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东·河边柳
一
自打我怀上二胎开始,便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这回说啥也不能步老大后尘,再把娃送到老家让父母带。别的倒没什么,最要命的就是娃的口音。这不,老大回城都三年多了,口音依然很重,在学校读课文时常被同学嘲笑,而且生活上的一些小习惯也与城市长大的孩子格格不入。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当时我和老公都要上班,又刚刚按揭了一套小房子,每月近万元的房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根本不允许其中一人辞掉工作回家带娃。我公婆均已离世,我又是独生女,所以这看娃的重任只能指望我娘家父母。
我老家在鲁西北平原的一个小镇上,虽尚未出省,但离青岛也是千里之遥。爸妈都是五十几岁的年纪,尚属年富力强,他们对看外孙这件事,骨子里就觉得是责无旁贷的。老爸是我们村里的“高干”(村支书),家境算不上殷实,但在当地属于相对较好的。孩子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定然不会受半点委屈。
于是,我和老公一商量,将四个月大的儿子送回了老家。
起始我颇有不舍,曾不止一次动过让母亲来城里带娃的念头。无奈房子太小,住起来实在不方便,而且我在月子期间就看出老妈没有愿意长期住在城里的意思。
就这样,不知不觉儿子长到了六岁。期间,我们虽然每年会专程回老家看儿子,但每次都来去匆匆,那少得可怜的陪伴在儿子整整六年的成长经历中确属蜻蜓点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倘若不是因为要上小学,儿子可能还要在老家多待几年呢!
二
有了老大的前车之鉴,这次我断然不会重蹈覆辙。
事不宜迟,一检查出怀孕,我便迫不及待地给老妈打电话,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我的语气十分坚定,还用了“无论如何”这样的字眼,而电话那头,老妈的答应却有些迟疑。
仔细一想,这些日子老妈确有几次欲言又止。直到我满月那天,她才用试探的语气跟我商量:“妮儿,能不能等老二几个月大的时候,我再抱回老家去带?你爸一个人在家,他的身体情况大不如从前,晚上睡觉老咳嗽,就那个降压药,如果我不天天叮嘱,他就老忘吃……”
“那就让我爸也过来呗,咱又不是住不开。”我脱口而出。
老妈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那恐怕不好办,你爸的这个村支书还没卸任,根本离不开。他天生犟驴脾气,又那么好面子,你让他过来住几天可以,常住的话肯定不适应。”
“那怎么办呀!反正这回说啥也不能把老二抱回去。”我有点生气,小嘴噘得老高。
看到我如此坚定的态度,老妈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那就依你吧!”
三
因为有产假,在二宝两个多月大的时候,我特意给母亲“放”了半个月的假,和老公一起陪她回了趟老家。
临行那天,老妈尽管强装镇定,但我能看得出,她是归心似箭。下楼时,望着老妈分明已有些弯曲的背影和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我心里忽然酸了一下,可很快就被二宝的哭声给冲淡了。
“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虽是无视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审判则毁坏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名言,深刻揭示了司法公正的重要意义。
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老太太恨不得把一天当两天过,先是把屋里的角角落落收拾整洁、老爸里里外外的衣裤被褥洗净晾干,又给老爸包好足够吃上半拉月的饺子冻在冰箱里,还蒸了一大锅白花花的大馒头。
看着已明显廋了的老爸,老妈心疼地说:“我不在家,苦了你啦,老头子!”老爸却大手一挥,哈哈一乐:“我没事,不用挂念我,你就安心在城里给咱闺女看好二宝就行。”
老妈还是不放心,偷偷找到我的一个堂兄,反复叮嘱他:“春生,隔三岔五地你就过来看看你二叔,万一有什么事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放心吧二婶,我会常来看我二叔的!”堂兄连连点头回应,老妈这才恋恋不舍地跟着我们踏上了归程。
转眼又是三年,二宝到了入园的年龄。这期间,因为我们俩的工作实在太忙,只陪老妈回过两次老家,就连春节也是在城里过的。大年三十,我窥到老妈躲在她屋里偷偷抹眼泪。看到我,她慌忙抬手擦了擦眼睛说:“大过年的,一想到你爸独自在家喝闷酒,心里就难受,这么多年都是我炒两个下酒菜,陪他一起守岁。”
听老妈这么说,我心里感到一阵酸楚。那一刻,忽然很想我的老爸……
四
有了老妈这个坚强后盾,我和老公的工作非但一点没耽误,小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本以为这样一个幸福的状态会持续到二宝上小学,可堂兄突如其来的电话一下子就把这幸福状态打乱了。
原来,自打老妈来了青岛,老爸的生活随之毫无规律,工作上的应酬加之村子里的红白喜事,酒局便成了家常便饭。回到家里,冷锅冷灶,他又懒得动手,长此以往身体就吃不消了。那天晚上,老爸突然觉得头晕、浑身乏力,正好春生哥过来送饺子,一看他情况不妙,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大夫说,老爸是突发脑溢血,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接完电话,老妈吓得脸色煞白,我也急得直哭。第二天赶紧和老公请了假,全家人开车往老家飞奔。
久别的老两口一见面,老妈紧紧攥住老爸的手,哽咽着说:“老头子,你可不能有事啊!”“没事,虚惊一场,这不都好了吗!”老爸嗓门儿虽然还是那么响亮,但一旁的我却看到了他眼睛里强忍着的泪水。
经过几天的治疗,老爸已基本康复,我和老公请的假也快到期了。老爸一个劲儿地催着我们赶紧回去上班,并再三强调老妈也要跟我们一起回,这让老妈左右为难。我有心让老妈留下来,可转念想到二宝,就又犹豫起来。
正纠结时,儿子的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我:“妈妈,你就让姥姥在家陪我姥爷吧,其实姥爷比我们更需要姥姥。”
回青岛的路上,我紧紧地将儿子揽在怀里,思考了很多事情。
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不应该剥夺爸妈朝夕相伴安度晚年的权利,可以找个保姆帮我分担育儿压力。或许等老爸年底退休了,他们老两口可以一起守在老家颐养天年,想孙子了他们也可以随时来城里小住……
就这样想着、计划着,我心里仿佛打开了一扇窗,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通透与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