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孜
(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上海会展研究院 上海 200040)
书展由传统的图书集市发展而来,当今时代,书展的价值已不再是单纯的卖书,而是作为一个文化交流和沟通互动的平台,即通过多种展销互动、文化活动让人们在此集聚,产生交易并进行文化交融。
无论是“世界第二大国际书展”的北京书展,“立足上海,服务全国”的上海书展,还是具有“南国”地域特色的羊城书展,它们都具有展示内容复杂、表达形式多元、沟通形式具有特色的特点,推动了我国图书出版业发展,促进了文化信息流动。放眼中国,仍有一些城市书展发展处于瓶颈期,存在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可从书展兴起、书展空间、书展包容三方面进行探索。
书展起源于16世纪的欧洲,以商业市集的形式呈现,称之为“书市”。“市”,指市场,是买书和卖书的场所,主要供书商、出版商与印刷商进行贸易往来,为书展发展提供了基本范式。二战结束后,发展成为既可进行商贸交易又可增进国际交流的场所。美国传播学家詹姆斯·凯瑞从传播的仪式观角度,指出“传播是人们以团体或者共同体的形式聚集在一起的神圣典礼[1]。”我国城市书展从20世纪80年代出现,经历了兴起、遇冷、回暖、蓬勃四个发展阶段,阳——新华书店为了扩大销售,减少库存,在公园搭建了帐篷,拉开了书展的序幕。15天展期、59万元的成交额引起了各省新华书店的效仿,催生出春城书市、羊城书市、山城书市等。随着发行体制的改革,由新华书店、出版社或政府部门联合举办的书市崛起,出现北京图书订货会、长沙图书交易会等订货会。它们的宗旨都是集订购、销售、批发于一身,而且服务于书店的图书交易活动。1993年的羊城书市在展销的同时,融入研讨辩论会、读书会等文化活动,书展的宣传与文化交流功能开始萌芽。
20世纪90年代,随着城市大规模改造与扩展,1995年全国第一家由发货店经办的北方图书城开业后,各省的图书商城逐渐兴起,相较于书展,书城的发展更具规模。由此,书城与书展互为替代,分流书展的观众,压缩其发展空间。此外,互联网兴起推动了网上书店的发展,同样影响着城市书展的运营,许多书展在这时期销声匿迹,城市书它的发展与繁荣也可看作城市逐步浸润“书香风气”的过程,在其不断兴盛的过程中,为读者们提供了集聚的条件,也不断塑造阅读行为这一重要仪式。
追溯历史,中国最早的城市书展始于1980年的沈展的发展进入“寒冬期”。
进入21世纪,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日益增长,出版业迎来新的机遇,国有与民营书业需依靠更广阔的平台发展。国家开始鼓励搭建书展平台,2000年“全民读书月”活动举办,2003年《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等出台,上海书展成立“、南国书香节”重启,为城市书展的蓬勃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
进入新时代,在文化强国战略的带动下,国家大力助推“全民阅读”活动。为创建城市书香品牌,政府支持书展转型升级,书市、书展、图书节等多种形式的图书产业会展活动相互交融。正如凯瑞阐述的传播最高境界,“构建并维系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支配和容纳人类行为的文化世界[1]。”如果把阅读带入这个体系中,那么全民阅读的最终目标像是构建一种高尚和神圣行为的认知体系,而这个建设的过程,更需要我们强调书展的仪式感。
图书承载着知识传承与教化的功能。谈及图书,我们往往会关注图书的知识属性,但随着互联网与数字技术的发展,传统纸质图书的知识获取功能已逐渐被电子阅读所弱化,人们能够快速便捷地获取网络信息,纸质图书的功能逐渐被替代。因此,为了吸引人们回归线下,进行“沉浸式阅读”而不是“粗略式浏览”,营造全民阅读的氛围,更需要城市书展的助力。除了提供精美装帧、书香浓郁的纸质书籍之外,还需营造优质的城市书展体验空间,让人们从知识向体验转向,让书展体验变成观众的新诉求。
约瑟夫·派恩提出:“体验经济是企业借助服务的‘舞台’,以产品为‘道具’,注重消费过程的互动性,体验的个性化。”[2]对城市书展来说,随着服务经济的发展,它已成为注重多元化互动体验的综合性平台。以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书展平台——北京书展为例,2018年,展会的文学沙龙板块创新形式,借助音乐、绘画和美食等元素,让读者与贾平凹、余华等著名作家互动交流。观众不仅可以在文学咖啡馆暂时休息,也可以去现场聆听中外著名插画家的演讲。人们去城市书展的主要目的已不在于淘书,而在于亲身体会带有书香特色的展会气氛,追求体验已经超越了图书交易,变成了人们对书展的新诉求。
对于书展的体验氛围,可从读者、作者与出版社三方面来看。“读者体验”主要体现在阅读空间的舒适度中,具体来看是一种与个人阅读不同的氛围营造。例如,2006年,香港书展为工作的白领读者开设书展夜市,周末开到深夜12点,为读者提供了舒适的阅读氛围;“作者体验”体现在作家与读者的交流互动。例如,2020年,上海书展“破圈融合”,首次推出“作家餐桌计划”,孙甘露等7位作家走进上海7家特色餐厅,与跨界学者畅谈文学与美食、城市与生活,参与系列文旅体验活动;“出版社体验”体现在企业借助书展平台进行新书发布与亮相,为观众打造率先体验的“优越感”。例如,2018年,中央编译出版社在北京书展推出新书《阎肃老人讲唐诗》,让观众第一时间了解书中故事。
书展的核心是通过个性化、差异化的体验,让观众产生深刻的情感享受。对书展来说,便是通过营造体验空间,使观众与展会建立一种黏性关系。资深出版人汪耀华认为,“书展的成功在于能吸引一群几乎与书无缘的人”[3],反映出许多顾客喜爱书展实际上在于对其体验氛围的追随。如果我们把书展置于“城市”背景中分析,发现城市书展与城市有着很强的关联性,建构具有文化特色的体验空间,更能形成书展与城市间的对话,多元文化在体验空间中碰撞。因此,在空间形式上创新突破,在空间内容上形成多元互动,为观众带来宏阔而意义丰富的阅读空间体验,建立观众与展会之间的黏性,也是城市书展未来努力的方向。
俄国思想家巴赫金提出,“狂欢”理论,主要含义指“全民皆为平等自由参与的主体”,人们在参与中享受暂时的平等,感受盛会的热烈与快乐。当今时代,城市书展也体现了狂欢的特点。“上海书展暨‘书香中国’上海周”是上海书展的主展名,它将目标定为“文化的盛典、百姓的节日”,突破时间与空间局限,设置三个大规模分会场,与世界读书日、国际童书展相呼应,欢迎全球的观众到来,打造图书界的盛会;羊城书展则以“南国书香节”作为主展名,在全国设置了19个分会场,加强各省之间的联系,促进“书香社会”风气的形成。这种包容与平等,不针对某些群体,鼓励全民参与,“海纳百川”的特点,为市民大众打造了一个狂欢的盛会。
具体来看,我们可将狂欢属性分成大众化与娱乐化两个部分。“狂欢意味着对权威的反抗与颠覆,它打破了传统的等级制度、分明的社会结构,打破了底层人民对贵族的敬畏和礼节”,这种对层级的突破和反抗,恰好与城市书展的“大众化”相契合。2006年后,香港书展面向全民,不仅为学术界人士提供了“神圣”的讨论专场,还贴近普通大众,打造大卖场风格、压低图书价格、设置流动性展位,使书展更接地气,从而更受普通读者欢迎。
狂欢意味着人与人之间交流互动、共同享受热烈与欢腾。城市书展为大众提供了互动对话的场域,只强调“高雅、小资”是不够的,需将“读书”这种个人的行为,转变成众人的狂欢,形成一种娱乐化的氛围。以图书业中有着“奥林匹克”之称的法兰克福书展为例,其自1986年起设置主宾国,打造系列文化活动并持续半年之久,中国、意大利、法国、日本等国家和地区在展会中展示各自的文化,以及本国的出版物,同时开展丰富的娱乐活动。由此可见,城市书展实现“破圈”,需要营造狂欢的氛围,在策展中融合娱乐元素,才能更好地吸引观众。
巴赫金认为,“狂欢广场式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满着同一切人一切事的随意不拘的交往”。城市书展正是建立了这种全民参与、热烈欢乐的“狂欢广场”。从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的“改革开放四十年”专题展区,宣传当代中国的发展道路和价值观念;到法兰克福国际书展的“名人效应”,借助展会平台为德国本土政治家提供发展外交与拉选票的好机会,城市书展功能都在不断更新,向世界展现自己的包容,让狂欢全民性的特征体现得淋漓尽致。
借助仪式、体验与狂欢,我们看到书展的兴起离不开阅读行为仪式的塑造;书展作为一个集交易、沟通于一身的舞台,聚焦了多元文化,为观众打造了体验式空间;在整个城市书展所营造的众人狂欢气氛中,我们看到了书展发展需要包容性与娱乐性。可见,城市书展的繁荣与经济发展、运作形式及人们的参与互动是密切相关的,在未来,书展还需继续探索,笔者基于以上三方面的分析,提出了优化建议。
城市书展发展迅速,如今已纳入全民阅读体系。然而,城市书展暨书香节与宗教活动相比,仍缺乏一种仪式般的敬畏,更多的是被人们当作一项任务。因此,为切实推广全民阅读,营造“书香满城”氛围,还需进一步强调书展议程设置仪式感,扩大书展的辐射范围,具体可从延伸地域互动、拓展全方位营销两方面进行思考:
一是加强城市书展省际间的互动,可以仿照法兰克福国际书展的“主宾国”模式,打造国内“主宾省”模式,即每届设置一个省作为主场举办展览,宣传该省的出版物、知名作家与版权贸易;同时开设省际交流馆,邀请各省出版公司参展,汇聚人流、人才与人气,展开区域文化沟通。由此,“主宾”模式成为展会每年的仪式化流程。
二是为了弥补大型书展不能流动性办展、线下展会覆盖面有限、全民阅读作用无法充分发挥的缺陷,充分借力数字媒介技术,深耕交互式数字营销,增加线上板块内容,健全微信、微博等自媒体宣传渠道,从而有效拓展展会空间,促进展会“双线”营销,扩大全民阅读的覆盖面。
城市书展的繁荣不仅能增强人们的阅读热情,还能聚集文化热量,进而塑造可持续发展的城市文化空间。复旦大学提出的“可沟通城市”理论,包括城市如何打破区隔,尊重多样性,达成时空感的平衡,由此解决现代城市的沟通问题。如果将城市书展放在“可沟通城市”理论的框架之下,我们可以进行一种探索式的思考:
一是深入挖掘城市文化内核,努力搭建展示出版产业文化成果与城市文化建设的平台,如书展主题立足城市品牌特色,用书展讲好品牌故事,打造文化交流的窗口。
二是打破时空区隔,尊重人们的文化趣味、审美诉求的多元性,注重传统与现代的交错,国内与国外的互通,不断拓展书展的文化功能,增强不同文化群体的沟通与对话。
三是城市书展作为信息传播的重要区域,应确定传播视角、落实传播方式、开辟新路径、发挥文化辐射力、延伸城市文化空间。
国内的城市书展活动逐渐增多,但许多读书活动通常是以专家探讨为视角进行,观众只是作为单一接收者,缺乏平等化交流互动,忽略了读者的主体参与性。因此,为了让书展成为更好的城市名片,书展的呈现应激发观众的互动参与意识,形成一种官方引领、大众参与为主体的狂欢“嘉年华”。
当今时代,随着网购盛行与电子阅读兴起,人们对城市书展的诉求从图书贸易、知识获取逐渐向体验氛围转向。以国内知名的城市书展——北京书展、上海书展与羊城书展为例,城市书展的发展始终与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然而对于经济发展较慢的城市来说,书展的未来则需从单纯的贸易中抽离,从更深层次——阅读行为仪式的塑造、展览体验空间的营造、观众互动参与的狂欢三点着手,紧跟时代,营造“书香社会”的良好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