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绚丽,高修安,曾美玲,伍嘉仪
(佛山市妇幼保健院中医科,广东 佛山 528000)
带状疱疹是由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感染引起的一种急性感染性皮肤病。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的传播途径为“皮肤- 空气- 呼吸道”传播。此病患者的临床表现主要是肋间神经、颈神经、三叉神经、腰骶神经支配区域(一般不超过身体正中线)出现疱疹、疼痛等症状,同时还可出现发热、乏力等全身症状。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具有亲神经性,在感染后可长期潜伏于脊神经后根神经节的神经元内,当患者抵抗力、免疫力下降时,病毒会再次侵袭,引起永久性瘢痕、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等,严重影响患者的身心健康和生活质量。中医学中并无“带状疱疹”这一病名,多将其称为“蛇串疮”“缠腰火丹”“蜘蛛疮”“火带疮”等,这些病名散见于中医古籍中。其病因为感染湿热毒邪,伏邪内伏,郁滞于肌肤而为病。高修安为主任中医师,是佛山市妇幼保健院中医科学术带头人,2014 年入选“佛山市首届十大名中医”,2017 年被授予“广东省名中医”称号,其从事中医临床工作30 余年,能熟练运用中医的理、法、方、药对多种疾病进行辨证论治,并将卫气营血辨证、六经辨证、开阖枢理论、脏腑辨证及扶阳学派思想融入到临床的诊疗工作中,在治疗带状疱疹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跟诊学习,受益颇多,现就其治疗带状疱疹的思路和学术思想总结如下。
伏邪是指人体感受外邪后不立即发病,而潜伏于体内的一种病理状态。伏邪理论起源于《黄帝内经》。《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说:“冬伤于寒,春必温病;春伤于风,夏生飧泄;夏伤于暑,秋必痎疟;秋伤于湿,冬生咳嗽。”伏邪学说首砥定于王叔和,发展于明清时代。晋代医学家王叔和认为“冬时伤寒……中而即病者为伤寒,中而不即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明代以前称“伏邪”为“伏气”,至明代吴又可始将“伏气”改称为“伏邪”。吴又可在《瘟疫论》中说:“凡邪所客,有行邪有时邪,故治有难有易,取效有迟有速,先伏而后行者,所谓温疫之邪,伏于膜原,如鸟栖巢,如兽藏穴,营卫所不关,药石所不及。”吴又可还首次提出了“邪伏膜原”的观点,并指出采用达原饮治之可疏利透达,使邪气溃败,速离膜原[1]。
西医认为,带状疱疹与水痘的病原体同为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该病毒可通过睑结膜或呼吸道侵入人体,引起感染。幼儿初次感染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时可发为水痘,而后该病毒可长期潜伏于脊神经后根神经节的神经元内,而成人水痘-带状疱疹病毒感染多表现为隐性感染[2]。当机体免疫力下降时,潜伏于神经元内的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就会被再次激活,并大量复制,沿感觉神经纤维支配的皮节扩散至皮肤,使受侵犯的神经和皮肤产生强烈的炎症反应,发为带状疱疹[3]。高修安认为本病的发病机制符合伏邪致病的特点,幼儿时期感染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发为水痘,此为“新感”,当机体抵抗力、免疫力下降时,水痘-带状疱疹病毒被再次激活而致病,此乃“伏邪”发作。历代医家对于带状疱疹的邪伏部位有不同的认识。王叔和认为“寒毒藏于肌肤”。巢元方认为“寒毒藏于肌骨之中”。吴又可认为“冬寒伏于膜原之间”。张景岳认为“寒毒藏于营卫之间”。叶天士等医家均认为“至虚之处便是藏邪之处”“寒邪伏于少阴”。由于历代医家对带状疱疹邪伏部位认识的不同,遂有邪伏肌肤、肌骨、膜原、营卫、少阴之别。高修安认为本病的伏邪部位为肝胆、膜原,原因是水痘- 带状疱疹病毒为伏湿、伏热之邪,暑湿常伏于三焦、膜原等处。伏邪的诱发因素较多,第一是气候因素,如“春时阳气发于冬时伏寒”;第二是新感引动伏邪,王孟英说:“新邪引动伏邪者,初起微有恶寒之表证”;第三是伏邪自发,指邪气逐渐强盛,超过机体致病的阈值,导致疾病的发生;第四是其他导致正气受损的因素,如饮食失节、情志失调、起居失常等[4]。高修安认为机体的抵抗力下降或湿热之邪引动伏邪,是导致本病发生的基本原因。
《外科心法要诀》中说:“痈疽原是火毒生。”火热壅肤,郁而化热,外发肌肤,或火毒蕴积肝经,致肝胆火盛,夹风邪上窜头面,遂发为带状疱疹;火热与外邪搏结,阻滞经脉,不通则痛。热毒炽盛型带状疱疹患者皮肤疱疹色红,灼热疼痛,水疱较少,伴口苦咽干、烦渴、纳呆、小便黄赤、大便干结或稀烂不畅,其舌红苔干、脉洪数[5]。
情志内伤,肝气郁结,气郁化火,火热炎上,热毒蕴结血分,外溢皮肤而成带状疱疹。热毒炽盛型带状疱疹患者的胸胁、腹部可出现大片红斑、皮疹,疱疹如粟,基底潮红,疱壁紧张,灼热刺痛,伴口苦咽干、烦躁易怒、大便干结或稀烂不畅、小便黄赤,其舌红苔黄或黄腻、脉弦数[6]。
脾失健运,蕴湿生热,湿热蕴毒外泛肌肤,故皮肤出现红斑并迅速成为水疱,大疱簇集成片,病情缠绵难去,皮肤上时有新起水疱,疱水较多,易破溃渗出脓液。湿毒壅盛型带状疱疹患者疱疹周边皮肤的颜色淡红,伴发热疼痛、口渴不欲饮、自汗畏风、食少腹胀、大便时溏、小便清长,其舌红苔黄、边有齿痕、脉滑数。
气滞血瘀,故皮肤疼痛,时为刺痛;气滞血瘀,则血败肉腐,皮肤失养故皮疹坏死、出血或血痂,消退后见紫色斑疹,斑疹处呈针刺样剧烈疼痛,难以忍受,夜寐不实,甚者不得入睡,伴烦躁易怒、情志不舒、两胁肿痛、舌质紫黯、苔白或黄、脉细弦[7]。
气虚阴亏,故皮肤色红干瘪,疼痛不止,四肢疲乏无力,少气懒言,头晕目眩,动则汗出,舌质淡或舌质黯,舌苔薄黄,脉细无力。
在伏邪温病的治疗中,透邪法贯穿始终。透邪法是指利用药物的轻扬宣透之性,疏理气机,顺应病势,因势利导,引导伏邪外出,给伏邪以出路[4]。正如高辉远所言:“透者,引邪外出之谓也。透能开通闭塞,宣扬气血,使热邪从卫分透出,以达驱邪之目的,所以清透不仅为驱散表邪所必须,尚能使内伏之邪外透,不仅用于卫分,亦可用于血分、营分”“且入营尤可透热转气”[8]。高修安认为带状疱疹的病因为伏邪藏于肝胆、膜原,故疾病初起时应采用“疏散透达之法”治之,透肝热外出。
正虚之处,便是藏邪之所。本病之伏邪为湿热伏邪,湿热之邪易耗损人体津液。明末清初医学家喻嘉言说:“病温之人,邪退而阴气犹存一线者,方可得生。”正所谓“留得一分阴精,便有一分生机”。顾护阴液,扶正祛邪,是贯穿伏邪温病治疗始终的另一大法。高修安认为带状疱疹恢复期以阴精耗损为主,应时时注意顾护阴精。
郑某某,女,56 岁,2021 年7 月30 日初诊。主诉:右侧胸背部疼痛4 d,伴疱疹2 d。现病史:该患者于4 d 前在无明显诱因的情况下右侧胸背部出现阵发烧灼样疼痛,与运动、胸廓活动及饮食无关,伴局部灼热;2 d 前右侧胸背部出现水疱,成簇状分布,无恶心呕吐。该患者平素喜食辛辣,情绪急躁,心烦易怒。刻下:口干口苦,无腰酸腰疼,纳佳,夜间入睡困难,大便干,溲赤,舌质暗红,苔薄黄,脉弦数。西医诊断:带状疱疹。中医诊断:蛇串疮。治法:疏肝解郁,理气活血。方药组成:首乌藤30g、徐长卿15 g、防风8 g、土茯苓30 g、蝉蜕12 g、白鲜皮15 g、威灵仙12 g、柴胡15 g、白芍15 g、川楝子10 g、延胡索12 g、香附12 g、川芎15 g、丝瓜络15 g、旋覆花15 g、蜈蚣1 条、赤芍12 g、僵蚕12g。水煎服,每天服1 剂,分早晚2 次服用(分别于早餐、晚餐后30 min 温服200mL),共服6 剂。二诊时间:2021 年8 月5 日。二诊时该患者诉第一次服药当晚便安然入睡,现水疱已大部分结痂,原有皮损颜色变暗,无明显疼痛,右侧肢体恶寒明显,心烦、易怒、口干口苦改善,睡眠好转,二便调。效不更方,于前方中去蝉蜕、白鲜皮,考虑其右侧肢体恶寒明显,遂加细辛5 g、桂枝15g。服用方法同上。药尽后复诊,此时该患者皮损已大部分脱落,有轻度色素沉着,已完全没有疼痛感,特意前来表示感谢。
按语:该患者的发病机制为伏邪伏于肝胆、膜原。该患者为老年女性,年龄较大,抵抗力、免疫力下降,且广东地区气候多湿热,在气候因素的影响下导致伏邪内伏,浸淫肌肤而发为疱疹。治疗上选用柴胡疏肝散合旋覆花汤加减。柴胡疏肝散可疏散透达,透肝热外出。热入营血,为新血,故于方中加入旋覆花汤以活血化瘀。该患者疼痛难忍,故于方中加入金铃子散以活血理气止痛。同时该患者伏邪较久,久病入络,故于方中加入蜈蚣、僵蚕等动物药材,以加强活血止痛之力。
中医治疗带状疱疹的历史悠久,且疗效显著。高修安认为本病主要为湿热之邪引动伏邪而为病,治疗时应注重疏肝热、透邪外出及顾护阴液,常用方剂为柴胡疏肝散合旋覆花汤加减,收效显著。这一治疗思路可在临床上推广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