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戏一评”之闽剧《荔枝换绛桃》

周英（国家话剧院一级舞美设计)：

《荔枝换绛桃》是闽剧经典剧目，有一种中国式高雅的大美与写意的情怀，比《罗密欧与朱丽叶》更具有悲剧的震撼力。今天的演出让人感到惊喜、惊讶、惊艳、惊魂，是精准传承的胜利，也是精彩创新的结果。这是一部能典藏、为闽剧神韵点魂的剧目。

音乐带着清淡的灵动与清雅缥缈花香的味道，全部都是现场伴奏。戏曲音乐在舞台表演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要和演员的表演同步。戏曲唱、念、做、打，戏一半，曲一半。剧种要发展，剧团就一定不能放弃乐队的建设，越是困难，越要重视，一个剧团如果不用乐队，只用伴奏，那就是饮鸩止渴，最终把自己发展的路给堵死。

舞台布景写意中带有写实的意味，写实中带有时间的轻盈。灯光配合得很好，有艺术化的生活质感与跳跃式的美感，丰富了舞台空间层次。演出平台在推拉之间渲染着形与象的梦想的魂体。剧本好，唱腔中句句都渲染着色彩斑斓的梦想。导演与剧本的灵魂进行对话，让艺术生活化。全剧是一部地域文化自信的优雅呈现；其对社会、人性的剖析鞭挞，对美好纯真爱情的颂歌，展现了真情实意，具有很强的社会意义与现实意义，是艺术本体中的主旋律。

提几点建议，希望继续精心打磨。一是舞台稍微有些单薄，景与道具之间没有过渡。这一过渡需要完善，让舞台呈现更为丰富。二是道具的摆设不要那么平，调度可以更丰富一些。例如，这两间房子稍微前后一些，只要能有10厘米的落差，都会让人感到有变化。三是剧中“抢亲”一场中主角的服装是紫色，这一色调太重与全剧格调不相符，可以略浅一些。

林瑞武（福建省艺术研究院原副院长，一级编剧）：

感谢福建省实验闽剧院为我们带来了一台好戏！特别要强调的也有两点，其一，省闽这些年除了不断有自己新的创作，非常注重对闽剧经典剧目的传承。《荔枝换绛桃》是闽剧经典剧目之一，传演迄今，已经数代，是一部常演不衰的爱情名剧。这是省闽第二次改编这部剧目，舞台呈现清雅、典雅。其二，省闽极其重视对年轻演员的培养。院团大胆启用年轻演员，今天的演出除了倪爱民，其余角色全部为年轻演员担任。如此重要的会演戏能全部托付给青年演员，足见院团重视对年轻一代演员的培养。周虹院长甚至还交待给我一个任务——通过这台戏看一看有没有可能找到适合闽剧《别妻书》的演员传承人。两位主演文焱、林宇辉在舞台上展现出令人眼前一亮的魅力，他们演绎的爱情故事让观众沉浸于人物情感的丰盈浓郁中。

王仁杰先生的改编让剧本充溢了古典词曲的韵味，诗意盎然。徐春兰导演功不可没，在创排上精心处理，在戏曲程式的表演中揉进了舞蹈形体的舒展，使得该版呈现出既传统又创新，既古典又当代的美学意义。音乐也非常动人。

提两点小建议。首先，演员们对人物的理解还需再下功夫。现在这部戏给我的感觉是演员们一开始有些生涩，越往后面演得越好。你们的这些紧张情绪会传递给我们，我们也能够感觉到，与倪爱民的表现有差距。徐导教了你们很多，你们要把这些所学内化成自己对人物的理解，让自己在舞台上放松自如。其次，第七场艾敬郎闯入闽王王延翰宫中，王延翰说亲自去迎接他，这一剧情不太合理。艾敬郎一介平民他不可能轻易进宫。王延翰作为闽王也没有理由要去亲自迎接他。个人感觉应该改为：艾敬郎进不了宫门，拼命在外面喊叫一定要进宫。王延翰本来想把他赶走。后面转念一想要断了冷霜婵的念想——要让冷霜婵亲眼目睹未婚夫因权力与金钱的诱惑而背叛自己。这样改可以让剧情逻辑更顺一些。也可以让王延翰这一角色“柔”一些，不会一直“绷”在那里。

王景贤（泉州市木偶剧团原团长，一级编剧）：

今天的演出让我感动。徐春兰导演编排过莆仙戏《踏伞行》为福建戏剧做出了巨大贡献，灯光、布景、音乐、演员等等都非常出色。《荔枝换绛桃》是一部比《罗密欧与朱丽叶》更让我欣赏的戏，我被罗密欧与朱丽叶所震撼，但这部戏让我感到更舒服，这是爱情的颂歌。福建省实验闽剧院大胆启用新人，推出了全新的年轻演员阵容，优秀青年演员层出不穷，这在福建省是一个非常值得总结与推广的经验。剧种的传承与发展关键在人。培养一批批优秀青年演员是剧种院团发展的关键所在。导演很好地诠释了王仁杰老师的作品，相信仁杰老师在天有灵会感到欣慰。

目前这部戏前半部用轻喜剧化来表现与后面的悲剧产生很大的反差，让悲剧的力量更强烈，这一处理很好，但有两个地方还需斟酌。一是女主角在全剧前半部分一些动作的处理需适当调整。例如，她的跳动很多，让人觉得她很小很可爱。但我们要从高潮看统一，到后半部她对爱情坚定的选择与信念，就在前面找不到依托，前面太轻。女主角的行当是闺门旦，不仅要展现她的纯真，还要表现她有一定的修养。前面太跳太轻，后面就撑不起来。建议她爬到桌子上的一些跳跃动作可以减弱一些，使其性格发展更统一。为其后面内心情感世界信念的显现做铺垫。二是王延翰人物动作没有王者风范。他是闽王，是饱读诗书的。剧中他躺在凳子上的一些动作表现得过于粗野、蛮横，与人物特质不相符。他崇尚权力，认为在闽王国自己说一不二，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在艾敬郎、冷霜婵与他三人的关系中，输给一个画师，他不能接受。前面可以让他表现得很稳重，到冷霜婵做出选择时，他性格中恶劣的一面再显现出来，体现出王仁杰老师的深意——读书再多，如果漠视人性，崇尚权力，不懂情感，那也只是一个禽兽。这样艾敬郎与王延翰的心理斗争才有基础。只是一味展现王延翰是一个无赖、恶霸，这个人物就演轻了。同意林瑞武老师的观点，王延翰让艾敬郎自己来承认失败，冷霜婵就会彻底地死心。王延翰在三人关系中精神等各方面都彻底胜利，但没想到最终却招来了彻底的失败。这就上升到了更高的不同价值观、人生观的冲突层面。

陈世雄（厦门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我没有研究过闽剧，但我喜欢闽剧。在第五届艺术节省闽的参赛剧目《双蝶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晚的《荔枝换绛桃》延续了福建省实验闽剧院的风格与传统。王仁杰先生剧本的唯美、淡雅、清新、简洁之感在今天的演出中完全展现。舞美设计还原、回归了闽剧剧种本体的美学精神和理念，赋予表演空间诗意与韵味。全剧对专制的批判、对运用权力满足私欲的鞭笞超越时空，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创新不是一味地赶时髦，把本剧种优秀的传统和作品抛在一边，去做自己不一定能够做得到、写得好的题材。因此，剧院之前与这届艺术节选择《双蝶扇》与《荔枝换绛桃》作为参赛剧目值得肯定。

同意前面三位老师的意见。我想补充一点建议，供大家参考。闽剧《荔枝换绛桃》是一部悲剧。悲剧的色彩必须贯穿全剧。在舞美与音乐上都要考虑到悲剧的基调。一开始就应有悲剧的旋律。现在感觉这一点不太够。红色代表很多意义。在最后“火殉”一场中用红光表现火焰，给观众强烈的刺激。但宏观上却并不能给人沉重的悲剧冲击力量。另外，目前在整体舞台呈现上，一直到艾敬郎与冷霜婵两人双双被抓到闽王宫中准备行火刑时才让人感觉到悲剧的氛围。前面悲剧感不明显。应在前面抒情、欢乐的剧情中隐隐透出悲剧的基调，使全剧悲剧性更为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