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放
鲁艺时期歌剧之所以产生巨大的艺术反响,是源于其当时所处的历史社会语境下,内因和外因的相互影响促进并推动了鲁艺歌剧迅速受众、发展壮大。本文从音乐美学视野对鲁艺时期歌剧的创作与实践进行逐一阐释。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延安文艺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引领下化作鼓舞民众英勇奋战抗日的强大武器,为宣传革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延安文艺座谈会于1942年5月2日在延安杨家岭召开。这次大会具有伟大的现实意义会上,毛泽东同志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重要论述。自此,鲁艺文艺工作者们纷纷达成“到工农兵群众中去”的思想共识,自觉投入到“火热的斗争中去”。1942年,由张庚、田方带队组建了鲁艺工作团,前往陇东、安塞、绥德等城乡村镇,搜集民间音乐素材和剧本百余个;创作歌曲若干首,比较著名的有《拥军花鼓》《南泥湾》等;演出几十场,观众近十几万,主要的经典剧目有秧歌剧《兄妹开荒》。期间,由鲁艺工作团的贺敬之、王大化、马可等人集体创作了秧歌剧《惯匪周子山》《归队》等作品,得到群众一致好评。与之前的歌曲《延安颂》和《黄河大合唱》等作品相比,完成于抗战胜利前夕的歌剧《白毛女》毫无争议地为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供了一个“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之理论注脚。[1]延安文艺座谈会在指明工农兵文艺主导方向的同时厘清了普及与提高的相互作用及影响。由于当时抗战的实际需要,战场上的工农兵大众急需符合他们文化程度、易于领会的革命文艺来激发团结斗志、增强必胜信心,恰逢其时地发挥了其应有的艺术效能。
音乐具有其它艺术形式所不可取代的艺术美育功能及社会教化作用,如何让文艺为艰难的抗战服务,如何迅速找出既熟知又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作为沟通的桥梁十分必要。而秧歌正是当时中国乡村节日庆典祭祀娱乐极为流行并深受老百姓所喜爱的一项传统民俗活动,鲁艺文艺工作者正是抓住这一点对秧歌进行积极创新与改造从而迅速靠近人民大众的审美喜好,声势浩大的新秧歌运动在《讲话》的光照下应运而生。
一直以来,鲁艺时期创作的歌剧作品较其他艺术题材相比虽然数量不多,但鲁艺歌剧的创作手法一直被视作典范,这些歌剧作品的个性风格在中国剧坛始终占有里程碑的地位。
1.民族化
任何一部经典的音乐作品,若想获得人民的接受与喜爱,其创作一定取材于生活,来源于人民。只有真正反映时代的艺术作品才会直击人民的心灵,经得住岁月的洗礼。鲁艺时期歌剧最具影响力的作品莫过于歌剧《白毛女》,这部作品尤为典型的个性风格当属民族化创作。鲁艺音乐家们在祖国危难之时排除万难,既坚持着对传统民族音乐的崇敬,又巧妙地融合了外来音乐文化。几十年来,《白毛女》经过多次复排仍可以得到中外观众热烈的赞誉,经久不衰,足以看出其所蕴含的独特民族风格魅力。此外,鲁艺时期的另外两部歌剧作品《农村曲》和《军民进行曲》在追求民族音乐形式方面同样具备歌剧的民族性风格特征。《农村曲》的曲作者向隅在全剧运用了中国传统五声调式,主调以C宫调式展开,整体旋律极具鲜明的北方民族地域特征;冼星海在创作歌剧《军民进行曲》时将一些独具中国特色的如二胡、三弦和木鱼、大锣、钟等民族乐器同西洋乐器相融合,广泛吸纳民族民间音乐元素,充分凸显出歌剧的民族化的个性风格特征。
2. 戏曲板腔体音乐化
板腔体是来源于中国戏曲的一种曲式结构,也是梆子、皮黄等曲调的主要演唱形式。板腔体与曲牌体的长短句不同,通常以对称的上下句作为唱腔的基本单位。在鲁艺歌剧出现之前的秧歌剧《兄妹开荒》《夫妻识字》等作品大多是以创作朗朗上口的歌谣体结构为主,秧歌剧创作吸纳了民间戏曲中如陕北民歌及道情等音乐素材后进行艺术再加工,为后来歌剧创作打牢了基础。《白毛女》的创作实践终于找到了一条将西方歌剧与中国民间艺术,尤其是中国传统戏曲有机结合起来的中国歌剧发展道路。”[3]此作品第64曲目(谱例1)中《我是人》为喜儿的独唱唱段,整段为C商调式,在音乐的处理上就借鉴了梆子曲调中的滚板、导板和散板的创作手法,其中两个“应声”变化音足以呈现出喜儿极度悲伤的情绪。《白毛女》的出现,真正捋清了歌剧与戏曲板腔体这一核心音乐元素相融合的创作思路。
谱例1《我是人》
3.戏剧化
延安时期的歌剧“还是以戏剧为主,音乐作为一种展开方式其主导作用并未完全确立,歌剧更接近于话剧加唱”[4]
鲁艺音乐家早期创作的秧歌剧就是在北方民族民间秧歌的基础上扩充增添带有故事剧情的戏剧性以引发受众共鸣从而形成的微型秧歌剧,这为后来诞生的新歌剧提供了至关重要的铺垫。如歌剧《白毛女》就是以现实中晋察冀边区白毛仙姑的民间故事为创作主线,抓住了具有一定戏剧情节矛盾冲突来吸引群众,同时又恰到好处地融入了激人奋进的革命思想。可以看出,《白毛女》这部开山之作是在戏剧性因素的极大渲染下,将鲜活的艺术形式、民间戏曲、浪漫主义手法相结合并生动地刻画出“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歌剧主题,这种新颖的文艺创作手法在当时起到了很好的教化作用。
从音乐美学学科视角看,歌剧艺术属于听觉和视觉的审美范畴,它始终依靠舞台的空间感来映现艺术的审美样态,并与声、影交汇后再塑造出独具匠心的舞台形象。鲁艺歌剧《白毛女》在排演实践之初就借鉴了前苏联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戏剧表演方法,真实还原演绎了故事情节,将音乐、戏剧、舞蹈和舞台美术等艺术融为一体,展现出了“虚实结合、以实为主”高度的戏剧性综合美。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后,鲁艺音乐家们随着工农兵群众审美意识和审美情趣的转变,创作出的秧歌剧、歌剧等文艺作品真正走进民众心中并得到了高度赞誉,这足以看出其审美价值的魅力显现。
鲁艺时期的经典歌剧作品开创了中国新歌剧之先河,在中国歌剧文化发展历史中占有重要地位,至今仍可作为当代歌剧创作借鉴与启示的典范,其思想内涵和审美价值值得我们重新审视与深思。
纵观世界歌剧发展史,可以看出,民族性是歌剧艺术的普遍共性。也就是说,每个国家的歌剧艺术都蕴含着自己的民族特征。我们创作的歌剧作品应无愧于中华民族所赋予的丰厚民族音乐文化财富,要像当年鲁艺文艺工作者那样勇于从客观实际出发,走入民间,将原有的民间戏曲小调形式推陈出新,创造成融音乐与戏剧、舞蹈为一身的符合我国国情的、充盈着民族特色的文艺形式——歌剧。冼星海在延安鲁艺期间提出了“中国气派”的歌剧创作观,针对“民族形式”问题他先后发表了《论中国音乐的民族形式》《民歌 与中国新兴音乐》等文论,可见当时冼星海对于民族音乐的探索和主张所具有极大的前瞻性。鲁艺歌剧《军民进行曲》的创作是在吸收西方先进音乐形式的同时,结合社会民众现实生活情境、积极研究民歌而创作的民族风格明朗的新歌剧作品。这部作品恰逢其时地迎合了当时大众的审美风格,将歌剧的种子播撒在工农兵大众的心中。
近几年由国家大剧院推出的歌剧作品《长征》从最初首演后又历经几十轮演出,场场座无虚席,受到了百姓大众的肯定与喜爱。
歌剧《长征》是为了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而创作,整个作品从红军战士和普通民众的视角勾勒出一件件长征途中的重要节点事件,真切又充满代入感地重现了这场伟大的行走。尤其是其中的咏叹调选段《我的爱人你可听见》(印青作曲、邹静之作词、阎维文演唱)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感动至深。这首作品出现在第五幕“雪山草地”,描写了长征途中,红军队伍在即将翻过雪山时,彭政委因受伤的肩部感染发烧,在没有麻药的困境下,他不畏伤口的疼痛继续行军作战,而且彭政委的妻子洪大夫又因之前主动留守瑞金一直与他失去联络。该唱段中并没有出现戏剧性的冲突,而仅仅用简洁的乐句在平静地诉说着,彭政委的演唱萦绕出对妻子的深情思
念,由小家的亲情升华为对祖国的崇敬与热爱,唱出了工农红军坚定革命必胜的理想信念。虽然整首作品的民族音乐结构简明、音乐语言平实,但旋律恢宏大气、细腻真挚,代入感极强,听者无不为之动容。任何一部好的艺术作品首先一定要贴近人民大众的生活,只有真实地反映生活,用心为人民抒怀,在潜移默化中提升大众的审美品格。
鲁艺时期歌剧创作与实践最为突出的鲜明特色是展现时代风貌。这一阶段的歌剧创作之所以能够取得巨大成功,最显著的因素是作品的创作紧扣时代脉搏,鲁艺文艺工作者将最广大人民的所思所想进行艺术化的再加工,同时又巧妙地与民族戏曲文化精髓及时代精神紧密结合,因此创作出的作品深入人心。
通过从音乐美学视野对鲁艺时期歌剧的梳理与分析,不难发现,鲁艺时期每一部经典作品都因其特有的历史节点将民族信仰同民众审美相统一。随着受众的艺术需求与审美视角的逐步提升,新时期的歌剧创作更应该像彼时的鲁艺音乐家们一样,不囿于传统,积极在民族经典文化、音乐美学中汲取优秀力量,主动将之创新转化为独具中华特色的民族经典,让中国歌剧真正走向世界。
注释:
[1]项筱刚:《论“延安时期”音乐创作》, 《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21年第3期,第18页。
[2]周扬:《表现新的时代》,《解放日报》1944年第3期,第4版。
[3]居其宏:《中国歌剧音乐剧通史》,安徽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54页。
[4]徐文正:《中国民族歌剧在“延安时期”的创作与传播》,《衡水学院学报》2017年第6期,第107-11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