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汤飞平(株洲市教科院语文教研员)
湖南新华书店集团推出湖南书香校园阅读工程整体解决方案,与湖南省内相关出版社联合编纂“四维阅读”丛书,铸湖湘阅读大观。
《朝花夕拾》是该丛书的第一本。将其作为推荐给初中学生阅读的第一部名著,有其特殊意义。其中之一,便是引导少年通过阅读鲁迅,走近鲁迅,亲近鲁迅。
本期,我们继续和株洲市教科院语文教研员汤飞平一起品读《朝花夕拾》。
鲁迅是中国现代白话文写作的开创者之一,是一位语言大师。他的回忆性散文集《朝花夕拾》堪称中国现代散文的翘楚。他的语言到底有怎样伟大的神力呢?上一期(《十几岁·初中生阅读与写作》第183 期),我们在《“大先生”笔下的“小人物”》中,已经领略了先生用“白描”绘形画神的功力。这一期,我们一起来探究一下他独具魅力的语言风格。
读鲁迅的《朝花夕拾》,我们感觉他仿佛是在和读者“闲聊”。阅读时不妨关注一下每篇开头的语句。如:
“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大约十多年前罢,S 城中曾经盛传过一个名医的故事……”
“衍太太现在是早经做了祖母,也许竟做了曾祖母了;那时却还年青……”
我们不难发现,这些语句都有非常鲜明的“讲述性”,而且鲁迅在亲切的叙述中不时与读者交流、沟通,时刻注意读者的知识基础和即时反应,以便适当予以补充、调整。
例如,《阿长与〈山海经〉》开头讲道:“长妈妈,已经说过,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说得阔气一点,就是我的保姆。”第二段特别注意到了读者与作者的地域差异,做了补充介绍:
“我们那里没有姓长的;她生得黄胖而矮,‘长’也不是形容词。”
与鲁迅在其他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战士”形象不同,《朝花夕拾》更像是鲁迅在民间话语空间里的闲聊者形象(钱理群语)。
闲,即“任心闲谈”。《朝花夕拾》的闲话风还表现在题材上的“漫无边际”,行文结构上的“兴之所至”。在叙说以往生活经历时,他时而沉湎回忆,时而感慨迸发,时而勾勒景致,时而揣摩心理,时而考核故实,时而旁敲侧击……真正做到了作者所主张的“任意而说”“无所顾忌”。如《狗·猫·鼠》这篇,忽而动物王国、忽而人世间、忽而人禽之辨,足见鲁迅思想与审美的天马行空,以及他心灵的开阔自由。
然而,细细琢磨,《朝花夕拾》每篇皆有各自的中心,各篇还都不脱离全书的基本线索。如《藤野先生》的开头,讲中国留学生油光可鉴的辫子,会馆里乌烟瘴气的跳舞,鲁迅随便说到的这些怪现象,却是自己离开东京去仙台的原因。接着写仙台的经历,藤野先生的热心,穿插作者受到民族歧视时藤野先生的表现,恩师的形象逐渐清晰。这样的写法,仿佛就是闲聊,漫不经心,但放得开,收得拢,情理相容,有大气度。
鲁迅的批判精神与“立人”思想在其杂文中尤为见长。在他的回忆性散文集《朝花夕拾》中,我们也能见到他批判与反讽式的幽默。
例如,在《藤野先生》中,作者将“清国留学生”的丑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表现出他对留学生不学无术的愤懑,对留辫子、盘发髻准备回国去做官的人的讽刺。
《朝花夕拾》中的许多议论、批评还写得很幽默。
比如《父亲的病》中揭露庸医行骗,开的方子用奇特的药引:“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鲁迅插入议论:“似乎昆虫也要贞节,续弦或再醮,连做药资格也丧失了。”文章读来让人发笑,作者对封建礼教的讽刺意味也在幽默之中被加强了。
读《朝花夕拾》时,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感受到鲁迅“随手一刺”的反讽式写作风格,这正是他独特的散文风格——有杂文的味道。
除了信手而写的闲话风和“随手一刺”的杂文味,鲁迅语言“伟大的神力”还表现在他遣词造句的独创性。
我们以《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开篇的这段文字为例,管中窥豹,探究鲁迅遣词造句的几点新奇之处。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鲁迅的语言带有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书面语的特点,有点文白夹杂,又有点欧化,是从文言到白话转型时期的语言特点。比如,“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用通常的说法可能是“好多年以前这园子就连同房子一起卖给姓朱的人家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实就是“最后一次见到这园子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这些现在读来可能有些拗口,但在当时却是鲁迅以开放的心态使用现代汉语,勇于创造的体现。
鲁迅特别重视关联词、转折词的使用。比如 “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在成年的、现在的“我”看来,百草园“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对那时的、儿时的“我”而言,百草园是一个自由的世界,是一个可以尽情嬉戏、玩耍的场所,是有良多趣味的、魅力无穷的。一个“但”字,表现了事实与感受、童年记忆和成年感受的差别。
后文写百草园之“乐”时,鲁迅也用到很多连接词,诸如“不必说……也不必说……单是……就……”“倘若……便…… ”“我于是……也……却从来没有……”“如果……还可以……”之类,有层次地表现了百草园的“乐”。鲁迅写“三味书屋”里的寿镜吾先生,也用两个转折句写出了人物的“表”和“里”:“他有一条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则,但也不常用……”两次转折,两个“但”字,简练地写出了寿镜吾先生看似严厉,实则宽容、温和的形象。
鲁迅有些“不合常规”的用词,细加琢磨,又别有味道。如,上文中的“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似乎”“确凿”看起来矛盾的两个词为什么同时出现呢?北大教授温儒敏曾解读说,这其实很贴合回忆中的思维状态,前面用“似乎”,因为回忆中的景象是遥远而模糊的,紧接着的“确凿”与之并不矛盾,因为那景象那样鲜明地浮现在眼前了。
这样看似矛盾的用词,在鲁迅的其他作品中也很常见。比如小说《孔乙己》的结尾段:“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鲁迅“不合常规”的用词还表现为大词小用、庄词谐用。比如,《阿长与〈山海经〉》中,将长妈妈让“我”说恭喜、吃福橘,形容为“元旦辟头的磨难”,听了“长毛”的故事,“却不料她还有这样伟大的神力……”,接过长妈妈买来的《山海经》,“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等等。
鲁迅遣词造句,常有不符合汉语规范的地方,但这些“不合规”给人不可思议的感觉,表现出新异奇特的魅力,展现出独树一帜的文学意味。
当然,鲁迅先生语言的“伟大神力”,远不止这些。《朝花夕拾》可谓指导我们写人记事、抒情议论的典范之作,是取之不尽的写作宝藏。阅读时,我们应该敏感地捕捉、欣赏,写作时也不妨大胆地学习、借鉴。
升学季,你的一个邻居想报考你们学校,向你了解情况。
请你借鉴《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描写“百草园”的片段写一段文字,为他(她)描绘你认为充满乐趣或景致极美的校园角落,让他(她)对你描绘的地方充满期待或好奇。
仿写片段:
说到我们学校之中最别致的景点,不得不提后花园。不必说高大的樟树,青绿的草皮,曲折的小道,清幽的凉亭;也不必说林荫小道上三五成群的鸟儿,蝴蝶在空中飞舞。单是后面花园西侧的树荫下,就有无限特别的乐趣。
鸟雀在这里歌唱,树叶为它们伴舞;昆虫在这里弹琴,落叶是它们的音响……倘若在夏秋之际,风吹过后花园,还会有柚子掉落。我们时常去摘。柚子苦,吃不得,但捡柚子打柚子却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