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视野下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奋斗历程和伟大成就

张太原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北京 100091]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创造根本社会条件。”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经过28年浴血奋战，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启了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新征程。

五四运动以后，一批初步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在各地相继成立了共产党的早期组织，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思潮展开论战，组织和宣传工人，并成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1921年7月23日，各地党组织派出的代表在上海召开了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后因敌探破坏，会议辗转至嘉兴南湖继续进行。南湖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决议和纲领，选举了一个由三人组成的中央局。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是中国历史上一件开天辟地大事变，中国革命的面貌从此就焕然一新了。

一、两次胜利两次失败

中共二大提出，中国尚处于民主革命阶段，中国共产党首先要做的是：消除内乱，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统一中国为真正民主共和国。在这一目标指引下，中国共产党于1924年与国民党实现了第一次合作，高举“国民革命”的大旗，推动了轰轰烈烈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以“打倒列强，除军阀”为口号的北伐战争进展顺利，迅速把革命从珠江流域推进到长江流域，相继消灭了吴佩孚、孙传芳等军阀，占领了湖南、湖北、江西、浙江、上海等地；工农群众运动也以空前的规模迅速高涨起来；中国共产党的队伍从合作初期的几百人发展壮大到1927年中共五大时的57967人。

但是，由于年轻的中国共产党缺乏应付复杂环境的政治经验，缺乏对中国社会和革命基本问题的深刻认识，“不懂得人是会变的(1)《周恩来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67页。，不懂得自己掌握领导权。因而，革命的成果最终为国民党所攫取。不过，经过国民革命的训练，共产党人认识到，在革命统一战线中，必须争取无产阶级的领导权；必须组建由共产党直接统率和指挥的军队。

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高举“苏维埃”革命的旗帜，举行了数次武装起义，但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犯了“左”倾盲动错误，最终都失败了。由是，一些共产党人开始思考，中国革命应当走什么道路？毛泽东的思考和探索在其中最具代表性。秋收起义失败后，他将部队转向敌人力量薄弱的农村地区，先是开辟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后又创建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在这些革命斗争中，毛泽东逐渐认识到，在具有特殊国情的中国进行民主革命，中国共产党必须在农村发动农民，进行土地革命，开展武装斗争，建立和巩固农村革命根据地，最后进军城市，实现夺取全国政权的目标。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中国特色革命道路日益清晰。

在城市举行起义失败后，转向农村探索新的革命道路，这在当时具有普遍性，也得到了中共中央的认可和支持。中共六大在很大程度上纠正了“左”倾盲动错误，认为中国革命仍然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国政治形势处于两个革命高潮之间，现阶段党的总路线是争取群众，做群众工作，反对“使党脱离群众”的“盲动主义和命令主义”。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各地党组织利用国民党军阀混战的时机，发动农民，建立红军，开辟和发展革命根据地。到1930年夏，全国已建立大小十几块农村革命根据地，红军发展到约七万人，连同地方武装共约十万人。

形势逐渐好起来，加上国民党中原大战爆发，“左”倾急性病又在党内抬头并发展起来。1930年6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了由李立三起草的《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或几省首先胜利》的决议案。决议坚持“城市中心论”的错误观点，认为没有中心城市的武装暴动，绝不能有一省或数省的胜利。据此，李立三等人制定了以武汉为中心的全国中心城市起义和集中所有红军主力攻打中心城市的冒险计划，要求各路红军“会师武汉”“饮马长江”。

结果，在国民党统治区，许多地方的党组织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组织暴动而把原先积蓄的有限力量暴露出来，先后有十几个省委机关遭受破坏，武汉、南京等城市的党组织几乎全部瓦解。红军奉命攻打大城市时也受到很大损失，农村根据地有的缩小，有的丢失。在这一过程中，毛泽东等红军领导人从实际出发，根据敌我力量对比，及时调整了进攻方针，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革命的损失。

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最终超出了共产国际所能允许的范围。1930年9月，共产国际指导中共中央召开六届三中全会，纠正并停止了“立三路线”。农村的革命斗争继续开展，红军迅速发展到十多万人，并组建了正规兵团；红军所到之处普遍建立党组织和工农民主政权，开展土地革命，建立起较大块的根据地。在此基础上，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江西瑞金召开，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和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毛泽东、朱德分别担任中央政府和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央政府设在瑞金。至此，中央革命根据地正式形成，统辖和领导全国苏维埃区域的斗争。在各农村革命根据地，中国共产党实行了广泛的土地革命，摧毁了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加强工农民主政权建设，加强党的自身建设。革命根据地发展渐成星火燎原之势。

面对革命根据地的蓬勃发展，蒋介石从1930年10月开始，集中兵力，以中央革命根据地为重点区域，连续发动了“围剿”。在根据地广大民众支持下，毛泽东、朱德带领红军实行灵活机动的运动战、游击战：诱敌深入，避敌主力，集中兵力，各个歼灭，成功粉碎了国民党的三次“围剿”。第四次反“围剿”，在周恩来、朱德指挥下，运用和发展前三次反“围剿”的成功经验，也获得了成功。

然而，根据地建设与反“围剿”胜利相得益彰、有序推进之时，共产国际批评李立三“左”倾路线的同时，开始支持以王明为代表的留苏学生，并在1931年1月召开的六届四中全会上扶持王明进入中央政治局。会后不久，中共中央因叛徒告密面临重大危险，因而中央领导人实行疏散：王明赴莫斯科，周恩来赴中央苏区；上海则于1931年9月成立临时中央政治局，博古负总的责任。

中共中央调整变动之时，恰逢九一八事变后国内抗日救亡运动逐渐高涨，中国的革命斗争形势迅速发生了变化，但博古为首的临时中央未能正确判断新的形势，继续推行冒险主义和关门主义的方针。1933年年初，临时中央迁至中央苏区，“左”倾错误开始在中央苏区全面贯彻，其中最直接的后果是导致第五次反“围剿”失利，迫使红军不得不进行长征。在长征初期，“左”倾领导人又犯了逃跑主义错误，本来长征开始时红军有八万多人，但渡过湘江以后只剩下了三万人左右，这样就使红军面临着一种生死存亡的危险。在这样的形势下，中共中央召开遵义会议，事实上确立了毛泽东在党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开始确立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马克思主义正确路线在党中央的领导地位，开始形成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开启了党独立自主解决中国革命实际问题新阶段。

二、从胜利走向胜利

日本侵华战争，使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的严重危险。中国共产党因应形势变化，制定了正确的方针和策略，将中国人民革命斗争推向了抗日战争的新阶段。抗日战争期间，以新民主主义理论为核心内容的毛泽东思想逐渐成熟，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中国共产党团结在新民主主义旗帜下，最广泛地动员了中国社会各个阶级共同抗日，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全面内战打响后，中国共产党制定正确的战略战术，继续推进新民主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最终胜利。

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在瓦窑堡会议上进一步纠正了政治路线上的“左”倾错误，确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方针。日本侵略给中国带来的民族危机，迅速改变了国内阶级斗争的观念和格局。各种政治力量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成为全国人民的普遍呼声。1937年9月22日，国民党中央通信社发表《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次日蒋介石发表实际上承认共产党合法地位的谈话，标志着国共两党重新合作和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

全国性抗战开始以后，国共两党分别立足于自身的实际情况进行了积极的抗日作战，粉碎了日本迅速灭亡中国的计划，振奋了全国军民长期抗战的信心。然而，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以后，国民党对抗战变得有些消极，对巩固自身统治则越来越专注，尤其对共产党的戒心越来越大。国民党顽固派大力宣传“一个主义”“一个政党”，鼓吹“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国情”，中国向何处去？日益凸显在每一个中国人面前。“举什么旗，走什么路”？中国共产党必须作出自己的回答。

1939年以后，为系统地阐明党的革命理论和纲领，回答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毛泽东相继撰写并发表了《〈共产党人〉发刊词》《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等著作，系统论述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一系列问题。

毛泽东在揭示近代中国社会性质、主要特征及基本矛盾的基础上，提出中国革命包括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两个阶段。而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民主革命，已经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无产阶级的领导正是区别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根本标志。毛泽东接着阐明了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的基本纲领，即：政治上，要建立“无产阶级领导下的一切反帝反封建的人们联合专政的民主共和国，这就是新民主主义的共和国”(2)《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77页。。经济上，“没收封建阶级的土地归农民所有，没收蒋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陈立夫为首的垄断资本归新民主主义所有，保护民族工商业。”(3)《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53页。新民主主义经济包括国营经济、合作社经济、私人资本主义、个体经济及国家和私人合作的国家资本主义经济等五种经济形式。其中，国营经济是领导力量，与合作社经济一起，成为向社会主义发展的支撑力量。文化上，则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4)《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6页。。

毛泽东还指出，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是两个不同的革命阶段，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但两个革命阶段必须也必然是衔接的，不容横插一个资产阶级专政，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发展前途是非资本主义。新民主主义理论明确地提出了一种既不同于旧民主主义革命，又不同于社会主义革命的新型的革命理论以及新型的国家学说，从而大大丰富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宝库。在这一理论指导下，中国革命一步一步走向了成功。同时，它使毛泽东思想达到成熟，并为后来毛泽东的其他理论奠定了基础。在新民主主义理论提出以前，毛泽东虽然已经有了关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一系列认识，但是这些认识就像一个个明珠，还没有用一条线串起来，还没有形成一个整体。新民主主义理论的提出，就使这些明珠串在了一起，从而使毛泽东思想成为系统的、完整的、成熟的理论。

中国共产党加强自身理论建设也是为了更好地领导抗日战争。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中国共产党坚持抗战、团结、进步的方针，坚决打击卖国的汉奸汪精卫集团，继续争取同蒋介石集团维持合作，巩固并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此时，日军将主要兵力转为打击敌后战场的八路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游击战争，牵制和抗击了大量侵华日军，中共抗日武装力量也在战争中逐渐成长壮大起来。1943年秋季，中国战场转入战略反攻后，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发起了此起彼伏、连续不断的攻势作战，逐步实现了由游击战向运动战的转变，迅速打通了许多解放区之间的联系，最终以鲜明的姿态和卓越的战果迎来了抗日战争的全面彻底胜利。在抗日战争中，中国共产党最广泛地动员了中国社会各个阶级共同抗战，成为凝聚全民族力量的杰出组织者。越来越多的人民群众也由此了解和认识了中国共产党。

抗战胜利后，尽管中国共产党为争取和平民主做出种种努力，但全面内战最终难以避免。战争初期，蒋介石只看到自己的有利条件，没有看到自己的不利条件，一度非常狂妄，认为消灭中共易如反掌。但其政权日益腐败不堪，且对社会经济问题无从下手。通货膨胀日益严重，一大堆纸币也买不了什么东西。由此造成人民生活困苦不堪，国统区逐渐掀起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民主运动，民心向背迅速发生了变化。

面对国民党的军事进攻，中国共产党有条不紊地进行了正确的应对。在政治上，放手发动群众，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建立最广泛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毛泽东曾分析指出：“中国社会是一个两头小中间大的社会，无产阶级和地主大资产阶级都只占少数，最广大的人民是农民、城市小资产阶级以及其他的中间阶级。任何政党的政策如果不顾到这些阶级的利益，如果这些阶级的人们不得其所，如果这些阶级的人们没有说话的权利，要想把国事弄好是不可能的。”(5)《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08页。为动员广大的农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解放区更加普遍深入地开展了土地改革，给农民分土地，实现“耕者有其田”。1946年5月中共中央发布“五四指示”以后，到1947年下半年，解放区2/3的地方已基本上解决了土地问题。1947年7月至9月，全国土地会议召开，制定通过了《中国土地法大纲》。其中规定：“废除封建性半封建性剥削的土地制度，实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度”。解放区各级党政领导机关派出大批土改工作队深入农村，组织贫农团和农会，控诉地主，惩办恶霸，分配土地，广大农村迅速形成土地改革的热潮。

1948年4月底，中共中央在纪念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口号中提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这个号召得到各民主党派和社会各界的热烈响应。众多的民主人士接受中共中央邀请，来到解放区，与中国共产党共商国是。次年春，毛泽东在同有关人士谈话时提出，民主党派应“积极参政，共同建设新中国”(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传(1893-1949)》(下)，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932页。。各民主党派和社会贤达成为新政权的积极参加者。

政治上凝聚广大民心的同时，中国共产党对国民党的军事斗争日益摆脱被动，走向主动。中共中央一开始就强调：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而不以保守或夺取城市和地方为主要目标。从1946年6月到1947年6月，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先是粉碎了国民党军队的全面进攻，继而又打破了国民党军队的重点进攻。到1947年7月，面对战争形势的变化，中共中央决定以大别山为主要突击方向，以刘伯承、邓小平指挥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为中路，实施中央突破，直奔大别山；以陈毅、粟裕指挥的华东野战军主力为东路，挺进苏鲁豫皖地区；以陈赓、谢富治指挥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一部为西路，挺进豫西。三路大军布成“品”字形阵势，互为犄角，以鼎足之势，紧逼国民党的长江防线，直接威胁南京、武汉，把战线由黄河南北推进到长江北岸，使中原地区由国民党军队进攻解放区的重要后方，变成人民解放军夺取全国胜利的前进基地，这标志着人民解放军开始转入战略进攻。至1948年秋，战争形势越来越有利于中国共产党，人民解放战争进入夺取全国胜利的决定性阶段。中国共产党审时度势，果断决策，迅速取得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为中国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接着，中国共产党组织渡江战役，突破国民党长江防线，于1949年4月23日占领了国民党的统治中心南京，宣告了22年国民党统治的覆灭。攻占上海之后，解放军乘胜追击，分别向中南、西北、西南各省举行胜利大进军，以战斗方式或和平方式，迅速解放了广大国土。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发展，建立新中国的任务被提上了日程。1949年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平隆重开幕。会议通过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以下简称《共同纲领》)。《共同纲领》是新民主主义理论的具体实现。《共同纲领》的颁布与实行，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了根本性胜利。

正如《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的，经过二十八年浴血奋斗，党领导人民，在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积极合作下，于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宣告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彻底结束了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彻底结束了极少数剥削者统治广大劳动人民的历史，彻底结束了旧中国一盘散沙的局面，彻底废除了列强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和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一切特权，实现了中国从几千年封建专制政治向人民民主的伟大飞跃，也极大改变了世界政治格局，鼓舞了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人民争取解放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