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生·纽金特 文 波特先生 译 琳达 编
亚马孙雨林横越了8个国家——巴西、哥伦比亚、秘鲁、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圭亚那及苏里南,占据了世界雨林面积的一半,是全球最大及物种最多的热带雨林。
经过半个世纪的武装冲突,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简称FARC或FARCEP)前游击队员们已经没有战争可打了。目前他们的新任务是:在居住了几十年的丛林中保护生物多样性。
在哥伦比亚亚马孙雨林深处,数十名汗流浃背的工作人员在木棉和橡胶树组成的迷宫中穿行。他们拿着大砍刀,在浓密的藤蔓上砍来砍去,有目的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编目和保护濒危物种。几年前,这些游击队员可能一直在追踪敌军士兵,或者准备绑架一名政治犯。现在,他们的目标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巨大的水獭、灵活的棕色蜘蛛猴、非常怪异的德古拉兰花,以及色彩缤纷的五月花等。
冲突爆发于1948年,当时哥伦比亚左翼自由党颇受欢迎的总统候选人遇刺身亡。他的死引发了骚乱,最终导致自由党和保守党之间长达十年的武装冲突。在经历了10年、20万人死亡之后,两党于1957年同意建立一个名为国民阵线的两党政治体系。尽管它终结了“暴力组织”,但该体系中两党成员占压倒性多数,被认定为游击组织头目的政治领导人被排除在外。
1.行走棕榈树,原产于中美洲和南美洲的热带雨林。2.前战斗人员在学习如何使用相机3.棕色蜘蛛猴是世界上最稀有的灵长类动物之一4.野生动物遗传学家杰米·贡戈拉,展示在生物多样性调查中发现的犰狳。5.侧颈龟,也称南美河龟,由于过度捕猎而面临灭绝危险。
FARC创始人曼纽尔·马鲁兰达
其中一个组织是哥伦比亚共产党。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共产主义者首次在哥伦比亚活跃起来,这是工人阶级和大地主之间巨大的财富差距所带来的的结果。这些人中的许多人在哥伦比亚农村建立了公社,政府最初忽略了这些公社。公社人员要求进行土地改革,为农民提供更好的条件,并称要保护手无寸铁的人,使其不受政府的侵扰。但在1964年,哥伦比亚军队开始入侵并摧毁这些公社。曼纽尔·马鲁兰达从政府针对该国共产党组织的突袭中被迫逃到丛林中,最终重组成立了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简称FARC或FARC-EP)。1966年,FARC被哥伦比亚共产党纳为其武装力量,它曾经是哥伦比亚境内规模最大、组织最严密、装备最精良、战斗力最佳的游击队。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FARC的人数时增时减,据报道,该组织在2000年5月约有8000至1万成员,分为7个集团、63个阵线,每个阵线大约有40至150名游击队员。直到21世纪初该组织人员才定格在1.5万人人。正是在这段时间,拉米雷斯加入了FARC,他目前是“贡戈拉计划”的参与者。当时,FARC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组织。该组织的成员仍然为共产主义事业而战,但该组织也大量参与贩毒、非法采金、绑架和勒索。后来这些游击战士引起了其他国家的注意,这些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受到该组织的威胁,其中包括美国。2000年至2015年,美国提供了10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帮助哥伦比亚政府打击毒品走私和恐怖主义。2014年5月16日FARC同意“结束毒品贸易”。
2016年,经过半个世纪的武装冲突,FARC与哥伦比亚政府签署了和平条约。
从占领了几十年的地方出来后,这些昔日的游击战士突然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现在该怎么办?”和平协议的部分条款规定,哥伦比亚政府将在数年内向前FARC成员提供财政支持。之后,他们必须独立生活。
到目前为止,前战斗人员在恢复平民生活的道路上面临着巨大的困难。2020年年中,哥伦比亚城市失业率飙升至15.4%。很多人都很难找到工作,对于曾经的游击队员来说,这尤其具有挑战性。哥伦比亚公民仍然对他们持怀疑态度,许多人已经失业几十年了。
“这很难,”在2001年17岁时加入了FARC的乌戈·拉米雷斯说,“绝对贫困的人数非常多,我们仍然看到儿童死于饥饿。”
悉尼大学的野生动物遗传学家杰米·贡戈拉却看到了机会。哥伦比亚是地球上生物多样性第二高的国家,雨林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有超过5.6万种物种以雨林为家。这里有很多珍稀物种,从粉红色的海豚到极度濒危的马格达莱纳河龟,还有无数未被发现的植物,简直就是自然学家的梦想天堂。但是,此前,由于FARC的占领,研究人员不能进入,导致这里的自然资源几十年来都“与世隔绝”。如今,和平协商之后,还有谁比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游击队员更适合探索和保护这里的生物多样性呢?
2017年,贡戈拉在哥伦比亚瓜维亚雷地区创办了“与自然和平共处”系列讲习班,曾经的战斗人员学习保护学。希望他们以后能将这些技能应用到生态旅游项目中,比如创建新的自然步道。希望他们能成为公民科学家。讲习班由一个多学科教师团队领导,其中包括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和生物学家。这些专家通过头脑风暴的方式指导了100多名前游击队员,将他们在丛林中的生活知识与严谨的科学方法相结合。教他们学习如何采集植物样本,如何使用双筒望远镜,以及观察野生动物的最佳技术。贡戈拉解释说:“我们的想法是让这些战斗人员掌握生物多样性知识。这项工作可以帮助他们融入社会活动中。”
如今,贡戈拉每年返回哥伦比亚举办三到四次培训,每次持续一周左右。对于在哥伦比亚农村长大的贡戈拉来说,返乡是一件快乐的事。他谈到过自己在大自然中玩耍,与朋友搭建临时小屋,观察丛林中壮观的野生动物的童年时光。贡戈拉对野生动物的热爱一直延续到成年。1999年,他离开哥伦比亚去澳大利亚求学,攻读动物遗传学博士学位。然而,战争的场面时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在和平协议达成之前,这场冲突的复杂历史跨越了近70年。
拉米雷斯对他与游击队员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的描述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在壮丽的哥伦比亚雨林中学习的那段时间,二是遭受了巨大损失和创伤的那段时间。生活在敌人炮火的持续威胁下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周围环境如何美丽。拉米雷斯回忆,自己目睹了朋友们以可怕的方式死去,有的被航空炸弹炸飞,有的被哥伦比亚军队从树上射下来。
1.褐鹟䴕栖息在裸露的树枝上捕捉猎物2.德古拉兰花,看起来像猴子的脸。3.前游击队员使用双筒望远镜在哥伦比亚丛林中观察鸟类4.猫头鹰蝴蝶以其巨大的眼斑而闻名,这种眼斑与猫头鹰的眼睛相似。5.在交配仪式中,雄性犀牛甲虫会用它们的角状突起赶走竞争对手。
1.这种植物被称为普绥,有时被用来制作栅栏和动物庇护所。2.一名哥伦比亚警察陪同该组织开展实地调查活动3.因其伞状的羽冠而得名的亚马孙伞状鸟在雨林树冠中觅食4.贡戈拉和他的合作者杰米·埃拉索在瓜维亚雷河附近的一个湖上观察周围的环境5.哥伦比亚雨林中有60多种蝉
不过,拉米雷斯坚称,流血事件只占他在FARC生活的一小部分。不巡逻的时候,他和战友们会研究共产主义学者的著作,学习医学和制图学等技能。
最重要的是,拉米雷斯记得他与当地人民共度的时刻。因为他的团队一直在移动,以避免政府的监视,所以他经常遇到一些被忽视的哥伦比亚散居侨民。拉米雷斯表示,游击队会与当地人分享可持续的生活方式,比如医学实践,以及如何以一种对生态负责的方式生活。他们遇到的土著人向前FARC成员传授了许多经验,这些人在通过传统的可持续农业做法来保护生物多样性和林木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经验。拉米雷斯补充说:“FARC的真正目的是推动积极的社会变革。”
当战斗停止时,悉尼大学的野生动物遗传学家贡戈拉正在地球另一端的澳大利亚。在和平协议签署后不久,东安格利亚大学的进化基因组学家、“哥伦比亚成长计划”项目主任费德里卡·迪·帕尔马邀请他与哥伦比亚的各种研究、学术和政府机构一起参与这一由英国政府资助的项目。该项目旨在倡议哥伦比亚促进生物科学和生物多样性,另一个姊妹组织ECOMUN倡议促进生态旅游。“哥伦比亚成长计划”的主要目标之一是通过创建新企业,参与监测和保护当地动植物,为公民建立“生物经济”。
贡戈拉同意了,但他发现这个项目缺失了一些重要组成人员:前FARC成员。哥伦比亚政府的重组计划发现,大约40%的前游击队成员有过环境保护的经验。贡戈拉认为,这些人对哥伦比亚创造生物经济至关重要。作为一名博物学家,他一直渴望研究自己祖国的丛林。现在,有一支真正的军队能够随时准备提供帮助。
之后他为参与者提供了一系列保护学实践的速成课程,如:学习如何直接观察;如何进行间接调查;如何根据脚印和粪便跟踪动物;以及如何以非侵入性的方式收集标本等等。他们还学习如何设置和使用跟踪摄像头,并可以访问分类识别资源。贡戈拉认为,许多人对学习如何清点动植物特别感兴趣。
通过学习这些技能,前战斗人员可以帮助研究人员开展研究,同时定制他们自己的生态旅游方案。如:在一项研究中,测算一个狂热的观鸟爱好者要花多少钱才能发现哥伦比亚雨林中无数稀有物种中的一种;在另一项研究中,他们确定了一些区域,可以在这些区域上建设新的自然步道,他们可以作为专门的向导。
在丛林中生活了几十年后,前FARC成员现在可以分享他们学到的科普知识。比如如何轻松地识别药用植物。以“yoco”为例,这是一种热带藤本植物,其汁液可用于治疗发烧、恶心和呕吐。前FARC成员还向研究人员介绍了很少被观察到的野生动物行为。“他们中的一些人还从土著人员那里学会了追踪动物。”贡戈拉说。
基于丰富的丛林知识,贡戈拉让他的学生沉浸在复杂的生物多样性科学中:学习他们在野外了解的不同物种的技术术语和科学名称,同时解开微妙的自然联系,以维护生态系统。换句话说,这些曾经的游击队员得到了工具和方法,可以科学地研究和分析他们在亚马孙雨林生活的那些年里所观察到的东西。拉米雷斯说:“我对丛林有了更深的理解,更加珍惜和热爱这里。”
哥伦比亚派特种部队打击非法开采
然而,伴随着这种爱,恐惧也随之而来,他们害怕失去曾经熟悉的雨林。当FARC占领哥伦比亚亚马孙地区时,这些地区仍然受到保护,不接受不可持续的农业活动和发展倡议,如石油钻探和棕榈油种植。拉米雷斯说:“我们以丛林家、我们以保护者的心态来维护生态系统。”如果发展必须砍倒一棵树,那就再种10棵。除此之外,他们负责任地清除了所有的垃圾,并在露营时尽可能不破坏环境。
前FARC迅速撤出该地区,留下了一个无人管辖的真空地带,而哥伦比亚政府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填补这个真空。在和平条约签署仅仅四年之后,曾经被占领的丛林地区经历了严重的森林砍伐。伐木者大量砍伐树木,有的地区被夷为平地,为不可持续的牧牛活动腾出空间。与此同时,非法淘金者破坏着曾经原始的栖息地。2017年,哥伦比亚的森林砍伐比前一年增加了65%;到2018年,近50万英亩的丛林消失了。以前郁郁葱葱的生物多样性中心现在就像灰白色的飞机,散落着古树枯枝的骨架。拉米雷斯将这些地区称为坟场。
但贡戈拉希望“与自然和平共处”项目的努力将有助于保护迅速减少的哥伦比亚雨林。例如,参与者可以向哥伦比亚的主要研究机构介绍他们的生态旅游方案。在这些论坛上,项目成员可以申请项目资金,这可能为他们提供新的生计和重新融入社会的途径,同时确定受威胁日益严重的丛林中有哪些地区需要保护。
从长远来看,贡戈拉的目标不仅仅是帮助前FARC士兵重新融入社会。他希望参与者也能与当地社区分享他们学到的技术,携手保护他们共同的家园,并扩大为保护哥伦比亚亚马孙雨林而战斗的人群数量。
贡戈拉项目的参与者有望成为亚马孙公民科学家大军的一员,通过他们的生态旅游计划在哥伦比亚各地培养人们对环保的兴趣。对拉米雷斯来说,拯救雨林的唯一方法就是激发其他人对雨林同样的深爱。他说:“我们需要从小就把对雨林的爱灌输给人们。这是一个人对生物多样性应有的关心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