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何慧丽
(中国农业大学,北京 100094)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实施乡村建设行动,把乡村建设摆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位置”。实施乡村建设行动也被作为“十四五”规划建议与2035年远景目标的重点任务,成为新时期我国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主要抓手。值此新时期,乡村作为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对“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人才的培养提出了新的战略需求。
面对乡村建设的有利局面,需要推动大学生“回嵌”乡土。所谓的大学生“回嵌”乡土,即大学生通过文化、技术及智力反哺乡村,投身乡村振兴实践。青年大学生拥有较高的科学文化素质和品德修养,担负着民族复兴的历史重任,理应成为推动乡村振兴的“中坚青年”[1]。然而,乡村振兴对人才的迫切需求与乡土人才的巨大缺口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当前我国乡村人才尚不能满足乡村振兴的基本需要,据国家统计局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数据显示,2016年,全国农业生产经营人员31422万人,其中初中及以下教育程度的人员占91.7%,高中或中专的占7.1%,大专及以上的仅占1.2%[2]。针对这一问题,中央出台的《关于加快推进乡村人才振兴的意见》中提出到2025年基本形成各类人才支持服务乡村格局,乡村人才初步满足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基本需要。以上背景表明:研究大学生“回嵌”乡土参与乡村建设,发现其主要问题,并对症找到破解或缓解困境的对策性办法,已经是一个重大的紧迫性任务。
本研究从嵌入性理论视角出发,旨在探究大学生“回嵌”乡土参与乡村建设的困境与推动大学生“回嵌”乡土的对策,以期为青年大学生更好地参与乡村建设行动、破解乡村振兴人才困境服务。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深度访谈法与文献法对大学生“回嵌”乡土问题进行研究。首先,对全国14个省(市)18个高校的“三农”社团参与脱贫攻坚与乡村建设的情况(包括意愿、渠道、问题等)进行问卷调查,时间为2020年9月18日—12月28日,形式是通过问卷星平台多次定向投放问卷,共计收到有效问卷135份。需说明的是,虽然本研究兼顾到我国不同区域的高等院校实际状况,调查涵盖了我国大部分省市(包括湖南、河南、山西、四川、福建、江西、北京、陕西、贵州、湖北、吉林、辽宁、山东、江苏),并从这些区域中均选择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三农”社团进行问卷调查,以获得多样化数据;但是受各种因素限制,数据来源主要以湖南地区的中南林业科技大学“三农”学会(共有78人参与了问卷调查,占样本总量的58%)、河南地区的河南农业大学“三农”发展研究会(占样本总量的16%)、山西地区的山西农业大学大学生支农队(占样本总量的9%)为主,其他高校“三农”社团样本数据相对较少。(1)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巩星利、李昌琪同学参与协助了本研究的问卷调查、个案访谈以及后续的资料整理与分析工作,特对她们的付出表示感谢。其次,笔者通过全国大学生支农调研网络重点选取了6位已经毕业且目前正在基层从事乡村建设相关工作(比如选调生、大学生村官、乡村教师)的大学毕业生进行了深度访谈。最后,笔者系统阅读了“嵌入性”理论及大学生“回嵌”乡土等相关研究文献,以便为本研究提供学理支撑。
本研究选择高校“三农”社团大学生为研究对象,探讨大学生“回嵌”乡土的问题,主要有以下三点原因:首先,高校“三农”社团的成立与现实社会密切相关(2)全国大部分“三农”社团成立于21世纪初“三农”问题日益凸显的时代背景下,是一部分大学生群体在以温铁军教授为代表的当代乡村建设知识分子的引导下开始自觉反思社会问题和个体生命成长的关系,在“关注‘三农’,塑造自我,建设新乡村,创造新文化”的理念指导下创办的大学生下乡调研、支教、文艺、宣传的学生社团组织,是大学生群体“回嵌”乡土、触摸社会真实的自觉尝试。,大学生“三农”社团,作为一个在校学生自觉发起的、对乡村和“三农”发展有情怀、有行动的自组织社团,其本身就是在校大学生利用节假日时间组团去调研、支教、支农等方式“回馈”乡村社会,也算是一种大学生“回嵌”乡土的扎根尝试。其次,高校“三农”社团大学生相对于普通大学生对农业、农村、农民有更多的了解与感情,研究这一群体参与乡村建设的情况,有助于从总体上把握大学生群体参与乡村建设的意愿、渠道及问题等。最后,笔者也是高校“三农”社团的一员,并在本科时曾担任中南林业科技大学“三农”学会负责人,与全国很多“三农”社团的负责人建立了联系,可以为本研究的开展提供便利。
1. 嵌入性理论
嵌入性理论的提出源于20世纪50年代发生在人类学界的一场论战,其核心是人类学者对经济学“理性经济人”假设的批判。波兰尼是这场争论的发起人和主要领导者[3],“嵌入性”的概念由他在《大转型》中首次提出。波兰尼认为“理性经济人”假设严重扭曲了经济和社会的关系,导致市场凌驾于社会之上,而市场“内嵌”于社会才是人类历史的本质和普遍规律[4]。
“嵌入性理论”真正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并不断发展成熟,源于1985年格兰诺维特发表相关论文重塑了“嵌入性”的理论意涵。当年,格兰诺维特在《美国社会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经济行动和社会结构:嵌入性问题》的重要论文,重塑了“嵌入性”的理论意涵,指出经济行为并非独立于社会而是嵌入在特定的社会结构中;作为嵌入在具体的、不断变动的社会关系中的行动者,个体无可避免地受到关系网络、社会结构的影响[5]。格兰诺维特将社会关系纳入到经济行为分析当中,成为嵌入性理论研究新的里程碑[6-7]。在格兰诺维特关于嵌入性研究的基础上,Zukin和Dimaggio对该概念进行了拓展,提出嵌入性分为4种类型:结构嵌入性、认知嵌入性、文化嵌入性、政治嵌入性[8],Evans将嵌入概念运用于政治经济学领域,提出“嵌入的自主性”(Embedded Autonomy)概念[9]。至此“嵌入性”理论基本发展成熟。
当前“嵌入性”概念深受学者们的关注,其理论应用范围也日益广泛。越来越多的学者将“嵌入性”理论应用于研究经济社会学、组织与战略、联盟的网络理论、网络与组织、社会资本、市场渠道、创业、组织适应等领域的问题[8]。如中国人民大学的周立教授曾把嵌入性理论应用于农村产业发展研究,提出了农村产业发展存在“双重脱嵌”问题,即产业发展脱嵌于社会和自然,提出为了实现乡村产业振兴的目标,需要实现对社会和自然的“双重回嵌”[10]。
2. “回嵌”乡土相关概念的进一步阐释
(1) “嵌入”与“脱嵌”
当前,“嵌入性”概念被普遍地应用于社会科学领域,其涵义被广义化了。有学者认为,“嵌入”指某一事物进入另一事物的过程和结果[9];“嵌入”被用来描述两个事物(包括社会结构、观念要素等)相互衔接与互动的过程,或是一种长期存在的状态[11]。嵌入性的概念暗含经济交换往往发生于相识者之间,嵌入性概念强调的是信任而不是信息等[12]。
与“嵌入”相对的一个概念“脱嵌”是指一种社会关系从其他既有关联或关系中脱离或游离的状态。“脱嵌”同样是波兰尼构造的,但波兰尼同时指出这只是一种理想类型,绝对意义上的“脱嵌”并不存在[3];吉登斯指出,“脱嵌”是社会关系从某种既有关联(如空间或者时间)中脱离,也就是说一个系统未能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调适并与另一个系统相适应、相整合,从而处于一种相互游离的状态[13]。
(2) “脱嵌”乡土与“回嵌”乡土
潘家恩等人将“嵌入”理论引入到了乡村建设研究领域,提出了“脱嵌”乡土与“回嵌”乡土两个本土概念。其研究指出近代中国被动现代化后“脱嵌”乡土所引发的“自我保护运动”,即以“回嵌”乡土为内涵的创新性实践构成了乡村建设的首要动力。“回嵌”是对“脱嵌”的反思与克服,这种对乡土的“回嵌”意味着对原有都市导向及经济主义单一视野的调整[14]。
据此,笔者认为,所谓“回嵌”乡土,是在对过往以城市化和工业化为导向的、单纯追求经济增长的发展主义进行自觉反思的前提下,是在认识到农业和乡村在维护国家发展和稳定过程中的基础性作用后,要求推动发展要素(如土地、资金、人才)回流乡土,实现工业与农业、城乡与乡村一体化融合发展的、一种“以乡土为基”的新型发展理念及相关行为。
(3) 大学生“脱嵌”乡土与“回嵌”乡土
自20世纪 90 年代起,高校教育逐步“脱嵌”乡土社会,服膺工业化时代的教育产业化,异化为服务于工业生产的经济形态[18]。大学生“脱嵌”乡土,就是指作为普遍意义上的大学生群体,在教育“去乡土化”和城市差距日益扩大的背景下,所表现出来的“弃农就城”和“不学农不爱农”“学农也不爱农”等社会现象。需要说明的是,大学生“脱嵌”乡土是一定发展阶段内主客观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随着国家大力推进乡村振兴及城乡融合发展,乡村发展条件和环境得到改善,在此过程中,大学生会逐渐主动或被动地“回嵌”乡土。所谓的大学生“回嵌”乡土,是指大学生群体尤其是从乡村走出来的、在城里求学的大学生群体,以人才要素为主回流乡村,以其先进知识、技能、理念等服务于乡村振兴,在参与乡村建设中实现个人与乡村的共同发展。
1. 城市对乡村的“虹吸效应”导致大学生大多“弃农就城”
我国人口城镇化速度不断加快以及乡村人口持续流向城市,是城市对乡村“虹吸效应”最为明显的表现。有研究指出,我国城镇化率从2000年的36.22%提高到2011年的51.27%,11年间提高了15.05个百分点,年均提高1.37个百分点[15]。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城镇化率达到63.89%,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城镇人口增加236415856人,乡村人口减少164361984人,10年间城镇人口比重上升14.21个百分点,年均提高1.42个百分点。(3)数据来源:《中国统计》2021年第5期发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与此形成对照的是,2010—2020 年间,我国乡减少了3061个,街道、镇分别增加了823个和612个;县减少了102个,县级市、市辖区分别增加26个和68个[16]。由此可见,21世纪以来,城市对乡村的“虹吸效应”不断增强。
城市的“虹吸效应”加剧乡村的衰败,进而导致大学生“弃农就城”。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对乡村的“虹吸效应”日益增强,乡村由于发展要素的大量外流而日益走向衰败和凋敝。随着城乡差距的日益扩大,大学生大多选择“弃农就城”,主要表现在:专业选择上,刻意回避农科类专业,倾向于以金融、计算机等在城市好就业且工资收入高的专业;就业取向上,绝大部分大学生将大城市和中心城市作为自己就业的首选,很少有大学生选择去农村发展。以某“双一流”农业高校2018届毕业生就业情况来看,绝大部分学生选择企业就业和继续升学深造,其中农科类、理工科类、人文社科类的升学占比分别为46.83%、29.68%和22.44%,企业就业占比分别为39.01%、59.49%和55.48%,二者之和则分别为85.84%、89.17%和78.29%。根据笔者的观察,绝大部分选择企业就业的大学生会优先选择一线城市的工商企业,选择农林企业的人数相对较少,选择直接去农村就业或者创业的大学生寥寥无几。
由于大学生普遍“弃农就城”及经济下行压力的影响,城市就业竞争日益加剧,城市就业门槛也日渐提高。为了在城市获得一个待遇较好的工作,大学生群体(尤其是普通二本院校学生)普遍倾向于通过考研等渠道来提升自己的就业竞争力,由此也导致近年来大学生考研率一路飙升。据中国教育在线官方发布的《2021全国研究生招生调查报告》显示,2017年之前,考研人数都没有突破200万人,2017年达到201万,2021年考研人数已经达到377万人,短短5年的时间考研人数激增,其中普通二本院校的学生占考研总人数比重已经接近70%。当前,乡村与城市的发展差距依然是巨大的,城市对人才仍存在较强的“虹吸效应”,乡村衰败的趋势并没有得到根本扭转,乡村的价值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重视,大部分乡村的基础设施、公共服务还很落后。由于乡村发展机会和生活条件的制约,绝大部分乡村对于大学生缺乏足够的吸引力,在这种情况下,大学生很难选择“回嵌”乡土。
2. 高等教育与乡土社会脱节导致大学生大多“学农不爱农”
在现代化与城市化单向发展模式的宏观背景下,与“三农”问题相伴而生的是我国乡土教育的日渐式微以及高等教育“去乡土化”问题。我国乡土教育日渐式微主要是指当前的教育对乡土社会自身的价值意蕴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乡土社会更多的只是作为革命、历史、民族国家、现代化、城市化等宏大主题的点缀,教育与乡土中国内在价值剥离[18]。费孝通先生很早就指出,现代教育传授的知识与中国乡村实际不相符,并无用武之地,导致人才不想也更不能回归乡村[19]。当前,高等教育“去乡土化”问题突出表现在高等学校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与我国生产生活实际脱节,农林高校教学内容又与乡土乡民脱节。有学者研究指出,当前高校课堂普遍呈现出因科学世界与现实世界相断裂、理性认知与人文素养相分离而造成的现实感和情感缺少的问题,表现为教学拉大了学生与“三农”的距离,使大学生不懂农、不爱农和不亲农问题突出[20]。
高校农业人才培养体系与乡土社会脱节是大部分大学生“学农不爱农”“学农不从农”的主要原因。20世纪 90年代以来,农林院校学生的培养体系逐步脱离于乡村发展实际需求并愈发排斥乡土而日益“脱嵌”乡土[21]。大部分农业高校本科涉农学院的课程设置更加偏重于农业科技型人才和技术性人才培养,而农业技术推广等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的专业却没有出现在课程设置中。农业科研大多在实验室完成,课堂教学主要在教室里完成,突出表现为农科类院校校外实践基地偏少。
高等教育与乡土社会脱节所导致的大学生“学农不爱农”问题又进一步导致了高校大学生尤其是农业高校学生就业难问题。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国高等农业教育人才培养体系建立在传统农科教育模式和学科分类基础上,制约了现代新兴农业发展需要的跨领域、跨行业和跨学科的复合型人才供给[23]。高校培养出来的农林人才与社会发展需要脱节,尤其是与乡村生产生活脱节,无法满足乡村振兴的人才需求。因此,有学者指出,如何改变学生“学农不爱农”的现状,培养学生立足“三农”、服务“三农”、奉献“三农”的专业思想,引导涉农学生向“一懂两爱”人才目标转变,是解决农业高校大学生就业问题和破解“三农”问题的关键[24]。
1. “有心无力”群体的困境
所谓的“有心无力”,其中“有心”指的是大学生有“回嵌”乡土的意愿和反哺乡村的情怀,“无力”主要是指大学生因为本身能力有限、资源匮乏等原因,缺乏“回嵌”乡土的能力。具体而言,“有心无力”群体主要指农村籍的大学生,他们个人大多有“反哺”乡土的意愿,但是由于乡村工作本身的复杂性、理想与现实的反差、个体发展需要等原因,无法或不能继续在乡村工作。
在笔者访谈的案例中,有一位目前在银行系统工作的老支农队员YF,他非常关注和热爱“三农”,但是最终也没有选择去农村工作。谈及为什么没有做“三农”相关的工作时,他说——
“我也想过考村官,去农村做点事情。我是兄弟两个,家庭负担比较重,背负着一定的生活压力和经济压力。基层的工作压力也很大,基层的工作很多,而且束缚很多,你能做的事情很有限,相对重复、机械。出于以上的考虑,还是放弃了去农村工作的想法。”
如上这类“有心无力”大学生,大多出生在农村,对农村有着天然的感情,他们中的一大部分人都会在大学期间加入“三农”类社团,利用寒暑假时间下乡支农、支教;但是由于家庭条件的限制、乡土社会本身的复杂性以及乡村难以满足自身发展的需要,他们毕业直接从事“三农”相关行业的仍是少数。
2. “有力无心”群体的困境
所谓的“有力无心”,其中的“有力”是指大学生因为家庭背景等原因掌握了一部分的资源与资本,因而有“回嵌”乡土的能力;其中的“无心”是指这部分大学生缺乏“回嵌”乡土的意愿。具体而言,“有心无力”群体主要是指城市籍大学生,他们一般在城市拥有一定的资本,但由于长期生活在城市,与乡村没有任何交集,对乡村缺乏基本认同和归属感,因而很难选择去乡村就业、创业。
随着近些年国家对于乡村的重视,我国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支持、鼓励大学生去乡村就业创业的政策;在这种情况下,城市籍的大学生群体也有所分化,他们中的一部分会选择去乡村工作,但只是将这段工作经历(一般不超过两年)作为自己谋求在城市更好工作岗位的跳板。一位从小在城市长大,但在大学期间出于好奇加入支农社团的同学XH,在接受笔者访谈时谈到——
“我现在是通过选调来到这个村。这边现在各方面的条件还比较差,最不能忍受的是网络也不好,也没有什么娱乐和购物场所,反正这里和在城市的生活比起来差远了。但是现在城市的工作太难找了,我想的是先在村里干两年(积累一些政治资本),然后再回到城市去。”
如上这类“有力无心”的大学生,大多出生在城市,他们对于乡村没有什么感情,加上乡村各方面的条件比不上城市,因而他们或者不愿意去乡村,或者只是将乡村作为一个跳板,难以真正融入乡村生活并长期服务于乡村建设。
需要说明的是,“心”与“力”的困境都是相对的,对于不同的乡村、不同的发展阶段可能情况不尽相同,但从全国范围来看,因为主客观原因影响,这种困境还是普遍存在的。如何将“有心无力”和“有力无心”的大学生群体转变为“有心有力”“一懂两爱”的乡村建设人才,在全社会营造鼓励、支持、引导大学生“回嵌”乡土,担当起乡村振兴的主力军作用的良好氛围,是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一项重大的任务。
系统总结大学生服务乡村建设和脱贫攻坚的经验模式,以健全社会保障制度和人才激励机制为抓手,将人才留在乡村。近年来,一方面,国家越来越重视乡村的建设,制定了很多帮扶政策,其中的有益经验和模式值得总结。尤其是在扶贫过程中,中央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引导鼓励高校毕业生到定点扶贫县农村服务,通过大学生村官、“三支一扶”计划、农技特岗计划、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等高校毕业生基层服务项目,一批大学生走向了基层,为脱贫攻坚做出了突出贡献;另一方面,多数基层项目都有服务期限,最后很少有大学生愿意继续留在农村服务。因此,国家需要建立健全乡村人才激励机制,将人才留在农村:首先要建立乡村人才奖励机制,对返乡创业大学生予以政策支持和财政扶持,对大学生通过选调生计划或大学生村官计划等返乡工作的,在劳动薪酬基础上予以一定的政策资金补助;其次要提高乡村人才待遇,给予其不低于劳动力市场平均薪资的报酬,并制定一套合理的技能型人才绩效考核方案;最后要制定相应的乡村人才晋升制度,给有能力、有作为的人才一定的晋升空间,提高乡村人才工作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2]。
将推进乡村振兴与大学生成长结合起来,建立完备的本土大学生培养与人才回归制度。2019年3月,共青团中央印发的《关于深入开展乡村振兴青春建功行动的意见》明确指出,要“以培育本土人才兴乡、服务在外人员返乡、动员社会人员下乡作为重要着力点,大力培养、凝聚、举荐一批在乡村大施所能、大展才华、大显身手的青年人才,组织动员广大青年接续奋斗、服务乡村振兴战略。”各政府有关部门要将推进乡村振兴与本土大学生成长更好地结合起来,从思想上提高人力资源开发的意识,建立一套完备的人才回归制度,制定本土大学生回流后的相关配套制度,解决人才回流的后顾之忧。对于返乡从事基层服务的大学生,当地政府应该尽可能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工作环境和福利保障,给予他们更多发展的自主权,关心和支持大学生的成长成才,让他们可以安心扎根基层。对于在基层表现优秀的大学生应该给予物质和精神奖励,建议设立“大学生服务乡村建设行动突出贡献奖”等。
高校要改革教育教学模式,将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一是高校教学活动要突破在校“唯一课堂阵地”的桎梏,扎实开展沉浸式的在地化体验教学,增设配套的实践课程,让学生真正走入乡村,并在互动的过程中认知、了解、记录、思考村情,从而讲好村庄故事,传递村庄经验;二是要构建培养基层调研能力的教学体系和考核评价体系,设置中国乡村实践的指标评价体系,任课教师将经验总结、案例汇报等作为考核内容[21];三是要加大对校外实践合作基地的投入力度,将校内实践基地与校外实践基地有效结合,形成二者协同联动的实践教学平台,建设区域性共建共享农林实践教学基地,努力打造一流实践基地[22]。总之,大学生群体一旦进入作为社会现实的场域,有过在呈现诸多问题和承载厚重传统文化的乡村进行生活和服务的体验,往往会被播下热爱“三农”和从事乡村建设事业的种子[25]。
高校要改革课程教学内容,探索在地化知识创新。高校应站在话语体系重构的高度,理论联系实际地推动教材教学创新性改革。一是要推动形成以本国“三农”实际以及发展中国家发展经验为内容的教材体系,对西方主流学术话语体系进行解构;二是要将乡土文化与立足于实践的经验总结作为知识生产的内容,上升为理论创新,最终形成能够解释中国制度的在地化知识体系[21];三是要推动传统学科与新兴学科知识交叉,大力发展“新农科”教育,通过打破原有学科化、等级制的知识生产方式的束缚,形成跨学科、异质性的知识生产模式[26]。总之,我们需要构建立足于本国实际处境基础上的文化及建立在文化自觉基础上的知识体系,使大学生能够担当起“知农爱农”和“强农兴农”的使命[21]。
高校要大力推进大学生耕读教育,主动服务乡村振兴战略。“耕读教育”简单来说就是乡土教育与农耕劳动相结合,秉承“田地就是教室,乡村就是课堂,农民就是教师”[27]的教育理念,是一种以培养“一懂两爱”人才、促进学生灵魂体全面发展的新型教育模式。新时代耕读教育要面向农业农村现代化建设,通过师生同“耕”同“读”,培养坚定践行耕读精神、持续传承耕读文化、熟练掌握现代农业生产加工与经营技术、具有较高生产实践能力和劳动技能、主动服务乡村振兴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具有“知农爱农”和“强农兴农”责任感与使命感的高素质新型农林人才[28]。总之,耕读教育是乡村振兴的重要途径,也是培养知农爱农人才的必由之路。
大学生应该主动响应国家的政策号召,积极参与乡村建设行动。在参与乡村建设的过程中,大学生自身要注意向身边的先进典型学习,尤其是要认真学习习近平总书记“三农”思想和关于乡村振兴战略的系列重要论述,不断提高服务乡村振兴的思想觉悟和能力水平。在参与乡村振兴和乡村建设行动的过程中,大学生要努力做到以下三点:一是积极转变思想观念,摒弃乡村落后的思维,在参与乡村建设的过程中不断深化对乡村多元价值的认知,不断坚定扎根乡土、服务“三农”的理想信念;二是在基层工作中不断增强担当力,培养坚毅、耐心、奉献等优秀品质;三是要虚心向农民学习、向乡土学习、向实践学习、向先进看齐,努力使自己成为一名“一懂两爱”的人才。
大学生积极参与乡村建设行动,服务国家乡村振兴战略,受益最大的是大学生自己。大学生在亲身参与乡土实践的过程中,不仅能更好地理解学问的实质,触发对科学研究的新感悟,从而树立“到田野做学问,向社会学知识”的价值观念[29];而且有助于培养大学生的家国情怀和社会责任感,从而在参与乡村建设实践中实现个人与社会的双赢。笔者在田野调查中,访谈了一位老支农队员YF,在谈及对大学生参与精准扶贫的看法时,他说——
“参与精准扶贫,其实扶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无论你是在政府也好,在社会组织也好,更多的是对自己的锻炼,对自己基本能力的提升。就像我们参与社团一样,一个是基础的能力锻炼,另外一个是对思想的锻炼,让你更有社会责任感,更有社会担当,更有家国情怀,对底层弱势群体有一个更清楚的了解。将来在你积累到一定的量之后,具备那个高度之后,你再去做的时候就比较好,因为你本身已经有品德了,品性已经打好基础了,属于德才兼备了。就像我们的口号——‘关注三农,塑造自我’,更多的是提升自己,而不是你去帮别人,在社会的大课堂、大学中给你上一课。”
如今,我们已经取得了脱贫攻坚战的伟大胜利,正朝着实现乡村全面振兴的目标迈进,大学生群体应该也能够继续在乡村振兴伟大实践中发挥重要作用。大学生个体应该以学习者的心态,怀着对乡土的敬畏心、对农民的感恩心、对社会的责任心,在参与乡村建设行动的实践中,找到自己的学习榜样和努力方向,虚心向农民学习,扎根乡土踏实成长自己,努力为我国乡村振兴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在以实施乡村建设行动为主要抓手,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探讨大学生“回嵌”乡土、反哺乡村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本文分析了当前大学生“回嵌”乡土的困境,其原因具有两重性:客观上城市对乡村的“虹吸效应”导致大学生等群体“弃农就城”,教育与乡土社会脱节导致大学生“学农不爱农”,主观上大学生在“回嵌”乡土问题上面临“有心无力”“有力无心”等实践张力问题。针对此双重困境,笔者提出三方面对策:在政府层面,要总结大学生基层服务项目经验,将推进乡村振兴与大学生成长结合起来;在高校层面,要深入推进人才培养模式改革,扎根乡土培养知农爱农新型人才;在个人层面,大学生自觉响应国家号召,努力对标先进典型,积极主动担当作为。
本研究探讨的大学生“回嵌”乡土问题,虽然有前期的调研,但是由于主客观原因限制导致本研究样本数量较少且范围局限在高校支农社团大学生,因而本研究的信度和效度仍存在不同程度的欠缺,结论可能不完全准确,需要在后期的研究中不断丰富完善。大学生“回嵌”乡土是乡村振兴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客观需要,也是其自身成长成才、报效国家和社会的必由之路。未来,大学生“回嵌”乡土参与乡村建设将成为一种趋势,但必然是一个曲折渐进的过程。一方面,乡村的振兴需要一大批大学生全方位反哺式“回嵌”,因而振兴的乡村要为大学生“回嵌”乡村提供必要的来自政策和制度层面的真实有效的结构性支撑,以助其在乡村振兴伟大实践中磨炼心性、发挥本领,实现成长成才;另一方面,大学生“回嵌”乡土的各种形式是受其主观支配的,是其个体在权衡理性价值和家国情怀之后做出的能动性选择,这种理性选择受乡村发展水平和发展阶段以及大学生个体思想认知水平和生命成长阶段的双重影响,不可能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