念;国外纪录片则直接将主要内容与信息从标题中体现出来。

4 总结与启示

文化和国情的差异,使得不同国家医疗纪录片的“临终关怀”题材的影像表达各异。总体而言,英国医疗纪录片注重通过创作者的参与传达现场气息,专注于展现“临终关怀”这个医疗手段本身,并根据逻辑渐进思维对其做科学性阐释;中韩的医疗纪录片更关注具体事件和医生、患者个人情感态度等方面,通过讲述人物故事抒发情感、升华主题,进而展现人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基于上述对比研究,笔者认为中国相关题材纪录片创作主要有两点局限,其一是影像风格单一,影片大都着重营造“死亡”带来的沉痛与压抑氛围,且都采用平行式叙事结构,叙事模式千篇一律。这点可以借鉴国外纪录片哀而不伤、举重若轻的影像风格和渐进式叙事结构。其二是对“临终关怀”主题的挖掘还十分浅显,未从感性表达上升至理性解读。“临终关怀”常与亲情、爱情等主题交织在一起,而对这个医疗手段本身专业知识的呈现浅尝辄止,削弱了科普意义,也分散了观众对临终关怀本身的思考。因而,未来相关题材的内容创作者可以在内容专业化方向做出更多努力和尝试,以发挥纪录片的医疗科普传播作用。

创作者坚持将镜头集中于人或人的关系,也可以选择更多元的拍摄对象与场景,不必局限于已经接受临终关怀治疗的病人,还可以展现那些拒绝或考虑接受临终关怀的病人及其亲属的看法,更多展示在我国伦理文化影响下,临终关怀本土化发展的困境,为以后面临选择的临终患者提供具有参考价值的意见[14]。

总之,正确认识“死亡”与“临终关怀”对于缓和老龄化日益严峻所产生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具有重要意义,在进行相关题材的影像化表达时,需要从媒介特性、社会文化、民族审美习惯等众多方面,对死亡和“临终关怀”进行深度的挖掘,以启发观众对生老病死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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