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中原(北京)
书画家唐朝轶
唐朝轶,1978年生于四川金堂,现为中国国家画院二级美术师、博士。出版《如莲花在水— —唐朝轶书画集》《采薇— —唐朝轶扇面书画集》《信笔拈花——唐朝轶花卉四十六品》《唐朝轶书法作品集(丁酉卷)》等多种画集。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重要展览,多篇学术文章和专题在国内重要学术期刊上发表。
唐朝轶是那种典型的巴蜀才子型书画家。他身上有很浓郁的文人气、书生气。一个艺术家文化人格的构成,往往是由诸多悖论形成的,如其思想的成熟、理性与处世的天真和烂漫。一个艺术家的艺术文本,往往也是由诸多不成熟与稚拙构成的。稚拙是一种烂熟之后的返璞归真。朝轶的书法,粗看在诸多笔画上似乎显得稚嫩、稚拙,但实则有天真烂漫之趣,这种天真烂漫,往往是其真性情的体现。朝轶的书法很真很纯,没有火气、燥气、鄙俗气和江湖气。一个不具备真纯情感的艺术家,绝然写不出这种天真情致!他书画中的笔墨书写性、表现性意识很强,书写性和表现性是一个书画艺术家不同于艺术匠人的根本区别。唯有书写性,才能见其自然、天真之性,而唯有表现性,才会具有情感元素。笔墨中的表现性元素,是检验其艺术作品是否具有情感的标尺。因此,艺术情感的自然表达,便有许多是属于天然、天真的成分,而去掉了诸多后天的理性与世俗的功利性诉求。
朝轶近年习书多有融摄,其早年得魏晋风神较多,继而上溯秦汉,兼摄甲骨金文,以求篆籀古法,后又参习金石学巨擘,尤醉于晚清何绍基、赵之谦、李瑞清、徐生翁、黄宾虹之厚朴与生拙,于妍媚雅逸中取朴华天真之意,兼得江左风流与中原古法,于温婉雅逸中求野逸浑朴。前人多有习帖者兼参碑,亦有习碑者兼顾帖,今人更是碑帖简牍兼收,所谓于书卷气中求金石气,于金石气中求民间朴野之风,这是晚清民国以降书家的一种极致追求。然而能浑融者却寥寥。朝轶其实早已捕捉到了这种审美流变倾向,也走在这条探索之路上。朝轶具有宽博的学术视野,由于熟谙书史,他深知中国书法的当代性审美走向,只有在先秦甲骨、秦汉简牍、六朝碑版、魏晋风尚等书法源流中拓展与开掘,才能让自己愈加厚实。因此,在北朝碑版与南朝尺牍、文人书风与民间书风、魏晋风流与晚明气象、雅逸畅怀与朴野天真等审美向度的转换与融合上,朝轶花了不少功夫。这当然得意于他编撰《中国书法全集》的学术积淀,使得他比一般年轻书家更为注重对书法与文字源流与审美变迁的考察,也更为注重书法与画法之相得益彰。因此,他的学术和艺术精神是一贯的,但他的学术视野却是多重、多维的。
朝轶其实是一个内心很天真、很真纯的人。内心的天真,表现出来的可能就是书生气。他做过多年书法学术编辑,也跟书画界、学术界、文化界的许多有识之士都有过许多学术交流与对话,他治学术史,熟谙学术史之变迁,他有一种为艺术而艺术、为学术而学术的念想,这是一种很纯粹的念想。
他的书画创作,非常自然地表现出了他的那种固执、天真与倔强,如在碑帖融合、笔画使转上的生硬,在绘画笔墨上的稚拙等,譬如他的用笔,在笔画的转折上,显示出了一种坚硬、固执和倔强,不论这种用笔是碑还是帖,它都体现出了一种内心的执拗与坚守,当然,这是一种对雅逸畅怀的坚守。但更重要的是,他也在破坏中变革和建构。艺术哲学的精髓在于破坏、否定和否定之否定,否定之否定乃是在经历一种炼狱般的困厄与挣扎之后的重生。这就如苏轼,晚年仍在黄州惠州儋州的困厄中,却能沉潜自己、超越自己、升华自己、建构自己,这是一种何等的精神境界!如此焉能不名世?
朝轶是一个有文化内涵的人,是一个能沉得下来、能进行精神驻留的人,他学何绍基,其实不是要学何绍基之形,而是遗貌取神,他表面是在学何绍基,其实是在用何绍基来表现自己的精神意绪,他没有被何绍基所羁绊。朝轶其实所学的远不止何绍基,还有很多很多,比如晚清民国的曾熙、李瑞清甚至徐生翁等,他其实只是想通过学何道州,来增加自己书法线条的某种丰富质感而已,但何道州在他的书法中其实只是一种外在形式,或者只是起一种次要的辅助手段而已。他所追寻的,其实是某种更高的精神需求。他其实本质上、骨子里还是谢无量、刘孟伉、张大千等巴蜀文人的那种精神遗绪。
巴蜀自古多鬼才奇杰。所谓鬼才,多诡奇之思、诡奇之言、诡奇之行是也。人鬼本相异,但鬼才却兼得神鬼人之特质。所以,人才可得,鬼才不可多得!而巴蜀之鬼才,尤多横空出世。如今世之流沙河、魏明伦、刘正成、曾来德等,其出场方式均不类常人。
朝轶没有任何家庭背景政治背景,但有学术和艺术背景。他是刘正成先生的得意门生,跟随刘先生十数载,可谓得刘之学术、艺术和文章风骨,卓尔不群,他继承了刘正成身上某些天性和优势,或许是天性的使然,或许是耳濡目染的作用,也或许是后天之功,朝轶的精神和骨子里,应该说还是有很多刘正成的影子,那种卓尔不群、那种天真烂漫、那种博学多识、那种傲然不屈、那种倔强和固执,其实都是一脉相承的。朝轶后来又与许宏泉共事,编辑《中国典藏》《边缘》《神州国光》等刊物,许亦是心性高洁之人,其身上的某种傲然与倔强,或与朝轶有所益加。刘与许,一为书坛鬼才,一为画坛怪才,可谓书坛画坛半路杀出的两匹黑马,纵横驰骋,才气逼人,卓尔不凡。而朝轶之禀赋,恰与此二公相类,朝轶的文章,少年老成,儒雅风流,既充满了睿智卓识,又有着强烈的批判精神。他的书法和画,更多是学识、思想和文才所养出来的。这难道不是晚清民国那些学术家的精神遗绪吗?
其实,说来朝轶与国学大师马一浮先生还有某种关联,他是马一浮先生秘书、已故著名诗人和书法家虞逸夫先生的嫡传弟子。虞逸夫先生少年聪慧,博学多才,长于诗文,工书法,虽不以书法称家,但其书得天趣自然之妙,神接魏晋,体气高妙,然暮年却大隐隐于湖湘之地,从不角逐书坛名利,堪为当代楷模。朝轶从其学,耳濡目染,每过湖湘,必于探访,先生每见朝轶,必谆谆告诫:学书之人,当以心性为尚,切不可急功近利、心浮气躁,尤其不能沾染了当代书坛画界的鄙俗气和浮躁气,不能以职业书家画家视之,而应以文人品格为重,以学术之修为和文学之磨砺来反哺书法和绘画,以学养书,以文养画,既保持学术的深度、广度与厚度,又能有思想的敏锐性和批判意识。
也许是历史运命的巧合,也许是某种性格与人格重合的使然,朝轶给我的感觉就是这种状态:他代表了一个四川文士远离故土、游历京华,去实现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双重圆满的人生轨迹。他满腹才华,他的书法与绘画中,充溢着那种恬淡、放旷、闲逸、天真的巴蜀文人气息。朝轶的艺术风格,个性鲜明,具有强烈的表现主义色彩。他的笔下,流淌着乡贤谢无量、刘孟伉的诸多气息,这种典型的巴蜀书风,离当代书坛的主流书风似乎很远,但却是一种地域文化和本土精神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