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 郝杰
百年变局和世界疫情交织叠加,使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防范和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成为当前乃至未来一段时间里的重中之重。鉴于当前我国防范和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工作所面临的重重困难,以及个别领域的风险隐患快速积累,中央政府、地方各级政府以及权威经济学者,均强调需要通过一系列前瞻性的举措,来防止各类可能性系统性风险的发生。
2022年6月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坚持和加强党对金融工作的领导,防范化解金融风险”。中国银保监会副主席周亮在2022年服贸会中国国际金融年度论坛上明确表示,银保监会将坚持统筹发展与安全,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
7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稳定房地产市场和压实地方政府责任保交楼保民生,8月国常会提出了允许地方“一城一策”灵活运用信贷等政策,合理支持刚性和改善性住房需求,从中都能够看出中央对房地产市场的重视程度。根据中国社科院发布的《房地产蓝皮书:中国房地产发展报告》,2022年全国住宅交易规模或达22万亿~23万亿元,这一数据相当于2021年GDP的20%。显然,房地产市场的经济贡献,是其他任何一个产业都无法替代的。
在“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方面,也能够看到中国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数据显示,我们过去5年累计处置的不良贷款接近12万亿元,超过之前12年总和。高风险“影子银行”的规模较历史峰值压降约29万亿元,近5000家P2P网贷机构全部停止运营,一批金融违法犯罪分子得到惩处,金融秩序明显好转。事实上,一个涵盖多方统筹协调,提高跨市场、跨行业风险应对能力的金融业一体化风险处置机制正在被探索和实践,这也是下一阶段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
毋庸讳言,如何以未雨绸缪和居安思危的意识与战略应对潜在的系统性风险刻不容缓。只有如此,才能有效防范其对实体经济可能造成的巨大负面冲击。
那么,我国系统性金融风险的防范重点是什么?我们又该如何化解这些潜在的风险?针对上述问题,本刊记者对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资本市场研究院联席院长赵锡军进行了专访。
赵锡军:目前系统性风险防控着眼于整个金融体系的稳健性,重点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一是房地产领域,由于金融体系内房地产相关业务规模较大,房企出现问题会构成一定的系统性影响。一些房企出现违约事件,因楼盘烂尾而导致居民断供的现象,部分地方政府土地出让收入下降,这些都与房企出现问题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不仅银行系统有涉及房地产的业务,其他资金市场上,如债券市场,一些房企发行的债券已经出现违约。一些非银行类机构,如信托,也会有和房地产相关的信托计划。二是中小金融机构,此前一些地方城商行、农商行出现居民存款无法提出、违约等情况,这些金融机构和其他金融机构有着密切的联系,一旦这些机构出现问题,就可能会牵涉到其他金融机构。三是一些平台公司、城投公司也面临比较大的压力,如果不能有效处置,也有可能成为风险点。
赵锡军:以房地产市场为例,现在还不能称之为已经出现系统性风险,只是有一些风险在积累和释放。更重要的是房地产市场目前并不是特别活跃,其现金流和市场预期可能都并不特别乐观,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对于可能存在的风险苗头,监管部门实际上很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并采取相应的措施,提出要降低金融机构的贷款集中度问题,防止金融机构信贷资源过度投放到房地产带来的风险。但是这样的情况带来的影响是,房地产企业扩张伴有的高杠杆和高现金流特点并没有改变,如果不能给房地产企业提供大量的外部资金支持,其内部现金流很难维持自身的正常运行。当银行收紧贷款,房地产企业会面临大的资金压力,再加上市场不活跃,房地产企业通过市场销售获得的现金流也受到影响,这样压力会持续加大。
为化解这样的风险,我们现在采取的措施是让其通过自身的力量、通过自身能够动员的资金来慢慢收缩以往依靠高杠杆扩张的战线,降低杠杆,减少对外部资金流的依赖。
赵锡军:地方政府确实面临着比较大的压力。尤其这三年,疫情的爆发一方面导致各种生产经营活动的减少甚至中断,影响各地财政收入的增长,另一方面增加了各地保障性的防疫支出,从而使地方财政的收支缺口越来越大。现在地方財政收支缺口主要通过发债、借债的形式来弥补,导致地方政府债务的上升,这样的情况如果延续下去会带来较大的风险。我们现在也从多个方面开源节流进行化解:尽可能压缩不必要的支出,如楼房管所的建设费用、公务人员的福利等支出;除了加大发债的力度,还积极促进当地经济恢复来延续资金的平稳,让生产经营、消费、投资活动尽快恢复正常状态,生产主体有了正常的营业收入,才能给政府提供税收收入。
赵锡军:全球疫情、地缘政治、中美博弈带来的脱钩和产业链供应链不稳定这些因素是西方发达国家不断调整货币政策之外最大的外部冲击,其影响在方方面面都有所体现。疫情导致很多经贸活动不得不推迟或放缓,成本上升;地缘政治导致全球原材料、粮食价格上升,推高全球的通胀压力;中美博弈影响产业链供应链的稳定性,一些关键技术和产品可能面临断供风险,导致相应的生产经营活动不得不中断。这些外部冲击,再加上西方国家对货币政策的不断调整,使得外部环境更加动荡,经贸环境、政治外交环境,人员交流,以及人们对未来的预期等都出现了很大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随时可能会变成相关的风险波及到我们。
从西方国家政策的变化来看,美联储为首的西方国家不断加息一方面导致不少国家出现外汇市场的震荡和经济的不稳定,尤其一些经济力量薄弱的发展中国家会面临资金外流、货币贬值以及越来越大的国内通胀压力,进而出现经济震荡甚至是经济危机。这些国家有不少都和我们有着密切的经贸联系,如果它们出了问题,就会通过经贸活动传递给我们,影响到我们的投资、出口等方面。另一方面,这些发达国家本身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有可能会因为实施的货币政策导致市场动荡,经济硬着陆,甚至可能会爆发危机,这些也都会通过经贸往来进行传递。此外,国际上的一些金融机构,如瑞信、德意志银行等,也会因为政策的变化面临比较大的压力。我国和国际市场的融合度已经很深,上述这些黑天鹅事件如果发生,会通过各种途径传递给我们。
外部环境的变化对我们产生很大的影响,内部而言我们还面临着三重压力。内外部压力下为保持经济稳定和经济增长,我们需要统筹考虑,统筹发展和安全,不断提升应对冲击的防护能力,主要包括几个方面:
一是宏观层面做好政策、制度的安排,尽可能降低冲击波及的程度。以外汇市场为例,美联储不断加息,我们需要做好政策设计来保持外汇市场运行的理性与稳定。二是提升自身金融体系的稳健性。金融机构要保持健康的运行状态,对可能出现风险的领域早做预判、早做预案,做好风险防控和处置。
赵锡军:目前来看,实体经济在疫情、外部冲击等因素的影响下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如何更好地应对和解决这个问题?主要有以下几个思路:一是需求要保持稳定增长。不论是三季度的经济数据还是十月份的经济数据,都反映出内需不足是一個很重要的短板。如何提升信心让有消费能力的人敢于消费,如何让消费能力受到限制的人重构消费能力,这些方面的工作都要做好。外需则是要重点抓住不同市场发展的需求,来扩大我们产品的销售。投资需求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如何避免过度投资、低效率投资也是要考虑的问题。二是多措并举让企业更好地适应和满足各方需求。这需要解决好融资、劳动力供应、原材料供应问题,涉及疫情防控下劳动力供应的稳定性和结构的进一步完善,供应链稳定,原材料价格的稳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