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全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正是因为文艺关乎国家命运,所以,党和政府历来对文艺工作非常重视。在全国人民正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而努力奋斗的背景下,国家需要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作品,需要热情讴歌全国人民追梦逐梦而顽强奋斗、大力弘扬崇高理想和英雄气概的时代之音、爱国之音和人民之音。那么,什么样的文学艺术家才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呢?就这个问题,习近平总书记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做到“德艺双馨”。目前,学术界对“德艺双馨”的理论内涵、理论渊源和理论价值等问题尚未进行系统研究,本文即试着对这一重要理论进行初步探索,希望能抛砖引玉,引起广大文艺工作者和普通群众对个人修养问题的重视。
我国历来就有重视文艺家个人修养的理论传统。习近平在关于文艺工作的谈话中,数次提及或引用古人的话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如:“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志高则言洁,志大则辞弘,志远则旨永”等等皆是。上述引文,前两则源出陆机《文赋》,“求木之长者”句源出魏征《谏太宗十思疏》,而“志高则言洁”句则源出叶燮《原诗》。可见,习近平的“德艺双馨”论与中国古典文论传统有着紧密联系。下面,择其要者详述之。
孔子是儒家思想的创始人,其毕生致力于恢复西周的礼乐制度,周游列国,而后又收授门徒,教育子弟。其子弟约3000余人,达者72人。孔子对其弟子进行分科教学: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论语·先进》)[1]123
“德行”居孔门四科之首。“德行”者,道德品行之谓也。孔子所宣示的青年修养的道路,是先德行而后文艺。其云: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学而》)[1]49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1]94
孔子不仅重视个人德行,还强调了德行与言语的统一。其云: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论语·宪问》)[1]149
孔子的这句话并不是说有德必定会有言,而是说有德者亦应有志于立言,但有德是有言的基础和前提。
孟子也非常重视士大夫的个人修养。《孟子·公孙丑上》曰: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1]231-232
孟子认为,若需“知言”,必先“养气”,“养浩然之气”,即对自己本性中的善,不断地加以培养扩充,不断进行道义的积累,这样才可以成为一个大丈夫,一个善于分析与运用言辞的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逐渐培养起来的。孟子认为:“人人皆可为尧舜,亦为之而已矣。”只有不断培养自己的“浩然之气”,才能使自己成为一个圣贤。而要想成为圣贤,就必须接触更多的古圣先贤,并向他们学习。为此,孟子又提出了尚友的观点。他说: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孟子·万章下》)[1]324
孟子说,要学习那些古圣先贤身上的优点,以成就伟岸人格。
陆机非常强调作家的精神境界和学养积累。他在《文赋》中说:“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2]20“伫中区以玄览”是对老子“涤除玄览”的化用。河上公注“涤除玄览”曰:“当洗其心,使洁净也。心居玄冥之处,览知万事,故谓之玄览也。”[3]“涤除玄览”本是老子所说的悟道、得道的心境,后来被文艺理论家借用为从事文艺创作的心境。关于创作时的精神状态,陆机不仅说“伫中区以玄览”,还说“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2]36。意谓艺术家开始构思时,应集中精力,不受外界干扰,如此,作家方能深入广泛地开展思维活动,其心灵才能驰骋于极为宽广的宇宙之中,与宇宙万物合而为一。刘勰也很重视作家心灵的虚静对整个创作的重要性。《文心雕龙·神思》云:“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4]493作家在创作构思时,重在虚心和宁静,应清除心中的杂念,洗涤自己的心灵,使其清明澄澈。
关于学养积累,陆机在《文赋》中说道:“颐情志于典坟”“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2]20,又云:“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2]36。陆机强调,文人须学问广博。而广博的学问是在翻阅三坟五典等经典的基础上积累起来的。
在《文心雕龙》中,刘勰对作家修养做了进一步阐述。《文心雕龙·神思》云:“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4]493这四句话均指学习前人的著作和文章,从中吸取养分。不过这四句的角度和侧重点有所不同:积学是寻找题材,酌理是积累逻辑和思路,研阅是学习写作技法,绎辞是借鉴他人的言辞。
在陆机、刘勰看来,作家的修养须从两个方面进行积累:一是“伫中区以玄览”“遵四时以叹逝”,即格物致知,通过研究外界事物来获取对宇宙自然的认知;二是“颐情志于典坟”,即通过广泛阅读前人作品来汲取营养。
韩愈在《答李翊书》中说道:
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毕宜。[5]701
韩愈将“气”比作水,将言比作水中的漂浮物,而“气盛”则是指作者道德修养达到了很高的境界。韩愈生动形象地阐述了作家的道德修养对文章言辞的决定作用。他认为,只要气盛,则发言著文,无论言之长短或声之高下,都会是很好的。
如何才能达到“气盛”的境界呢?韩愈认为,“不可以不养”。而培养的途径则在于“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可见,韩愈所云作家之“气”,是众多因素综合的结果,但最主要的有两个:一是作家胸中须有道德仁义,二是作家须博览群书,尤其先秦两汉之书。韩愈又指出,作家之“气”养至“盛”的境界,是一个长期而又艰难的过程。在《答李翊书》中,韩愈回顾自己的学文过程云:“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5]700。他说自己从开始学作文至当下已有二十余年了,但这一过程远未结束。他说:“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在自己切身体验的基础上,韩愈提出:“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5]700“无望其速成”既是韩愈自己的学文过程,又是他对后辈的告诫与期许。对他来说,学文是一个终生的事业。
对作家的个人修养论述较为全面的是叶燮的“才胆识力”论。叶燮在《原诗·内篇下》云:
大凡人无才则心思不出,无胆则笔墨畏缩,无识则不能取舍,无力则不能自成一家。才、胆、识、力各依所托,学问筑基而力俱,方有进取之方向。[6]16
才胆识力构成了文学创作主体的基本要素,四者缺一不可。才,即才华,表现为作家的思路、想象力和语言表达力。胆,即胆识、气魄,表现为作家敢于摆脱前人束缚,敢于独立思考,敢于挥洒自如的创新精神。识,是指作家思辨的能力,它表现为作家明是非、定取舍而不随波逐流的能力。识即作家头脑中正确的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力,是指作家表现其才学识见的能力和自成一家的笔力。才胆识力四者相辅相成,互为依托。叶燮进一步指出,四者之中,“识”是核心。
大约才、胆、识、力,四者交相为济,苟一有所歉,则不可登作者之坛。四者无缓急,而要在先之以识,使无识,则三者俱无所托。无识而有胆,则为妄,为卤莽,为无知,其言背理叛道,蔑如也。无识而有才,虽议论纵横,思致挥霍,而是非淆乱,黑白颠倒,才反为累矣。无识而有力,则坚僻妄诞之辞,足以误人而惑世,为害甚烈。若在骚坛,均为风雅之罪人。惟有识则能知所从,知所奋,知所决,而后才与胆力,皆确然有以自信,举世非之,举世誉之,而不为其所摇,安有随人之是非以为是非者哉?其胸中之愉快自足,宁独在诗文一道已也?[6]29
无识而有胆,则好为粗鲁莽撞、恣肆妄作,叛道悖礼;无识而有才,则其文是非淆乱、黑白颠倒;无识而有力,则更易给人以误导而惑乱世道。故“无识”而虽有其余三者,不仅无益反而有害,所以,“识”是核心,居于主导地位。
综上所述,重视文艺家的个人素养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贯传统。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工作者个人素养的论述与这一传统有着紧密的联系。
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了“德艺双馨”的理论。他指出:
繁荣文艺创作、推动文艺创新,必须有大批德艺双馨的文艺名家……文艺是给人以价值引导、精神引领、审美启迪的,艺术家自身的思想水平、业务水平、道德水平是根本。文艺工作者要自觉坚守艺术理想,不断提高学养、涵养、修养,加强思想积累、知识储备、文化修养、艺术训练,努力做到“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除了要有好的专业素养之外,还要有高尚的人格修为,有“铁肩担道义”的社会责任感。[7]
这一理论在习近平后来的讲话中,被反复陈述。2016年11月30日,习近平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中进一步指出:
文艺要塑造人心,创作者首先要塑造自己。养德和修艺是分不开的。德不优者不能怀远,才不大者不能博见。广大文艺工作者要把崇德尚艺作为一生的功课,把为人、做事、从艺统一起来,加强思想积累、知识储备、艺术训练,提高学养、涵养、修养,努力追求真才学、好德行、高品位,做到德艺双馨。[8]
2021年12月14日,习近平又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对广大文艺工作者提出希望和要求,希望他们“坚持弘扬正道,在追求德艺双馨中成就人生价值”;要求他们“把个人的道德修养、社会形象与作品的社会效果统一起来,坚守艺术理想,追求德艺双馨,努力以高尚的操守和文质兼美的作品,为历史存正气、为世人弘美德、为自身留清名”。[9]
习近平“德艺双馨”的重要理论有着丰富而深刻的内涵。
所谓精深的思想开掘能力,即是要求文艺工作者在深刻体验生活、观察世界的基础上,探索人生、宇宙存在的本质和意义,发现宇宙人生变化的规律。思想不同于价值观。习近平往往将思想与价值观等并举。2014年,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指出:“文艺界知名人士很多,要在思想道德修养上追求卓越,更应身体力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7]。2016年,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习近平又强调:“对文艺来讲,思想和价值观念是灵魂,一切表现形式都是表达一定思想和价值观念的载体”[8]。既然思想不同于价值观,那么,思想和价值观究竟有何不同呢?
思想是指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形成的对人生、社会乃至自然、宇宙的独到见解和看法,而思想家就是指对现实生活有自己的独特领悟并形成整套体系的人。中外历史上,产生了许多著名的思想家及其思想。在历次讲话中,习近平提到的中国思想家有:老子、孔子、庄子、孟子、荀子、韩非子,此外,还有董仲舒、王充、何晏、王弼、韩愈、周敦颐、程颢、程颐、朱熹、陆九渊、王守仁、李贽、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鲁迅等一大批思想家;思想方面,则有魏晋玄学、宋代理学、王阳明心学等。习近平提到的外国思想家和思想有:
古代希腊、古代罗马时期,产生了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西塞罗等人的思想学说。文艺复兴时期,产生了但丁、薄伽丘、达·芬奇、拉斐尔、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莎士比亚、托马斯·莫尔、康帕内拉等一批文化和思想大家。……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前后,产生了霍布斯、洛克、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狄德罗、爱尔维修、潘恩、杰弗逊、汉密尔顿等一大批资产阶级思想家,形成了反映新兴资产阶级政治诉求的思想和观点。马克思主义的诞生是人类思想史上的一个伟大事件,而马克思主义则批判吸收了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人的哲学思想,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等人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人的古典政治经济学思想。[10]
尤其值得我们重视的是,习近平将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等,看作是引领中国前进的指导思想。这些思想或对历史进行了总结与反思;或对未来进行了展望;或对人类及宇宙的存在进行了深思。总之,思想不是人们对人生和宇宙的泛泛观察,而是对人生和宇宙的深刻认识和领悟。这种认识和领悟,必须建立在对人类生活和自然宇宙的长期观察和体验的基础之上。
在上述诸多思想家及其思想中,有积极进步的,像马克思主义,“深刻揭示了自然界、人类社会、人类思维发展的普遍规律,为人类社会发展进步指明了方向”[10];像毛泽东思想,“至今仍具有重要指导意义”[10]。也有腐朽落后的,比如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等。习近平强调,要自觉抵制那些腐朽落后的思想体系,坚持学习并借鉴积极进步的思想,以推动社会的全面健康发展。
价值观,是人们“对经济、政治、道德、金钱等所持有的看法”。党和政府高度重视文艺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文艺作品所包含的价值观、世界观,对人民群众起着巨大的教化作用。我国古典文论很早就注意到了文艺的教化作用。孔子一方面肯定了《诗经》正面而积极的作用:“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1]178另一方面,他又批判了郑卫之声,其云:“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孔子将郑声和佞人同等看待,因其对国家可能会带来危险。《礼记·经解》记录了据说是孔子关于六经之教的话: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11]1609
《毛诗序》更重视诗的教化作用,其云:“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11]270。除上述所引观点外,后世曹丕之“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说,白居易之“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论,皆是关于文艺教化作用的论述。可以说,对文艺教化作用的强调贯穿着中国古典文学理论的始末,这一理论也由传统的诗文领域延伸到后起的一些文体上,比如词、曲和小说。清人周济强调,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梁启超认为,小说可对读者起到“熏浸刺提”之作用,从而改良国家政治、改变国家命运。
习近平总书记非常重视文艺的价值观和文艺作品的社会效益。在这个问题上,他提出了对文艺作品、对文艺工作者的几点要求。
首先是文艺的人民性问题。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真正的英雄。人民性是文艺作品的根本属性。他指出“人民需要文艺”[7],意谓人民需要文艺在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上的引导、教化;而“文艺需要人民”[7],是指文艺的源头活水在于人民及人民生活。他频繁强调文艺的“二为”方向,即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和文艺工作者必须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两个方向。正是在“二为”方向的指导下,习近平辩证地分析了两种不同的文艺。一种是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这种“文艺创作的目的是引导人们找到思想的源泉、力量的源泉、快乐的源泉”[8],它们可以“鼓舞人们在黑暗面前不气馁、在困难面前不低头,用理性之光、正义之光、善良之光照亮生活”[8]。对于这一类文艺作品,我们要大力提倡并弘扬。另一种是低俗庸俗媚俗的作品、戏弄历史的作品。习近平指出:“戏弄历史的作品,不仅是对历史的不尊重,而且是对自己创作的不尊重,最终必将被历史戏弄。”[8]在这种价值观引导下,广大文艺工作者应“提高阅读生活的能力,善于在幽微处发现美善、在阴影中看取光明,不做徘徊边缘的观望者、讥谗社会的抱怨者、无病呻吟的悲观者”[8]。
其次是文艺与社会风尚的关系问题。习近平反复强调,文艺工作者要坚守艺术理想,用明德、高尚的文艺引领社会风尚;以深厚的文化修养、高尚的人格魅力、文质兼美的作品引领社会风尚。文艺本来就有着移风易俗的功能,《荀子·乐论》云:“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12]。当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中国时代精神的集中体现,是凝聚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力量的思想道德基础。因此,培育、涵养、践行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广大文艺工作者承担的历史使命,也是习近平对广大文艺工作者提出的殷切期望。习近平指出,广大文艺工作者不仅要用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曲折动人的故事、百姓喜闻乐见的语言形式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鲜明地体现在作品中,更要身体力行地去践行之。习近平强调:“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最深层、最根本、最永恒的是爱国主义。爱国主义是常写常新的主题。”[7]他要求当代文艺,要把爱国主义作为主旋律,要“引导人民树立和坚持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文化观,增强做中国人的骨气和底气”[7]。
最后是关于讲好中国故事,宣传中国形象的问题。文艺作品对国家形象和人民形象起着重要的传播和塑造的作用。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中国形象的宣传工作。习近平认为,中国有许多生动的故事,有许多英雄的人物。广大文艺工作者应全面深入了解中国国情,了解当代国家大事,如:中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的故事,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合作共赢道路的故事,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故事等。习近平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切实提高自己的创作能力,努力将可爱、美丽的中国和中国人民展现在世界舞台上,努力让外国民众深入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认识和理解。
古人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又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些都是在强调艺术家的人生阅历和知识积累对文艺创作的重要性。习近平对此非常重视,他总是要求文艺工作者拓宽自己的人生阅历,提高自己的识储备。为此,他首先要求文艺工作者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自觉扎根人民、扎根生活,乐人民之乐,悲人民之悲,不断积累生活素材。其次,他要求文艺工作者不断提高自己的知识储备。习近平虽未明言文艺工作者要积累哪些知识,但从他讲话的字里行间,我们发现,习近平所说的知识储备是宽泛广博的。总体而言,包括自然科学知识和人文社会科学知识。具体来说,文艺工作者应不断积累历史、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科技、军事等人文社会科学知识,也要广泛涉猎天文学、医学、数学、几何学、地理学等自然科学知识。习近平强调:“那些在历史长河中经久不衰的经典,都体现了文学家、艺术家襟怀和学识的贯通、道德和才情的交融、人品和艺品的统一。”[9]学识的广博积累与融会贯通,是作品能够成为经典的前提和基础。
习近平不仅重视文艺作品的思想内容,还重视文艺作品在形式技巧。他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指出:
要把创新精神贯穿文艺创作全过程,大胆探索,锐意进取,在提高原创力上下功夫,在拓展题材、内容、形式、手法上下功夫,推动观念和手段相结合、内容和形式相融合、各种艺术要素和技术要素相辉映,让作品更加精彩纷呈、引人入胜。[8]
从事文艺创作不仅需要学问,其本身就是一门学问。两三千年的中国古典文学,在创作手法上积累了许多技巧和方法,如比兴寄托、典故运用、托物言志、借景抒情、虚实结合、动静结合等。对于当下的文艺创作而言,这些手法依然具有重要的使用价值。作家的创新能力,不仅表现在题材选择上,还表现在手段手法、风格等方面上。当然,重视形式的创新,重视手段技巧的使用,并不意味着习近平将形式技巧抬高到了作品思想内容和价值观之上。在内容和形式、思想和手法之间,习近平的观点充满辩证法色彩。他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
“对文艺来讲,思想和价值观念是灵魂,一切表现形式都是表达一定思想和价值观念的载体。离开了一定思想和价值观念,再丰富多样的表现形式也是苍白无力的。文艺的性质决定了它必须以反映时代精神为神圣使命。”[8]
因此,广大文艺工作者,既要学习和掌握丰富的形式技巧和表现手法,同时还要使其为表现思想内容服务。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德艺双馨”的文艺理论有着极为丰富的理论内涵,该理论的提出,也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
首先,明星艺人形象崩塌事件频发。最近几年,“人设崩塌”成为舆论热议的关键词,至今热度不减。所谓“人设崩塌”,是指某一明星的公众形象因某一事件而被毁,其前期留给公众的健康积极的形象被完全颠覆。王力宏、吴亦凡、吴秀波、翟天临、高云翔、李小璐、范冰冰、陈羽凡等人,其“人设崩塌”事件,或给娱乐界,或给演艺界,或给学术界,带来了极恶劣的影响。鉴于此,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在立德、立功、立言三者中,“立德是最高的境界”;又强调,“立德树人的人,必先立己;铸魂培根的人,必先铸己”。“‘人品决定艺品,立艺先要立德’,明星艺人不管颜值如何、粉丝多少,其根本仍是道德水平、思想水平和业务水平,在发展成长的过程中始终不能忘记修养道德品质、承担社会责任。”[13]
其次,在文艺创作上,最近几年也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和不良现象。一是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产生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文艺作品。但同时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着抄袭模拟、千篇一律的现象。就拿网络文学来说,自20世纪末以来,中国网络文学异军突起,以惊人的速度蓬勃发展。截至2020年,网络文学在中国拥有4.55亿读者,注册作者1755万人,签约作家100多万人,存量作品约2500万部,并以每年200多万部的速度增长[14]。但这一发展态势基本上都处于一个自然生长的状态。在失去管理和约束、缺少向上向善价值观引导的情况下,中国的网络文学泥沙俱下,出现了一些质量粗糙、内容低俗的作品。2018年,由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网络文学作者白皮书》分析指出:“在网络文学作者们看来,网文作品的竞争要素主要是作品的内容质量,占比高达81.3%”[15]。而且,“在对网络文学盗版的看法上,83.4%的网文作者认为盗版侵害了作者的权益,损害了自身应得的收入。其中高星级的作者比低星级的作者有更强的版权意识,对保护自己权益的倾向也更高。”[15]网络文学作者们对网络文学作品内容质量的重视和他们版权意识的增强,权益保护意识的提高,恰恰从反面反映了网文作者自身也意识到了网文质量问题的存在。二是低俗、庸俗、媚俗等表现低级趣味作品的泛滥。在市场导向的作用下,有些网文作者为了获取点击量和最大经济效益,故意投读者所好,在一些网络文学作品中描写一些淫秽色情、血腥暴力等内容。如《他来了请闭眼》,对杀人手法进行了详细的描写;又如《都市之超级明星》则充斥着消极、颓废和绝望的色彩。“文艺要通俗,但决不能庸俗低俗媚俗。”文艺要成为良好社会风气的倡导者和引领者,而绝不应成为不良社会风气的制造者和煽动者。三是只追求经济效益,忽略社会效益。社会效益是指一部文学作品的社会责任、文化价值和社会反响。而经济效益则是指文学作品作为一个商品能带给作家、出版商、网文平台等多少经济利润。网络文学从来都不排斥商业逻辑。在这种机制下,有些网文写手为追求经济效益的最大化,不惜牺牲作品的审美性和崇高感,故意在作品中描写色情、暴力等媚俗性质的内容。在商品经济社会中,文学作品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是统一的,我们既要把作品的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同时又不能完全不考虑作品的市场价值或经济效益。习近平指出:“同社会效益相比,经济效益是第二位的,当两个效益、两种价值发生矛盾时,经济效益要服从社会效益,市场价值要服从社会价值。文艺不能当市场的奴隶,不要沾满了铜臭气”“要坚守文艺的审美理想、保持文艺的独立价值,合理设置反映市场接受程度的发行量、收视率、点击率、票房收入等量化指标,既不能忽视和否定这些指标,又不能把这些指标绝对化,被市场牵着鼻子走”[7]。
最后是在文学的阅读和评论上,也出现了一些不良的倾向。文学阅读和评论是文学活动的最后一个关键环节。它起着引领作者的创作方向和读者的审美追求,提高作者的创作水平和读者的理解和鉴赏能力的重要作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文学批评还可以引领时代风尚。文学批评家应该秉持客观公正的立场,从思想的和艺术的或历史的和美学的标准出发,对文艺作品进行全面的解读和评判。但在当下,不论是在公众的文学阅读上,还是在批评家的文学批评上,都出现了一些不良的现象。在公众文学阅读上,出现了快餐式阅读、浅尝辄止式阅读。随着文字数码化、书籍图像化、阅读网络化,文学创作机制、文学传播媒介和文学阅读也随之发生变化,一些新的阅读方式和习惯随之产生。读者开始由读文字转而读图,由阅读纸质书籍转为阅读电子媒介。这样的阅读方式对文学阅读带来了更深层次的改变。在阅读深度上,读者的阅读由深入品味转为浅尝辄止;在阅读连贯性上,由专注的、连贯的阅读转为片段的、琐碎的、凌乱的阅读。而读图时代的到来,又使得读者更倾向于读图而不去读文字作品,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读者对文字的感受力和理解力。总之,改革开放以来,尽管读者群体扩大了,读者的阅读面也拓宽了,但读者的阅读习惯和理解鉴赏能力则出现了较大的问题。文学批评领域的问题就更复杂了。文学批评应“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当下,有些批评家失去了批评精神和战斗力量,抛弃了客观公正的批评原则,碍于情面,出于利益,只是去表扬和吹捧,甚至是阿谀奉承。更有甚者,有些批评家“用简单的商业标准取代艺术标准,把文艺作品完全等同于普通商品,信奉‘红包厚度等于评论高度’”[7]。这样,文学批评就失去了底线,遗弃了标准,其指导创作和引领阅读的功能丧失殆尽,从而使其自身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每一种重要文艺理论的提出,都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和时代意义,也都对当时的文艺创作和阅读有着针砭时弊、裨补时阙的功能。习近平总书记的“德艺双馨”理论也不例外。这一理论的提出,不只是针对广大文艺界,更是针对当下浮躁的社会风气。这一理论具有很大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首先,它对于广大文艺工作者如何立身做人有指导和规范作用;其次,它为文艺创作指明了方向——文艺创作应坚持“二为”方向,即追求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有机结合;再次,它为文艺批评确立了标准,即坚持“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评判和鉴赏作品”;最后,这一理论还可以引领当下社会摒弃浮躁,走向踏实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