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茹 邱根祥 许宝才 彭钰婷
1 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三临床医学院康复医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3
2 衢州市中医医院 浙江 衢州 324002
邱根祥主任中医师,浙江省名中医,系衢州雷氏医学第六代传承人[1]。邱师临证数十载,尤擅儿科。笔者有幸侍诊于侧,现总结邱师诊治小儿疾病学术特色,以飨同道。
小儿之病,多为时病。雷丰《时病论》有言:“时病者,乃感四时六气为病之证也。”小儿临床时病多见于感冒、喘嗽等肺系疾病以及泄泻、呕吐等脾胃系疾病。小儿肺脏娇嫩,玲珑透彻更甚成人,故外邪侵入,肺失宣肃,发为感冒、喘嗽。小儿外感疾病发病迅速,病程进展极快,亦可夹痰、夹滞致内伤,阳气战邪化热,即便先天禀赋不足之哮喘儿,在其发作期亦会有咽扁红肿之象,故临床小儿外感而致的呼吸系统疾病少有阴证表现。邱师临床多用雷氏六十法中辛凉解表法,盖小儿阳有余,易于生热之故。薄荷、蝉蜕其性之轻,可使邪气轻透而出;前胡、淡豆豉宣解外风;佐牛蒡子、瓜蒌皮使郁闭之肺气开畅。亦有抽动障碍患儿,此病虽不在时病范畴内,但其可因时病外感引动而发,邱师运用辛凉解表法合却热息风法,疏外风以息内风。
《素问·生气通天论》曰:“以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小儿泄泻常伤于四时六气而发为内伤。《景岳全书·泄泻》提出:“凡泄泻之病……故以利水为上策。”小儿泄泻亦以此为法,利水渗湿,健脾止泻。雷氏通利州都法原为“火泄、湿泄、湿热痢疾”所设,邱师对于小儿泄泻多用雷氏通利州都法,使水道利而分清浊,则泻自止。法中重用茯苓,取其甘淡平和之性、通利州都之功;合通草、滑石甘淡渗湿;湿较重者,多用苍术,以其苦温之性燥化水湿,有湿不重者,易苍术为白术,因白术健脾补气之效佳,温燥之性较苍术平和,不至伤津;运用桔梗取其舟楫之性载药上行于肺,开提通天气于地道。
邱师师古而不泥古,对传统中医诊断方法进行拓展,主张“衷中参西”,以中医的诊断思维方式分析病因病机,借助现代检验检查手段,更精准地了解病情。邱师结合现代研究,拓展了中药的运用范围,如蜂房具有一定抗炎功效,且有能对抗并加快愈合应激性溃疡的作用[2],故邱师运用蜂房治疗儿科常见之变应性鼻炎、口腔溃疡、胃炎等。如侧柏叶可作用于内源性凝血途径以达到止血的目的[3],因此邱师于临床治疗紫癜、以血尿为主要表现的肾炎、小儿斑秃等疾病时,多添加侧柏叶。邱师多采用中西结合的方法治疗,如过敏性鼻炎、过敏性紫癜、咳嗽变异性哮喘等疾病,邱师多嘱患者减少与过敏原接触,治疗急性期采用西医消炎合并中医辨证施治的中西结合手段,缓解期则使用中医方法调理体质,以减轻患儿机体对过敏原的应激表现。
邱师临证之时,既师法雷氏遴选成方、善化古方的做法,又不拘泥于雷氏所创方药,根据自己的临床经验,在此基础上取长百家,抓住主要病机关键,随证立法。如邱师治疗小儿肝气犯胃之腹痛、呕吐常用方柴平散,即仲景小柴胡汤合局方之平胃散加减,小柴胡汤疏泄气机,平胃散化湿和胃,腹痛甚者加香附以理气止痛,呕吐偏重者加旋覆花、姜竹茹降逆止呕。而邱师治疗小儿过敏性紫癜常用方(凉血消斑法)为生犀散合万氏胡麻丸加减而成,生犀散出自宋代名医钱乙儿科著作《小儿药证直诀》,其清热凉血;万氏胡麻丸则出自明代医家万全之《万氏秘传片玉心书》,其清热疏风、养血活血,专治小儿风疮疥癣。二者合用,既能养血疏风,又可凉血消斑,使瘀去不伤正,养血而不留邪。
何谓“扶正祛邪”,邱师言所扶之“正”,主要为卫外御邪之卫气和注脉化血之营气;所祛之“邪”,既可是犹《时病论》所言“感四时六气为病”,亦可是病程中的病理产物(如痰、饮、瘀等)。由于小儿之体特殊的生理特点和病理特点,临床中的“正”与“邪”常常不会以规律的配对存在,故“先扶正后祛邪”还是“扶正祛邪并行”为酌选治则的重点。若所伤为卫气,所感为外邪,如小儿反复呼吸道感染急性期治疗后,主症大部分已去,患儿偶见咳嗽、流涕,此时以扶正补气升阳法为主,兼加忍冬藤、辛夷、藿香;若所伤卫气,兼有内邪,如小儿肺炎喘嗽,先以三拗二陈汤合三子养亲汤散化肺中痰饮,待痰饮去喘咳平,方可扶其正气;若所伤为营气兼感外邪,如小儿慢性腹泻,则扶正祛邪并行,以参苓白术散合雷氏通利州都法,补气健脾、利湿止泻;若所伤营气兼存内邪,如小儿过敏性紫癜,亦可扶正祛邪并行,取小儿凉血消斑散中的紫草、侧柏叶、牡丹皮、白蒺藜合雷氏补气升阳法,使肾阳得温而不伤血络,瘀斑得消而不损肾阳。
相较小儿寒凉学说与温阳学说处于天平两侧的极端,邱师临床更倾向“折衷学说”,治疗过程中更多施以“和”法,使攻不伤正,补不滞邪,热不动火,寒不损阳。如治疗新生儿黄疸,非以清利湿热为刃,而以和解少阳兼运脾为用,方以小柴胡汤加鸡内金、青皮、茵陈;治疗小儿脾胃虚弱之厌食症,在补气健脾药中加莪术、香附等活血理气药,使补而不滞;治疗小儿血小板减少症,扶阳升血散中以鹿角片、仙灵脾、桂枝等温阳药温肾暖脾,防药物过热生风动血,酌情加入茜草、益母草凉血养血;治疗小儿湿疹、荨麻疹之凉血消斑方中重用水牛角为君,其性寒可入营凉血,配伍微温之亚麻籽、防风、荆芥,既可疏风,又能防止其寒凉过重而有血凝成瘀之弊。
邱师认为,小儿“稚阴稚阳”,脏腑娇嫩,形气未充,虽生机蓬勃,但亦易受邪而发病;正气不足,无力驱邪外出,导致常见的疾病“正虚邪恋”期,形成迁延的病程。然小儿“脏气清灵”的特点又使其疾病有“变化瞬息”的鲜明特点,可见在儿科疾病中仅用一方或者一种辨证方法是有失准则的。因此,邱师根据邪气与正气在疾病病程中不同阶段的盛衰,将病程分为治疗期、正虚邪恋期、调理期进行分期治疗。小儿疾病的治疗期以治疗疾病本身、针对主要症状为要,在此期及时控制疾病的发展趋势,有“急则治其标”之意,治法可疏风解表、清热化痰、渗湿止泻等;正虚邪恋期为儿科疾病治疗的“转折点”,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治疗不当疗程易返回至治疗期,治疗得当便可进入下一调理期,此期治法为扶正祛邪。多数患儿在进行正虚邪恋期的治疗后便可痊愈,但仍有少数患儿由于先天禀赋不足或后天喂养失当,体质虚弱,此时需要进入调理期的治疗。调理期作为疾病治疗的“扫尾”阶段,力求扶正,增强患儿免疫力,防治未病,治法有补气升阳、抑木扶土、温肾暖脾等。
脾胃作为后天之本,是邱师治疗小儿疾病时的重点顾护对象。小儿脾常不足,然小儿生长发育迅速,亟需大量营养物质,后天之气资之以精血,其力不足以支撑小儿生长消耗时,则脾胃功能负荷过重则易致损。平常如此,至于病儿,脾胃之不足易损更甚。故邱师在临床治疗过程中亦多重视患儿脾胃的顾护与调理。如邱师治疗小儿腺样体肥大时,因腺样体肥大之病位在咽扁桃体,位于“肺系”与“胃系”汇合处,故在其治疗期清热解毒、化痰散结的治疗法则基础上,更增以焦山楂、藿香、苍术等健运脾胃、清燥中焦。
小儿神志未熟,过惊、过怒等外界刺激极易对其稚弱的神志造成影响,故小儿情志病在临床较成人亦不少见,邱师根据临床经验划分为三类。第一类:婴幼儿期。婴幼儿情志病多由“过惊”加之父母喂养不当所致,如小儿夜啼。第二类:学龄前以及学龄期。此期儿童则由于家庭中父母或长辈过度溺爱,其多表现为“怒”,如多动症、抽动障碍等。第三类:青春期。青春期患儿内分泌系统趋于完善,受激素影响,则易表现为“怒”“忧”,如青春期抑郁症、青春期焦虑状态等。邱师临证时多在治疗其主症的基础上合以孔圣枕中丹,此方初载于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由远志、石菖蒲、龙骨、龟甲组成。除此之外,由于小儿“肝常有余”的生理特点,邱师治疗上会酌情添加疏肝理气、平肝镇惊之药。
邱师在临床上提倡医者、家长、学校三方共同协作治疗小儿疾病。如治疗小儿抽动障碍时,除临床治疗外,邱师常嘱家长多与患儿沟通交流,缓解患儿紧张的情绪;在学校方面,临床患儿的年龄段多集中在学龄前、学龄期以及青春期阶段,此三阶段患儿大部分时间处于学校的环境中,故邱师亦嘱患儿家长与任课老师沟通,给予患儿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