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论析

2022-11-26 09:04:20于全有
关键词:钥匙工具语言

于全有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一、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的内涵及由来

所谓的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指的是以习近平近年在系列国际语言文化交流场合所提出的“掌握一种语言就是掌握了通往一国文化的钥匙”“语言是了解一个国家最好的钥匙”等为代表的有关语言的功能、语言的本质认识的新理念概括而来的一种新的语言观念。

2014年3月29日,习近平在柏林会见德国汉学家、孔子学院教师代表和学习汉语的学生代表,同他们就加强中德语言文化交流进行座谈时指出:“人与人沟通很重要,国与国合作很必要。沟通交流的重要工具就是语言。一个国家文化的魅力、一个民族的凝聚力主要通过语言表达和传递。学会不同语言,才能了解不同文化的差异性,进而客观理性看待世界,包容友善相处。”[1]2015年 10月 22日,习近平在伦敦出席全英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年会开幕式时强调指出:“孔子学院是世界认识中国的一个重要平台。作为中外语言文化交流的窗口和桥梁,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为世界各国民众学习汉语和了解中华文化发挥了积极作用,也为推进中国同世界各国人文交流、促进多元多彩的世界文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2]

正是在这上述系列讲话之中,习近平在学界已有的相关语言观念的基础上,主要从语言的功能与价值的层面与角度,明确地提出了一个不同于学界对语言的功能、语言的本质惯常认识的新理念——“语言是钥匙”这样一种“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这种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从其相关阐述的内在意蕴上看,概要而言,其有关语言认识的基本理念,主要由以比较显性的形式出现的语言是通往一国文化的钥匙,语言是了解、掌握一国文化与一个国家状况的钥匙,以及以比较隐形的形式出现的语言是沟通交流的工具——钥匙,由上下文语境可知此处的“工具”——语言,即下文所喻的“钥匙”。其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中惯常使用的“工具”及其内涵,多由“钥匙”这一具体的工具及其相应的内涵所取代。这一有别于以往的以语言工具论、语言符号论、语言本体论等为代表的语言观念,其本身不仅在理论上具有重要的语言哲学意义与价值,而且在实践上对于我们新时代的国际文化交流传播与合作、相关语言文化学习教育等,无疑也具有重要的启发、指导意义与价值。

二、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形成的理论基础

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的形成,是建立在一定的理论基础之上的。其理论基础,主要是传统的、以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为代表的相关语言理念。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不仅与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理念一脉相连,而且也是语言工具论之理念在新时代的开新、深化与发展。

(一)从“名称工具论”到“语言钥匙论”:语言工具论思想的演进脉络

关于语言工具论思想的发展演进问题,笔者曾在《语言本质理论的哲学重建》一书中对此有过一些散见形式的涉及与探讨[3]30-94。这里,笔者在前者的基础上,扼要对语言工具论思想的萌生、形成、发展等演进历程的脉络做一概要的梳理,以便在人类的语言工具论思想的总体演进历程中,呈现“语言钥匙论”的历史位置与价值。

1.语言工具论思想意识的萌生

从目前我们能够见到的资料上看,早在公元前4 世纪左右柏拉图的《克拉底鲁篇》中,苏格拉底与赫谟根尼二人在讨论名称与事物间的关系到底是按着事物的本质形成的、还是按着社会习惯或规范形成的时,就出现了“名称是一个工具”这样一种“名称工具论”思想。同时,苏格拉底和赫谟根尼还意识到名称还具有“传递信息”的功能[4]56-133。名称本身属于语言现象,说“名称是一个工具”,蕴有语言是工具之相关因素或思想意识于其中。这是迄今我们在已有的相关文献中见到的、包括东西方在内的人类语言哲学层面上牵涉到有关语言工具性思想意识萌生的早期源头。

中国古代有关语言是工具的思想意识到底有没有、若有又萌发于何处等,以往学界对此一直鲜有相对明确的阐述。就目前我们见到的资料看,起码早在庄子(约前369—前286)的《庄子》一书里的“言者所以在意”说中,中国古代有关语言是工具的思想意识即已萌生①这里所说的“语言是工具”思想意识的萌生,不等同于相对比较具体的“语言是交际工具”思想意识的萌生,二者是既有联系又有所不同的两个问题。关于中国有关“语言是交际工具”思想意识的萌生问题,可参阅于全有《语言交际理论研究需要注意澄清的几个基本问题》一文,见《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5 期。。《庄子·杂篇·外物》中,有“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这样一段论述[5]245。这段话的大意是说:筌是(一种)用来捕鱼的(工具),得到鱼就忘了筌;蹄是(一种)用来捕兔子的(工具),得到兔子就忘了蹄;言语是(一种)用来表达思想的(工具),得到思想就忘了言语②参阅《庄子》,曹芳编译,万卷出版公司2018年版,第299-300 页。需要说明的是,《庄子》里“筌者所以在鱼”中的“筌”字,在曹芳编译的《庄子》这本书中写为“荃”,通“筌”。。从这段话中的“筌”与“鱼”、“蹄”与“兔”、“言”与“意”这三者的类比表述之语境上看,这里的“言者所以在意”说中,明显地含有言语是一种表达思想的工具这种意识于其中的。这是目前我们在已有的相关文献中见到的、中国古代有关语言工具性思想意识萌生的早期源头。

《庄子》一书一般认为成书于战国时期的中后期。从时间上看,《庄子》里的“言者所以在意”说所透露出的语言是工具之思想意识,当略晚于柏拉图的《克拉底鲁篇》中的“名称是一个工具”说所透露出的语言是工具之思想意识。从二者在对这种工具具体是一种什么样或什么方面的工具的意识上看,《庄子》中所透露出的是表达思想的工具之意识,《克拉底鲁篇》中所透露出的是传递信息的工具之意识,在这一点上二者的意识比较接近,但《庄子》中的“言者所以在意”说针对语言问题而来的鲜明性,显然要强于《克拉底鲁篇》中的“名称是一个工具”说。

这里需要注意的一个问题是,中国学术界自20 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曾在部分著述中流行一种说法,认为语言工具论思想出现在18世纪中期狄德罗的《科学、艺术和手工艺百科全书》一书中,给人以好像18 世纪中期语言工具论思想才萌生似的感觉。其实,这种理解是不确切的。不仅语言工具论思想意识的萌生远早于18 世纪中期的狄德罗的相关学说,而且从公元前4 世纪至18 世纪中期的狄德罗说之前,这期间也产生了不少触及到语言工具性思想的相关学说[6]。

2.语言工具论思想的形成

自语言工具论思想意识萌生后,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语言工具论思想经历了一个比较漫长的历史形成过程。其中,包括但丁、托马斯·莫尔、洛克、莱布尼茨、孔狄亚克、狄德罗、卢梭、辉特尼、索绪尔、房德里耶斯、黎锦熙、德雷仁、萨丕尔、沃尔夫、高本汉、罗素及列宁、斯大林等在内的许多历史上的一些重要人物,都曾在这一历史时期中不同程度地触及到了语言的工具性问题。

在这一时期,中国出现了不少与语言工具论思想有关的相关论述。如西汉时期刘安的《淮南子·泰族训》中,有“夫言者,所以通己于人也”[7]1087之论。这是目前我们见到的中国古代有关“语言是交际工具”思想意识(有别于非强调是“交际”的工具之“语言是工具”思想意识)的重要早期源头。在略晚于《淮南子》的西汉时期扬雄的《法言·问神》中,也有“通诸人之者,莫如言”等相关联的一些思想意识[8]126。南朝刘勰《文心雕龙·书记第二十五》中,也出现了“辞者,舌端之文,通己于人”[9]221这种颇有些类似于《淮南子·泰族训》中的“夫言者,所以通己于人也”之述。这些论述,不同程度地触及到了与语言工具论有关的一些具体思想内涵,特别是触及到了有关语言是交际工具等方面的一些具体的思想内涵。同时,在这一时期,中国在语言工具论思想方面还出现了其他方面的一些认识与阐述。如20 世纪20年代前后,中国现当代著名语言文字学家黎锦熙在其相关教学中就曾有“语言文字不过是学问底一种工具,文法更不过是一种工具底工具”[10]11-12等认识;中国现当代著名语文教育家叶圣陶1949年提出,语言“是表达内容的唯一工具”等[11]148-151。

在西方,这一时期也出现了不少与语言工具论思想有关的相关论述[3]30-86。如14 世纪初,意大利诗人、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开拓者之一但丁在《论俗语》中,认为“语言作为工具对我们的思想之必要正如骏马之于骑士”[12]。16 世纪初,英国思想家托马斯·莫尔在《乌托邦》一书中认为,语言“是表达思想的准确工具”[13]71。17 世纪末,英国哲学家洛克在《人类理解论》一书中认为,语言不仅是“组织社会的最大工具,公共纽带”[14]383“维系社会的大纽带”[14]498,是“把自己思想中所含的不可见的观念表示于他人”[14]386的工具,既是人互相传递思想的工具,也是“知认底工具”[14]476。18 世纪初期,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在《人类理智新论》一书中认为,语言是人与人之间增进了解的手段,是社会的工具及推理分析的工具[15]297-299。18 世纪中期,法国哲学家孔狄亚克在《人类知识起源论》一书中认为,包括语言符号(信号)在内的符号“就是心灵活动所使用的工具”[16]267;狄德罗在其《科学、艺术和手工艺百科全书》一书中,也提出了语言是“使人们得以互相交流思想的工具”[17];法国哲学家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和《语言起源论·交流思想的各种手段》及《论语言的起源——兼论旋律与音乐的摹仿》等著作中,也对语言的工具性、语言是交际工具等进行了论述。德国哲学家哈曼在18 世纪后期也曾在其著作中提出“语言是理智唯一的工具和标准”等论述。与Organon这种“工具”内涵相应的是,德国文艺理论家赫尔德曾在自己的著述中提出语言是“理智的自然官能”,普通语言学奠基人、德国语言学家威廉·冯·洪堡特也曾在其《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一书中提出“语言是构成思想的官能”。这当中的Organ 也可译为“工具”,不过是属于具有自主能动性的、人的内在属物这样的“工具”[18]134。19 世纪前叶,威廉·冯·洪堡特在其《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一书中还提出:“语言是一个民族从事任何一项人类活动的工具。”[19]5019 世纪后叶,美国语言学家辉特尼在其《语言和语言研究》一书中有“语言是人类表达思想的要具”等相关论述[20]17。20 世纪初,斯大林在其《社会民主党怎样理解民族问题?》一文中提出“语言是发展和斗争的工具”[21]37。列宁于1914年在其《论民族自决权》中提出“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22]508。列宁的这一论断后经斯大林在《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一书中引用与阐发,成为20 世纪关于语言的一个常见的、经典性的定义。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在其《普通语言学教程》一书中阐发其对语言问题的认识时认为,语言是“集体所创造和提供的工具”[20]18,声音“是思想的工具”[20]15。法国语言学家房德里耶斯在其《语言论》一书中也提到“符号是指一切能作为人与人之间交际工具的记号”“语言是思维的工具和助手”[23]200-201。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在其《语言论:言语研究导论》一书中也认为,语言是“表达意义的工具”[24]20。值得注意的是,萨丕尔在本书中谈到语言与思维的关系时,开始有了符号是认识或了解概念的钥匙这样一种语言工具论的思想意识。他说:“有了一个词,我们就像松了一口气,本能地觉得一个概念现在归我们使用了。没有符号,我们不会觉得已经掌握了直接认识或了解这个概念的钥匙。假如‘自由’‘理想’这些词不在我们心里作响,我们会像现在这样准备为自由而死,为理想而奋斗吗?但是我们也知道词不只是钥匙,它也可以是桎梏。”[24]15-16俄国语言学家德雷仁在《世界共通语史——三个世纪的探索》一书中,也多次出现诸如“语言是人类互相联系、互相理解的工具”“是促进生产结果得以实现的工具”“语言是一种工具,一种联系工具”等论述[25]4-7。20 世纪中叶,爱因斯坦在《科学的共同语言》一文中认为,当人们开始频繁使用所谓的抽象概念时,“语言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推理工具”[26]106-107,即语言可以是抽象思维的工具;丹麦语言学家叶尔姆斯列夫在其《语言理论纲要》中提出:“语言是人类形成思想、感情、情绪、志向、愿望和行为的工具,是影响他人和受他人影响的工具。”[27]3瑞典汉学家高本汉在其《汉语的本质和历史》一书中说,“作为思维最有效工具的语言”,是可以解释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的[28]16。罗素在《人类的知识——其范围与限度》一书中强调,语言是由一些符号构成的工具,并认为“语言是把我们自己的经验加上外形并使之为大家共晓的一种工具”,语言是“一个有用甚至是不可缺少的工具,却也是一个危险的工具”[29]72-75。斯大林在其《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一书中引用列宁提出的“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的观点,同时又提出“语言是手段、工具,人们利用它来彼此交际,交流思想,达到互相了解。语言是同思维直接联系的”,语言既是交际的工具,又是社会斗争和发展的工具[30]561-562。

至此,以语言是交际的工具、思维的工具、知认的工具等这样几大具体的认识为基本内核的语言工具论思想的基本框架已经形成。

3.语言工具论思想的发展

自20 世纪50年代语言工具论思想的基本内核初步形成之后,语言工具论思想的演进开始进入到丰富、发展时期。这一时期,学界在进一步肯定了语言的交际工具、思维工具性能的同时,进一步明确了语言具有认知等功能,是认知的工具,并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对语言工具性的认识,出现了以“语言钥匙论”等为代表的相对更为具体、深入的语言工具论思想认识。

在西方,这一时期出现了不少有关语言工具性方面的阐述。如20 世纪后期,奥地利哲学家、分析哲学的主要代表性人物维特根斯坦在其后期思想的代表作《哲学研究》一书中,多次阐述了对语言工具性的认识。比如,发明一种语言可能意味着出于特定的目的在自然律的基础上(或者与自然律相一致)发明一种工具[31]207,“想一想工具箱中的工具:有锤子、钳子、锯子、起子、尺子、熬胶的锅、胶、钉子和螺钉。——词的功能就像这些东西的功能一样,是多种多样的”等[31]9。显然,维特根斯坦对语言的工具性的认识,已开始有了词的功能像锤子、钳子、锯子、起子、尺子、熬胶的锅、胶、钉子和螺钉等多种相对具体的工具一样(不是跟某一种具体工具一样)的意识。英国哲学家奥斯汀在其《为辩解辩》一文中,也认为“词是我们的工具”[32]21。20世纪80年代后兴起的、以莱考夫和约翰逊等为代表的认知语言学派则认为,语言不仅仅是一种简单地表达交流思想的工具,更是一种认知的工具与手段,其本身也是认知的成果等。美国学者拉里·A·萨默瓦、理查德·E·波特在其《跨文化传播》一书中,在谈到语言和文化的关系时提出:“语言是一把通向文化核心的钥匙。语言跟文化关系密切,它能够保持国家和民族的身份。”[33]168这里,萨默瓦、波特从语言与文化关系的角度,提出了语言是“通往文化核心的钥匙”这样一种与惯常的“语言是文化的载体”等认识有所不同的语言钥匙论说。

这一时期,中国学界也出现了不少有关语言工具性思想的思索成果。如在继1955年叶圣陶于《关于语言文学分科的问题》一文中按照马列主义的语言学说而得来的“语言是‘交际的工具’,是‘社会斗争和发展的工具’”[34],以及以吕叔湘、张志公等为代表的语言学者对语言是一种工具思想的阐述之后,许国璋在《语言的定义、功能、起源》一文中认为,语言“当它作用于人和客观世界的关系的时候,它是认知事物的工具;当它作用于文化的时候,它是文化信息的载体和容器”[35]1。王希杰在其《修辞学通论》一书中,也对“作为思维工具、交际工具、文化载体的语言”进行了阐发[36]67。21世纪初,于根元在其《应用语言学概论》一书中认为,“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认知、思维、交际的工具”,并认为“也可以认为认知、思维是交际的一种方式,而只说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37]91。洪兰在美国学者史迪芬·平克《语言本能:探索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一书的中译本译者序中说:“语言是一把钥匙,是一把解开我们心智之谜的钥匙。”[38]13这里,洪兰从语言与心智关系的角度,提出语言是“解开我们心智之谜的钥匙”这样一种语言钥匙论说。

正是在语言工具论思想的上述历史发展积淀的基础上①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国内曾有学者在解读意大利哲学家维柯相关思想时,认为维柯在1725年出版的《新科学》一书中“把语言作为开启人类社会文化起源和发展的奥秘的钥匙”,并认为“在维柯看来,语言是人类科学的万能钥匙”。实际上,从维柯《新科学》原著看,维柯确实在书中从语言(特别是从一些词)出发去探讨过一些有关问题,也几处用“钥匙”来阐述过一些问题,却未曾在本书中表述过“把语言作为开启人类社会文化起源和发展的奥秘的钥匙”“语言是人类科学的万能钥匙”这种语言钥匙说。这种说法,当是出自对维柯《新科学》一书的解读者自己的解读之言。,习近平于2014年3月在柏林会见德国汉学家、孔子学院教师代表和学习汉语的学生代表时提出了如本文开篇所述的一段话。2015年10月在伦敦出席全英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年会开幕式时也提出了如本文开篇所说的“语言是了解一个国家最好的钥匙”这样一种新的“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念。显然,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是在传统的语言工具论思想基础上的一次从语言的功能、价值等角度对语言工具论思想的深化与发展。

(二)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与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的联系与区别

一般而言,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的基本核心思想,主要是由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包括是传情达意、传递信息、彼此沟通交流等工具的内涵)、思维工具、认知工具等几大方面构成。作为与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一脉相连的产物,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脱胎于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又与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有所不同。

二者之间的联系主要表现在:都是从语言功能的角度去认识语言、看待语言,都认为语言是工具,在语言工具论的基本核心思想上拥有共同的认识基础。

二者之间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在对语言工具性的认识与阐发上,要么笼统地、没有具体限定地只说语言是一种工具,要么侧重在语言是人的某一方面内容的工具上(如是人的“交际”的工具,还是“思维”的工具,还是“认知”的工具上;或是“表达思想”的工具,还是“理智”的工具,还是“社会”的工具上,乃至“推理分析”的工具上等),而很少侧重在语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工具上(个中原因,除了有对事物认识上的一般原因外,也可能与一些传统语言工具论者对这当中的“工具”内涵及用法的理解把握不无关联。目前常见的一些汉语工具书对“工具”的释义,基本上都可以概括为两个义项:一是指进行生产劳动时所使用的器具,如锯、刨、犁、锄等;二是比喻用以达到目的的事物,如“语言是人们交流思想的工具”中的“工具”①这在以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的《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448页)、李行健主编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3 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语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450 页)等为代表的工具书中,对“工具”一词都有大体相似的词义及用法的解释。。前者的意义明显指的是有形的具体器具,后者的意义则可以是指无形的抽象事物。对“语言是工具”中的“工具”涵义的理解可以是无形的抽象事物,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们对这当中的“工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想象与发挥)。即便是偶有“纽带”“容器”“钥匙”之类的比较具体的工具样子的涉及,也分别是在“纽带”的“联系”“维系”的意义上、“容器”的“承载”“容纳”的意义上及“钥匙”的在符号或词之于概念的意义上、语言与文化关系的意义上、语言与解开我们心智之谜的意义上而言的。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在对语言工具性的认识与阐发上,则不仅主要侧重在语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具体性的工具上,而且其所涉及的有关语言性能认识的层次与内涵等,也已然超越了传统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对相关问题认识的层次与内涵,而更具有走向一般的意义与价值。另一方面,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中惯常使用的“工具”及其内涵,多由语言钥匙论中的“钥匙”这一具体的工具及其相应的内涵所取代。前文已经说过,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中“工具”的内涵有“比喻用以达到目的的事物”,通常可以指无形的抽象事物。若在理解上再由“语言是工具”这一具体表达结构上的隐喻的形式而向下延伸,这里“工具”的涵义往往还可以寓有“人所使用的”等相对有限的意蕴。而在习近平的语言钥匙论中,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中这种“工具”及其内涵多已被“钥匙”这一具体的工具及其相应的内涵所取代了。“钥匙”在汉语中通常有这样几个义项:一是指开锁的器具②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的《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1526 页)对“钥匙”的该义项的相应解释是:“开锁或上锁的用具。”;二是喻指赖以管理事务者;三是喻指打开门径的方法、手段[39]7112。依据“钥匙”的义项及其在理解上再由“语言是钥匙”这一具体的表达结构上的隐喻形式而向下延伸,语言钥匙论中“钥匙”的内涵还可以寓有“打开”或“开启”及“方法”“手段”“途径”“关键”“法宝”“守望者”“常用的”“属于人的”“独具的”等相对丰富的意蕴。而“钥匙”的这些相对比较适合当今学界对语言的功能与价值理解认识实际的内蕴,通常都是“工具”的内蕴所不具备的或难以相对明晰地体现出来的。

三、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的理论价值与实践价值

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的提出,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践价值。

(一)理论价值

习近平的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是在继承传统的、以语言工具论思想为代表的相关语言哲学思想的合理内核基础上的一次对语言的功能、语言的价值认识的深化与提升,开启了新时代对语言本质认识的新境界,具有重要的语言哲学意义与价值。

首先,从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的发生上看,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本是建立在对传统的、以语言工具论为代表的相关语言哲学思想合理内核的敏锐感知与合理把握的基础上的。

历史上,人类有关语言观念问题的思索已经走过了几千年的历程,曾出现了以语言工具论、语言符号论、语言世界观论、语言生物机体论、语言天赋论、语言本体论、语言社会现象论、语言行为论、语言认知能力论、语言声音论等为代表的诸多语言观。以工具这种隐喻的方式来相对比较形象地揭示语言面目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无疑是其中比较古老的人类揭示语言面目的基本方式之一,当然也是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相对最拥有一定的人类社会基础、相对比较容易为人们所理解、把握、接受的揭示语言面目的基本方式之一。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在对语言本质的理解与认识上,尽管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以隐喻的方式而不是直接的方式来揭示语言的真实面目、较难体现语言的能动性作用等若干问题与不足,但其也有相对简明易懂等优长[3]94-103。从这个意义上说,选择以工具的方式来阐发自己对语言的功能与价值的新认识,习近平的这种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的发生,自有其发生的合理内核与认知逻辑基础,自有其所脱胎的历史的、社会的、事物自身因素等发生的语境。而这一切,自然是要建立在对传统的、以语言工具论为代表的相关语言哲学思想合理内核的敏锐感知与合理把握的基础之上的。

其次,从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对语言面目揭示的层次与内涵上看,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是一次从语言的整体层次上对语言的功能、语言的价值认识的深化与提升,开启了新时代对语言本质问题认识的新境界。

由于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在对语言工具性的认识与阐发上,往往囿于或是笼统地只说语言是一种工具,或是侧重于语言是人的某一方面内容的工具上,鲜有整体层次上的、具有一般意义与价值的关于语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工具的具体定位与阐释,因而,这种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尽管对语言作出了诸如是“一种工具”“交际工具”“思维工具”“认知工具”等阐释,却往往在这种工具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工具上不能给人以相对更为明晰、确定的理解与把握。即便是偶尔也有“纽带”“容器”“钥匙”之类的比较具体的工具样式的涉及,也基本上是在语言的某种层次或某种视角与内涵意义上的一种阐发,而尚未达至更具有一般意义与价值上的阐发。而习近平的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则是在继承了传统的、以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为代表的相关语言基本理念合理内核的基础上,从作为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沟通交流乃至合作的“重要工具”——语言这一整体层面出发,从语言的功能与价值的角度,提出了主要由以比较隐含的形式出现的“语言是沟通交流的钥匙”以及由比较显性形式出现的“语言是通往一国文化的钥匙”“语言是了解、掌握一国文化与一个国家状况的钥匙”等这样几部分理念组成的“语言是钥匙”这样一种更具有一般意义与价值的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而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中惯常使用的“工具”及其内涵,也多由语言钥匙论中的“钥匙”这一具体的工具及其相应的“打开”或“开启”及“方法”“手段”“途径”“关键”“法宝”“守望者”“常用的”“属于人的”“独具的”等意蕴所取代。这些不同于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的达成途径与方式所带来的对语言认识的新变化,无疑既是对传统的、以语言工具论思想为代表的相关语言哲学思想合理内核的准确吸纳与继承,又是新时代对语言的功能、语言的价值等有关语言本质认识的一次开新、深化与提升,不仅开启了新时代对语言本质问题认识的新境界,而且也为未来相关理念的更进一步发展,留下了发挥的空间(如随着习近平语言钥匙论的提出,社会上出现“语言是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文化、宗教、历史、哲学、思维方式等好几把锁”“语言是打开世界之门的钥匙”“语言是打开未来之门的钥匙”等声音①可参阅郭林《记忆中国难忘母校:以留学经历见证发展的中国——“记忆中国难忘母校”座谈会侧记》(中国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网站,2014-08-16)、姚喜双《语言是打开未来之门的钥匙》(《人民日报》2015年9月15日第5 版)等相关文章。),具有重要的语言哲学意义与价值。

(二)实践价值

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对于新时代的国际文化传播交流与合作的健康发展,对于相应的语言文化学习教育实践等,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与价值。

首先,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对于新时代的国际文化交流传播与合作的健康发展,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与价值。文化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根脉与灵魂。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对于国家、民族以及社会的发展具有深刻的影响作用。在全球联系不断加强的大背景下,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传播与合作,不仅有益于国与国之间、人民与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与理解,增强互信与认同,而且对于文化本身的发展、国家软实力的提升,乃至文化强国的建设等,都具有重要的推进作用。而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守望者,既是通往一国文化的钥匙,也是了解、掌握一国文化与一个国家状况的钥匙,还是沟通交流的钥匙,语言在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传播与合作中,无疑可以作为抓手、作为达至目的的方法与手段、途径,而起到开启、打开国与国之间文化交流传播与合作的关键作用,起到先行者与使者的作用。并且,语言所能起到的这种独具的作用,通常是其他手段所不可替代的。而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无疑已为这种实践路径提供了必要的理论依据与支撑。

其次,习近平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对于新时代的语言文化学习、教育实践等,同样也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与价值。语言学习教育的一个重要基础,是先要认识、理解语言是什么。以相对比较古老的、拥有一定的人类社会基础、也相对比较容易为人们所理解、把握、接受的传统语言工具论之语言观为例,这当中的“工具”的涵义通常是指“比喻用以达到目的的事物”。显然,这种也可以是指无形的抽象事物的“工具”之内涵,对于人们对这当中的“工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理解、把握,自然不一定能像语言钥匙论中的“钥匙”来得具象而又形象。而在人对事物的认知、把握过程中,具象的、形象的要比非具象的、抽象的好认知、好把握。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顺应了人对事物的认知、把握规律,为人们在相应的语言文化学习教育中更好地认识、理解语言,带来了实际便利。同时,要想运用语言,让它起到它应该起到的作用,必须要先学习、掌握语言,学会、掌握不同的语言,需要相关方面努力加强相关内容的学习教育,以达到学习、掌握语言的目的。而语言钥匙论之语言观同样也为这种语言文化学习、教育实践的实施与开展,提供了必要的理论依据与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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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17年18期)2017-08-29 21:22:03
累积动态分析下的同声传译语言压缩
钥匙和锁
我有我语言
钥匙
钥匙失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