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昕,孙文军,高 芳,张艺蓉,李蕴哲,刘 霞,高 阳,张海龙
1.西安交通大学药学院,西安 710061;2.西安新通药物研究股份有限公司,西安 710077
中医药在我国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防治中发挥了特殊的重要作用,中医药深度介入,全程救治,在不同阶段都取得了成效,为抗击疫情贡献了中医力量。在防治传染病方面, 中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COVID-19传染性强,传播途径多样,易感因素多样化,四季均可发病,冬春季节多见[1]。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可致全身炎症反应,重者可出现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休克或多脏器功能衰竭,后续引起的肝损害、心肌损害、肾损害往往影响患者愈后,提前预防尤为重要[2]。但目前处于一线主流的西医在针对COVID-19的防治中均缺乏特效药。
COVID-19感染初期:“无问大小,病状相似”,乃湿邪致病,犯及肺脾肾等多脏器,来势迅猛,变化迅速,但证型发展转归因人而异,这与患者的体质有很大关系。体质不同对COVID-19的易感性不同。中医预防思想体系乃中国传统医学的精髓。中药预防病毒感染性疾病历史久远,早在秦汉时期,《黄帝内经》曰:“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突出未病先防的思想[3]。本文基于治未病的思想,运用中医体质学说分析探讨COVID-19的易感人群,并提出中药预防的食疗药膳方。
COVID-19属于中医学的“温病、疫病”范畴[4],病位主要在肺与脾[5-7],临床症状以发热、乏力、干咳为主,或伴纳呆、腹泻等消化道症状,具有全民易感性,老年、体弱多病等免疫力低下的人群更易感染。主要病因为湿邪,因体质和环境等不同,进入机体形成寒湿和湿热2种病机,随着病机转化又会出现痰、热、毒、瘀,与湿互结形成痰湿和痰热、湿毒、瘀热,且邪伏机体,上中下焦、五脏六腑都会受到影响,从而对人体造成非常大的危害[8]。
中医认为,COVID-19应属“寒湿疫”。在寒湿疫毒侵袭人体的过程中,主犯肺、脾,而人体抗疫的主战场也在肺、脾,肺脾两脏乃正气汇聚之所[9]。
1.1.1疫戾之气首先犯肺 普通外感疾病,主要是邪犯肺卫,自皮肤而入。而疫病则不同,疫毒则经口鼻等入体直达肺脏,乃叶天士“温邪上受,首先犯肺”之意。且寒湿之气过甚而成疫毒,发病后肺系病症较重,且不易治疗。故《灵枢·百病始生》云:“重寒伤肺”[10]。COVID-19发病于大寒节气,患者多伴有头重、身痛、纳呆等寒湿郁表之证,究其原因,乃脾虚湿滞之故。
1.1.2疫毒直伤脾胃 临床观察发现,部分COVID-19病例早期有腹泻等胃肠道症状,患者粪便标本中核酸检测呈阳性或分离到病毒,提示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后,病毒在消化道内亦可增殖[11-12]。此次疫情,湿邪贯穿始终。疫毒湿邪从口鼻及接触而入,直中中焦,舍入脾胃,湿性缠绵弥漫,继而进一步影响肺气升降。脾喜燥恶湿,易受疫毒湿邪所犯,若脾为湿邪所困,则升降失调,运化失司。总结早期治疗及预防用药的规律,结果表明,黄芪、白术、茯苓以及藿香[13-15]等入脾胃经、健脾祛湿的药物多见,亦佐证了COVID-19疫情的预防用药,兼调脾胃的基本原则。
肺属金,脾属土,二者为母子关系,即脾土生肺金。《薛生白医案》云:“脾为元气之本,赖谷气以生;肺为气化之源,而寄养于脾也”[16]。肺气充足与否,赖于脾之生化功能是否正常。肺主宣发肃降,主行水,通调水道;脾主运化水液,为水液出入升降之枢纽[17]。两脏协同,保证水液代谢正常[18]。寒湿疫毒侵入,脾肺共同受邪[19],故在增强肺之卫气时,应特别注重脾胃功能的养护及增强。
体质指人体禀赋于先天,受后天多种因素影响所形成的,与自然、社会和环境相适应的形态、生理和心理机制上相对稳定的固有特性与状态。体质是辨证的基础,人体体质的强弱受机体气血阴阳盛衰的调控[20]。2009年颁布的《中华中医药学会标准·中医体质分类与判定》[21]为辨体论治的临床应用提供了体质辨识和调控等技术规范,在临床和疾病防治等方面有着广泛的应用。体质的不同预示了人对新型冠状病毒的易感性、耐受性、病程的转归以及瘥后不同。平和体质者阴阳气血调和、五脏协调、经络畅通,对疾病抵抗力较强,即使病邪入体也更易恢复;其他阴阳失衡的体质,在感染“疫疠”后,会有不同的表现与转归[22]。何红霞等[23]对306例COVID-19患者进行中医体质的描述性分析和聚类分析发现,易感体质为痰湿质、阳虚质、气虚质和阴虚质。刘锐等[24]从中医体质特点探讨老年人COVID-19的防治。胡茹楠等[22]从中医体质理论分析了COVID-19的预防。杨家耀等[25]分析了84例普通型COVID-19患者的中医证候与体质,发现多为痰湿质、气虚质、血瘀质和湿热质。陈子琴等[26]分析了78名COVID-19患者,发现以湿热质、痰湿质居多。综合分析文献对COVID-19的易感体质总结分析如下:
(1)痰湿质和湿热质:这2种体质都以水液内停而痰湿凝聚,黏滞重浊为主要特征的体质状态[23]。痰湿质,体形多肥胖,头面部油脂多,腹部肥满松软,口感黏腻,痰多胸闷,多汗且黏,眼睑肿,舌体胖大,舌苔厚腻,身重不爽[24]。湿热质在湿邪的基础上增加了热邪的致病特征,身热不扬,胸闷,恶心,口渴不能饮,舌质偏红,苔黄腻[24]。此2种体质平素即已脾虚湿盛,湿为阴邪,重浊黏滞,易阻遏气机,经络阻滞不通,阴阳交接不畅,气血瘀滞,湿邪困于全身则气机失调,倦怠乏力。
COVID-19病机为湿毒壅滞,以发热、倦怠乏力、纳呆、肌肉酸痛、咳嗽等湿盛为主要表现。陈子琴等[26]研究表明,患者咳嗽症状不突出,均以干咳少痰为主,多数患者有纳差症状(69.31%),表明COVID-19患者以湿阻中焦为主要病机,身重不爽(79.32%)、大便黏腻不爽(70.03%)等湿热夹杂症突出,且后天有饮酒习惯者占85.97%,此次COVID-19易感体质主要为湿热质和痰湿质,且长期饮酒与COVID-19易感可能呈正相关。
(2)气虚质和阳虚质:气虚则气血生化不足,脏腑功能失调,自身抵抗力本来就较弱,比一般人更加易感。以肌肉松软不实、声音低微、气短、懒言、易疲乏、易出汗、精神萎靡、舌淡苔白、舌体胖大、边有齿痕及脉虚缓等为主要表现[21,23]。正气虚弱,营卫不固故外邪易侵。正邪交争,则进一步耗伤正气,正气难与疫气相抗,低热,时有自汗或无汗;气虚则难以推动血液运行,造成血流不畅,不通则痛,故而肌肉酸痛,倦怠无力;平时肺气虚弱,疫气袭肺,肺失宣降,咳嗽气喘,甚至呼吸不畅,病情进一步进展,损伤各脏腑经络,则可多症并发,易重症难治或迁延不愈。
阳虚质,阳气不足,以机体不得温煦等虚寒现象为主要特征。常见的主要表现为手足不温,喜热饮食,大便溏薄,小便清长,精神萎靡,舌淡胖嫩有齿痕,脉沉迟。《丹溪医论选》云:“人之生也……偏于阳虚,脏腑寒湿,易感湿证”,阳虚则不耐受寒邪,易感湿邪[21,23]。
(3)阴虚质:体内阴精或津液亏损,以精亏津少、阴虚内热为主要特征。主要表现为手足心热,口燥咽干,口渴喜冷饮,大便干燥,舌红少津少苔,或潮热盗汗,两目干涩,皮肤偏干,睡眠差,脉细弦或数[21,23]。湿热毒疫入内而化热,则进一步耗伤阴液,损伤阴气,热盛动血,灼伤脉络,瘀血凝滞,瘀闭心包,从而表现出咳喘,呼吸困难,咯血重症等症状。
(4)血瘀质和气郁质:血瘀质大多面色及嘴唇颜色偏暗,皮肤较粗糙,舌紫暗或有瘀点,舌下静脉瘀紫。气郁质以气机郁结所引起的情绪忧郁脆弱、敏感多疑为主要特征,形体瘦者为多,烦闷不乐,或见胸胁胀满,或走窜疼痛,善太息或嗳气,睡眠较差,大便干燥,舌淡红,苔薄白,脉弦细[21,23]。
平素气血不调,各脏腑功能不足,突感疫气,气滞血瘀更甚。气郁合血瘀,相辅相成,相互影响(气郁加重血瘀,血瘀加重气郁),而且若有热入营血,耗伤津液致瘀,则血瘀情况更重,气机失衡,加重湿气郁闭。临床表现以干咳、少痰或无痰、或痰中带血丝、喘憋气促、胸闷胸痛、身重酸痛为主。COVID-19患者易出现恐慌、紧张、焦虑等消极情绪,气郁质,其抑郁倾向可能会加重。
以扶正气、祛湿和养肺为基本原则,结合体质差异,辨证预防,以补益、健运脾胃和芳香化湿药物为主,佐以宣利肺气的药物。
COVID-19的根本病因是正虚邪实。《黄帝内经·素问》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正气虚弱是邪气侵入人体致病的决定性因素之一。邪气盛行,并非人人发病,正气旺盛则相对不易发病。正气在疾病预防、发生、发展、治疗中起到关键作用。
正气是人体一切正常物质及其功能的总和[27]。正气由脏腑功能活动而化生和消耗。健康机体状态下,其化生和消耗处于动态平衡之中。“正气”虚弱和“免疫功能”的低下或缺陷,都表现为对疾病的易感性。现在的人们常因饮食不规律、工作压力大、睡眠时间少以及情志内伤等因素导致机体内的正气亏耗,易感疠气,若加之素有痼疾,则更易感染[28]。
(1)痰湿质和湿热质:①痰湿质治则:健脾益气,燥湿化痰。多食红小豆、薏米、荷叶、冬瓜、海带、扁豆、菌类、紫菜、绿豆芽、白萝卜、洋葱、葱、姜、白果和鲤鱼等。少吃含糖量高的水果和糕点,少饮酒,少油腻性食物,忌辛辣,勿过饱。食疗方:茯苓山药粥、薏米红豆粥、陈皮饮、陈皮小米粥、鲫鱼汤、玉米扁豆饭、莲子粥、莲子茯苓糕、冬瓜排骨汤和紫菜汤等[24,29]。药疗方:参苓白术散、香砂六君子汤和健脾丸等健脾祛湿。
②湿热质治则:清热利湿。多食薏米、红小豆、绿豆、黑豆、藕、芹菜、黄瓜、苦瓜、马齿苋、鲤鱼、猪肚和猪肾等。少饮酒,少食海鲜,忌辛辣、油炸食品、火锅和烧烤。食疗方:薏米茯苓山药粥、山药冬瓜汤、鲫鱼汤和荷叶饭等。药疗方:藿香正气散或大健脾丸、升阳益胃汤等加减,芳香化湿,湿热同祛。
(2)气虚质治则:健脾益气。多食香菇、红枣、桂圆、白扁豆、黄豆、山药、羊肉、鸡肉、鲫鱼、鲤鱼、鸡蛋、牛奶和蜂蜜等[29]。忌食破气耗气的食物,如山楂、佛手柑、空心菜、芥菜、芜菁、槟榔和生萝卜。药食两用,如人参、党参、太子参、黄芪、陈皮、茯苓和灵芝等。黄芪、党参补中益气,人参大补元气,山药平补脾肺肾,灵芝和红枣补中益气养血,蜂蜜补中气润燥,陈皮、茯苓健脾祛湿。食疗方:黄芪粥、黄芪猴头汤、人参茶、人参莲肉汤、太子参茶、党参枸杞红枣茶和灵芝茶等[24,29]。药疗方:玉屏风散为预防外感方之首,益气固表,扶正解毒,可固护肺卫,防止疫疠之气从口鼻及皮肤黏膜侵入;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和参苓白术散可补气健脾,提升抗病能力。
(3)阳虚质治则:“肾阳为根,脾阳为继”,温补脾肾。多食羊肉、狗肉、鸡肉、鹿肉、葱、洋葱、生姜、蒜、肉桂、韭菜、茴香、龙眼、荔枝、核桃和红茶等温热性质的食物。少食冰激凌、冷食、西瓜、黄瓜、苦瓜和绿茶等生冷食物,忌喝冷饮。药食两用的生姜解表散寒、温中止呕,干姜温中散寒、健运脾阳,核桃仁补肾健脑[29]。食疗方:当归生姜羊肉汤、韭菜炒虾仁、韭菜炒核桃、韭菜炒鸡蛋、杜仲炒腰花、肉桂饼、肉桂粳米粥、枸杞桂圆红枣茶、黄芪姜枣粥和生姜红枣汤(早上服,温阳补气)等[24,29-30]。
(4)阴虚质治则:益气养阴生津,不可一味清热。多食甘凉滋润、养阴生津润燥的食物,如糯米、黑米、乳品、雪梨、百合、银耳、木耳、蜂蜜、冰糖、甘蔗、莲子、藕、荸荠、冬瓜、菠菜、茼蒿、无花果、豆腐、黑豆、黑芝麻、牡蛎、猪肉、鸭肉、鹌鹑和鸽肉等。高脂肪食物及烧烤、羊肉、辣椒、韭菜、生姜和蒜等辛辣燥烈之品,不宜多吃。药食两用的可用沙参、西洋参、太子参、玉竹、黄精、麦冬、天冬、枸杞、生地黄和石斛等滋阴润燥[29]。食疗方:黄芪洋参茶、西洋参茶、枸杞麦冬茶、百合绿豆粥、冰糖炖雪梨、秋梨膏、蜂蜜(温水冲服)、生地黄鸡、山药芝麻糊、甘蔗雪梨汤和桑叶菊花茶等。
(5)气滞血瘀质:①血瘀质治则:活血祛瘀、行气散结。多食活血祛瘀的食物,如黑木耳、黑豆、黄豆、香菇、紫菜、海带、韭菜、山楂和醋,并配伍行气的食物,如木瓜、丝瓜、玫瑰花、月季花、萝卜、桂皮、丁香和柚子等。葡萄酒可适当少量饮用。油炸食品、肥甘厚味等高脂肪、高胆固醇的食物不宜多食。“血得温则行”,干姜温通经络、温中散寒而助血行疗寒凝血瘀。山楂行气活血疗气滞血瘀。可酌情使用丹参、当归、川芎、桃仁、三七、红花和赤芍等活血化瘀的中药[29-30]。食疗方:山楂糕、花生粥、桃仁粥、丹参饮和当归粥等。
②气郁质治则:调畅气机,疏肝解郁。多食黄花菜、香菜、大麦、蘑菇、月季花、玫瑰花、合欢花、佛手、橙子、柚子、柑橘、萝卜和洋葱等行气、解郁的食物。可用陈皮、香附、乌药、薤白和川芎等调理气机;心理应激抵抗期出现的抑郁倾向者可予逍遥丸疏肝解郁。
COVID-19由疫毒邪气与气候、地域、环境以及个体体质等因素错综复杂相互作用而成[31]。我国地域辽阔,气候、环境差异较大,再加上人群体质的差异,很难也不可能统一化预防方药。王琦院士建立的体质理论,不但可以用于疾病的临床治疗,还可以用于大众保健和疾病的预防。此次疫病的易感人群,多数为具有基础疾病或者免疫力较差群体,素体多是偏颇体质,加之新型冠状病毒有较长的潜伏期,以及无症状感染者的存在,故防控难度较大。根据自身体质的偏颇情况,辨证选择适合的膳食,纠正体质的偏颇,增强体质,扶助正气、防患于未然,注意“扶正”应以清补为佳,以运脾调肺为主,不可滋补过腻,一则敛邪助邪,二则碍脾伤胃。同时,加强身体锻炼,增强体能。中医传统功法八段锦、太极拳、五禽戏和六字诀等能激发脏腑机能、调整机体气机、疏通经络气血、提升人体免疫、改善心肺功能以及纠正负面情绪,目前已较多地运用在呼吸系统及相关疾病的预防及康复过程中[31-32]。亦可以进行瑜伽、散步、游泳、健身操和各种舞蹈等中小负荷的运动达到改善体质的目的。中医外治法,如艾灸或隔姜灸神阙穴和命门改善阳虚体质[24,29],足浴并按摩涌泉、足三里和气海等穴位,促进血液循环,舒活经络,改善睡眠。养心是养生的最高境界,培养兴趣爱好,开阔眼界,避免不良情绪,劳逸结合,坚持“子时大睡,午时小睡”。另外,临床实践发现,《阳春白雪》、《春江花月夜》等音乐对患者的情绪、睡眠、食欲有较大改善[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