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时代的视频生产：抖音米姆式视频的起因与共性探析

刘素华

摘要：文章基于米姆理论的传播视角，检视抖音视频中存在的模仿衍生作品即抖音米姆式视频现象。从注意力经济、社会资本与网络自我呈现三方面解析抖音米姆视频产生的原因，并依据对抖音米姆视频样本的分析与定性观察总结了抖音米姆视频的共同特征：关注普通群体、幽默、女性气质显著、简单。

关键词：米姆;米姆式视频;抖音;移动短视频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19）23-0026-02

1  研究背景

在Web2.0时代，内容生产、传播的工具被下放到个人手中，内容消费者转化为内容生产者，宣告“大规模业余时代”的到来。信息传播的碎片化、移动终端设备的普及与内容生产的低门槛推动了移动短视频行业的发展。

抖音作为当下深受追捧的短视频产品，自2016年9月发布到如今已拥有超过5亿月活跃用户①。在抖音短视频的制作与传播过程中可以发现有大量衍生作品是对某些热门视频进行模仿、混搭或二次创作。在这类衍生品中存在“继承”原视频中的某些“内容单位”，这些被无数次继承模仿的一系列内容单位，被称作“米姆”。本文将基于米姆理论的传播视角，分析抖音App中存在的大量模仿复制的米姆式视频产生原因与共同特征。

2  网络米姆与米姆视频缘起

2.1  米姆

“米姆”，源于英语“Meme”，由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首次使用，指通过复制或模仿传播的文化传播单位②。利莫·士弗曼认为米姆的定义应包含两个原则：“将传播单位看作含有多个米姆方面：多个可能会被模仿的方面;米姆是具有普通特征的‘一系列内容单位。”③米姆传播过程就是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故克诺贝尔和兰克舍尔将米姆视作揭示当代数字文化的棱镜——“被人迅速理解并传播开来的以书面文字、图像、语言流动或被其他文化单位形式出现的理念”④。

2.2  网络米姆

网络米姆定义为“一组具有共同特点的内容、形式、或立场的数字项目、这些数字项目在创造时被所有人知晓，诸多用户通过网络对这些数字项目进行了传播、模仿和转化”⑤。罗萨莉亚·康特认为网络米姆是后现代的民俗文化，经过软件处理的图片和都市传说等文化产物可以用来构建人们共同的习俗和价值观念。

2.3  米姆式视频

米姆式视频（memetic video）是网络米姆的一种形式，一些受欢迎的视频片段内容通过用户模仿、混搭或再造等手段加工形成一系列衍生品，再吸引用户广泛参与创造。相比病毒视频而言，米姆视频并不是文化传播单位的简单复制，而是二次创作，并赋予其意义的过程，强调的是个体用户的参与互动性③。

3  抖音米姆式视频产生原因

抖音App终端即可完成视频拍摄、剪辑、发布的全过程，降低视频创作门槛，为网络米姆传播提供了理想环境。还提供了“拍同款”、滤镜、BGM等一系列功能，邀请用户对平台提供的空白文本进行填补，创造新的含义。细观抖音平台层出不穷爆款视频，夹杂着大量衍生作品——即米姆式视频的存在。为何大量抖音用户选择模仿、混搭，生产一系列的米姆视频，本文将从以下三个视角提供解释。

3.1  消费社会中的注意力经济驱动

波德里亚在《消费社会》阐述后现代社会的消费品不再是生产的产品，而是一系列象征的符号系统。抖音用户模仿同款视频创意的过程，也是对当下流行文化符号的消费过程，当愈多的人开始消费文化符号，网络米姆愈容易演变为更大的热潮，从而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在信息社会，信息超载必然导致注意力的匮乏，用户的注意力被理性化，被标注价格，成为了最稀缺的资源⑥。拍摄同款流量视频是寻求注意力的一个快速且可行的途径，用户在抖音拍摄同款视频，通过相关搜索，被关注的可能将得到大大提升。

3.2  网络空间自我建构推动社会资本增加

与文本米姆相比，米姆视频及其衍生品更注重表现自我，个人在使用网络米姆表达自身特性的同时，也与其他个体相连接⑤。在巴里·威尔曼的“网络化的个人”（networked individual）中，个体成为社会交往的核心，运行着分离且独特的个人化网络。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自我表露行为有利于社会资本的增加⑦。在抖音，米姆视频发布者成为了网络米姆传播者，这样的米姆视频是文化象征夹杂着个人印记和策略性的自我商品，并期待最后完成网路空间的自我建构，以获得黏结社会资本。

3.3  自恋的表演者背后的焦虑与不安

现代社会的流动性使得个人无法继续从家庭或宗教等传统习惯来源中获得认同，被迫转向市场大众，形成当下寻求自我认同的两种方式：自恋与从众⑥。大众媒体推波助燃，让个人在屈服于“一夜成名”的网红幻梦的同时，也愈难接受平庸现实，继而转身投向与日常体验讽刺性的背离。而抖音等社交媒体恰恰给个人提供了一个逃离日常生活体验的安全出口。

抖音狂欢式表演的背后隐藏的是不安与焦虑。选择从热门视频中提炼一系列内容单位进行模仿再造，是个人在与大众注意力较量后，对自身表现欲望适当驯化的结果，是一种有偿的情感表演。視频生产的每一个过程，都已无法避免地从预估观众的评价中做出选择。

4  抖音米姆式视频共性

抖音米姆视频成因复杂，模仿或是一种捷径，但抖音米姆视频的成功传播也并非偶然，它们之间包含着许多共性。本文将采用利莫·士弗曼对YouTube米姆视频研究方法，探讨抖音米姆视频的共性。将米姆概念化为文本，米姆视频则是具有特定视觉布局、参与者和情节的视频。

4.1  样本

研究首先要在抖音海量视频中识别出其中的米姆视频。由于研究关注的是具有大量衍生作品的热门视频，因此优先从每日最热门视频榜单中进行筛选，其次从首页推荐中筛选出同样拥有大量衍生品的视频作为备选米姆视频样本。共筛选出50个备选样本，剔除衍生作品不足万人的样本（以采集当日参与数据为准），最后得出米姆视频样本共35个，其中热门榜单视频12个，非热门榜单视频23个。

4.2  编码

对前期筛选到的35个抖音米姆式视频进行视频文本分析，探究抖音米姆视频的共性，设立了如下视频内容分析变量，并依据这些变量与取值对视频内容进行编码。

变量一，视频主题。取值为歌舞、特效、动物、幽默、儿童、动作、美食等。

变量二，视频主角。取值为动漫、真人。

变量三，视频来源或创建者。取值为传统媒体、明星、普通用户。

变量四，视频难易度。取值为简单和复杂。

4.3  抖音米姆视频共同特征

1）关注普通人。57%的用户选择关注有意思的普通人与才艺达人①。抖音米姆视频创建者大部分来自普通用户（35个样本中普通创建者高达26个）;其中衍生作品超千万级别的视频创作者也以普通为主。用户更热衷于模仿普通用户生产的视频，因为看起来更加容易模仿，其次普通用户生产的视频相比明星与专业媒体，更加关注普通人的生活，能让观众产生亲切感，并获得观众的回应。

2）女性气质显著。抖音59.2%的男性用户表示偏好颜值类内容①，男性用户的偏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女性用户的视频风格。在本文所选取的米姆视频样本中特效是用户参与的第一大热门主题，在修饰与美化容颜功能上表现显著的特效吸引了大量女性用户使用，而女性也更愿意参与那些能够展示她们女性特质视频创意（例如美妆特效，撒娇的唇配音）来获得男性用户的关注。

3）幽默。抖音身为流行文化衍生的平台，必然产生大量被流行文化主导的具有显著的幽默性以及娱乐性的米姆视频。幽默是米姆视频的热门主题（歌舞、特效、幽默为视频样本中的三大热门主题，如图1）。77.8%的抖音用户发布视频的动机为“看到别人拍的视频有趣，忍不住尝试”①。幽默滑稽的视频本身具有一定的游戏性，加之以幽默滑稽的方式表现生活的现状，具有高度情绪唤起性，让观众产生采取行动的冲动。正如女性采用吐槽或撒娇等喜剧手法来表达自身情感（例如“没看见我在等你哄我嘛？哼”视频），通过喜剧框架来重新建构有别于传统温婉、内敛的女性形象，从而以一种不协调性来提升整个视频的幽默感。

4）混搭的简单创作。以歌舞和特效混搭为主的简单视频是用户模仿的首选（如图1）。样本中一个由普通用户发布的特效视频“暗黑兔子魔法秀”，吸引用户创造了近188.7万个衍生品。另外在“唇配音”（或对口型（Lipsynch））视频中混搭也表现显著，只动嘴唇不发出声音来结合配音演出的形式简单易操作，也能够结合个人特色混搭进行二次创作。

5  结束语

从克诺贝尔和兰克舍尔的角度看，抖音米姆视频是这个魔幻数字时代的产物，亦是普罗大众的心理侧面像。它关注大众的日常生活，充满女性气质，以诙谐幽默对抗平庸现实，以简单混搭的仿造消费流行文化与争夺注意力。“参与文化时代”的生产不再是单纯复制，而是对能表达自我的米姆进行“继承”与二次创作，以完成一场自我建构的“狂欢式表演”。这既是大众寻求注意力与认同的便捷途径，更是个体在流动聚变的现实社会中为填补不安与焦虑而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正如士弗曼所言，网络米姆是米姆和数字文化的完美结合。互联网不仅充满了米姆，还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研究机会。本文仅从抖音视频出发，为研究米姆视频做出了一点尝试，未来可以尝试从更多的角度探讨网络米姆。

注释

①企鹅智库：《2018抖音&快手用户研究报》，https：//www.useit.com.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8618&page=，2018-04-14。

②Dawkins.R：The Selfish Gene，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6：189-201。

③L.Shifman：An Anatomy of a YouTube Meme，New Media and Society，2012（2）：187-203。

④Knobel.M&C.Lankshear.Online memes，Affinities，andCulturalProduction，A New Literacies Sampler，Publisher：Peter Lang，2007：199-227。

⑤利莫·士弗曼著，余渭深等译.米姆[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30-42。

⑥胡泳：《眾声喧哗——网络时代的个人表达与公共讨论》，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45-151，262。

⑦Stutzman，F.，Capra，R.，& Thompson，J.（2011）.Factorsmediating disclosure in social network sites. Computers inHuman Behavior，27（1），590-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