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瑛 喻冰如
《山海经》是我国古代的一部包含着神话传说的经典著作,展现了上古时期的地理风貌、神怪异兽、异人部落,著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为今人所惊叹,尤其是当中的异兽,个个身形独特、身怀绝技。近年来电影、动画、游戏、插画等艺术创作者越来越多地从《山海经》异兽元素中获取创作素材,创作出不少优秀的艺术作品。
文化的传承与应用是不受时空限制的,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是文脉延续和创新的一种方式[1]。《山海经》中对异兽元素的描述,侧面反映出了先秦时期人与自然的关系,体现出中华民族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以及人们对于生命、健康、财富、智慧等方面的追求,例如《山海经·南山经》中对“凤皇”(即凤凰)的描述为:“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可以看出早在两千多年前凤凰就被赋予了吉祥和谐的寓意。研究《山海经》中的异兽元素对于追根溯源、传承中华优秀文化有着重要的价值,对于树立民族文化自信意义非凡。
《山海经》中的异兽形象代表着上古时期的设计与绘画艺术审美,体现出拙朴的设计思维,虽然没有用成熟的绘画手法和技术来表现,但却具有个性鲜明、视觉张力突出的特点[2]。这些早期“设计”对之后的文学、绘画与设计等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例如中国传统年画、民间戏曲中就有许多造型源自《山海经》,人们的生活用品中也有异兽的角色造型。当代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也常以《山海经》为源头,塑造出不少优秀的角色,给人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怪”是《山海经》中的异兽形象最为明显的特征之一,这些异兽形象往往取材于现实生活,但又经过重新组合和创造,变得似是而非。书中对各种异兽描述得非常细致,其亦真亦假难以分辨。例如对一种名为“神衔蛇”的异兽进行了这样的描述:“有神衔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彊良。”可以看出,“神衔蛇”是集蛇、虎、人、马为一体的怪诞造型。类似的怪诞异兽形象在《山海经》中比比皆是,它们透露出古代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人类在脱离动物状态的过程中,为了生存亦曾进行过争斗[3]。他们无法科学地解释一些自然现象和避免自然灾害,就将这些自然现象和灾害“诠释”为某些神力或是比野兽更厉害的“物种”所致。《山海经》中的许多异兽就是对这些“物种”的生动描述,“野性”和“神力”是其主要特点。比如《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的“陆吾”:“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从将“陆吾”描述为拥有百兽之王老虎的外表这一做法中足以看出人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以及对野性美的认同。
《山海经》中的异兽虽然是人们想象的物种,却被赋予了独特的生命色彩,有血有肉,并且具有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征。如《山海经·海内东经》“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赋予了雷神人的行为特点,将其描述为爱好在雷泽中游戏玩耍,喜欢拍打自己的肚子玩的“顽童”,生动形象地展现了“雷神”的活泼好动。声音也是《山海经》中表现异兽的重点,不同的异兽具有不同的声音特点,其中记载“狸力”发声如狗吠,“蛊雕”的叫声犹如婴儿啼哭,“鳙鳙鱼”的叫声好像猪叫,在描述外形的基础上加入了对声音的构想,创造出了更为生动的“生命体”。这些具有不同生命特征和性格特点的异兽,为《山海经》增添了不少趣味性以及神奇的色彩。
从《山海经》描绘的异兽中可以看出,先秦时代人们就已经懂得从生产和生活中取材进行艺术化的创作,这也反映出中华民族强大的生命力和创造力。这些异兽造型的取材主要来源于动物造型、自然现象和生产生活中的相关活动。一是动物造型,《山海经》中的异兽与动物具有相似的造型特点,尤其偏好用猪、牛、马、羊等常见家禽家畜,以及虎、豹、狼、猴等野生动物的造型进行刻画,并且多数异兽都包含不止一种动物的身体元素,如描述“诸犍”的身体像豹子,却长着人头、牛耳、独目和长尾巴。二是自然现象,如风、雨、雷、电等,这些自然现象与异兽的特性相融合,使异兽具有了人类无法拥有的神奇力量,如其中提及“彘”可以预示洪水,“鱄鱼”可以预示旱灾。三是生产生活中的相关活动,包括种植、生育、医养、出行等,如“讙”可以驱除凶邪之气,人吃了它的肉就能治好黄疸病,《山海经》将这些与人类生产生活相关的内容融入角色的功效和特性描述,达到人们想通过神奇力量去改变现状或实现某种理想状态的最终目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山海经》用异兽的取材经验告诉我们,进行角色设计最好的创作素材来源就是现实生活,只有从生活中注意观察事物的特点,才能提炼出角色创作所需的相关素材。
不少学者对《山海经》中的异兽总体造型原理进行了研究,如归纳出叠加减少法、置换嫁接法、解构异化法等[4]。总体来说,《山海经》中的异兽角色造型的第一大特点是夸张。《山海经》中所描述的异兽多是异于现实常态的,其中仅有少部分与真实存在的动物形态十分接近,但即便是对于接近度很高的异兽,也往往进行了夸张处理。《山海经》异兽角色造型的第二大特点是不同元素的大胆结合,异兽之“异”表现在非同寻常,为达到这一目标,《山海经》中将不同类型的动物进行交叉组合应用得淋漓尽致,例如对凶兽“獙獙”的描述为:长得像狐狸,背上还有一对翅膀,能发出像大雁一样的鸣叫,一旦出现,天下就会发生大旱灾。这两种角色造型方法对于当代数字艺术也非常适用。夸张是常见的艺术表现手法,对于数字插画、动画、游戏这样的艺术类型来说,其本身就具有夸张艺术特点,在对其中的角色造型进行设计时,需要根据作品的主题和类型来确定角色造型的夸张程度,并尽可能地通过造型特点凸显角色的个性。《山海经》中异兽所采用的“夸张法”和“元素结合法”对于数字艺术作品中的怪物类角色造型设计是非常值得借鉴的。
《山海经》中对异兽角色的描述,除了视觉造型以外,还非常讲究对声音、行为等多维度、多感官的表达。前文所提到的“狸力”“蛊雕”“鳙鳙鱼”,都是具有独特发声的异兽,并且它们的发声还与其名称相差甚远。例如“鳙鳙鱼”,人们难以想象鱼类会发出猪一般的叫声,但著者却反其道而行之,将鱼的造型特点和猪的声音特点结合在一起,使其产生极大的音视觉反差,让人对该形象产生深刻的印象。当代数字艺术具有以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种感官进行表现的可行性,对角色塑造的空间远大于文学作品、平面类艺术作品,从《山海经》异兽角色的整体塑造中汲取丰富的多维表现方法,能给人带来全新的视听感受,也能更好地诠释角色个性。
文化是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山海经》中的异兽元素反映出先秦时期的历史文化特点,其中蕴藏着无穷智慧,反映了古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体现了劳动人民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这些都是当代数字艺术可以传承和弘扬的宝贵财富。但同时,《山海经》中的异兽也是人们对大自然中无法理解、不能解释的事物与现象的一种自我解读,反映了人与自然的不对等状态,以及某些封建迷信的思想。随着时代的变革及科技和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已经可以用科学的视角去理性看待自然现象,同时也能用科学的方法去避免或减少自然灾害对人类的影响,在当代数字艺术角色设计中摒弃封建思想,赋予异兽新的文化内涵,是时代发展的需要,也是艺术创作的需要。
例如,摒弃异兽元素中旧的封建思想和迷信观念,传承和弘扬《山海经》中异兽元素体现出的中华民族内在的智慧、勇气、力量、创新精神,发掘异兽中的“善”,将科学精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惩恶扬善的正能量,以及当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异兽的角色定位中予以体现。
《山海经》中的异兽元素给当代数字艺术角色故事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源泉。首先,《山海经》中的异兽本身就极具个性化形态特征,例如《山海经·大荒东经》中对“九尾狐”的描述:“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在民间曾流传着九尾狐成就大禹姻缘的传说故事,明代神仙小说《封神演义》中魅惑纣王的苏妲己也是由九尾狐变化而来。数字艺术与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不同,它具有打破时空限制、以假乱真的视觉效果。以《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异兽角色为原型创新故事内容,将给予角色新的生命轨迹。其次,《山海经》中的异兽还具有一定的隐喻意义,能给人哲理性的启示。例如《山海经·海内南经》中所记载的“巴蛇”:“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这里足以见得巴蛇之贪食,后来人们也以“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俗语来形容贪婪之人。通过发掘异兽的隐喻性,以及结合时代发展新的特点加以联想和创新,可以创作出发人深省的故事。
《山海经》中的异兽为当代数字艺术角色设计提供了丰富的取材来源。在许多数字插画、网络游戏中,创作者以异兽为原型进行怪物等角色的创作,基于古书中原有的描述和画面进行了造型和色彩的大胆创新,使角色更符合当代人们的审美需求。例如动画电影《大鱼海棠》中也引用了许多《山海经》中的异兽角色,如祝融、鹿神、句芒、白泽等。创作者根据影片的需要对这些异兽角色进行了“人化”处理,使造型更适于动画电影和故事内容的表达。除造型以外,当代数字技术还为艺术提供了更大的表现空间。《山海经》著作中对异兽不仅有角色形象方面的描述,还有声音和特殊技能的描述,这些要素都可以在数字艺术中予以表现。例如《山海经·西山经》中对异兽“狰”的记载为“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阅读原著时,我们需要根据既有的生活经验,对豹子的形象、击石的声音加以想象,只有这样,才能在大脑中勾画出模糊的“狰”的样子,但如果通过数字艺术以可视化的形象制作出“狰”的三维造型,并为“狰”配上吼叫的动作以及击石的音效,则可以让人们更加直观地感受角色。随着虚拟现实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数字艺术更是具有了交互的功能,以视觉、听觉、触觉等多个维度综合呈现,能使异兽角色变得更加可感、可控、可交互,这将刷新人们以往对异兽的“审美静观”式的体验,使人们以更为主动的“审美介入”方式去了解和感受异兽,这将对异兽角色形象的整体塑造产生更为积极的影响。
《山海经》中蕴含着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其中的异兽虽然是先人通过原始想象塑造出的神话形象,但却给后人留下了珍贵的艺术创想源头。先人古朴的造型思维和丰富的造型方法,给当代数字艺术角色设计以启示,也为艺术创作者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创想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