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壕情”王室

冯群星　朱东君

2022年11月20日，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左）出席本届世界杯开幕式。

首次在中东国家举办、首次在北半球的冬天举办、相关基础设施投资额高达2290亿美元（1美元约合7.14元人民币）……随着2022年世界杯足球赛开赛，主办国卡塔尔迎来高光时刻。

本届世界杯决赛将于12月18日举行，这一天也是卡塔尔的国庆日——1878年，卡塔尔国在谢赫贾西姆·本·穆罕默德·阿勒萨尼的领导下完成统一。此后，卡塔尔一直由阿勒萨尼家族统治。

站在权力的顶峰，坐拥惊人的财富，阿勒萨尼家族带领曾默默无闻的卡塔尔，一步步走上世界舞台。在这片沙与海之地上，回荡着诸多“壕”气冲天的王室传奇。

卡塔尔国土面积仅有1.15万平方公里，也并非足球强国。它何以打动国际足联？

推动卡塔尔世界杯变成现实的关键人物之一，正是现任埃米尔塔米姆·本·哈马德·阿勒萨尼（以下简称塔米姆）。埃米尔是卡塔尔的国家元首兼武装部队总司令，掌握国家最高权力。

与阿拉伯国家大多数现任领导人不同，塔米姆有一张年轻的面孔——由于父亲哈马德·本·哈利法·阿勒萨尼（以下简称哈马德）主动逊位，出生于1980年的塔米姆在年仅33岁时就成为埃米尔。他是卡塔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埃米尔，也是阿拉伯国家最年轻的国家领导人。

塔米姆是父亲的第四个儿子，从小在英国接受教育。和父亲一样，他也曾就读于号称世界“四大军校”之一的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丘吉尔、蒙哥马利都是这里的知名校友。一些友人认为，正是军事学院的历练让塔米姆变得自信、自律、果敢，体现出“候任国王”的风范。2003年8月，塔米姆被立为王储。

塔米姆有着很深的体育情结，曾被埃及媒体评为“阿拉伯世界最佳体育人物”。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田文林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塔米姆还是王储时，担任过第十五届多哈亚运会组委会主席。这届亚运会是首次在阿拉伯国家举办，也是亚运会历史上首次有45个国家和地区参赛，塔米姆的协调能力可见一斑。

2010年12月，卡塔尔击败澳大利亚、日本、韩国、美国等强劲对手，取得本届世界杯主办权。

提到卡塔尔这样油气资源丰富的海湾国家，人们的第一印象或许是“有钱任性”。在申办世界杯一事上，卡塔尔的确花费不菲，不仅投入数千万美元的公关开支、派出代表团到世界各地游说，还重金聘请米卢、贝克汉姆、齐达内等名人来摇旗造势。

申办结果揭晓的半年前，恰逢南非世界杯开幕。卡塔尔在当地著名的达芬奇酒店包下了整整一层楼，对外宣传和展示本国主办重大体育赛事的能力。

为了更好地进行世界杯工程建设和开发，卡塔尔成立了交付与遗产最高委员会，塔米姆担任主席。截至目前，卡塔尔投入约2290亿美元新建了体育场、机场、酒店、购物中心、地鐵、公路等基础设施，甚至大手笔地将沙漠中的村庄卢塞尔升级为一座现代化城市。这一数字远超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的116亿美元和2014年巴西世界杯的150亿美元。

在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丁隆看来，塔米姆热衷于举办大型国际体育赛事，与卡塔尔特殊的地缘政治地位有关。它是一个国土面积极小的“袖珍国家”，分别与沙特阿拉伯（以下简称沙特）和伊朗为邻，既与沙特“同宗同源”，又与伊朗共享大型天然气田。这决定了卡塔尔无法“选边站队”，需要在关系错综复杂的海湾诸强之间寻求生存空间。

“卡塔尔将外交作为提升软实力的重要途径，希望超越‘小国’形象，摆脱对地区或国际势力的依附。举办世界杯，无疑是提升软实力和国际形象的一个有效途径。”丁隆说。

在哈马德担任埃米尔的末期，“阿拉伯之春”给中东地区带来动荡。由于各持不同立场，卡塔尔与其他海湾国家及西方的关系一度陷入紧张。作为一名年轻的埃米尔，塔米姆上任之初基本延续了哈马德的大政方针，但他调整了外交政策，以缓解卡塔尔的外部压力。

田文林对《环球人物》记者分析，与哈马德相比，塔米姆更关注国内投资、本土安全和国民福祉。他上任后即撤换首相，新首相曾在特种部队、国内安全部队任职，担任过内政大臣，而前任首相则被媒体称为“将90%的精力投注于外交”。塔米姆任命的其他内阁成员，履历上也大多以从事国内和地方事务为主。

领导着世界最富国家之一，塔米姆在奖励国民时也出手大方。2014年，卡塔尔球队在第二十二届海湾杯决赛中夺冠，塔米姆给每名队员奖励了一辆路虎越野车及200万卡塔尔里亚尔（1卡塔尔里亚尔约合1.96元人民币），连亲赴现场的每位卡塔尔球迷都获奖5200卡塔尔里亚尔。

2018年7月15日，在国际足联主席因凡蒂诺（中）的见证下，塔米姆从俄罗斯总统普京手中接过象征2022年世界杯主办权的足球。

塔米姆任内面临的第一次重大考验发生在2017年。当时，沙特、阿联酋、巴林和埃及以卡塔尔“破坏地区安全”等为由，宣布与卡塔尔断交，并对其实施制裁和封锁。随后又有一些国家宣布与卡塔尔断交。

面对危机，塔米姆沉着应对，通过寻找替代贸易路线和合作伙伴来减少负面影响。他利用卡塔尔富饶的天然气培育了复杂的友谊网络，时任法国总统、摩洛哥国王、德国外交部长等人都曾出面呼吁解除对卡塔尔的封锁。在军事方面，他还与美国、俄罗斯及土耳其展开合作，从而为军力弱小的卡塔尔争取更多的安全保障。

浙江大学世界史研究所副教授吴彦分析，在塔米姆的领导下，卡塔尔的外交策略更加多元化。值得注意的是，面对当时的外交困局，塔米姆的外交态度并不强硬，甚至作出了一定的妥协，但凡是损害到卡塔尔国家核心利益的，他通通予以拒绝，包括与伊朗断绝外交关系，关闭土耳其在卡塔尔的军事基地，关闭半岛电视台等。

去年初，沙特等国宣布与卡塔尔恢复外交关系，持续了近4年的危机终于有所缓和。塔米姆证明了他的能力。在卡塔尔，印着塔米姆肖像、写有“荣耀的塔米姆”字样的海报随处可见。“埃米尔固然很受欢迎，但起初你可以看到人们说‘他很年轻’或者‘他缺乏经验’。封锁是一场火的试炼，他终于赢得了臣民的尊重。”一名在多哈经商的法国商人说。

随着世界杯的进行，卡塔尔的国际形象有望进一步提升。“塔米姆试图将卡塔尔置于一个敌人尽可能少、朋友尽可能多的地方。”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访问研究员辛齐亚·比安科说：“他做了很多工作来表明卡塔尔是一个进步的国家，一个现代化的国家。”

“现在是翻开我们国家征途新篇章的时候了，新的一代将肩负起责任。”2013年6月25日，在位18年的埃米尔哈马德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将权力移交给儿子塔米姆。在海湾地区的阿拉伯国家，握有实权的君主通常实行终身统治，这样的权力交接案例十分罕见。

和出人意料的逊位类似，哈马德统治生涯的开端也极富戏剧性：1995年，趁着父亲哈利法在瑞士度假，他发动了一场不流血的政变。

“我并不喜欢正在发生的事情，但这件事确实应该发生，我必须这样做。”当天，哈马德发表90秒的简短讲话，这样解释政变缘由。由于此前已有长期准备，加上掌握了武装部队实权，他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几天后，阿勒萨尼家族的成员和其他主要部落的领袖纷纷表示效忠新的埃米尔。

2010年，时任埃米尔的哈马德在社交媒体上晒出阿森纳球队队服。

2010年12月2 日，卡塔尔赢得2022年世界杯主办权，哈马德与妻子莫扎兴奋地举起大力神杯。

父子二人的主要矛盾在于对国家发展抱有不同理念。哈马德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与先辈不同，他有在西方接受教育的经历，眼界相对开阔。他主张变革，渴望接受新鲜事物。“新的世界秩序使卡塔尔面临选择，或是顺应变化向前发展，或是被新的挑战压垮。如果我们顽固地抗拒这些变化，压力将会越来越大，最终将导致严重的社会动荡。”1997年，他在一次讲话中提到。

当时的卡塔尔，除了面临经济不景气、国家财政赤字增加等宏观问题外，也受到诸如大城市人口快速增长、交通拥堵等社会问题的困擾。

哈马德立志对卡塔尔进行大刀阔斧的现代化改革，他上任组阁后，许多政府机构的主要负责人实现专业化、年轻化，有不少30多岁的年轻人挑起大梁。

为了改善卡塔尔工业水平落后、经济体系过于依赖石油资源的局面，哈马德大力推进天然气产业的发展。他以超前的战略眼光投入约200亿美元，在距离多哈约80公里处建造起拉斯拉凡港。如今，该港口是世界上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出口港，卡塔尔则多年保持世界第一大液化天然气生产和出口国地位。天然气和石油一样，成为卡塔尔的经济支柱。

为了更好地管理油气销售带来的巨额收入，保证宏观经济的稳定发展、实现国家财富的代际转移，卡塔尔于2005年设立卡塔尔投资局，用于经营管理卡塔尔的国家主权财富基金。好莱坞制片公司、大众汽车、伦敦股票交易所等商业资产的背后，都有卡塔尔投资局的身影。

哈马德还着力提高妇女地位。1999年3月，卡塔尔举行首次中央市政委员会选举，宣布赋予妇女选举权和竞选公职的权利，在海湾国家中尚属首例。2003年，卡塔尔任命了第一位女教育大臣。2005年，卡塔尔首部永久性宪法生效，明确了女性和男性拥有同等的政治权利。

因报道本·拉登而名声大噪的半岛电视台，也是哈马德任内推动创立的。半岛电视台通过现场直播、前方连线等形式跟进诸多国际议题，被卡塔尔民众视为其现代文化的标志。在阿拉伯世界，半岛电视台也具有十分广泛的影响力，成为卡塔尔对外文化输出的重要渠道。

在哈马德统治的18年时间里，卡塔尔的GDP总量从81.38亿美元升至1987.28亿美元，足足增长了20多倍。在体量相仿且同样有丰富能源资源的海湾国家中，卡塔尔的增长速率名列前茅 。一些研究者认为，哈马德的改革使得卡塔尔的现代化程度有了较为明显的提高，也给民众带来政治参与和开放发展的新风气。

不过，哈马德任内最为人瞩目的，当数他的外交战略。

“当他（哈马德）在外国机场降落时，海关官员问他：卡塔尔？那是哪里？这让他感到震惊。”前法国驻多哈大使贝特朗·贝桑切诺回忆：“他想让自己的国家出名。”

“出名”的背后自有深意。阿勒萨尼家族原属居住在当今沙特境内的塔米姆族，1849年迁到多哈定居。这使得卡塔尔与沙特长期保持着一种特殊关系，两国有联姻传统，哈马德之父哈利法的妻子中就有沙特王室家族的成员。哈利法认为，“卡塔尔有父亲沙特、母亲埃及”。但哈马德坚信，要保障卡塔尔的发展和安全，必须扩大自身影响力。

在哈马德的领导下，卡塔尔与110多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并且积极参与地区和国际事务。派遣外交官支持苏丹政府和达尔富尔地区各派之间的和平谈判，调解厄立特里亚和埃塞俄比亚冲突，充当美国和阿富汗塔利班之间的协调人……卡塔尔逐渐承担起“区域和平调解人”的角色。

那些年里，哈马德常常出现在由卡塔尔举办或协调召开的大型国际会议上——这些会议通常以“多哈宣言”结束，使得卡塔尔首都的名字屡屡被载入史册。哈马德也因此被西方媒体评价为“国际会议爱好者”“外交界的摇滚明星”。

“卡塔尔外交政策的首要目标是维护地区和周边环境稳定，从而为自身发展营造有利环境。在外交实践中，卡塔尔不以民族、宗教、意识形态划线，不一味地投靠大国或跟随盟友，而是从自身利益出发，发展与世界各国包括与伊朗、叙利亚等美国敌对国的友好关系。通过实施外交斡旋活动，卡塔尔展现了独特的外交风格，在国际上树立了自己的国家形象。”丁隆说。

2013年6月，在自己的加冕典礼上致辞时，塔米姆用大段热情的言语向父亲哈马德致敬，没有提及母亲莫扎的名字。不过，传言中，莫扎才是促成这次逊位的推手。

“在当地人眼里，卡塔尔很多重大事件背后都有莫扎的影子。”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院长刘欣路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哈马德在位时，他与莫扎，以及先后出任卡塔尔外交大臣和首相的另一位哈马德形成了一个权力金字塔。埃米尔在最顶端，其他两人参与决策。”

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开始，莫扎就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她身材高挑，从不佩戴面纱，面部轮廓分明，妆容浓艳，虽然戴着头巾，但那更像是与华丽长裙成套出现的时尚搭配——她的服饰多来自国际品牌，即使会依据伊斯兰风俗做出改良，在海湾国家也依然显得特立独行，与其他海湾国家王室女性普遍的低存在感更是对比鲜明。而这一切都得到了丈夫哈马德的支持。

结合莫扎的身世看，这样的支持更为难得。莫扎的父亲与老埃米尔哈利法是死对头。莫扎1959年出生，她的富商父亲因公开反对哈利法被投入监狱。出狱后，一家人流亡科威特和埃及，那时莫扎5岁。谁承想，13年后，莫扎高调归来，从“罪人之女”一下变身为王储哈马德最宠爱的新娘。

在与这名卡塔尔大学社会学系学生成婚之前和之后，哈马德还各有一次联姻。不过，莫扎是哈马德三位妻子中唯一公开露面的，陪同他前往白宫、白金汉宫、爱丽舍宫和加沙地带。在维基解密发布的美国外交电报里，她被描述为“时尚的‘电影明星’”。

据报道，莫扎与哈马德育有5个儿子和2个女儿，塔米姆是她的二儿子。婚后，莫扎完成了学业，在1986年获得学士学位，后来又获得硕士学位，以及数所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

莫扎出现在公共场合时，造型亮眼。

观念上的一致，让哈马德和莫扎的关系坚实牢固。在哈马德由王储变为埃米尔之后，莫扎有更多施展才能的机会，成为卡塔尔重要的运作者之一。

2010年，卡塔尔投资局收购了英国著名百货公司哈罗德，据报道，这笔交易价值约15亿英镑（当时1英镑约合10.5元人民币），莫扎在推动收购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更能体现莫扎个人商业意志的，大概是与卡塔尔王室有联系的私人投资公司和卡塔尔奢侈品集团。前者在2012年据信以7亿欧元（当时1欧元约合8.1元人民币）收购了意大利奢侈品牌华伦天奴，这正是莫扎钟爱的品牌；后者则专门开展奢侈品领域的收购行动。

莫扎对卡塔尔的社会生活也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尤其是在教育、医疗等领域。她和哈马德在1995年创立了卡塔尔教育、科学和社会发展基金，自己任基金会主席，深度参与基金会的运营。

这项基金的一个重要成果，就是在卡塔尔建起了教育城——城中有包括世界知名大学分校在内的众多教育科研机构。莫扎曾回忆这样一幕，上世纪90年代末的一天，她的飞机停在跑道上，正准备飞往美国，与美国一所顶尖大学商谈合作。然而她的随行人员中，有人怀疑此行能否成功。“如果你抱着那样的心态，现在就离开。” 莫扎对她的助手说：“如果你不相信，那你现在就得走了。”最终，飞机起飞了，教育城也起飞了，虽然在初始阶段经历过谈判失败。现在，教育城里设有8所大学，其中7所是外国院校的分校，包括康奈尔大学医学院、乔治敦大学、西北大学等。卡塔尔承诺保证学术自由并支付办学所有费用。

刘欣路曾到访卡塔尔教育城：“无论建筑风格，还是学科设置、人才培养体系，完全是西方式的。这体现了卡塔尔王室在本地实现国际化的决心。在他们看来，一方面，建立教育城与把学生送到西方国家学习成本相当，并无更多支出，另一方面，如此也能打造出一个地区教育中心，可以吸引中东甚至南亚伊斯兰文化圈的学生。卡塔尔本土的学者很少，大部分老师来自西方或其他阿拉伯国家。能吸引到这些老师，也是因为卡塔尔提供了高额的工资、保险、家属生活补贴等各项福利。”

莫扎兴办教育城，背后离不开卡塔尔巨额财富的支撑。卡塔尔原本是一片传统之地，1万多平方公里的沙地和盐滩上，散布着游牧的贝都因人，他们穿着飘逸的长袍，长期靠采珠为生，并以猎鹰和骆驼比赛为乐。石油和天然气的相继发现带来了转变，与伊朗共有的北方─南帕尔斯天然气田，是世界已知最大的天然气田。油气出口让卡塔尔积累起大量财富，位居全球最富有国家前列。同时卡塔尔人口很少，生活在那里的290万人中，本国人口占比不到15%，2021年卡塔尔人均GDP超过6万美元，同时享受着极高的福利。

2022年11月20日，莫扎與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会面。

“当地人有一句谚语，‘一夜之间从骆驼背上跳到了奔驰车里’。很多卡塔尔人，你问他父亲是做什么的，卖石油的；再问他爷爷是做什么的，放羊的。”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所长廖百智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卡塔尔是较早开始布局经济多元化的海湾国家，比如他们很早就开始布局航空业。多哈的机场是中东最繁忙的机场之一，是地区的航运中心。”

“卡塔尔还致力于将自己打造成会展中心，常年举办各种教育展、医疗展、国际赛事等。”刘欣路说：“这种会展经济布局，又契合了卡塔尔成为地区调解中心的外交目标。卡塔尔几个顶级酒店每天宾客盈门，来自世界各国政府的代表、各类机构的代表聚齐在这里调解问题，包括苏丹问题、阿富汗问题、伊朗问题等。卡塔尔也通过这种方式，拓展了经济活力，又提升了外交能量。”

而莫扎至今仍在卡塔尔的对外交往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就在本届世界杯开幕当天，她以教育至上基金会主席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倡导者的身份，与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会面，讨论教育议题。“哈马德虽然退位了，但莫扎已经形成了一种制度性的影响力。”刘欣路评价道。

这种影响力也正在经历着代际传承。塔米姆自不必说，莫扎的其他几个孩子也在卡塔尔的文化、体育、教育、投资等事务中各有分工。其中，玛雅莎继承了母亲豪掷千金的风格，在国际艺术品市场上一举打响名头，被认为是“当今艺术品市场上最重要的买家”，卡塔尔王室也有了“现代版美第奇家族”的称号。据说玛雅莎每年购置艺术品的预算是10亿美元。

玛雅莎的收藏集中于西方现当代艺术，也有阿拉伯风格的作品。2012 年，她斥资 2.5 亿美元购买了法国画家塞尚的《纸牌玩家》，创造了当时艺术品拍卖的最高价格。据报道，玛雅莎其他的著名战利品还包括美国艺术家安迪·沃霍尔的《她生命中的男人》、西班牙艺术家毕加索的《抱鸽子的孩子》、英国画家弗朗西斯·培根的《卢西恩·弗洛伊德肖像画习作》、法国画家保罗·高更的《你何时结婚？》等。她还曾为争取毕加索一座价值1亿美元的雕像，不惜和世界顶级画廊高古轩对簿公堂。

虽然行事风格凌厉，不过从外表上看，玛雅莎比母亲低调得多。她不怎么化妆，出现在公共场合时往往是一身黑色长袍，还常常穿运动鞋。当然，有时，她也会打扮成一位时髦的商业女性。玛雅莎喜欢介绍自己是公务员——她的官方身份是卡塔尔博物馆管理机构的负责人。自2006年起，她就担任这一职务，在艺术市场上的一掷千金，也正是为本国的博物馆增加收藏。当被问及数十年后多哈在全球艺术和文化中的重要性是否会与伦敦、纽约、巴黎一样重要时，玛雅莎的回答是：“这是可能的。为什么不呢？”

卡塔尔伊斯兰艺术博物馆外景。

玛雅莎在卡塔尔国家博物馆外。

对艺术的热爱早已有之。“我一直喜欢画画，我父亲会鼓励我。”玛雅莎说：“他带我去了巴黎和伦敦的艺术博览会、拍卖会、歌剧院和音乐会。”1983年出生的玛雅莎在莫扎的孩子中排行老三，也是大女儿。她从小掌握阿拉伯语、英语和法语，在美国杜克大学拿到了政治和文学学士学位，又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研究生。

20多岁回到卡塔尔时，她被父亲委派了一项任务，建立一座伊斯兰艺术博物馆。玛雅莎一出手，就请来了美籍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出兼具几何感和伊斯兰风格的恢弘建筑。博物馆于2008年开放，馆内陈列着伊斯兰文明横跨10多个世纪的手稿、书籍和科学仪器。

此后，对一系列博物馆的打造，彰显出玛雅莎和卡塔尔在文化领域的雄心。继伊斯兰艺术博物馆之后，2010年，阿拉伯现代艺术博物馆建成，收藏9000多件艺术品，创下同类博物馆藏品数量之最；2019年，卡塔尔国家博物馆建成，建筑形似海湾地区沙漠中常见的矿物结构“沙漠玫瑰”，展览围绕卡塔尔半岛的自然史、社会和文化史，以及国家历史展开；今年，卡塔尔奥林匹克和体育博物馆开幕，是世界最大的体育博物馆之一，展品约1.7萬件，包括拳王阿里1960年罗马奥运会夺冠时所戴的拳击手套，以及F1传奇车手舒马赫驾驶过的赛车等。

玛雅莎把很多艺术活动引入卡塔尔。她创立了非营利文化组织多哈电影学院，以支持阿拉伯电影，尤其是卡塔尔电影的发展。她还举办了很多展览，2012年就为日本艺术家村上隆举办了首个中东个展，也为美国极简主义雕塑家理查德·塞拉甚至极具争议的英国当代艺术家达米恩·赫斯特举办过大展。

事实上，卡塔尔自身的历史文化遗存并不算特别丰富。廖百智向记者讲述道：“他们的传统活动比较简单，多是聚在一起夜谈，还有跳舞。另外，伊斯兰文明没有偶像崇拜，精美的雕像和画像也就比较少见。现在，卡塔尔很注重历史文化的挖掘，比如大巴扎的建设，就是把传统建筑和现代化的灯光、排水等结合起来，走在其中，就像徜徉在过去几百年的历史里。”

对此，刘欣路也有同感。“多哈的面积很小，沿海区域有大片现代化的楼宇，商业区里的男男女女穿着非常现代，进出咖啡厅和酒吧；老城那边则保留了很多老建筑，也可以看到全身裹在罩袍里的老人家。卡塔尔并非要把自己的传统完全抛弃打破，而是在寻找一种微妙的平衡。与之相符的是，卡塔尔也力图把自己打造成文化交流中心。它发掘的历史文化，并不仅限于本国；它在博物馆里展出的藏品，也收集自很多国家。卡塔尔是把自身视为伊斯兰世界的一部分，要成为伊斯兰文化与世界文化沟通的桥梁。它引入东方和西方的艺术，不仅仅是要影响卡塔尔人，更是要在伊斯兰世界塑造一个有魅力、有吸引力甚至有领导力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