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雨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教育,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发展素质教育,促进教育公平。”中国教育在改革开放40多年的进程之中,在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之下,实现了快速、卓越的发展。与此同时,为了进一步推进教育事业发展,我们还需要着手解决当前教育领域仍然存在的一些问题,诸如教育资源分配失衡与教育公平性的缺失、教育发展不平衡、教育产业化与家庭教育成本上升、教育方式偏差与人才培养困境等。究其缘由,主要是因为教育资源的差别化配置、身份焦虑与教育的重要性、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张力、教育投入与社会分层等。在这一背景下,中国教育需要走向教育平等与高质量发展、教育与经济可持续协调发展,从而努力实现教育公平与人的全面发展,实现教育现代化。对此,如何进一步分析和解读教育发展及其存在的问题,如何进一步看待未来的教育发展目标,本刊特约记者采访了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副院长陈友华教授。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教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应该说,这一成就的取得和相继出台的法律法规的推动与保障密不可分,也可以说,我们可以通过法律法规的不断完善对中国教育的发展有一个了解,对此,您如何梳理和分析?
的确。改革开放以来,教育事业得到很大的发展,回顾这一发展的历史长河,首先呈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是1983年邓小平为北京景山学校所写的题词:“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这标志着中国教育现代化之路扬帆起航。进一步而言,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将“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作为一种指导思想。而后,国家颁布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政策规划,切实推进了中国教育的发展。具体来看,有一些重要的改革与发展节点值得我们关注,198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颁布实施,规定国家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义务教育被全面纳入财政保障范围。1995年,全国人大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强调,公民依法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权利和义务。这两部法律的颁布实施,为我国教育的长期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石。
世纪之交,在贯彻落实《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的基础上,我国颁布实施了《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描绘了跨世纪教育改革和发展蓝图,并进一步提出,课程改革成为自上而下推动的政府行为,改革课程体系与评价制度,整体推进素质教育,全面提高国民素质与全民族创新能力。在历经了21世纪第一个10年中国经济与教育的快速发展之后,国务院于2010年颁布实施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作为中国第一个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这是指导全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的纲领性文件,包括素质教育改革试点、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改革试点等教育领域的关键性议题,标志着中国教育发展转向了更为精细化的、全面发展的新阶段。紧随其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2011~2015)》提出:“加快教育改革發展,按照优先发展、育人为本、改革创新、促进公平、提高质量的要求,推动教育事业科学发展,提高教育现代化水平。”《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2016~2020)》提出:“坚持教育优先发展,加快完善现代教育体系,全面提高教育质量,促进教育公平,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在经历了中国教育长期的基础性发展之后,教育发展的目标逐渐转向追求高质量教育与公平教育。
在这一背景之下,2017年,国务院发布了《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对各级、各类教育提出了更加具体的发展目标、实现目标和将采取的行动,并成为“十三五”期间指导教育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教育是提高劳动者人力资本水平的主要途径。中共十九大更是把“加快教育现代化”作为建设教育强国、办好人民满意教育的首要战略目标。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勾画了2035年“总体实现教育现代化,迈入教育强国行列,推动我国成为学习大国、人力资源强国和人才强国”的宏伟蓝图。教育发展的高质量与现代化,在全面发展为前提的公平与创新等议题成为21世纪教育发展的核心所在。
在新的社会发展阶段,我国教育发展遇到的主要矛盾与社会整体的矛盾具有对称性,具体表现为人民群体日益提高的高质量、均等化、人本取向教育需求与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平衡、教育发展的不公平、教育环境的内卷化之间的矛盾。
诚然,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教育在快速发展的背景之下,教育规模增大、教育质量提升,我国民众的教育机会飞速增加,中国逐渐成为全球教育大国。更为具体地看,在政策法规不断建立健全的步伐之下,我国的教育成就主要表现为教育经费投入增长、九年制义务教育全面普及、毛入学率与升学率显著提高、高等教育规模不断扩大以及人均受教育年限显著延长等方面。
和其他领域的发展一样,中国教育有成就也有亟待解决的问题,教育在发展过程中也有一些方面不尽如人意,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您认为当前中国教育存在着哪些主要问题?
新的发展阶段的确遇到了新的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基本判断也同样针对当下我国教育发展的基本状况。在新的社会发展阶段,我国教育发展遇到的主要矛盾与社会整体的矛盾具有对称性,具体表现为人民群体日益提高的高质量、均等化、人本取向教育需求与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平衡、教育发展的不公平、教育环境的内卷化之间的矛盾。在这一社会发展的新阶段,我个人认为:当前中国教育存在着这样几个比较突出的问题。
第一,教育资源分配失衡与教育公平性的缺失。在改革开放40多年历程中,改革开放初期实行的重点学校制度、以升学考试成绩作为学生录取标准,使学生和家庭承担了过多的经济和情感负担。尽管教育部门后来取消了重点学校制度,并且试图通过“免试划片区就近入学”政策来缓解教育竞争,但是在市场渗透进基础教育领域、教育资源分配失衡的背景之下,政策效果不尽如人意,教育竞争愈演愈烈。具体而言,一是应试教育痕迹依然明显,“文凭崇拜”造就的社会区隔是其形成的本质缘由,而这一盛行的功利主义模式无论在教育质量还是人才培育方面都效果欠佳;二是民众对子女教育越来越重视,无论社会阶层如何,都想获得优质教育资源,但优质教育资源的稀缺性决定了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均等;三是人们对优质教育资源的追逐,具体表现在购买学区房、教育市场化、民办学校兴起与学费的水涨船高等方面。在这一背景之下,教育部门推行的旨在降低学业负担的“减负”和教育行业的管治政策有些地方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而是从学校与市场的普遍化的教育服务转向了更加私人的、关系取向的资本的竞争,进一步形成家庭资源与教育资本的强链接。
第二,教育发展的多维不平衡。当前,中国教育在教育设施、师资水平和教育质量等方面呈现出巨大的城乡差距、区域差距和校际差距,教育发展的不平衡最终表现为教育不公平所导致的一系列社会现象和问题。在城市里,在公立教育序列之中,重点学校与普通学校的教学质量差距显著,中国基础教育将优质资源集中到城市、大城市、特大城市,集中于少数来自于精英家庭的优异的学生,导致教育格局一定程度的不均衡分布和学校间的无序竞争。而包括大多数农村子弟、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在内的弱势群体家庭的儿童,存在比较明显的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的焦虑。而在私立教育的范畴之内,家庭的经济资本几乎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越来越多的精英家庭选择通过支付昂贵的学费,将孩子送进教育理念、环境、资源都显著优于公立学校的民办学校。然而,虽然部分私立教育的学生并不会参与国内的高等教育资源的竞争,但在更大的范畴之内,私立教育和公立教育的双轨式通道的逻辑都使精英家庭获得了更好的教育资源,学校教育复制了原有的经济、社会和文化资本秩序,不仅加剧而且合理化了不平等秩序。
此外,中国教育公平所面临的重要问题之一是教育资源的差异化配置与教育的市场化导致了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的叠加效应,从而加剧教育不平等。而在高等教育的序列之中,教育资源的分化和不合理配置更为显著,也因此引发了高校之间的排名竞争、学科评估和各类竞争形态。
第三,教育产业化与家庭教育成本的上升。伴随中国教育市场化,教育资源获得的另一个系统是通过购买校外教育服务来增加学生的教育资源。在深受传统儒家文化影响的中国社会,在教育竞争日趋激烈、高学历成为获得好工作的必备条件的社会背景之下,儿童教育消费的膨胀化成为一个普遍的现象,绝大多数家庭都会在对社会流动的期待与教育焦虑的驱动之下,将孩子教育消费放在首位,从而实现微观视角下的家庭内部的再生产。
具体而言,《2017中国家庭教育消费白皮书》显示中国家庭教育支出占家庭年支出的50%以上。据汇丰银行2017年统计,中国大陆家庭年均教育支出居世界第五位,有93%的中国家长会进行教育服务的购买,列世界首位。教育部《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18》显示,2006-2016年,中国城镇居民在教育消费方面的意愿显著提升。城镇居民人均教育消费支出增速由2006-2010年间的1.9%迅速提升至2010-2016年间的13.5%。同时,中国城镇居民教育消费支出占人均每年总支出的5%左右,是美国平均家庭支出中教育占比(2.1%左右)的2倍。研究结论引发了家长的强烈共鸣,市场化教育支出膨胀是教育成本飙升的主要推手,在争抢优质公立教育资源之外,出国留学、择校、课外辅导、学区房追逐等市场机制的补充,使得优质教育资源竞争形成多元化格局,竞争白热化,家庭教育成本日趋上升。
第四,教育方式偏差与人才培养的困境。在现代化力量的驱动下,教育的理念、方式和内容都不断发生变化。在教育方式上,信息化时代,特别是在疫情时期,教育更多的与虚拟空间相结合,真实的空间、实践、互动逐渐从教学之中抽离;在教育方法上,为了实现知识灌输的高效率,单一的、重复的教学方式成为多数学校的首选,而对于学生而言,更加有价值的、复杂的学习和探索的过程、现实的体验与生活的经验被从教学体系之中驱逐和剥夺;在教育内容上,不断精简的化学习内容,使得书本成为工具化的手册,所有这些做法无一不是在为提高教学效率,最终服务于应试教育体系。
近年来,我们看到一些发生在学校教育和学生群体上的负面事件,如大学生甚至高中生群体成为抑郁症和焦虑症的高发群体、一些年轻人在竞争化的教育环境中走向虚无和躺平,这些现象在很大程度上与教育方式的功利主义取向不无关系。
经您这样归纳和分析,教育领域存在的这些问题的确也是人们反映比较强烈的问题,那么,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对此如何理解?
我是这样看待原因的:
第一,教育资源的差别化配置。长期以来,“教育经费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是衡量世界各国教育投入水平的基础指标。据统计,目前世界“国家财政性教育投入”平均水平为7%左右,其中发达国家远高于发展中国家。我国1993年在《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中提出,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GDP比例要在20世纪末达到4%。但实际情况是,直到2012年这一目标才得以实现,因此,虽然教育经费看似处于乐观的增长势态,但实际上长期处在低水平。
在中国教育经费投入长期不足的背景之下,在改革开放初期,为了使得教育成果能够快速投入国家的经济发展,实行了教育资源集中于重点学校的分配制度,从而导致财政的倾斜、师资的非均衡分配,以及优质生源的竞争化与集中化趋势,并进一步形成了城乡、地区、城市内部不同空间之间的教育差距,教育差距在累积效应下不断扩大和固化。诚然,为了缓解教育资源差异性分配,早在20世纪90年代,教育部就取消了义务教育阶段的重点学校制度,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实验校、中心校、示范校,长期形成的重点学校的资源优势累积以各种方式继续扩大了学校之间的差距。与此同時,在住房市场化改革之后,就近入学使得精英家庭可以通过购买学区房、单位和私人的关系获得更优质的教育资源,最终经济社会地位高的家庭的孩子集中在优质校中,而市场化教育本身会产生教育结果的不平等,两个教育体系的不平等叠加在一起,加剧了教育不平等,形成公共教育的学校阶层分割局面。近年来,由于公共教育资源不均衡引发了诸多社会争论,国家实施了多层级的、细致化的、多元的教育改革举措,但只要教育资源分布不均、教育质量差距显著,家长为了子女的发展,为了家庭社会地位的稳固,会想方设法追逐最优资源,于是,最终又转变成依靠家庭经济实力获得优质教育资源的依赖性路径,即用一种不平等取代另一种不平等。
第二,身份焦虑与教育“决定论”。社会流动的通道愈发狭窄,就此而言,一方面,接受高等教育、掌握丰富的文化资本,成为收入和社会地位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另一方面,教育的机会和成就正在遭遇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在这一背景下,在社会流动过程中,获得大量教育回报的新中产成为对于身份与地位最焦虑,最依赖通过子辈的教育成功延续和维持新获社会身份的人群,也必然成为最焦虑的“家长们”,最恐惧自身阶层的跌落。在“文凭通胀”与“学历贬值”的同时,教育不是不重要了,而是更加重要了,优质的教育资源、高学历带来的文化资本与身份标识对于维持中产的社会地位更加不可或缺,于是,向上流动的教育竞争也愈发激烈。与此同时,经济快速增长与社会广泛变迁,婚育和家庭观念的急剧转变,使得社会结构特别是家庭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方面,人们的经济条件普遍改善,更加有能力投资子女教育;另一方面,社会阶层分化带来的教育资源争夺战加剧,突出地表现在少子女家庭甚至独生子女家庭的大量出现。随着家庭子女数量的急剧减少,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教育焦虑与恐慌情绪使得家庭子女教育策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家庭在学前阶段就开始使用各种手段竞争各种优质教育资源,“直升机式”“经纪人式”的焦虑的中产父母,通过购买学区房、花钱择校、选择昂贵的私立学校、参加校外课业辅导等方式,加大家庭对子女教育的投资,目的是想在对优质教育资源的争夺战中更具竞争力,这一趋势不仅使阶层内部的教育竞争变得白热化,同时也扩大了其与大众或底层群体之间教育不平等的程度。
在“文凭通胀”与“学历贬值”的同时,教育不是不重要了,而是更加重要了,优质的教育资源、高学历带来的文化资本与身份标识对于维持中产的社会地位更加不可或缺,于是,向上流动的教育竞争也愈发激烈。
正如您所介绍的那样,教育资源配置是一个长期想解决但没有很好地解决的问题,同时,教育的重要性也越来越被社会各阶层视为改变和缓解身份焦虑的途径,从而加剧了教育的竞争,进而引发了教育的种种问题,那么教育本身是否也存在这些问题?
谈到教育本身的问题,我认为最需要被关注的问题之一就是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矛盾与张力:一是在教育水平较低的区域与学校,素质教育仅仅停留在概念和政策文本之中,并没有真正的替代应试教育,应试教育依旧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二是在素质教育大行其道的教育水平较高的地区和学校,虽然强调人才的全面发展,但最终仍要落到升学指标上,在激烈竞争的教育氛围之中,素质教育在实践之中不断被指标化,不断走向变形。
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之间张力的增强,特别是素质教育的指标化,不仅是因为人才选拔的要求,更关乎学校的声誉和生源质量。这样发展的结果,素质教育转向并且最终落实到升学指标,是整体的教育体制和社会环境之下的必然性选择。在教育等同于应试的当下,教育也就等同于对文凭的追求。比如,社会众多优质岗位设置的硬标准多涉及受教育水平,就近几年的就业情况而言,研究生学历与“985”高校背景成了就业市场的普遍要求,考研人数也在近年持续大幅度上涨。在“学历贬值”的背景之下,更加丰富的文化资本作为社会流动的重要资本的获得渠道,文凭成为一种特权而不是一种赋权,是一种区隔与身份标签,优质教育的排位战即社会身份的延伸。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社会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教育资源差异化配置模式,中国的家长也在这种社会结构模式制约下走向教育资源争夺的“军备竞赛”。
与此同时,政府长期对教育资源进行差别化配置,与社会整体的流动与竞争环境形成了互嵌,导致了教育质量的严重分化。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重点中学成立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发挥示范作用,发挥资源的集中效应,来带动普通学校教学质量的提高,结果背道而驰,进一步拉大了学校间的差距,成为推动应试教育蚕食素质教育、扩大阶层差距的筛选机制。与此同时,高等教育扩张使得中国的教育在一定程度上面向更广大群体的同时,带来教育质量的整体性下降与复杂的学校等级制度,在这一背景之下,高等教育对于社会流动的整体性促进机制被削弱。如果说高等教育扩展带来的是“学历贬值”和“文凭通胀”,那么这一轮的高等教育扩展实际上一方面削弱了普通高等教育对社会流动的作用,另一方面来看,在教育资源竞争之中,强化了精英群体内部的再生产和阶层的复制。
您上面对中国教育的成就、问题及原因做了归纳和分析,那么,我们更为关注的是:我们理想的教育模式究竟是什么?如何实现理想的教育模式?
长期以来,教育是决定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哈佛大学经济学家理查德·罗斯克兰斯认为:“国家之间的竞争最终是教育体系的竞争,因为生产力最强、最富裕的国家将是那些拥有最好教育和培训的国家。”因此,我们需要大力发展更加公平、更高质量的教育,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为此,我认为有这样几点需要强调:
第一,走向教育平等与高质量。长期以来,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也导致了中国教育发展水平的差异。因此,要出台一系列具体的、有针对性的、细致的、可操作的政策和举措,缩小教育在地域、城乡、校际和群体之间的差距,保证教育的地区公平、城乡公平。与此同时,要切实推进高质量的公平教育的发展,提升优质教育机会的公平分配,使教育选拔过程更加公平合理,既能选拔和培养出优秀人才,又能为民众提供向上社会流动渠道。与此同時,实现高质量公平教育的另一关键是在保障教育均等化、公平合理的基础上,建立多层次、多元化的人才培养体系,在最大程度上尊重个体的价值和可能性。
要切实推进高质量的公平教育的发展,提升优质教育机会的公平分配,使教育选拔过程更加公平合理,既能选拔和培养出优秀人才,又能为民众提供向上社会流动渠道。与此同时,实现高质量公平教育的另一关键是在保障教育均等化、公平合理的基础上,建立多层次、多元化的人才培养体系,在最大程度上尊重个体的价值和可能性。
总体而言,兼顾高质量与公平的教育模式需要实现多维度上的教育平衡。教育要作为一种社会稳定的力量,一种社会秩序建立的重要机制,一种社会文化与规范形成的重要路径,教育改革需要建立在中国的社会结构与文化情景之上,具体而言:一方面要保存和传承文化,另一方面要敢于创新,培养自由的个体;一方面要保障民众基本受教育权的均等分配,另一方面要保持市场经济和社会竞争的活力;一方面要在现实维度上反思中国教育,另一方面要在历史维度下追溯教育的意义。最终实现在教育改革和发展之路上,兼顾教育公平和教育质量两大关键要素。
第二,教育与经济可持续协调发展。在现代社会,教育与经济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教育发展的速度、规模与质量是由社会生产力水平和社会文化决定的,这是发展教育必须遵循的客观规律。与此同时,经济发展的关键目标就是发展教育,即经济发展的关键性目标就是促进教育的发展,通过全面的教育体系,传授知识,培养人才,提高劳动者素质,促进个体的全面发展,激发社会的创新能力,从而实现经济的快速、可持续发展,实现民众的生活质量和满意度的提升。因此,中国应加快构建现代化的经济体系,优化经济结构,提升经济质量,以现代化的生产力水平推动教育的高质量发展。同时,要利用现代教育推动科学技术在现代化大生产中的推广、应用和不断革新,形成教育与经济发展相互促进,相互成就的高效发展格局。
那么,理性的教育模式是什么?目标是什么?
关于这点,我认为有两点需要强调:
第一,把教育带回生活世界。教育是人实现社会化最重要的途径。而教育根源在于生活,教育的本质在于回到现实生活之中,只有在生活和实践之中,人的价值和能力才能够充分展现。西方学者哈贝马斯曾经表达过这样的观点:“生活世界是行为交往的背景知识,因此只有生活现实中的人才能构成教育活动的对象。”教育学领域的知名学者杜威更是直接提出“教育即生活”,教育指向的是真实的人,要走进人的现实生活世界,在现实生活的经验塑造之中,实现教育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实现个体的生活意义。因此,了解现实世界,回归生活世界,是教育的本质性追寻。
第二,自由与人的全面发展。教育家扬·阿姆斯·夸美纽斯在教育学奠基之作《大教学论》的扉页写道:“懂得科学、纯于德行、习于虔敬。”这才是教育应努力追求的内在秩序。因此,自由教育首先追求的是通过理性认识和道德实践达到教育的目的,进而实现对科学、德行、信念的追求。这样,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培养个体理解现实世界、对生活负责、敢于创新、善于思辨的生活理念。在自由教育的理念之下,教育最为重要的不仅仅是竞争和筛选,也不仅仅在于知识的传播,而是在纷杂的现实世界之中,在现代社会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中独立思考、自主实践的能力的培育,是对于人类的更高理性和智慧的追求。教育只有为促进人的自由、促进人的理性发展而服务,将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给予个体能够承担社会责任的能力,视为教育的最高价值追求时,才能称得上现代教育,才能够真正实现中国教育的现代化。
随着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时代,教育的基础性、引领性、全局性地位在经济与社会发展进程中更加凸显。在现代知识型社会,只有通过教育的桥梁,才能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经济的持续增长,社会的持续变革,才能够在继承和发扬中国社会的文明与传统文化的同时,通过实现《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目标,促进国家的经济繁荣与社会和谐。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是教育的根本问题”。所以,在新時代,我们的教育应该能够让被教育者成为人格独立、身心健康、德才兼备、知行合一的人。与此同时,我们在构想未来教育时,需要意识到,教育的未来是建立在过去与当下之上的,是建立在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环境、社会结构与文化形态之中的。因此,什么样的社会就会拥有什么样的教育,置身于复杂的社会现实的教育,许多教育现象、教育问题不只发生在教育场域之内,而是时时处处与社会勾连,细微之处仍旧有着密切的关系,也不能仅仅在教育学、社会学视野中探讨,而是需要与多元的主体和学科对话,去呈现一个全面的教育图景。因此,教育改革与发展不可能置身于社会之外,而只能置身于社会之中,教育改革与发展也不应局限于学校,而应延伸至社会的各个领域。对于个体而言,学习也不能止步于教室、止步于学校教育,而是应该贯穿于人的整个生命经验之中。社会需要为个体提供终身学习的机会,建设学习型社会,让学习成为一个不仅仅局限于学生的词汇和责任,而是整体性的社会文化之中的关键词。更为重要的是,理想的教育只有在理想的社会形态和环境之下才能实现,理想的教育与社会是一个互构的过程。因此,理想的教育有赖于我们国家整体的宏观经济增长和教育改革,有赖于社会整体话语与文化环境的改善,也有赖于社会之中每一个家庭和个体去理解教育的价值,建构教育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