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方(山东艺术学院)
隋唐时期可谓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强盛的时期之一,在此时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诗、乐、舞共同迎来了黄金时代,从而构造出极富繁荣色彩的画卷。
不论是社会、经济、政治,还是文化、思想等方面都呈现出多元化发展的趋势,因此促成中国古代舞蹈史中第三个高峰期。隋唐时期宫廷宴飨仪式中重要组成部分——《十部乐》,从其发展即可分析出清晰的时代风貌,从其发展即可品读到深厚文化积淀。
《十部乐》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保留着历代乐舞的“余音”,吸取多处乐舞精髓而成。
《十部乐》作为宫廷燕乐的一种,反映着这一时期乐舞文化的较高成就,是多民族文化艺术交融产生的艺术珍宝。它不仅仅是当时辅助于国家政治的工具,并广泛应用于宫廷贵族的娱乐生活,而且在乐舞艺术的发展史中也发挥着极为重要作用。
隋唐时期广取博采境内外各族乐舞,在继承前代所成的乐舞艺术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开创中国古代舞蹈史中的黄金时代。《十部乐》在此环境中形成,由多元素组成,其中除《燕乐》 《清乐》为汉族乐舞,其余八部——《西凉乐》 《高丽乐》 《天竺乐》 《龟兹乐》 《安国乐》《疏勒乐》 《康国乐》 《高昌乐》均为兄弟民族及域外乐舞。由此也可以证明,隋唐时期各国、各民族传统乐舞汇集中原,《十部乐》是在这些乐舞相互吸收、融合的发展趋势中形成,是在民族文化交流中取得的结晶。各民族交往的起源并非是隋唐时期,传说五帝时期就有很多少数民族,《十部乐》是在历朝历代的乐舞积累中形成的。
早在夏朝就有周边民族的来访,并且献其乐舞作为“礼物”赠予宫廷享用,这表明在此时外来民族乐舞就已经开始传入中原地区。成书于战国时期,面世于晋代的竹简古书《竹书纪年》,多处记载了夏朝周边民族对夏朝的访问和向夏王献舞的事例。诸如其中出现“方夷”“诸夷”前来献舞的相关文字记载,据查证,其中“方夷” “诸夷”是当时居住在吴初、江淮一带的部落名称,由此可证实夏朝时就可以见到外来民族乐舞的踪迹了。西周时期非常重视礼仪、秩序,并将乐舞作为理政的重要工具,主张“礼”“乐”并行,给予了乐舞很高的社会地位。这一时期曾把边疆少数民族统称为“四夷”,随之,宫廷就将汇集于宫廷的少数民族乐舞合称为“四夷乐”,作为一种制度存在。宫廷内部设立“四夷乐”其目的有多方面,一方面是为了完善宫廷的礼乐制度,以更好地为宫廷服务,捍卫王权统治;另一方面是为了彰显西周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边境臣服,文化交流活动丰富。“四夷乐”的设计也为各少数民族的乐舞提供了一个集中展示的机会,此外,使从少数民族吸收而来的乐舞得到了一定的统一管理,并开始对外来民族的乐舞进行整理加工。在这种氛围下,一方面打破了传统乐舞的刻板,另一方面也给了各少数民族乐舞互相学习,互相融合的机会。同时在西周乐舞官员的努力下,在原有风格的基础上迎合贵族统治阶级审美趣味进行表演创作,从而这类乐舞也越来越具有宫廷乐舞的风格。《十部乐》与“四夷乐”的内容及功能有极大相似之处,其渊源也可以追溯到“四夷乐”之时,也可以说,唐朝《十部乐》的制乐观念是秉承西周所设“四夷乐”遗制。
经过了早期的铺垫,外族乐舞得到了中原地区人们的认可和喜爱,也是为了共同促进各自民族的进步,民族之间交往更为频繁。特别是在汉朝和魏晋南北朝时期都做出很大努力,将民族关系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境内少数民族乐舞和边境民族乐舞以更加丰富的形式出现在中原地区。汉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也是一个民族关系大发展的时代,还是中国古代乐舞文化的第二个高峰期。鉴于秦朝的酷政造成的国敝民穷的社会现象,汉代统治者积极适应统一国家的需要,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采取有效措施,促进了社会活力的恢复与发展。这一时期出现的“文景之治”等盛世景象,即可证明当时政治的稳定、经济的繁荣。并且出现了造纸术、地动仪等重大科技成果,再加上十分活跃的文化现象,都为乐舞艺术的蓬勃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社会背景。正是由于国威强盛、生活富足,大大激起了人们追求美好的乐舞文化的热情,直接加快了乐舞艺术前进的步伐。此时,统治者要求主动开展与少数民族的交往,民族关系取得很大发展,文化交流也在其中。汉代两次派张骞出使西域,首次沟通了西域与中原的交往,还在此基础上开通了“丝绸之路”,极大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交流。
此外,随着乌孙公主、解忧公主、王昭君等远嫁到西域,西域与中原的交往更为频繁。在频繁的交往中,西域乐舞流入中原并受到人们深深喜爱,风靡于汉朝的“四夷乐” “胡舞” “胡乐”等皆是从西域得来的乐舞。除了极受欢迎的“胡乐” “胡舞”等西域地区的乐舞传入中原,“东夷”(在汉代指东北地区)的乐舞和“西南夷”(在汉代指西南地区)的乐舞也在汉朝传入中原,由此使汉朝乐舞艺术呈现出多姿多彩的风貌,有更多民族的乐舞文化融入中原。
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民族交流的脚步并未停止,而是将交往领域进一步扩大,大量外族乐舞文化跟随民族交往传入中原地区。这一时期出现的社会大动荡致使很多民族的人民开始向中原迁徙、流动,同时带来了他们民族的乐舞文化,进一步充实了中原乐舞。此外,统治者采取“戎华兼采、至於钟律”的制度,以此鼓励外交,大大激发了中原地区与外来民族进行交往的热情,也为其他民族乐舞文化在中原的传播与发展提供了更大的力量支持。因汉朝时就已开通“丝绸之路”,魏晋南北朝时期在此基础上与西域的来往联系更为密切,随之从西域带回了很多乐舞,如太武帝通西域时带回了《安国乐》 《疏勒乐》。此外,《天竺乐》 《龟兹乐》 《西凉乐》《高昌乐》 《康国乐》 《高丽乐》也都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传入中原地区的外族乐舞,这些乐舞的不断传入离不开“丝绸之路”所提供的交通便利条件。同时,在民族迁移的过程中,供人欣赏娱乐的表演性乐舞开始不断吸收中原传统乐舞和“江南吴歌” “荆楚西曲”等南方民间乐舞,再经过艺人们的整理、编制,成为一些艺术性较强和欣赏价值较高的“新”乐舞样式,极受欢迎的《清商乐》就是其中一种。正因其影响力极大,还有乐舞艺人的教习和传播发挥的推动作用,使《清商乐》由民间进入宫廷,归入《十部乐》中。魏晋南北朝时期,不断消化、吸收各民族乐舞艺术,丰富、充实自己的制乐制度,促进了宫廷乐舞艺术的更新与重构,开创了乐舞史上繁荣发展的新局面。以上提及的这些乐舞都包含在《十部乐》中,这说明魏晋南北朝乐舞发展对《十部乐》的形成有更为直接的影响。此时,处在承上启下的关键时期,上承汉朝完成的外交成就,下启隋唐时期的盛世景象。这是中国古代乐舞史中的重要时期,为隋唐乐舞艺术的高度发展奠定了基石,为《十部乐》的形成准备了丰厚的乐舞条件。
隋唐时期将前代积累的乐舞资源进行整理,并接续民族交流进程,历经《七部乐》 《九部乐》的铺垫,促成《十部乐》的系统、完善。隋文帝开皇初年就汇集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流传下来的乐舞,制成《七部乐》,作为宫廷燕乐,用于宴飨之中。从乐部构成和价值功能追究,可以说,《七部乐》是《十部乐》的“雏形”。由此,中国古代史中长期混乱的乐舞艺术得到一定程度的整合,宫廷燕乐的队舞也更加壮大。大业中,隋炀帝改《国伎》为《西凉》,并在《七部乐》基础上加《康国》《疏勒》二部乐,将《清商》列为诸乐之首,遂成隋《九部乐》。隋朝存在时间较短,外族乐舞与中原传统乐舞的融合还有些不足,相互吸收二者达成创新的重任便落在了唐朝乐舞艺人的肩膀上。唐朝在隋朝的基础之上,将《九部乐》中的部分汇集成套,并增加了新创的乐舞,制定了《十部乐》,是用于宫廷宴飨典礼的宫廷燕乐。至贞观十一年,将《九部乐》中《礼毕》废除,贞观十四年创作的《燕乐》加入其中。贞观十四年开始整理一些乐舞组成《燕乐》,并将此乐列于第一位。贞观十六年间,唐太宗设宴百官,为了彰显大国的国力强盛,将《高昌乐》加入《九部乐》之中,至此《十部乐》最终形成。
《十部乐》中共包含各地区的十部乐舞,分别是:中原地区的《燕乐》 《清乐》,古高丽的《高丽乐》,印度的《天竺乐》,以及西域的《西凉乐》 《龟兹乐》 《安国乐》 《疏勒乐》 《康国乐》《高昌乐》。由此可以证明,《十部乐》的确是一幅丰富多彩的画卷。其中《燕乐》是这一时期新创的经典乐舞作品,乐舞编排极为用心,表演程式很是严谨。《景云乐》 《庆善乐》 《破阵乐》 《盛天乐》共同构成《燕乐》,乐舞内容都是歌颂当时的统治者和为隋唐时期的繁荣发展祈福,显而易见这些乐舞都是为宫廷服务。除此之外,其余的九部乐舞都是通过继承和吸收得来的,这也体现出《十部乐》是在继承和发展中、借鉴和创造中形成的。
由夏商周至隋唐,为了配合政治的需要,为了适应乐舞的审美趣味,中原地区与境内少数民族及境外民族的乐舞文化交流从未停歇,乐舞艺人的创新能力也一直在提升,《十部乐》的发展过程即真实反映了这一规律。通过追溯《十部乐》的发展过程,可以分析出,《十部乐》对西周正式确立的“四夷乐”的制乐观念有直接的继承,都出现于宫廷,都融汇多民族乐舞。因此,《十部乐》的形成路程是从“四夷乐”开始,再由汉朝、魏晋南北朝的延续,至隋唐时期的最终整合完成。
《十部乐》以丰富多彩的样貌确立,必然注定了它在中国古代乐舞史中会发挥不平凡的作用。众所周知,辉煌唐舞是中国古代舞蹈史的三大高峰期之一,其兼收并蓄的气魄敢为天下先,在隋唐时期的中外交流也因此达到巅峰时期。这一点从隋朝隋文帝的统一到唐朝的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再到武则天的贞观遗风都能体现出隋唐时期的大国风范,而《十部乐》的发展至最后的确立恰如其分地烘托出这一盛世的宏伟,“辉煌大唐,万国来朝;舞《十部乐》,奏万世安”成了《十部乐》的主要作用。作为宫廷燕乐中的代表性乐舞之一,其传播程度也颇为广泛,考史记载:此时人人以善舞为荣,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人人皆舞,人人善舞。
由此可见,宫中善舞者枚不胜数。作为宫廷乐舞的一部分,其主要目的和政治功能依然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只不过在普通的乐舞艺人的基础上,更丰富了达官贵人以舞相交的功利性,也是由此以达到向各国、各民族彰显大国气度的目的。
隋唐时期是中国古代史中的黄金时期,以“繁荣” “开放”为主要特征。《十部乐》吸收、融合多种民族乐舞而成,也映射出这种特征。《十部乐》产生于宫廷,制定此乐舞是为宫廷宴飨提供娱乐服务,特别是在设宴款待少数民族首领和域外使节时,一定要表演此乐舞以表示对访客的尊重,体现出隋唐时期“兼容并蓄”的大国气度。与外来民族进行乐舞交流,并且对《十部乐》中各部乐舞表演形式进行了严格的管理,都是为了辅助国家发展。
因此,具有十分明显的政治目的。隋唐时期命宫廷艺人整理、加工前代传入中原地区的乐舞,还根据中原风格创制新乐,汇集成丰富多彩的《十部乐》,这是为了更好地满足统治阶级随着生活水平提高而提升的乐舞要求,充实人们的精神生活。
在艺人的精心编制下,《十部乐》中既有继承又有创新,具有较高的欣赏价值,从而发展成为表演性乐舞。只有本国国力强盛,才能得到其他民族的支持,才能有更多精力发展乐舞。因此,《十部乐》体现出的政治性、礼节性、表演性、娱乐性,都是在彰显大国气度。
《十部乐》广纳多民族乐舞精髓,汇集十部乐舞于一体,既包括中原风格的乐舞,又包含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外来民族乐舞。这本就呈现出乐舞辉煌之象,对唐代乐舞艺术的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正是因为《十部乐》中包含多种风格迥异的乐舞元素,为当时的乐舞编创提供了丰富的乐舞素材,从而创作出许多新的乐舞作品,出现了中国古代史中乐舞发展的高峰期。《十部乐》中虽融入了多个民族的乐舞,但是并没有造成乐舞混乱无序之状,而是对前代吸收到的诸多民族乐舞进行整理、加工,这对于整合中国古代混杂的民族乐舞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十部乐》是促成唐朝乐舞辉煌的不可小视的力量,也是促成后世乐舞辉煌的关键之作。《十部乐》上承南北朝时期诸多民间乐舞之大成,下启五代十国乃至于宋元明清宫廷乐舞和民间乐舞的多样统一。自朱温篡唐、五代十国开始,随着战乱,部分《十部乐》流传出宫,走向民间,一部分随着俘虏流行至各个国家,这对后续的民间乐舞和宫廷乐舞的繁衍都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十部乐》中拥有丰富的乐舞元素,蕴含了前代流传下来的乐舞精华,也注入了隋唐时期新颖独特的乐舞作品,其在世间流传开来定会为后世乐舞带来有利的发展条件。隋唐时期乐舞的编创方法及舞蹈美术等方面都取得了超越前代的成就,也真是因为这些进步促成了中国古代舞蹈史中的又一巅峰之时的到来。产生于隋唐时期的《十部乐》,就能够体现出这一时期新颖的改变之处。因此,它的流传可以为后世乐舞艺术发展提供多样的编创手法,给后世以启示。由此可知,《十部乐》对后世乐舞的辉煌起到推动作用。
《十部乐》汇集前代众多乐舞于一身,承续了前代积攒的“心血之作”,这本就有传承意味。《十部乐》包含十部乐舞之多,且这些乐舞风格各异,构成极富生气的景象。这些乐舞中既有前代流传至此的乐舞,也有隋唐时期的新作,这就说明了《十部乐》并非一味复制前代乐舞,而是注入了这一时期的新鲜血液。它对继承的乐舞根据这一时代的审美趣味又进行加工,使这些乐舞的表演形式更加趋于完整,欣赏价值随之大大提升,因此被更多的人知晓并对其称赞。
形成于宫廷之中的《十部乐》受欢迎程度极高,到后期开始流入民间,拥有更多的表演者,这对促进了《十部乐》的保留、发展起了关键作用。由此可知,《十部乐》在乐舞发展史中起到尤为重要的传承的作用,集中编制了众多前代乐舞,并增添了新时代色彩传至后世,保证了历经长远路途的“乐舞经典”没有在此时流失。
《十部乐》在继承和借鉴中发展,在创新和创造中形成。自夏商周时期确立“四夷乐”之制后,外来民族乐舞在民族交流中不断传入中原地区。此外,乐舞艺术不断发展,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在民族迁徙的过程中表演性乐舞大发展,《清商乐》就是在其中产生。隋唐时期彰显大国气度,积极汲取这些乐舞艺术的营养,对相对杂乱的乐舞艺术进行整合、加工,使它们具有更高的艺术性和欣赏价值。这一时期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的黄金时期,良好的社会条件下极大激发了人们对乐舞艺术的热情,从而创造出许多新乐。在多种因素的共同推动下,经过《七部乐》 《九部乐》的铺垫,《十部乐》以缤纷多彩的风貌最终形成。兼具礼仪性、表演性、娱乐性的《十部乐》,延续“四夷乐”之风,为宫廷服务,其蕴含了几百年乐舞艺术的精髓,为后世乐舞艺术积淀了丰富的乐舞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