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被命名的旅行(节选)

2022-12-16 15:53◎张
散文诗 2022年21期
关键词:行旅生活

◎张 筱

焉知非福,焉知对错,焉知成败,焉知结果。只是向前,向前,再向前!还来不及回味,一生已过半生!

——题记

背负着的依然在背,与20年前仿佛。生命之轻重,由自己掂量。车流,人流,从一处到另一处,反反复复,像上演自己的故事。从高原到南方,或者更北的北方——从去处到来处。

那个指着地球的人,又被我从书堆中抽了出来。是宿命中的一个挂钩?还是明镜!我只知道的是,明天早上,我会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漱洗脸庞。

行旅已经开始!好了,可以合上书望向窗外:天空,大地,树木,河流;一个又一个站台,上上下下的旅客。

人们,都在自己的角色中把背景置换。

我的目的地:此列终点站。

一直以来的终点,成为中点,在向往中总是失去向往意味。在此,我只是向故乡投出一瞥,想想该想的事与人。

我在心里,默默道一声:再见!

向东,向东。我再次迷失于穿行中:秦岭密集的隧道,以及扑面而来、迅速逝去的山峰。我想起曾经多次的穿越与反复:每一次有每一次的愿望,每一次与每一次是那么的决绝、不同。

进步,没有能消解愚昧,这一切从众生的行为中即可以窥视。在行旅中,我以我的思考来反证、佐证某个事实。

碎片,碎片,还是碎片。无论是景仰还是崇拜,都被自己的冷漠无情撕裂。就这样,我闭上眼睛,让碎片在暗黑中无限飞舞!

肉身是重的。即使整列车轻快如一片划过大地的羽毛,肉身的位置是沉重的。划过,划过,划过的只是留在了身后,它们不同于时间的消逝。于时间,万物是永恒的化身。

旁边的人接听了一个电话,她对母亲说:是爸的。唉唉,这一个词,猛然把我推到一个悬崖。原来,对父亲的爱戴,是这样刻骨铭心。突然地震颤。突然地就淹没在忧伤中。

异乡的月亮,又大又圆。饱满得异常陌生。斗室中,橘子壳做的烟灰缸,盛放寂静。

一切都是平静的。异常地平静着。我开始在地图上推演地理。

在东四环南路外,一个叫垈头的地方,在武基路边,路对面有一条萧太后河。出去走了走,在这个叫翠城的地方,我先要记住出入的路口,记住楼盘的编号与门牌号。很奇怪的感觉,既不是主,又非客。原来,无论身处何处天涯,皆可入梦。

一些汉语被说旧,失去最初语意,譬如新,只有生命是新的,生活不过是重复。鸟鸣,喇叭声嘶,日子在重复中,只是翻过去一页纪年的日历。并非是非如此不可,是人抛不开习惯。并非如此不可,偶然如间谍刺探时,便是非如此不可。

诗的,接近诗的,非诗的。

为什么非得诗与远方?真诚,真实的生活,才还原本真生活。

突发,渐进,或者跳跃。这一切都在生命自身,在灵魂范畴之内——人与世界的关系只是如此。在大地漫游,在大地行旅。

这一条河,一条历史的河被我遇见,早上是邂逅,下午是踏访,于水天相接处怀古。辽与宋,就这样在历史中湮灭,仅留下一些遗存与故事。无疑,我被迷住了。被这些水生植物:青蒲招摇芳华,苇子遍布成湿地主角,水上木栈道若琴键,被来去的人轻踩,乐曲在行者心中流淌。我没有听清别人的弹奏,我听清的是自己内心的那曲诗经《蒹葭》之流韵。

云是低的,天是低的,水是低的,人,仿佛一尾鱼,在水面上游。萧太后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把我倾倒。这陌生化的场景、情景,每一个转弯就是一首诗,每一次拐角都是一支歌。少年意气,青春年华,连同胸臆中的别样多情,都在游走中释放。

风物遍眼,芳草连绵,时光轻悠。花朵如蝶群舞,而我却想寻找庄周的那条鱼:顺流而下,溯水而上。

盛大,延绵,热烈。所有的形容词都不能形容。此景象,在马蹄寺边草甸遇见的,它只是广阔而绝无此延绵;而在甘南草原看到的,却只是延绵而绝无此热烈。

5 个小时的负重漫游,它整圃整片盛开!马兰花,这与我青梅竹马的花朵、花簇、花丛,也让我无端地心花怒放了。

马兰花:只有在素园,在那坡头与山冈,在那河谷与沟渠,才能看见它如此的盛大。那是无处不在的一种亲昵。古运河文化长廊,萧太后河两岸,数十里长的滨河路,妖娆的风景中,唯马兰花是妖娆中的妖娆。这盛大与热烈,无疑是对春天的谢幕。

人在大地上,弹奏着水藻之舞。柔曼,婀娜,无限的韵律在摇摆中被水击节,这是一种柔弱的反抗。岸边的人,若撒网状,扬臂,甩耙,拽紧尾绳,轻悠悠地拉扯,慢慢把青苔拖离水面。

一个陌生人,一个来自黑河的老哥,在谈笑间,一再重复:一掷、一拖、一挑。我突然肃然起敬,向生活,向对生活执著的向往:一掷,一拖,一挑。在复沓与反复中,把生命的重掷抛出一串轻的弧,若虹现,那么美。

另一头,有釆苇者。俨然从诗经的那首诗中,款款走出。她弄弯苇身,一片、一片釆摘。刚刚立夏,高处的苇叶已渐丰沛,显现青葱之美,可以为人所用。而在秋天,这些苇子便“蒹葭苍苍”了,那是另一种美。

沿河行走,在粗犷阳刚的美中,赞赏劳动;在青葱轻柔的美中,怀想光阴的故事。

一个人与另一个,一个男人与另一个女人,他与她是陌生人,我与他及她,都是陌生人。在生命的行旅中,我们各自张望前程。

正午,人迹消失,一个影子也没有。河水涟涟,凝视着盈盈水波,我突然觉得自己如一个小男孩。不,是长大了的一个老男孩。我的目光中透出好奇,对摇摆的蒲草,对稍微发蔫的鸢尾。当我从桃林边的桃树下站起来时,我的目光飘过很远。

水静得出奇。连蛙也倦了,偶尔才慵懒地叫一两声。此刻,这是被生活遗忘的一个地方,它回归到了一种纯自然状态。

安静是暂时的,在这安静中,却幻化出一个永恒,被我无意间捕捉。重又坐下。在生活之外,我的心安静得如同这片水域。是的,除了花、草、树,除了柔滑如丝的河流,此刻别无所爱。

对岸是高楼,背后是村庄,我置身中间,就像是一座界碑。是的,这半生,我不正是一座移动的界碑吗?它,总是竖在城与乡之间。这座碑,会竖多久,会移动多远,暂且不知,也未知。但,这难道不好吗?对岸,又来了一家四口,我不由生出不该有的羡慕之心。

墨竹数竿,白墙青瓦,狻肃庄,放眼意趣高古,仿佛逸出于一帧水墨画卷的细节,若隐庐,又若雪堂。恍然,万物成一物,风行尘世之上。我看见了狂欢,在草木的精神里,燃烧的绿焰,唱着动听的歌谣。它们以别具一格的风范,吸引我摇摆。只有肉身,只有行走,我忘了地理。松、竹、梅、兰,菊花当在秋冬盛开。每一株草,每一棵树,都是物语天籁,每一段时光都可聆听。只是,白杨树的飞扬跋扈,在四月里格外鲜明。

选择路线,磁器、东四、目的地,7、5、6 号线换乘。从此到彼,彼变成此,复又由此及彼。生活便是如此,才有了拐角,有了往复。有往复,就有了积淀。

寂静才刚刚被打破,空旷的街显现素颜,而在地下,那喧嚣早就开始。日子、生活、前程,便这样层层剥开——同时剥开。

离开床榻,离开书桌,把每一次外出都当成旅途。这本来就是:短短的、小小的旅程——怀着喜悦,携带着对未知的希望。

中途下车,我不便于到终点站。终点站有通向更远山川的列车,它可以通到家乡。而我的终点不远,在另一个方向,在这座城的西城。我只是换乘复换乘,去探究那个未知。

树阴下休息,抽烟,对面是国家图书馆。好想去逛逛,只是下午有别的事。只好约聚,等人。人生小小的遗憾,是对面不相逢。

所幸,读几首诗吧。我的行囊,如一个小小的书吧,可以随时满足我的阅读需求。习惯使然。再走走吧,去看风景,每一棵树,每一架花,每一条街,都是风景,且风情别具。

传奇不易,换成另一段传奇则更不易。我一直不喜欢传奇,是其过分幸运的传奇色彩,这幸运的色彩成功遮蔽了无数苦难。在谬误与偶然中,成就的一番别的景象,非为传奇。游走在古旧的遗存中,心才不会生出妄念。

内心奔腾着,如地下铁的呼啸。王小波是一个异数,哪天一定要去看看他。没有去亚运村,沿小月河由南往北漫行,水无关紧要,关键是这诗意的名字够引人入胜。

多么渴望,竟然把一爿月季花,看成是菊,这一光影幻象,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行迹。开始怀疑远方的浪游与过往轨迹。只是路边的椿树与落满地的椿花,令我对人生有了真实的爱意。

行囊,这随身之物永不餍足:反复填满,反复排空。如同我的一个物质的替身:有纸质的东西,有碳水化合物,有备用的几个证件,有一串用或长期不用的钥匙。它们的组合排列,在不定的周期性中变化:南下,北上;游荡于东西连线上。它们的脚生在我身上,我的行为就是它们的行为,我的行踪就是它们的行踪:旅行,旅居,漫游。它们,一直未曾被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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