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理论视域下《杜兰葛山庄》中的人物心理风格探析

2022-11-25 21:36路瑶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詹妮弗亲密关系母亲

路瑶

(郑州大学 外国语与国际关系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英国当代犹太裔女作家安妮塔·布鲁克纳在1984年凭借小说《杜兰葛山庄》一举摘取布克奖,该小说被誉为“最富原创性和创新意义的布鲁克纳小说”[1]。在二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作者对女性情感婚姻的关注成了她独特的文学特色。目前国内对《杜兰葛山庄》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女性主义、叙事学、精神分析、表演诗学、认知文体学、神话原型批评等,还没有评论者从心理学依恋理论对其进行解读。本文从心理学依恋理论视角,探究安妮塔、埃迪斯和詹妮弗迥异的依恋风格,并试图分析她们依恋风格的成因和影响,旨在从一个侧面丰富对《杜兰葛山庄》的解读。

依恋(attachment)是人类适应生存的一个重要方面,它形成于婴幼儿时期,贯穿人的一生,是一种恒定而持久的情感联结[2]3。依恋是个体一生“从摇篮到坟墓”都有的一种似本能需要,不仅显现于幼年时期,而且在人生全程中都可以发现依恋现象。哈赞(Hazan)和萨维尔(Shaver)于1987年在《婚恋关系是一种依恋关系》(Romantic Love Conceptualized as an Attachment Process)一文中第一次提出“成人婚恋关系中的情感联结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依恋关系,它有着和早期依恋相似的生物系统,都是自然选择的产物”[3]511。具体来说,成人依恋可分为疏离型回避依恋(Dismissive Avoidant Attachment)、焦虑—痴迷型依恋(Anxious-preoccupied Attachment)、安全型依恋(Secure Attachment)和恐惧型回避依恋(Fearful Avoidant Attachment)。

1 迥异的依恋风格

1.1 安妮塔的疏离型回避依恋风格

安妮塔是土生土长的伦敦人,也是波兰犹太家庭的独生女。除了在巴黎的三年,她一生都住在伦敦,但她坦言自己“从来没有完全呆在家里”[4]150。居无定所,是她从小便亲身体验的,她在逃离了大屠杀的亲戚、朋友的家里长大。依恋理论提出,人们在早期与看护人的互动中受到的对待会导致认知—情感脚本(cognitive-affective scripts)的形成,这被称为依恋取向(attachment orientation)[2]143。游离、不稳定的家庭状态,长期与养育者缺乏互动,使安妮塔感觉不到主要依恋对象是亲近的、可接近的,因此时常会经历焦虑。在这一过程中,安妮塔逐渐形成疏离型回避依恋风格(dismissive avoidant attachment style)。哈赞和萨维尔提出,“回避程度高的个体不相信在需要时照顾者会出现,他们努力保持情感距离、自力更生和控制”[3]512。

尽管血管中流淌着犹太人的血液,安妮塔却从来没有学过希伯来语课程,因为她的父母认为她的身体太脆弱,承受不了这样的要求,所以她的写作几乎没有表现出犹太写作的一般特征。她的小说中没有被明确指定为犹太人的角色,也完全没有犹太人这个词,这让一些批评家指责她有意识地拒绝与这种(犹太)文化接触。因此,她很遗憾从来没有“完全参与进来”[4]148。游离在波兰文化、犹太文化和英格兰文化之中,安妮塔像无根的流亡者,找不到归宿。安妮塔的母亲莫德·希斯卡(Maude Schiska)因婚姻结束了自己的职业歌唱生涯,这让她“倾向于忧郁”,因为只有激情迸发的演唱才会让她散发魅力[4]149。这个雄心受挫的女人,常常回忆自己年轻貌美、受人追捧的少女时代。当在婚后生活中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她便产生一种怨恨、挫败、焦虑、易怒的情绪,和丈夫在婚姻生活中经常争吵。忧郁、易怒的母亲莫德及其养育方式深深地影响着安妮塔的思维方式和依恋风格。

与家中环境的格格不入,女性们的飞短流长,男性们的抑郁悲苦,父母婚姻关系的不和谐,这种冷漠、疏远、缺爱、畸形的家庭氛围使安妮塔形成“不安全依恋-回避型儿童依恋风格”。依恋理论认为,儿童在无法接触他们的主要或次要依恋对象时,会感觉到危险程度的增加,这就会触发警报反应,激活他们寻求依恋的反应,如果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他们熟悉的附属人物的感官证据(视觉、声音、触觉、嗅觉或味觉),他们会有一种本能的危险感,这种感觉每分钟都在增加。久而久之,反复分离的慢性压力会造成微妙的行为和情绪变化,并促使他们逐渐形成回避型依恋风格。安妮塔之所以会形成疏离型回避依恋风格,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生长在波兰犹太移民家庭中,居无定所的生存环境致使安妮塔时常与母亲分离。即便母亲在时,抑郁悲苦的气氛、暴躁易怒的性情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种依恋行为的缺失,让安妮塔反映出了一种防御性的适应,她认定了自己的任何主动请求都毫无用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放弃了要求,便回避了自己被拒绝的可能,以及回避了自己因为无回应所产生的愤怒。这也是为什么安妮塔性格独立,不依赖他人,讨厌亲密关系,在一段感情之中表现出的行为和态度是平淡、甚至是冷漠的。

1.2 埃迪丝的焦虑—痴迷型依恋风格

埃迪斯的母亲罗莎对丈夫极端不满,对婚姻生活厌恶甚至是痛斥,夫妻二人关系僵化不和。据埃迪斯回忆,“母亲总觉得自己的婚后日子过得这般丢人现眼。不满和怨毒在不断累积,连空气都仿佛因之凝滞”[5]35。原生家庭中弥漫的压抑、不满、怨恨的氛围令埃迪斯苦不堪言。依恋理论主要基于以下假设,儿童早期的照顾经历为自我和他人的心理表征奠定了基础,这种心理表征贯穿于儿童的发展过程中[6]。这些内在模式引导孩子的行为,影响未来的关系以及他或她对他人的自我认知[2]19。罗莎“总是发脾气,倒不是控制不住自己,而是有意为之,故意使性子,狠狠嘲弄自己的女儿,半分情面都不留”[5]136。强势、多虑、神经质的母亲负面引导了女儿的行为。在这样的原生家庭母女关系下,埃迪斯形成了焦虑—痴迷型依恋风格(Anxious-preoccupied Attachment),她变得自卑、羞涩、胆小、懦弱、敏感、多疑,她渴望亲密但是担心被拒绝。根据依恋理论,这源于童年时代长期处于一种害怕丧失或被遗弃的状态, 如父母对孩子的需要没有反应, 或者孩子的需要被拒绝, 孩子会产生一种心理遗弃感(psychological abandonment), 这种不稳定和不安全的父母行为常使儿童产生焦虑反应。因此,在这些个体的成人关系中会渴望爱与支持。由于强烈地害怕被依恋对象(养育者、朋友或伴侣)遗弃,他们可能会表现出过度的依赖或信任。

成年后,埃迪斯在人际关系中无所适从,怯弱羞涩。母亲罗莎的所作所为一直萦绕在心头,埃迪斯坦言“自己一直在小心提防,怕再遇见妈妈那样的女人”[5]101。在面对普西太太和詹妮弗时,她自甘仰慕者与倾听者。而身处人际关系网中的埃迪斯,却“只觉一切都在旋转,令人头晕目眩,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漩涡。身边尽是些见多识广、耳目聪明、长袖善舞之辈,像我这么个天性羞涩、不擅交际之道的小女子本该心惊胆战,悄然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5]58。甚至在面对情敌时,她也处处退让、甘拜下风。她总是设法避开戴维的妻子普里西娜,她设想自己是一只笨拙的乌龟,而普里西娜则是灵巧的兔子,在爱情赛跑中,她注定是笨拙、努力又徒劳无功的。种种迹象表明,埃迪斯的焦虑—痴迷型依恋成了她日后各种人际关系的原型。在人际关系中她永远绕不开“自卑”和“缺爱”两个魔咒,这种深层次的情绪,奠定了她生活的主基调,不论成年后的她多么圆滑世故,多么善于伪装自己,自卑和缺爱的影响都是无孔不入的。焦虑—痴迷型依恋风格的人拥有消极的自我模型和积极的他人模型,总是努力赢得他人的接纳以支持自己的自我形象,过度地寻求认同,沉溺于人际关系。一方面希望能与自己的恋人极为亲近,另一方面又对恋人是否可靠和可信满腹猜疑。

1.3 詹妮弗的安全型依恋风格

詹妮弗生活在友爱、宠溺的家的温床之中,父母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细心体贴。温馨舒适的家,融洽和谐的母女关系,让詹妮弗仿佛生活在蜜罐里一般。“詹妮弗是个完美的样本,一看到她,就能看得出她有位无微不至的母亲”[5]35。根据依恋理论,“婴儿在需要时与照顾者互动的质量有助于塑造婴儿对以后关系的期望或工作模型”[2]197。当照顾者被认为是积极响应的、负责的,并具有自我和他人的积极工作模式的特征时,依恋安全感就会发展。因为有安全感的人相信自己值得被爱,相信别人可以信任和依赖,他们相信自己寻求接近的尝试会得到关爱,对亲密感感到舒适,因此不过分担心被抛弃。

作为家中独女,詹妮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母对她寄予厚望。“普西太太坚信女儿迟早要继承自己的衣钵,最终成为像她一样耀眼的明星。”[5]42埃迪斯之前也从未见过哪对母女长得如此之像,母女俩感情如此之深。在埃迪斯看来,“这母女俩似乎属于一段为欢乐与笑语,幸福与成功,自信与安稳所环绕的时光”[5]63。在这样的原生家庭背景下,詹妮弗形成了安全型依恋风格。安全型依恋(Secure Attachment)类型的人拥有积极的自我模型和积极的他人模型,认为自己是值得爱的,他人也是值得爱和信任的。尽管詹妮弗已经39岁了,和母亲仍然相处融洽,亲昵有加,不怯于表达自己的爱。婚后的普西太太如鱼得水,生活美满。依恋理论的核心假设是,敏感响应型护理引导儿童构建安全的内部工作模型,并得到了许多研究的支持。在高敏感性的母亲的照料下,詹妮弗形成了安全的内在工作模型和安全型依恋风格,“安全型依恋关系”下的詹妮弗对亲密关系和相互依赖感觉很自在,在依恋关系中感到安全。

2 依恋风格影响下的婚恋观

2.1 安妮塔的回避亲密式婚恋观

安妮塔在异国求学时,父母因为她的“遗弃”而切断了她的津贴,使她几乎饿死。她的母亲甚至将自己的病痛归咎于安妮塔的留学,并把自身的焦虑、痛苦强加在女儿身上。这种畸形的亲密对于安妮塔来说是束缚,也是牢笼。正如鲍尔比所说,孩子同其主要照料者间的最终关系构成了以后所有关系的起点,痛苦的原生家庭的记忆如梦魇般折磨着安妮塔。婴儿依恋类型能延伸应用于成人的亲密关系中[3]513。有疏离型回避依恋风格的人拥有积极的自我模型和消极的他人模型,以避免与他人发生联系作为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手段。安妮塔在童年时期形成的疏离型回避依恋风格不仅投射在了与父母的交往中,更延伸、投射到了与异性朋友的交际中。由于习惯了感情的独立,她更倾向于独自一人承受人生的起起落落,所以一生未嫁,孑然一身。冷漠、疏远的家庭氛围,主要养育者的接连病逝都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安妮塔开始诉诸于写作,倾泻难以抑制的痛苦。她笔下的女主人公们都苦苦寻找着属于家的归属感,渴望被接纳,却都在婚姻、家庭或社会中流离失所、屡屡受挫。依恋理论提出,当依恋系统被激活时,疏离型回避依恋风格的人更有可能使用去激活策略来应对关系威胁,包括防御性距离,拒绝亲密需求,将注意力从和依恋相关的线索、想法和情绪上转移。安妮塔的种种行为印证了依恋理论的这一假设,她曾拒绝过几次求婚,在她看来,人人都有自己的日程安排,他们抛弃日程安排中特定的部分,你可能才会融合进他们的生活,你会看到他们其实离你的期待很远。对于安妮塔而言,独立和自给自足更加重要,她不喜欢依赖别人,更不喜欢别人依赖自己。与别人分享情绪无法让她感觉舒适,反而容易形成很大的压力。在面临浪漫爱情时,她拥有消极的他人模型,难以信任对方,将对方置于防御性距离之外,然而,她拥有积极的自我模型,作为一个高学历、高智商、不甘于平淡生活、充满艺术情趣的独立女性,她希望和爱人保持清晰的边界和防御性距离,在亲密关系中寻求更多的是个人的满足和期望。

2.2 埃迪斯的假性亲密式婚恋观

对埃迪斯而言,婚姻是囚笼。人人都说埃迪斯是个幸运儿,嫁给乔佛里,未来一片光明。在衷心、慷慨、关怀的轮番轰炸和三姑六婆的轮番施压下,埃迪斯被打动了,决定答应乔佛里的求婚。她很确信乔佛里是适合的结婚对象,也很清楚与乔佛里走入婚姻的殿堂意味着什么,但是这种心理暗示却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觉感,童年时缺爱、冷漠、排斥、争吵的原生家庭的记忆让埃迪斯突然畏惧了,母亲无穷无尽的抱怨如同梦魇般纠缠着埃迪斯,最后她临阵脱逃了,在大婚之日逃了婚。根据依恋理论,有“焦虑—痴迷型依恋风格”的人,可能由于童年时期父母对自己的回应方式不敏感、不及时,或长期处于被忽略、被抛弃的恐惧中,从而用焦虑来掩饰被抛弃的恐惧,表现为向亲密对象发出既依赖又抗拒的信号。

埃迪斯“怀着一颗静如古井深潭的心……人前人后总是沉默寡言,只有想到戴维时,心中才会升起一股热望”[5]97。她渴望与戴维的亲密关系,既享受着爱情又享受着自由,既相互陪伴又不承担责任。在爱而不得的爱情游戏中,“她并没有为戴维放弃任何东西,并深深以此为荣”[5]70。埃迪斯沉醉在这份无需承诺的、你情我愿的感情中,她一面宣称没有爱就活不下去,一面逃避婚姻责任,因此,只能在唯唯诺诺的第三者身份中寻求爱的伴侣。

开启新恋情后,面对内维尔的求婚,犹犹豫豫的埃迪斯难以做抉择,由于“焦虑一痴迷型依恋者”倾向于高度警惕地观察环境,并经常将模棱两可的线索评估为关系威胁,并反复思考这些感知到的威胁,将其灾难化,倾向于使用过度激活的策略。正如《假性亲密关系》一书中提到的,“任何一个从压抑的家庭氛围里挣扎着走出来的人,都会对家庭关系里的棘刺异常敏感”[7]134。这是由于埃迪斯在童年时代长期处于一种害怕丧失或被遗弃的状态,因此,在亲密关系中感到不安、焦虑、缺乏安全感,在面临感情的抉择时,表现得忧心忡忡,思虑过度。斟酌一番后,埃迪斯决定答应内维尔的求婚,她所追求的婚姻关系,没有爱的基础,只有互利互惠,是一种“假性亲密关系”,即“以形式上的亲密来回避真正的亲密”[7]157。正如埃迪斯所言,“我不爱那个内维尔,他也不爱我。我这个人总是畏首畏尾,战战兢兢,要是能成个家,太太平平过日子,这种诱惑实在难以抵挡”[5]209。

2.3 詹妮弗的向往亲密式婚恋观

有安全型依恋风格的人,情绪一般比较稳定,亲密关系对于他们来说是安全的,舒服的,值得信赖的。所以他们会很快进入恋爱的状态,表现出主动和热情,同时,当关系变得不安全的时候,他们会把内心的痛苦直接表达出来。詹妮弗自信洋溢,坚信自己值得被爱,这不仅体现在对母亲的依恋上,还体现在对伴侣的依恋上,但是当孩童时期产生的对母亲的情感依恋延续到成人时期对伴侣的情感依恋,两种依恋关系相互交织的时候,也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由于与母亲普西太太的依恋关系过于亲密,普西太太不能接受心爱的女儿爱别人超过自己,她曾因为清晨有男子进入詹妮弗的房间而大闹一场,惊动了整个杜兰葛山庄的人,这个被她听到声响的“擅闯者”其实是内维尔,但不知情的普西太太将“替罪羊”阿兰怒斥一番并强行辞退。普西太太对女儿的私生活管束极严,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急于阻止。尽管如此,詹妮弗对内维尔早已暗生情愫,由于詹妮弗从小就怕蜘蛛,在房间见到蜘蛛惨叫一声时,内维尔挺身而出,“在房间的角落里跪着,用报纸捉起了蜘蛛”并大声向詹妮弗宣布“现在安全了,再也没有蜘蛛了”。有“安全型依恋”人格的个体具有积极的自我表征,倾向于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受到保护的詹妮弗芳心暗许,那晚晚些时候,埃迪斯半睡半醒之时,听到了詹妮弗房门关闭的声音,亲眼目睹了詹妮弗和内维尔的夜间私会。私会,一方面是出于对伴侣的依恋,另一方面是出于对母亲的依恋。既流连于普西太太的怀抱,又沉溺于和内维尔的你侬我侬,当对母亲的依恋与对伴侣的依恋发生激烈的冲突时,詹妮弗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3 结语

安妮塔·布鲁克纳的小说《杜兰葛山庄》关注现代女性的依恋关系和婚恋状况。本文从依恋理论入手,分析三位女性人物迥异的依恋风格,认为作者安妮塔属于“疏离型回避依恋风格”,进而塑造了她的“回避亲密式”婚恋观。埃迪斯和詹妮弗分别代表着“焦虑-痴迷型依恋风格”和“安全型依恋风格”,她们在依恋风格的影响下分别形成了“假性亲密式”和“向往亲密式”的婚恋观。综上所述,安妮塔·布鲁克纳以细腻的笔触和敏锐的嗅觉,聚焦现代女性的依恋风格,描绘了依恋风格各异的女性和她们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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