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风险与防控路径研究

2022-12-16 15:45
全国流通经济 2022年26期
关键词:转型数字化数字

徐 夏

(重庆大学,重庆 400044)

一、引言

近年来,以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大数据为代表的数字信息技术不断向企业生产经营的各方面渗透,使数字化的生产经营方式愈发成为企业发展的“潮流”。同时,数字经济发展也引起了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促进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加快数字经济发展”等系列政策方针相继出台,数据要素也正式被确立为第五类生产要素。当前我国数字经济正处于加速发展的阶段,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统计,截至2020年,我国数字经济总规模已达39.2万亿元,占GDP比重达到38.6%,实现了以3倍GDP增速的快速增长,成为了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另一方面,对于微观企业而言,数字化转型业已成为企业实现生存和发展的“必由之路”。国际数据公司(IDC)估算显示,绝大多数企业已将数字化转型置于企业未来发展的主要目标,全球1000强企业中的70%已经形成了基于数字化转型的公司战略核心;而逾40%的中国企业也已经成为数字化转型的坚实拥趸,67%的企业视“数字技术+商业”的模式为未来利润的主要增长极。但是,我国企业数字化发展仍呈现出总体缓慢、两极分化的趋势,一方面,仅有约10%的企业成为了数字化业内的“领军者”,仅约20%的企业能够称之为数字化行业的“转型者”和“颠覆者”,这一比例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但正是这少数的数字化领军企业,能够通过数字化产业的规模布局,利用并购、研发等手段构建数字化的商业模式,构筑事实上的数字化壁垒,对传统企业和数字化的后进企业形成巨大优势,从而实现行业内甚至是跨行业的颠覆。

另一方面,自我国经济进入由高速发展转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型期以来,经济增速、结构转型、产业升级等要求的压力接踵而至,防控金融风险已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重大挑战与任务。对此,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统筹做好重大金融风险防范化解工作”,并指出“金融稳,经济稳”;2017年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将防范金融风险列为三大攻坚战之首,可见,维护宏微观金融稳定,防范金融风险累积已成为当前我国经济建设的重点工作之一。实际上,经济体系中的金融风险由实体企业传导而来。当实体企业的经营绩效由于种种原因不及预期时,偿债需求、投资人回报需求等可能导致企业资金链断裂,酿成企业控制权转移、濒临破产等困境,甚至可能将金融向宏观层面传染,影响整个金融系统的稳定。此外,宏观经济因素、投资者信心等因素均可能影响企业的投融资决策,尤其我国金融市场尚处于发展阶段,可能通过扩大企业杠杆的形式提升企业风险承担,造成宏观经济金融风险的周期性累积。那么,在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成为我国经济发展“潮流”,金融风险防控重要性突出的背景下,厘清数字化转型金融风险因素、作用机理以及对应防控路径就具备了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

当前学界主流文献对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降成本、促创新、提效率”等价值增益功能(何帆和刘红霞,2019),并形成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包括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价值创造逻辑(肖旭和戚聿东,2019)、资本市场表现(吴非等,2021)、生产效率(赵宸宇等,2021)等方面;但鲜见文献讨论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风险因素以及对应防控路径问题。事实上,数字化转型不仅要求企业具有相应技术能力,同时也需要企业进行经营战略、组织结构、执行流程、企业文化等的全方位变革,以培养数字经济时代的价值创造路径,这使得数字化转型对于传统企业而言是一个长周期、高成本、高不确定性的系统性创新过程,而并非简单的技术迭代。诚然,对于数字化龙头企业、领军企业而言,数字化应用能够从多维度增益企业价值和稳健性,降低企业风险,但是对于尚处于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企业而言,数字化转型又具备何种的风险特征呢?对此则存在怎样的可能防控路径呢?为回答上述问题,本文拟基于已有文献进行理论和逻辑的推导,以揭示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潜在风险因素,并为相关风险的防控提出可能的路径机制。

二、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风险因素分析

数字化转型过程的风险即为不确定的转型收益无法有效覆盖长期转型过程中的高额成本,以至于企业出现利润下滑、资金链断裂、债务违约甚至破产等一系列的经营困境。基于已有文献研究,本文认为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风险可能主要来自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不明确的数字化战略定位。促成企业全面数字化转型的关键不在于数字技术,而是在于数字化转型战略。精准的数字化战略能够起到“提纲挈领”的指导作用,企业必须基于对数字经济的充分认知和理解构建符合自身特征和水平的数字化战略,并有效支撑企业技术创新、数字化并购等一系列经营决策。当前,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热情高涨,但大部分企业仍未建立起清晰的战略目标和实践路径,对于数字化转型的理解仍停留在生产端的数字化系统和技术的引进上。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数字化商业模式与传统商业模式的一个根本区别即在于,价值创造的核心由企业主导的生产端下移动至消费者主导的需求端,基于消费者与企业间的良性互动实现“产品+需求”转型升级,从而实现生产、创新领域的“精准投送”,重塑价值的创造路径。可以说,无法转变思维、完成产品和服务供给领域的数字化、智能化升级以避免无效供给,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只能是传统模式与数字技术的“拼接”,无法形成企业的核心数字化能力和品牌效应,数字化转型也终将浮于表面、流于形式。囿于企业与消费者、投资人之间信息的不对称性和对于数字经济发展态势的认知不足,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企业往往难以形成自身数字化战略的清晰定位,依赖于既有经验的判断和对于同业企业的模仿,重复着传统生产中的“技术迭代”的思路,导致其数字化转型方向表现出同质化特点,不仅难以培育有效需求,导致竞争过度、产能冗余,更降低了数字化转型的收益,增加了数字化转型路径的曲折性,从而显著放大其内生的风险因素。

第二,融资约束导致的资金匮乏。2020年3月23日,国家发改委高技术司司长伍浩指出,数字化技术和人才缺乏导致的“不会转”、转型成本过高导致的“不能转”以及转型周期过长导致的“不敢转”的问题是我国企业数字化转型面临的主要困境;而这三大困境的主要症结所在,即是传统企业缺乏充足外部资金支持,进而使其数字化转型过程暴露在巨大风险之中,抑制其数字化转型的意愿。研究表明,我国金融结构以银行为主,银行贷款的间接融资仍是企业的主要融资形式,资本市场的直接融资形式比例较低;而在间接融资中,我国银行信贷金融和民间金融共存的二元金融结构进一步导致了中小企业金融供给的明显失衡,中小企业的融资渠道不通畅、比例低、核准时间长,所以对于占企业总数比例超过90%的中小企业而言,融资约束问题一直有待缓解。对于传统企业而言,其在数字化技术、数字化人才、数字化设备等要素储备上存在劣势,亟需大量前期投入进行弥补,但是以间接融资为主的金融制度更偏好于以劳动力密集型代表的低风险产业,而对于数字化转型这样一个高不确定性的过程而言,银行金融体系并无法提供充足、有力的外部资金支持;融资约束之下,传统企业被迫抬高融资成本、缩短融资期限,导致投融资期限错配等,加剧了企业财务风险,这一点对于广大中小企业而言尤甚。外部资金支持的匮乏可能提升企业转型难度、延长转型周期、降低转型效益,并可能严重干扰企业的经营活动,使企业暴露在更高的风险水平中,进而陷入“融资约束-转型困难-融资约束提升”的恶性循环,加剧数字化转型的内生风险。甚至,金融压抑下的传统企业可能面临转型和不转型均导致失败的进退维谷的绝境。

第三,“赢者通吃”的竞争环境。数字经济作为一种以数字化技术与数字化平台为依托的新经济业态,具有显著的网络效应特征:新接入网络企业的收益取决于已有网络的大小;网络中已有的数字化企业的收益会因为网络中出现新进入者而增加。由于网络效应极大增强了企业业务的覆盖范围,提升企业获取长尾用户的能力,使得数字时代企业间竞争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地理因素的限制,表现为数字时代中企业技术的快速迭代和市场份额的剧烈波动。此外,企业能够通过数字化转型对传统企业竞争对手造成大于技术溢出的技术冲击,能够降低其营业利润、侵占其市场份额;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数字化转型带来的价值逻辑、技术手段等层面的优势能够使数字化龙头企业一定程度上实现对传统企业的“降维打击”,这使得数字时代的企业竞争呈现出“赢者通吃”的竞争局面,并进而形成数字平台或者龙头企业的垄断性经营。对于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企业而言,竞争激烈的市场可能带来以下挑战:首先,数字化技术允许行业新进入者甚至是跨行业进入者对其发起“颠覆式”挑战或者形成反复的“拉锯”,处于守势的传统企业可能面临市场份额和营业利润的急剧下滑,增加其后发转型过程中的风险。其次,数字技术的快速迭代,对企业构建数字技术、进行数字化转型的“好”与“快”提出了更高要求,迫使企业付出更高昂的成本进行追赶,这无疑增加了传统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难度,并可能使得传统企业的竞争境况进一步恶化。

第四,宏观经济的周期性波动。宏观经济的周期性波动主要包含经济周期与货币周期两方面,其均可能对企业的经营决策和风险承担构成影响。其中,经济周期表现为国内生产总值增速的周期性波动,并以此区分为经济上行周期和经济下行周期。在经济上行周期中,市场需求的增加使得企业生产力和经营利润得以迅速提升,同时经济的景气将导致管理层乐观情绪以及融资约束的普遍降低(周泽将等,2021),此时在良好前景的预期下,企业普遍存在动机采取更为激进的数字化转型战略;而当经济发展进入下行周期时,消费需求的普遍收缩以及经营利润的下滑导致企业经营绩效的降低,可能使企业难以在短时间内收回数字化转型的前期投入,提升企业的债务偿还压力,使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企业面临更强的财务风险。另一方面,货币周期即为央行为维持价格稳定所采取周期性货币政策,具体可为宽松货币周期和紧缩货币周期。已有研究指出,宽松的货币政策将提升商业银行的信贷供给,并进一步传导至企业的债务承担水平,提升企业杠杆(黄继承等,2020)。在宽货币条件下,融资约束和信贷成本的降低使企业更有动机通过扩大杠杆率的方式进行数字化转型,造成企业债务累积,但当货币政策转为收紧时,其政策效力将通过金融加速器机制和费雪通缩效应传导(罗朝阳和李雪松,2020),降低银行的信贷供给,此时商业银行银根的收紧将导致融资约束和信贷成本的普遍提升,扩大企业数字化转型期间的资金链缺口,使企业暴露在更强的违约风险之中。可知,宏观经济周期波动导致的摩擦性因素可能对企业数字化转型构成外生冲击,进而提升其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放大内生风险。

结合已有文献与理论分析,本文总结了影响企业数字化转型风险的多种潜在因素,可见,对于微观企业,尤其是处于后发地位的传统企业以及中小型企业而言,数字化转型并非易事,其成功与否同时受到多种内生和外生因素的影响。

三、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风险防控路径

前文的论述中,本文作者尝试归纳出了企业数字化转型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四个方面的风险因素,包括数字化转型战略定位不清晰、融资约束导致的资金匮乏、“赢者通吃”的数字化竞争格局、宏观经济的周期性波动;有鉴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各方面的可能政策路径:

第一,应加强数字经济建设顶层设计,各层级政府应针对5G技术、物联网、工业互联网、卫星互联网、人工智能等“新基建”项目建设出台专项政策,制定专门的指导意见与建设规划,并通过财政拨款、社会投资等多个渠道凝聚资金支持,围绕新基建项目建设打造一批水平过硬、技术强劲的数字化龙头企业,并带动上下游的配套产业链的转型升级,通过技术、公共设施、人才的外溢效应形成广域的辐射覆盖,有效降低传统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成本和难度。还应针对数字产业化企业、重点院校、科研机构等进行定向的财政资金和税费优惠政策,助力其攻克数字技术的难关并形成向上突破的内生驱动力,提升我国尖端数字技术的开发和创新能力。围绕新基建建设兴建一批基础设施完善,配套服务齐全、运营管理先进的数字化产业园区,依托政策优势引导企业入驻,促进区域数字化企业的集群式发展,改变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离散式、离群式发展现状,通过基础设施的共享与共建以最低的财政和企业个体成本获取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规模效应和网络效应,通过企业间相互的外溢形成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企业层级发展、密切配合、竞相创新的数字化产业新格局,形成良性循环的区域性数字经济集群式发展新路径。

第二,应由各级政府部门和相关职能部门组建促进企业数字化的专项工作小组,发挥政府部门引导作用。尤其是组建省、市、县级层面的,面向传统企业、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工作班组,发挥商业部门、发展改革部门、科技部门等的专业职能,与数字化转型进程中的和尚未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建立起长效沟通机制,通过走访、调研等形式,深入具体了解本地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顾虑、困难,通过交流、研讨、指导等形式提高企业对数字化转型的了解和认知,打消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顾虑,解决企业数字化转型过程中认知不足、概念不清等问题,并针对性地引导企业建立对于数字化转型的精准定位和实践路径。

第三,应着力缓解数字化转型过程的信息不对称性,注重培育和引导企业管理人员构建精准的企业数字化战略定位。应充分发挥数字化龙头企业的示范和带头作用,引导传统企业、中小企业管理层通过实地观摩、案例分析、交流讨论等的方式充分了解数字经济发展的路径、趋势,总结龙头企业的成功经验。发挥地区企业家协会、行业协会等社会组织团体的作用,通过筹办交流会等形式促进数字化转型经验、失败经历、路径要点等非标准化信息通过面对面交流的方式在企业家和管理人员间传播。支持、鼓励数字化信息咨询服务行业和数字化技术支持行业发展,为传统企业提供标准化的信息服务和转型方案,使传统企业在转型过程中“摸着石头过河”而非“盲人摸象”。

第四,应结合我国的制度安排优势,秉持政策指引与市场机制相结合的原则,形成政府牵头、政策跟进、机构入场的特色数字化转型金融支持体系。优化政府服务水平,提升政策针对性,在落地各类数字化产业发展支持政策的同时,做好各级财政资金对传统企业数字化转型投入的统筹和谋划,充分发挥商业信贷机构灵活性和高效监督优势,设立适用于数字化转型企业的信用评价标准体系,构建支持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金融服务平台,出台授信、利率等方面的政策优惠,缓解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面临的融资难、融资贵问题。

第五,应出台相关政策解决传统企业和中小型企业数字化人才匮乏问题。如果说数字化转型战略是企业数字化转型成功与否的基石,那么数字化人才就是企业建立精准数字化转型战略定位、实践数字化转型战略的必要条件。对于数字化转型企业而言,数字化人才的需求主要来自三个层面:在战略层面,需求具备数字化业态把控、数字化趋势预测、数字化战略设计能力的顶层人才;在管理层面,需要具备数字化运营能力、数字化技术开发能力、数字化商业能力的中观人才;在生产和营销环节,需要具备技术应用、产品服务等具体数字化应用能力的人才。因此,数字化人才的引进与培育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需要政府、学界、企业三方联手、共同推进。在此方面,政府应出台相关政策,构建三级数字化人才的评价标准和相应引进措施,鼓励数字化人才的跨国、跨区域流动,并做好数字化人才的安置与奖励机制;国内院校应展开分层级的数字化人才教育,分别培养数字化战略人才、技术人才和数字时代的新产业工人,适应数字化时代的新需求。

第六,通过数字化产业平台化、生态化建设,形成以业内龙头企业、ICT领军企业、数字化平台企业主导的,数据共享、企业协作的数字经济新生态。首先,数字经济的不断发展,对企业生产、经营领域的自动化、智慧化、数字化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业界亟待数据信息标准的制定以支撑企业的数字技术应用,从底层筑牢数字经济生态的发展基础。相关部门应引导业内龙头企业、行业协会、数据平台联合研究和制定大数据信息标准规范,构建工业、商业大数据标准体系,为数字化转型企业实现数字网络等的对接提供便利;其次,推进工业互联网和智慧物联网向行业底层渗透和跨行业扩展,促进资源、信息和工具的共享,探索和构建实时更新的、高效率可视化数字化服务平台,实现广域数字信息的采集存储功能,为企业产品研发、生产制造、业务管理和生产链其他环节提供可靠的数据信息支撑,以更便利、更低价、更优质的数据信息和数字技术服务支持企业数字化转型。再次,通过数字经济平台整合、分派企业订单,实现企业产能的最优化利用,并通过数字经济平台实现数字化企业,尤其是中小型数字化企业间的跨地域、跨层级、跨部门的技术、信息、资源共享,有力提高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关键信息技术和数据资源获取能力。

第七,坚持建设和健全我国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充分考虑当前经济发展背景下周期性因素对于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完善和丰富宏观审慎政策调控工具,针对性地调节企业信贷供应等,以有效应对宏观经济摩擦对微观企业风险的放大作用,进一步缓解数字化转型内生风险。一是要推进建设国际领先水平的现代化金融风险治理体系,积极利用宏观审慎政策工具,通过面向数字化转型企业的定向贷款、信贷存款比等政策工具防范宏观经济周期、货币周期等周期性宏观经济因素造成的企业微观金融风险累积。二是在现有宏观调控政策框架下,进一步做好宏观审慎等“政策工具箱”的设计和拓展,推出更具时效性、更具针对性的政策工具,精准把控调控力度,做好数字化转型企业金融风险的逆周期调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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