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钦 杨慧梅
张艺谋导演的新片《狙击手》2022年春节档上映。该片以宏大的抗美援朝历史背景为依托,聚焦于小分队作战的战争形态;以类型化的创作理念,呈现出斗智斗勇的中美较量;以润物无声的细腻手法,营造出同频共振的情感认同。
虽然由于排片等原因,《狙击手》的票房在春节档影片中并不出众,但在豆瓣等影评网站均有较好的口碑效应与评分。在主旋律电影稳步化、多元化发展的时代,作为新主流电影内涵与外延的丰富和发展,《狙击手》以传播主流意识形态与满足人民精神诉求的相互交映,助推了新主流电影的可持续发展,为新主流电影在史实还原、创新表达、精神凝炼等方面的探索注入了新的活力。
不同于惯常的大英雄模式,《狙击手》在人物塑造方面推陈出新,以独具一格的类型化叙事,塑造了性格鲜活的平凡英雄,展现出了群体英雄各自独特的人格魅力,以达到对抗美援朝战士的行为认同和对抗美援朝精神的价值认同。电影将宏大与细微交织交融,以特殊性、个体性的认知变化和行为变化等多重维度塑造成长型英雄,从而彰显出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的宏大主题。
电影《狙击手》一改主旋律电影宏大叙事的传统,着眼于小人物的生态语境,聚焦狙击手的人物角色,将叙事主体置换为普通士兵。电影采用双男主人公的剧情输出,以亲历者大永的叙述为起点,以31岁的班长刘文武带领一群平均年纪在20岁的年轻士兵,营救侦察兵亮亮的内容为故事主线,打破了传统战争片的叙事视角,摒弃了典型人物、个人英雄主义的塑造模式。影片中对从刚开始爱哭鼻子的小战士到后来成功完成任务的孤胆英雄大永的人物塑造,将目光聚焦到平凡人物身上,关注个体的价值与成长,致力于呈现成长型英雄。班长刘文武为了营救侦察兵亮亮,只身一人绑满炸药前往敌人战壕,最终壮烈牺牲的情节,展现出中国军人不畏强暴、视死如归的钢铁意志。电影以个体英雄鲜活生动的形象,给予影片以真实可信之感,激发了观众的心理认同与情感认同,消弭了英雄人物与观众之间的距离感。
影片中对人物的形象塑造从微观视角入手,强调个体差异性。通过去标签化、去脸谱化的方式,展现出个性鲜明、魅力独特的五班战士:冷静睿智的班长、勇敢无畏的胖墩、思念妻子的绿娃子、爱哭鼻子的大永、舍身救友的小徐等。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个体,是具有独立人格、平凡而伟大的英雄。五班战士在收到任务的那一刻,便下定决心誓死完成任务。在和美军的对抗中,两人“扬土”吸引注意,另外两人迂回到战壕两边进行射击,在五班战士的紧密配合下,成功击毙敌人。从战术的安排到任务的传递,再到不惧牺牲的精神品质的传承,五班战士身上体现的是中国军人的责任与担当,是团队精神的内化与外显。从平凡英雄的群体刻画,升华为爱国主义的宏大主题,以群像性英雄彰显团队精神的独特魅力,个体微观视角与宏大精神主题互映互衬,表现出抗美援朝精神的丰富内涵。
个性鲜明的五班战士只是抗美援朝志愿军中的代表群体之一,虽然每个志愿军战士都是独立的个体,具有差异化的个性和鲜明的人格,但是在他们身上有着保家卫国的一致目标与信念,以及无畏强暴的决心与勇气。影片虽然只聚焦于狙击手这一职业的形象塑造,但同时也暗含与映射着无数抗美援朝战士。通过声音和影像,把镜头对准普通的战士,见微知著,展现的是志愿军将士全员的价值与追求。影片里提到五班的故事看似不够宏大,但战争的胜利正是无数个小的战斗故事共同组成的,是由一个个平凡英雄共同演绎的。片尾点名,全员战士齐声喊出的“五班到”,正是集体主义精神的生动写照。这是对志愿军形象的生动诠释,是对历史的精心回溯,也是对观众集体心理需求的满足,更是对中国军人精神品质的肯定和弘扬。
在电影受众年轻化发展的态势下,新主流电影在类型创作方面也进行了适时的探索。在电影《狙击手》中,导演张艺谋一反以往的创作风格,突破传统战争题材全景式的叙事策略,垂向深耕,创作出饱含新意、具象朴素的战争片内容,把故事脉络聚焦于普通战士,关注人的主观能动性。通过中美对比、营造悬疑、线索紧扣等手段使故事节奏高潮迭起,把握观众情绪,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高度紧张、感同身受,实现了类型化电影在创作中艺术性和情感性的同频共振。
在电影的叙事过程中,《狙击手》并没有特意弱化敌人力量而凸显我方的人物形象,而是依事实讲事实,如实反映敌我力量,如实呈现历史事件。通过服装、武器和战术的对比,在中美狙击手的碰撞与角力中,在以弱对强、以弱胜强的鲜明对抗中,表现出中国士兵坚毅顽强、不畏强暴的品格,构建出坚定自信的中国形象。影片开篇美国头号狙击手对“中国死神”刘文武的急切战胜之心与片中刘文武面对敌人威胁时的从容不迫形成鲜明对比。在战争过程中,中美士兵军事素质的差异化显现,美军内讧与中国军人誓死完成任务形成明显对比,从而展现了中国军人听党指挥、服从命令的忠诚与担当以及无惧无畏、舍生忘死的决心与勇气。
影片中,铁勺镜像战术共出现三次。铁勺的三次出现,是全片的点睛之处,使全片首尾呼应、连接贯通。从班长刘文武对铁勺作用的强调到士兵大永初试时被敌人阻隔的失败,再到最后大永利用铁勺分散美军注意力最终取得此次战争的胜利。通过铁勺的镜面成像反射和侦察敌人的位置,体现出在环境艰苦、设备简陋的条件下,中国军人的斗争智慧。班长刘文武与大永的默契配合,分别将战线拉伸至两端,采用迂回战术扰乱了敌人的判断,成功击毙部分敌人。通过对多种战争策略真实而细腻的呈现,体现出中国军人的狙击智慧。除此之外,班长刘文武与士兵大永在击毙敌人时一枪直击眉心,展现出中国军人高水平的军事素质与军事力量。
《狙击手》将五班唯一的望远镜作为叙事线索,并贯穿影片全程。望远镜的归属,表明了战士们的生存状态。班长把望远镜交给大永的画面,蕴含的不仅仅是设备的传承,更是中国军人精神品格的继承。影片中生命垂危但仍心系情报的侦察兵亮亮与朝鲜小男孩柱元的互动,是中朝两国友好关系的缩影,有助于在感性与理性的交织交融中实现国际关系认同。与此同时,这一情节的设计又为影片最后成功传递情报埋下伏笔,为影片的故事展开做好铺垫。通过情节铺衍,使故事环环相扣,设置层层悬念,带领观众剥离层层线索,为影片增添了悬疑色彩,提升了影片的张弛度。
该片通过合理的艺术加工,特别是背景音乐扣人心弦的设计,营造出紧张的氛围、焦灼的战局。美军以亮亮作为诱饵试图消灭五班全体战士,并擒获神枪手刘文武,使观众对亮亮的命运,对五班士兵的命运揪心不已,五班战士生命归宿的不确定性以及任务能否成功完成的不确定性,全程牵动着观众的紧张情绪。此外,影片利用一些接地气元素,如绿娃子妻子织的手套与侦查敌人动向的铁勺等,使观众更具亲切感。子弹的特写与紧张气氛的营造,使观众更易产生参与感。在中美狙击手的斗智斗勇与生死博弈中,观众既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性,又会对故事的发展走向充满好奇。从视觉呈现、镜头语言再到配乐选择,影片的可信度逐渐增加,观众的观影体验感不断上升,以情绪渲染为影片增添了独特魅力。
莫里斯·席勒认为“只要电影是一种视觉艺术,空间似乎就成了它总的感染形式,这正是电影最重要的东西。”[1]空间作为电影感染形式的综合,对于电影情节的发展、叙事的切入、人物的塑造、价值观的传递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狙击手》在冰天雪地的户外进行取景拍摄,以两军对立的V型山坡进行情节铺衍,在有限的空间内阐发着无限的可能性。通过场景的设计、闭环式的叙事,使故事矛盾进一步突出与锐化。在单一空间中呈现出多样化的战斗画面,满足了观众的观影需求与审美追求。
在电影后半段中,大永与约翰的生死较量,展现出中美迥异的行为逻辑。大永利用铁勺侦察对手位置以及约翰利用雪人迷惑大永的情节,使电影到达了叙事的高潮,通过营造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牵动观众神经,达到揪心效应。观众屏气凝神,时刻关切着大永的命运。最后大永破局,一枪出膛直中敌人眉心从而击毙对手,也使观众感到欢欣鼓舞。在生动逼真的画面呈现中,观众得到的不仅仅是新奇的观影体验,更是情感期待和情绪共振的有效满足。
故事是惨烈的,但情感基调却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无论是生死攸关的战争压迫感,还是誓死完成任务的军人使命感,都紧紧把握着观众情绪,激发观众的代入感。班长牺牲时,通过回忆性时空的展现,以人性的真实展示表现出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充分肯定个体价值,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狙击手》将精神教化与审美追求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实现了审美性与情感性的交织、艺术性与现实性的交融,唤醒了观众心底的民族责任感与家国情怀。
随着时代语境的演变,以及人民群众精神诉求的细化,电影的创作与实践也在不断丰富发展。新主流电影作为主旋律电影的衍进和延伸,是在基于时代节拍与画面表达纵横发展的基础上,以弘扬主流文化为指向、以宣传主流精神为目的,融合主流价值观、商业性和审美性的综合艺术形式。新主流电影的发展是主流意识形态传播与人民精神诉求产生强大共鸣的不断突破。《狙击手》作为新主流电影的代表,在史实还原、创新表达、精神凝炼等方面对新主流电影的发展都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近年来出品的一系列新主流影片,比如《战狼》《金刚川》《八佰》《长津湖》等均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通过对战争的还原为历史正名,通过现代化的手段实现历史与现实的互动,从而向先烈致敬。通过电影这种感染力、共情力较强的视听语言形式,表现出革命先烈在艰苦环境下敢为人先、无私奉献的精神品质,从而引导人民正确看待历史事件,自觉抵制错误思潮的侵蚀,唤醒人民内心深处的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
70年前,中国人民志愿军背起行囊,跨过鸭绿江,奔赴朝鲜战场。经过浴血奋战,实现了“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丰功伟绩。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对中国新生政权的巩固以及世界和平事业的发展,具有决定性意义。
有关抗美援朝战争的电影兼具战争还原与国家认同的双重任务,对中国国家形象的塑造具有重要意义。《狙击手》秉持着真实反映历史事实,增强国民历史认同感的初心与使命。在延续历史题材的基础上,聚焦于抗美援朝战争的时空坐标,以纪实性手法将镜头着眼于鲜为人知的冷枪五班,集中于狙击手这一隐蔽战线。通过对抗美援朝战争的解读,以个体性认知为出发点,塑造了饱蘸民族精神的平凡英雄,以生死相托的战友情为情感脉络,传递出抗美援朝战士无惧牺牲、视死如归的家国情怀。
“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是新时代主旋律电影充分发挥文化功能助力国内文化建设的必然选择。”[2]当今新主流电影是将商业元素、青春元素引入,将电影表达与时代特征有机结合,充分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实现了主流意识形态与市场化之间的动态平衡,满足了新时代观众的审美倾向与精神诉求,为电影发展带来了一定的弹性空间与生机活力。将主流意识形态巧妙融入到影片中,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润物细无声”地接受爱国主义、集体主义与社会主义精神的熏陶,这既是新主流电影的创新之处,也是电影保持源源不断生命力的不竭之源。
《狙击手》放弃了传统红色电影宏大叙事的内容取向,也未采用商业大片惯用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叙事模式,而是采取了一种全新的视角,以普通士兵大永述说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切入点,塑造了一个个性鲜明的平凡英雄。《狙击手》以新颖的题材、别具一格的表现形式,在战争片这一范畴当中,垂向深发,丰富了战争片的叙事取择。影片中矛盾丛生,无论是外显的中美矛盾,还是内含的心理矛盾,都牵引着观众的心。环环相扣的故事情节、真实鲜活的人物形象以及冲击感官的画面,皆向观众潜移默化地传递着主流价值观念。
主流意识形态是新主流电影的生命力之所在,《狙击手》坚持内容为王,从演员选择、画面呈现到电影语言,皆服务于剧情的设计与故事的延伸。从故事讲述到画面表达,影片将战友情、爱国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构建出历史真相的集体记忆与中华儿女的共同记忆,满足了新时代条件下观众的观影需求,营造出符合观众诉求的观影体验,丰富了新主流电影的表达形式,扩展了新主流电影的话语空间,为新主流电影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借鉴路径。
抗美援朝精神是中国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抗美援朝精神不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表达。以军人精神、职业精神、团队精神、集体主义精神等精神代码,传达出中国精神的强大力量,引领着中国人民的价值认同。
《狙击手》中大永抑制着失去队友的剧烈悲痛,擦干眼泪快速进入战斗状态以及胖墩身背铁板从山坡缓缓而下,即使手部中弹仍然咬牙坚持,直至最后倒在血泊当中,这些情节均体现出中国军人坚毅的品格与不惧牺牲的勇气;侦察兵亮亮在原有伤痛和生命威胁的双重压力下,不顾一切地为队友传送情报体现出其作为侦察兵的职业精神;班长那句“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有五班”体现出的团队精神等,皆将具象化的精神融入到电影画面之中,嵌入到故事叙述当中,以精神编码唤醒观众情感共鸣,从而达到观众情感认同。
电影片尾那句“把青春献给祖国,这盛世迎你回家”让人潸然泪下,电影《狙击手》元宵节海报标语的特别设计“身前是共和国的荣誉,身后是每个人的团圆”,让观众不由自主地为抗美援朝战士献身祖国的爱国主义精神所动容。
电影《狙击手》以人本主义为指引,以个人发展为视角,以创意迸发为手段,拓宽了新主流电影创作的思维与角度。影片中成长型英雄的塑造,不仅刷新了大众对中国军人的固有印象,还显现着电影创作者的追求与进步,更蕴藏着新主流电影发展的光明前景。利用视听语言、影像代码展现主流价值观的深厚底蕴,以影像符号为先锋,弘扬符号背后的中国精神,推动展示好中国形象与讲中国故事,实现历史记忆、价值认同与文化认同的有效互动,是新主流电影保持旺盛生命力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