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志龙
飞飞又约我出去打羽毛球。
其实,他已经约我好几次了,前几天我忙着找工作就没有去,但是我想要是自己再不去,飞飞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叫我出来玩,所以就答应了。要不是听说政府要削减失业补助了,我可能会一直待在家里,靠救济金支撑度日。疫情以来,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屋子里,我也不例外,每天除了吃就是看手机,不过吃进去的粮食好像都被手机吸收了,身上总觉着没有力气。他把预约信息发到了我的微信里,是周日下午六点的场子,在一个没听说过的市政体育馆。到了那天,走之前我还专门搜了一下,发现离住的地方很远,瞬间又有点儿后悔。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必须履行承诺。
这是我在马德里的第四个年头,今年这儿的天气很不正常,明明已经四月了,但是一直在下雨,有段时间还刮沙尘暴,阴冷得很,要不是路边的树已经绿了,还真以为现在仍在冬天。街上的人们都穿着羽绒服,一阵风吹过,我身上厚厚的棉衣都挡不住冷风的侵袭,我赶紧小跑了几步,钻进了地铁口。
最近临近复活节,地铁里的人还挺多的,只不过大家都戴着口罩,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有人在高声喧哗着,有人在安安静静地看书,还有一些外地的游客,说着听不懂的话,但是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在讨论接下来的旅游路线。好不容易等到人少、有腾出的空座位的时候,我赶紧就坐了上去,毕竟过会儿会有大量的运动等着我,现在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我掏出手机,准备刷一刷,却发现手机欠费了,顿时十分紧张,因为如果没有手机导航或者别人领着,光靠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我并没有很大的把握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地铁穿梭在漆黑的隧道里,车厢里的灯光把我映照在对面的玻璃上,人影歪歪扭扭的,忽闪忽闪着,不小心就会完全消失。伴随着轰隆隆的车鸣声,脑海里无数个场景走马灯似的闪过:“我找不到球场,找不到他们,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很害怕这样的情况,虽然这完全是我的错,怪我没有提前查看话费情况。我想着要不要现在赶紧回去,房子附近的地铁口就有一个自动缴费机,但是我又想,下车后外面应该也有交话费的地方吧。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地铁又过了几站,早已离我出发的地方越来越远,现在返回已经毫无意义了。我赶紧整理整理心情,打开聊天记录,找到了预约单里场地的信息,又从地图的浏览记录里翻出了那个地址,虽然没网,但是还可以搜索到大致的路线,一会儿只能指望这个不完整的导航,顺便看看路上有没有充话费的地方。然而实际是,当我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理所应当时,现实就会狠狠地给我一巴掌告诉我谁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头儿。出站后发现,这是一块居民区,哪有什么营业厅,我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体育馆,心里默念着上天保佑我不要迷路。
我沿着大路往居民区方向走,一辆布满灰尘的小轿车从我身边疾速驶过,前后的车窗都拉了下来,我看到里面几个年轻人跟着车载音响里高亢的雷鬼音乐拍着手,唱和着,即使已经开出很远但我还可以听到那种夹杂着烟味的声音。宽阔的街道渐渐变得窄了起来,偶尔驶过的几辆汽车速度也慢了下来,其中一辆停在我的面前,我乘机瞥了几眼:前面坐的两个人都没有戴口罩,他们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微笑着交谈。在周日这个时候穿得这么正式,我想大概率是去参加婚礼。司机摁了一声喇叭示意让我先过,我挥了挥手算是对他们的回复。
这里的居民楼房外墙都是统一的深红色砖块,只是各家各户的阳台略有不同:有的阳台用铝合金简单地封闭起来,有的被深绿色的遮阳篷遮蔽着,还有的什么都没装,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折叠的晾衣架铺在那里,上面堆满了还在滴水的衣服,用夹子紧紧夹着,以防被风吹走。太阳还在躲着,我也搞不清楚东南西北,手机就成为我唯一的倚靠。我感觉此时的自己无比卑微,命运被看不见的GPS系统掌握着,对它的指令言听计从,丝毫不敢质疑它的决定。我紧跟导航的指示,先是穿过了一座公园,有几个小孩在围起来的儿童区域里玩耍,那种稚嫩的嬉戏打闹让过往的路人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他们几眼。他们的父母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附近的椅子上交谈着,偶尔会朝他们大喊几句,让他们互相换着玩。露天球场里,几个小学生模样的人在踢球,他们的家长站在围栏外面,给他们加油鼓劲,门口堆了好几个书包,一个女生戴着耳机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时不时也吹个口哨起哄一下。
我加快了速度,跟着导航继续往前走。居民楼退场,来到了一条商业街上,到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大型商业招牌,还有几家小酒吧零星散落在街道两旁。巨大的招租广告牌立在一边,关门的银行门前睡着一个头发乌黑脸却很干净的流浪汉。他的床是用两张破旧的床垫堆起来的,周围用几个压扁的硬纸箱围着,被子上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如同反光镜一般,只要有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就可以轻易地折射出去。一辆装满瓶瓶罐罐的超市购物车拴在不远处,与周围极不协调。这会儿天开始下雨,我又没有带伞,只能随便进入一个酒馆躲一躲雨。
小酒馆门外摆了两张高脚桌,桌子上放着烟灰缸,没有凳子,那是给赶时间的人们准备的。他们一般都会点一杯啤酒,边抽烟边聊天,喝完后匆匆回去工作。酒馆里面是长长的一条走廊,几张黑色的桌子摆成一列,中年男人都集中在门口的吧台,那儿正上方有一台电视机,里面放着球赛,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脏话。我拿着点好的玻璃瓶装Radler(一种柠檬口味的无酒精啤酒),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最里面。没想到,在靠近卫生间的角落里,有一个戴着鼻环唇钉的蓝头发女人在那里卷烟,她粗糙的双手和脸上的褐斑与她身上那件只有练瑜伽时才会穿的紧身短背心格格不入。除了她这个人的打扮,我还对卷烟这个事情十分好奇:她先把烟纸折了两折,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端,左手把烟丝放到中间折痕形成的凹槽里,接着便搓了搓,使香烟成形,然后沿着烟纸的边缘舔了舔,最后把滤嘴塞了进去,一根香烟就卷好了。她抬头看到了我,举起刚刚卷好的烟示意我要不要来一根,我向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同样报以微笑后,就继续开始卷下一根了。
我不是很喜欢一个人在酒吧里待着,酒精这种神奇的东西,在沾染之后不知道会让你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在看到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后,我把还剩一多半的瓶子放在桌子上,重新戴好口罩,低着头,快速地溜出小酒馆,继续往体育场方向走去。
手机里的光标和目的地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但手表里的指针却离始发数字越来越远。我边走边发牢骚,憎恨自己为什么做事之前不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考虑齐全,要是早下决断,可能早就在住的地方充好话费,虽然会晚到一会儿,但根本不用耽误这么多时间。可是现在已经走到这里了,如果半途而废岂不是也挺可惜的,谁知道过了下个路口是不是就能看到体育场呢?就这样,我不停地念叨着,七拐八拐地,我绕进了一座露天停车场。
终于看到了一个人!我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当我靠近门口的收费亭,看到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位穿着短袖的胖乎乎的中年大叔在拿他的手机看球赛。我敲了敲窗户,大叔戴上了口罩,探出头来。
“不好意思打扰您,请问艾莉迪亚体育馆是不是在这儿附近?”
“嗯。”
“您知道怎么走吗?”我边说边给他看预约单,“我导航有点问题,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从这儿怎么去场馆?”
收费厅里充满了无数球迷欢呼的声音,解说员激动地呼喊着“Gol”(进球),长长的尾音持续了好几分钟。大叔赶紧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我,指了指停车场最里面的铁栅门,关上了窗户,只留我一个人待在原地。
我停了几秒,没有再看导航,决定听从大叔的指示,从最里面的铁栅门穿过去。我想,这位大叔既然听说过这个场馆,肯定知道具体的位置,没准儿他还去打过羽毛球;比起冷漠的手机,他还是值得相信的。我穿过停放整齐的一排排各式各样的汽车,这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飞飞,他是一个汽车迷,连微信头像都是他和一辆古董老爷车的合影。有时候在一起聊天,他总是给我科普关于汽车的知识:什么汽车最舒服啦,哪种汽车最耗油啦,长途旅行的话什么汽车最好啦,如果是走土路的话哪类越野车最合适啦……虽然他讲得津津有味,但是我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因为对我来说,我不会开车,所以永远不会是那个驾驶汽车的人,顶多可以坐在副驾驶位置陪司机说说话,更多时候是坐在后面,玩手机或者睡大觉。
我穿过那扇门,走了没多久又出现一条狭长的无人小路。地图里的指示标已经不动了,好像在生我的气,撂挑子不干了。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收费亭,也没有再返回去的意愿,没有办法,只能随便挑了一头重新出发。
误打误撞,我来到了一处建筑工地,几座小型建筑分布在四周,白色的墙体上罩着巨大的隔离网。高大的树木经雨水的清洗后显得格外精神,篮球场上的呐喊声透过葱葱茏茏的树木飞进了我的耳朵。我心中窃喜,猜想应该是快到了,手机里的导航重新开始工作,不断发出提示音,仿佛看到终点快要到了,急着卖我一个人情。我没有理会它的指令,直接选择退出,把手机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心想也让它尝一尝两眼一抹黑的感觉。我屏气凝神,仔细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那些声音忽强忽弱,时远时近,好像在和我捉迷藏,搞得我晕头转向。我转来转去,看到一个写着“入口”字样的小门,心中重燃起希望的火焰:“应该就是这里,可千万别再耍我了。”我揪了揪自己的脖子,赶紧走了过去。
可是有时候你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我使劲推了一下那扇门,发现是锁着的。
“气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出来。”心中的火腾的一下旺了起来,要不是一个保洁阿姨的出现,只怕要引起一场火灾,把这片场地烧成灰烬。
她穿着宽大的深蓝色制服,戴着口罩,双手推着清扫车朝我走来,裸露出的皮肤是拉丁美洲人独有的深棕色。还没等我开口,她就主动问我是不是找体育馆,我点了点头。阿姨说别着急,说她会亲自带我过去,她温柔的语气让我平静了许多。
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问她在这边工作多久了,她回复我说已经快十年了,我又问她这个场馆是不是很难找,她摇了摇头,告诉我最近在施工改造,所以乱哄哄的,原先的入口因为要重新铺地砖而封了起来,很多人都找不到从哪儿进去。说着说着,她就把我带到了一扇写着“出口”的小门。
“现在的出口也是入口,你过去后看到一个深棕色的圆柱形楼就是。”
我向阿姨道谢过后,穿过那扇小门,不一会儿就到了印有“体育场”几个大字的建筑前,我盯着这个场馆看了好久,像欣赏一幅名家画作一样认真。其实,它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建筑物,和其他区的市政体育馆一样的风格,毫无特别之处。不过让我郁闷的是,我可以很快地找到自己家附近的体育中心,可是今天这一座,花了我好长时间,费了我很多精力。
同一时刻亮起的路灯宣告黑夜正式来临,我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十分,和以往任何一天的亮灯时间分毫不差。黑夜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整座城市罩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变成了闪动的光标,在错综复杂的道路系统中穿来穿去。我没有进入那座体育馆,直接离开了。
黑夜给所有静止和活动的东西都披上了厚厚的伪装,我没有按原路走回去,因为,一个人穿过杂乱的施工现场和无人的街道是令人害怕的事情,更何况,当初怎么来的我早已忘记了。我只能往人多的地方、光线充足的地方和道路宽阔的地方走,因为只有这些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我又经过了当初的小酒馆,有几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门口大声说话,高脚桌上放着几瓶暗红色的啤酒和一盘炸土豆片。一条拉布拉多犬静静地窝在其中一个人的脚下,周围嘈杂的环境丝毫激不起它的任何兴趣,只在有人和它打招呼的时候它才懒懒地晃动几下尾巴作为回应。
我也不知道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不过,最后我还是回到了自己出发的地铁站。在快到我租的屋子的拐角处,大老远地就看到住在底层的胡安娜佝偻着背,在费力地开楼门。我没有过去帮她,反而停在那儿,不让她发现我。
胡安娜人品不好,这种想法是与房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灌输给我的。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他让我小心提防一层之隔的她。他说,他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隔三岔五胡安娜就会爬上来敲门。她颤颤巍巍的身体靠拐杖支撑着,抬手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抖动,没有神采的眼睛陷在干枯的眼窝里,有时候会无意识地流出眼泪。她的皮肤都卷皱着,就像布满裂缝的墙,稀疏的头发可以使人清晰地看到里面肉粉色的脑壳。她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很小,说一句要歇很久才能说出第二句。刚开始他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而且她一说完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墙,一只脚一只脚试探着下楼,八节楼梯能走很久,有时候他还会扶一把。后来有一次是她女儿陪她来一起敲门。她女儿又矮又胖,眼睛很大,嗓门很高,斥责他们装修的声音太吵,吵得胡安娜都要神经衰弱了,甚至扬言要报警,让警察来看看他们有没有施工许可。房东刚开始会好言相对,说他们装修的时间只会选择在正常的工作日,如果老太太嫌吵,他可以带她出去喝一杯咖啡,可是那个女儿依然不买账,恶狠狠地朝他说,她那么老了怎么走得动,还威胁他,要是胡安娜死了都是他的过错。
“我很生气,后来我把和施工相关的许可全部办好,贴在门上,本来一个月的工期我偏要拖到两个月,警察来了都没办法。”房东和我说,“不过那个老人也是很可怜,我从来没见过她家男人,她女儿很久才来一次。她一个人住在那个潮湿的半地下室里,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不敢想象。”我说。
在听到“咔”的关门声后,我停了一会儿,也回去了,楼道里黑漆漆的,并没有胡安娜的身影。
我在连好Wi-Fi后赶紧打开了微信,想着肯定有一堆信息等着我,得思考一下怎么回复。只不过,在缓冲了很久之后,我看着微信界面左下角的红色数字“1”,脸上火辣辣的,现实又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我把手机扔在床上,洗漱睡觉了。
这一晚我睡得格外好,可能是迷路的事情让我身心疲累。上午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备忘录提醒我今天中午十二点有一场面试,并且今天还是奶奶的生日。我慌乱地起床化妆,从沙发上翻出那套有点褶皱的女士西服,又从桌子上散乱的资料中抽出一份简历塞进包里,匆忙去往面试地点。
面试官们都戴着口罩,我只能从眼神中判断他们对我是否满意。我早上没有吃饭,再加上最近几次没有下文的面试让我十分紧张,这场面试时间很长,我流了很多汗,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两点了。我不敢去猜测面试官的心思,害怕自己再被现实扇一巴掌。我在附近的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个汉堡,脱外衣的时候才发现衬衫的腋下位置早已被汗水湿透,没有办法,我只能继续穿上外套。今天天气很好,甚至有点热,即使这样,我在地铁上还是不敢脱掉上衣。
回家后我迅速换上了舒服宽大的睡衣,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亲戚们都在发着今天给奶奶过生日的照片,我也识相地回了一句“祝奶奶生日快乐”,没想到刚发完,爸爸就给我打来视频电话,我想都没想赶紧挂掉,回复了一句:“在上班,不方便。”
正在我卸妆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出去一看,是飞飞。我给他开了门,他给我使了个眼神就径直往客厅走,我继续在卫生间卸妆。不一会儿,他去了厨房,熟练地取出柜子里的法压壶和咖啡,烧了一壶热水,又在我堆放了很多碗和盘子的水槽里找到两只杯子,洗了洗后,拿到客厅,给我们俩一人倒了一杯。
他喝了一口咖啡,皱了一下眉。
“这咖啡太苦了,糖放哪了?”
“家里没糖了。”
他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问我昨天为什么没去打羽毛球,我说我昨天没话费了,也没找到充话费的地方,导航用不了,最后就迷路了,没找到体育馆。他又喝了一口,问我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嗐,我昨天走那么多路,回来累坏了就直接睡觉去了,今儿又去面试,所以忘了。”我努力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和他说着。
“你怎么还喜欢说‘嗐’,哈哈哈。”在听完我的回复后,他的眉头不再皱着。
“嗯?”我也嘬了一口咖啡,没懂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嗐’这个词是两年前流行的吧?”看到我脸上的笑容后,他又继续说,“现在不是流行‘你没事儿吧’?”
“这个我听过。”我说。
“你最近还好吧?”飞飞问。
“这句话是最近流行的吗?”
“不是,这是正常的话。”
“正常?哪里正常?”我把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杯子里的咖啡吓了一跳,溅到了外面。“正常?”我开始朝他吼,“看到我没按时到,你都没想过问一下我走到哪了,这叫正常?看到我过了好久还没到,你都没想过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这叫正常?看到我没回复你那条微信,你都没想过给我打个电话,这叫正常?”
“我本来想着——”
“借口,都是借口!你根本不会在意我都经历了些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着,“你要是关心我早就联系我了,你要是在乎我怎么可能只给我发一条微信?你要是真的心里有我,昨天晚上就应该在这里而不是现在!骗子,大骗子!”
晴朗的天空在响了几个雷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越想越生气,继续朝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企图要盖过我说话的声音。看着飞飞一脸惊呆的样子,我跑到卫生间,关上门,哭了起来。
雨开始小了下来,没有它的掩护,我也不敢太大声地哭泣,我听到飞飞的脚步声靠近卫生间,但转而又渐渐远去。我擦了擦脸,出去了。
“对不起,刚才有点失控。”
“没事儿,还加点咖啡吗?”
我点了点头,飞飞给我和他的杯子都添满了,客厅安静了下来,飞飞在刷着手机,我把那件西服挂了起来,准备一会儿熨一下。黑色的咖啡躺在杯子里并没有被人端起,太阳一直都在,几声清脆的鸟叫告诉人们,雨已经停了。
“有彩虹啊。”飞飞举着他的手机向我展示,“朋友圈都在发彩虹的照片。”
飞飞打开阳台的门,我也跟着出去。大雨把整个世界的污秽洗刷得干干净净,周围都是高高的深红色的住宅楼,天空是湛蓝色的,雨后清爽的空气让人可以暂时忘掉眼前的事情,可是彩虹?哪有什么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