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彩虹
“好,就练到这里,同学们休息一下,等一下再练!”
舞蹈老师的话刚说完,我就低着头冲出班级,一个人偷偷来到学校后面的水沟旁。沟里的水清澈透明,倒映着一张因为羞涩、自卑而涨得通红的小脸蛋。
刚才排练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头钻进泥土里永远不要出来。
我穿着明显比自己身体小很多的花衬衫,这件花衬衫已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买的了。舞蹈老师在帮我们六年级几个女生排练《让我们荡起双桨》。
“抬头、挺胸、手扬起……”
舞蹈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刺直扎我的胸口,我那短小的衬衫已经遮不住我手上的老泥了。家里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大一点的木桶,每次洗澡我只能端着小盆胡乱地搓搓,我现在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多搓搓我的手臂。
舞蹈老师在前面领舞,旁边还站了许多观看的同学。我听到有同学在窃窃私语,我胆怯了,是他们发现了我手上的老泥吗?还是在谈论我不合身的花衬衫?
我的手臂已不听使唤了,它羞愧地低垂一点、再低一点……
“小花,你的手抬高一点。”舞蹈老师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往上抬起,我的脸涨得通红,我强忍着心里的泪坚持到结束。
舞蹈老师刚说完中场休息,我就直奔小水沟。
这条小水沟是我前几天无意中发现的,现在对我来说有大用处了。
九月底的天气还是有点凉的,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双手臂全泡在清凌凌的水里,我用力洗、用力搓;搓去老泥,搓去羞愧……
月底时,我们的舞蹈《让我们荡起双桨》排练得差不多了。舞蹈老师说:“大家好好跳,国庆的时候要去镇上大会堂演出。”
“哇哦……”
我们几个开心地蹦起来,镇上的大会堂啊,那是多么让人向往的地方!
“国庆那天,你们都要穿白衬衫、黑裤子、白球鞋。”
“噢噢……”她们几个又蹦起来,只有我僵住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以我们家的条件,母亲怎么可能一下子给我买这么多东西。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的一切开销只靠母亲做小工维持。
回家后,我在小衣柜里翻找,希望能翻出奇迹,可是我翻来翻去就是没有白衬衫和黑裤子,我的衣服大都是一些亲戚家的小孩不穿了送给我的花布衣裳。我不死心,又去母亲的大衣柜里找,我把他们的衣服统统搬到床上,然后再一件一件地看,白衬衫是有,那是爸爸的,已经泛黄,而且很大。我再翻,终于发现一条七成新的黑裤子,那是母亲的,我赶紧试穿。幸好母亲个子矮小,这条黑裤子在我腿上稍微长了些,而且裤腰很大,不过都是小事,我可以用针线缝掉一些。
白球鞋我也没有,但我有一双半新的帆布白鞋子,勉强可以凑合。只剩下白衬衫了,我设想着很多方法跟母亲说买白衬衫的理由,可每次准备开口时,看到母亲一脸疲惫还要撑着做家务,我就开不了口。
我知道我的同学琴珍有一件白衬衫,那天她穿来学校我看到了,很白、很漂亮,她没有参加跳舞,我想去问她借。
“琴珍,你的白衬衫能借我穿一下吗?我跳完舞就还你。”
“我自己也要穿呢。”
琴珍这样说就是不愿意借给我,我没辙了。
从琴珍家回来,我没精打采地坐在床上。母亲喊我吃晚饭,我也懒得搭理。要是换了平时,吃饭我是很积极的,虽然家里没什么好菜,但母亲的手艺一绝,就算一碗臭豆腐都能让我吃得津津有味。
我真不想哭,可眼泪不听我的话,它“啪嗒啪嗒”直掉。
母亲问我怎么了?我支支吾吾说缺了一件白衬衫。
晚饭过后,我看到母亲用布兜包了几十个鸡蛋出门了。我好想拉住她,我知道她要去哪里。这些鸡蛋存了好久,母鸡太老了,几天才下一个蛋,这些鸡蛋要么让父亲改善一下伙食,要么稍微多一些了,母亲拿去街上卖了换些鱼肉回来给父亲补身体。我应该要拉着母亲的衣角不让她出门,可是我没有。
白衬衫买到了,国庆也来临了。
镇上的舞台又大又亮,舞蹈老师帮我们几个化了妆。我们穿上白衬衫、黑裤子、白球鞋在台上等待。
“让我们荡起双桨……”随着音乐声响起,我们展开双臂冲向舞台中央。
“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我唱啊跳啊,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一片湖面,我在划船、在游玩、在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