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乐乐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6)
下一代互联网终极形态元宇宙是人类交互愿望与科技发展的必然走向。(1)杜骏飞:《元宇宙与“数字人类世”的来临》,载《探索与争鸣》2022年第4期。作为一个全新、庞大、高阶的人造虚拟空间,元宇宙被视为人类社会发展呈现的新形态——一个具备新型社会体系的数字生活空间,而且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社会性力量。(2)吴楠,耿言虎:《元宇宙是社会发展呈现的新形态》,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5月23日。元宇宙在表象和本质上都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属性。故而我们需要理性探究元宇宙影响意识形态与国家安全的机理,进而探寻我国应该采取的积极治理之道。
意识形态是与一定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直接相联系的观念、观点、概念的总和,包括政治与法律思想、道德、文学艺术、宗教、哲学和其他社会科学等意识形式。意识形态的内容是社会经济基础和政治制度,以及人与人的经济关系和政治关系的反映。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意识形态随着经济基础的变化而变化。政治与法律思想、道德、艺术、宗教、哲学和其他社会科学等,各以各的方式从不同侧面反映现实社会生活,而且它们之间相互联系和制约,共同构成意识形态。不同国家、社会、时代有不同的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观的核心是意识形态是维护政治统治的思想体系,反映统治阶级的利益和价值取向。
技术看似中立,但其实不然,因为技术要么本身就有意识形态属性,要么技术的使用者有强烈的意识形态性。在哲学上,技术并不是毫不附加意识形态的。当代科技并不是价值中立的,因为它已经变成了实施全面控制的意识形态,变成统治体系的一部分,具有明确的政治意向性,执行着意识形态功能。“这种意识形态属于已确立的社会机构,它是该机构继续运转的必要条件,是其合理性的组成部分。”(3)[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116页。作为意识形态的科技是一种非政治的技术统治意识形态,具有更加难以抗拒的控制力。与传统、直接的政治暴力的意识形态不同,借助科技理性的当代新统治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意识形态,因为它并不强迫,但是却有整合的功能。故而,技术理性的概念本身就是意识形态。(4)[德]尤尔根·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李黎,郭官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39页。进而言之,科技既有统治功能(其工艺本身及其运用就是对自然和人实施统治),又有辩护功能(可以用来解释统治的合法化与维护现行制度)。
元宇宙被视为下一代互联网的终极形态。互联网本身就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属性。由于技术的意识形态属性,互联网不可避免地成为意识形态工具。互联网新技术与新应用的迅猛发展,一方面为维护我国意识形态安全提供了新的手段、方式和空间,另一方面从网络接入、内容生产、网络传播、社会动员等方面和环节给意识形态安全带来风险和挑战。大数据和区块链是互联网新技术与新应用的典型代表。具有意识形态性的大数据技术,会生成数字利维坦,形成数字异化、数字拜物教、技术迷信、数据霸权和数字帝国主义。如果不对大数据进行及时监管和有效治理,那么它就会对我国意识形态构成风险挑战。区块链也一样,其“加密性”与“去中心化”等功能会导致意识形态管控消解。
大数据和区块链的技术意识形态及其被使用者附加的意识形态,在国际上已经被用于一些政治实践。比如,一些反政府组织和个人使用它们煽动追随者和民众颠覆政府。特别是区块链,由于它的反集权天性——加密性和去中心化——使政府难以监控,所以对传统政府的治理和威权政府的权威构成很大挑战。人权分子、动物福利主义者、环保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反政府活动人士、公民抗议运动、记者无国界组织等公开将大数据和区块链等新技术作为反政府的解放力量,试图通过区块链技术替代政府,建立去权威、扁平化、非等级结构的社会。一些激进自由主义者,如世界著名一流大学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区块链技术中心政治分析师与学术研究者马塞拉·阿佐里,甚至建议通过区块链技术建立无国籍社会,取消民族国家和主权治理的限制,使治理服务更多的依靠世界市场而非各国政府。(5)Marcella Atzori. Blockchain Technology and Decentralized Governance: Is the State Still Necessary? Journal of Governance and Regulation, 2017, 6(1): 45-62.
如果说大数据和区块链的意识形态还不够明显,那么创造、构建和运行一个庞大虚拟空间与社会的元宇宙的意识形态就特别明显。人类存在的任何空间和社会都必然有意识形态。所以我们说,正如大数据与区块链等新技术有意识形态性一样,元宇宙自然也有意识形态性,而且尤为突出。一方面,元宇宙本身就是一个虚拟社会,其比单纯的大数据和区块链技术更具意识形态性。另一方面,元宇宙的创建者和使用者带着更强烈的意识形态创建和使用。与互联网一样,西方资本家构建的元宇宙、资本主义国家与社会构建的元宇宙的意识形态必然是西方资本家的、资本主义国家与社会的,必然体现所谓的自由、民主、平等、公正、人权、法治、个人主义等西方“普世价值”,而非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的,更非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所以,我们就须要严肃审视元宇宙的意识形态,并且采取切实有力的措施防止西方借助元宇宙向我国人民和社会传播其意识形态,从而有力保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不被西方意识形态污染。
虽然现在还没有诞生全球公认的一个元宇宙,我们因此无法直观感受和理解其意识形态性,但是在美国科幻元宇宙小说《雪崩》里表征得十分明显。在这部小说中:美国社会濒临崩溃,中央情报局变成中央情报公司,国会图书馆成了中央情报公司数据库;美国政府仅仅存在于不多的几处联邦建筑里,由特工持枪把守,随时准备抵抗来自街头的袭击;取而代之的是各个被大财团把持的特许邦国,也就是特许经营组织准国家实体。主人公阿弘在混乱、颓废的美国现实世界中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披萨速递员,但在元宇宙里却是一名“最后的自由职业黑客、世界顶级刀客、中央情报公司特约记者”,并且“专业精通情报类软件”。当致命病毒“雪崩”肆虐,他肩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6)[美]尼尔·斯蒂芬森:《雪崩》,郭泽译,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年版,第21页。可见,《雪崩》作者构想的元宇宙具有强烈的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个人主义等西方“普世价值”和意识形态。
美国好莱坞几部元宇宙主题科幻电影巨作更是生动具象化了西方元宇宙的意识形态属性。最具代表性的是《头号玩家》(Ready Player One)和《失控玩家》(Free Guy)。前者侧重描绘元宇宙诞生的时代背景,以及主角的现实地位与虚拟地位之间的巨大反差,给观影者展示了西方元宇宙是一个怎样的理想世界——公元2045年,世界处于经济大萧条,在现实世界里是个无依无靠的失败者却在虚拟世界通过不流血的斗争获得财富、地位、爱情和友谊。而后者则在刻画人类的真实参与感上下足了功夫,更加侧重通过故事情节和特效镜头向观众者展示元宇宙和单纯的网络游戏的区别,有意无意映射人类参与的真实触感。可见,西方的元宇宙不仅着实披上西方意识形态的外衣,而且充分展现了西方意识形态的内容。
西方元宇宙毫无疑问深具西方特别是美国的意识形态属性与霸权。元宇宙是西方意识形态输出新工具和手段的有机结合,其内容是西方尤其是美国的。美国技术集团与政治家利用元宇宙在技术方面的巨大优势和吸引力,极力试图以元宇宙对网民施加意识形态影响,最终发展为“颜色革命”与“和平演变”。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元宇宙也是西方统治集团的重要工具,因为在他们眼里,元宇宙可以消灭人类因得不到现实中的满足而产生的攻击性本能对社会治理的危害。元宇宙是西方在几百年以来三次工业革命所积累的所有尖端科技和文化内容创造领域的集大成,是西方所有输出工具和手段的新有机集成。我们在接受、理解、应用元宇宙的过程中,要正确认知它所携带的西方意识形态,高度警惕并且防范西方利用元宇宙伪装向我国进行意识形态渗透。
简而言之,元宇宙是数字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整合器。数字资本主义营造了一个个民主、自由、多元、平等、开放等表象与假象。它让公众痴醉、沉迷、追捧,并寄予美好想象。但是,数字劳动的异化与剥削、算法控制、互联网霸权、网络主权侵犯和技术乌托邦等一系列问题都在元宇宙平台上成为隐藏话语。而且,作为功能特别强大的新型数字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整合器,元宇宙还完美印证了西方当代哲学家说的数字化控制社会。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吉尔·德勒兹1990年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已不再是法国现代思想家米歇尔·福柯笔下的那个规训社会,而是进入到控制社会——一种即将来临的信息传播普遍性的社会,与之对应的是控制论电脑。他超前预见到了未来算法时代的控制演变。这一未来社会就是法国当代技术哲学家贝尔纳·斯蒂格勒所说的超工业社会,即超控制在超工业化阶段通过普遍的自动化实现,即通过数码踪迹的自我和自动生产,由剥削这些踪迹的自动机制所支配。现在来看,西方资本主义未来实施数码控制的可能就是充分利用元宇宙这一极致人造之物。
元宇宙在意识形态上被倡导者和一大批全球拥趸赋予崇高的意识形态。现在,元宇宙已然被拔高到科技向善的层面,宣扬改变未来的资本主义科技巨头的个人英雄式意识形态——它被认为是实现人类未来无限可能的重要举措。对此,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纽约客》杂志特约撰稿人吉尔·勒庞清楚指出种种高科技及其赋魅背后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因素:“科技公司开始谈论他们的使命,而他们的使命总是被夸大:改变工作的未来、连接全人类、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拯救整个星球。(埃隆·)马斯克主义是一种资本主义——在这种资本主义里,公司非常公开地、相当狂热地担心各种形式的世界末日灾难、太真实的天气变化灾祸,更为甚的是各种神秘的‘存在危险’或者说X风险,包括人类灭绝,而显然只有科技企业亿万富翁才能将我们从中拯救出来。”(7)Jill Lepore. Elon Musk Is Building a Sci-fi World, and the Rest of Us Are Trapped in It. https://www.nytimes.com/2021/11/04/opinion/elon-musk-capitalism.html. 2021-11-04.无论元宇宙的蓝图被绘制得如何理想,诞生于美国硅谷的马斯克主义始终是一种资本主义,扎克伯格的元也始终是一个资本实体,打造的元宇宙意识形态的种种幻想都旨在让人们相信眼花缭乱的元宇宙代表的是人类的一种未来。但是,我们须知,西方资本家、资本主义、资本实体本身却无比清醒地借助于这种意识形态的幻象,全力攫取现实中的利益。
随着元宇宙的概念兴起、产业发展与应用扩大,由于技术实力的差异,人类会进入数字殖民时代,一个西方数字资本主义主导的新时代。当代西方科技界认为地球的物理世界已无发展空间,所以人类要么向外移民火星,要么向内建设元宇宙。西方科技公司希望创造元宇宙这块蛮荒之地,号召大家进去殖民。当然,创造和运行元宇宙的公司肯定先垄断这个新世界——数字殖民地的控制权。随着数字技术和工具的成熟与普及,当代帝国主义进入数字帝国主义阶段,并以数字空间为对象采取全新的掠夺方式。数字殖民将数字空间作为新殖民地形态,推行网络霸权,其核心策略是基于数字资源和技术领域的不平等,以更加多样化和更具隐藏性的方式进行意识形态演变,制造服务资本需要的网络族群,在数字空间中形成带有倾向的群体性力量。数字殖民主要有3种方式:平台垄断,文化输出与信息煽动,人工智能推荐。数字殖民有两重逻辑:经济逻辑即资本积累的强化,政治逻辑即意识形态入侵。因此作为数字世界的元宇宙也殖民。
一言以蔽之,元宇宙不仅不可能是意识形态中立的,而且因为构想、设计、创建、运行、管理、使用它的人及其电子化身是有意识形态的,所以它本质上绝不是没有意识形态的。事实上,科技本身就是一种工具理性意识形态。由于意识形态安全事关国家安全,所以我们就必须充分、正确认识元宇宙的意识形态属性,全力防范和化解元宇宙的意识形态给我国意识形态安全带来的各种风险挑战。防范得不好,元宇宙就会成为西方投给我国的西方意识形态糖衣炮弹。防范得好,元宇宙就能为我所用,不仅成为巩固我们中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的有力工具,而且成为我国向全世界宣介我国意识形态的新和平工具。
预计元宇宙将给人类社会带来许多革命性的巨变,包括产生各种类型的“去中心化自治组织”(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s,DAO),其中含电子世界的“加密国家”(crypto-state)或曰“虚拟国家”(virtual nation)。现实世界中的企业与公司、技术自由意志主义个人与人群、非政府组织和政府等能在元宇宙中按照规则创建它们、他们的虚拟国家。这就必然产生虚拟国家之间、虚拟国家与现实国家、虚拟国家公民与现实国家的种种国家安全问题。而且,现实中的各种政治异议分子、国家分裂分子、人权活动人士及其组织等,会在元宇宙中建立对抗现实国家与政府的政治组织和有关活动设施。因此,我们就得提前认真考虑这种巨变带来的国家安全后果,包括公民∕国民∕网民个体感知“民族国家”及其与之互动。
对此,西方已经有人做了研究与讨论,而且主题十分丰富,包括作为电子国家∕虚拟国家的元宇宙、元宇宙中的虚拟国家与现实中的民族国家的异同、元宇宙是民族国家的替代、加密国家将与元宇宙中的企业竞争、元宇宙对国际关系的影响、元宇宙正在怎样形塑国际关系、元宇宙将对政治运动意味着什么,以及元宇宙给恐怖分子和极端分子提供了充满可能性的未来,等等。
理论上,元宇宙无疑对国家安全具有许多潜在的重大负面影响。元宇宙目前正在从经济领域破圈到社会治理和政治领域,未来将对各国的政治制度、经济和社会安全产生深远影响。与现代国家之间存在深刻内在张力的元宇宙,迟早会给现代国家即民族国家∕主权国家的国家安全带来一系列重大风险,构成许多实实在在的严峻挑战。尽管全球元宇宙的发展现在还未上升到国家层面的竞争与政权争夺,但是未来会上升到。进一步来说,虽然看上去每个国家都可以构想、设计、创建、运行、管理、维护自己的元宇宙,但是由于许多国家的技术实力并不允许,所以这就必然导致某些技术超级大国(如美国)对元宇宙的垄断与霸权,进而在许多方面危害其他国家的国家安全,尤其是那些意识形态敌对的竞争对手的国家安全。
我国国家安全部智库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已经注意到元宇宙对国家安全的重要影响。其美国研究所2021年10月30日发布的研究报告《元宇宙与国家安全》指出:虽然元宇宙仍处于发展过程中,但是其技术特征和发展形态初步展现出一些潜在的国家安全意涵;元宇宙在国家安全领域的意涵主要体现为技术霸权维度、技术安全维度、技术变革维度。在国家层面,元宇宙会使国家文化软实力被进一步重估,并可能成为与政治感召力、经济实力齐平的国力之一;在企业层面,元宇宙会建立一个超越现有国家监管框架的下一代数字生态,将使政府监管面临更大、更直接的社会阻力。在政治层面,元宇宙可能成为一国政治思潮和社会文化的组成部分,对一国的政治安全和文化安全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因此,我国发展元宇宙就须同时匹配国家监管和引导,努力统筹好元宇宙发展与国家安全。
虚拟国家是元宇宙发展必然催生出的“去中心化的国家”(decentralized country,DeCos)。在理论上,国家的建立与运作需要3个要素:意识形态、统治地域(物理的或虚拟的地域)、治理。元宇宙中的地域是虚拟地域。因此,如果有人或者公司试图创建一个去中心化的国家,那么只要有“意识形态+元宇宙空间+治理=国家”就足够了。国民即元宇宙网民。2022年3月,国际筑师事务所扎哈·哈迪德建筑师事务所公布了一个位于其创建的元宇宙之中的虚拟自由主义微型国家——利伯兰(Liberland,意为自由之地),元宇宙网民可以使用加密货币购买该国的虚拟土地,并能以虚拟形象对该国进行访问。
虚拟国家无疑对主权国家安全有多方面挑战。美国加密货币技术专家巴拉吉·斯里尼瓦桑提出“网络国家”(Network State)理论,认为网络国家(即虚拟国家)寻求“先云后陆”。(8)Balaji. Srinivasan. The Network State. https://foresight.org/salon/balaji-s-srinivasan-the-network-state. 2021-04-09.虽然一些人认为元宇宙虚拟国家可能永远不会尝试落地,因为其“云公民”会认为元宇宙中的生活比现实世界的生活更真实、更有价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网络国家必然不会尝试落地。那么,一旦虚拟国家要在现实世界中落地,就必然会严重冲击现实世界中实体国家∕主权国家的国家安全,因为虚拟国家须要有实体统治空间即传统领土才能落地成真,而现实世界中的地球物理空间早已没有非国家空间可供它们立国。这就必然带来需要认真、高度重视的全新国家安全问题。
元宇宙会造成民众对现实社会、政府、国家的不满。美国施密特未来公司的研究人员佐伊·温伯格2021年12月2日在美国《纽约时报》官方网站发文探讨了元宇宙对政治与国家安全的一些重大挑战——人们在元宇宙中比在现实中容易获得收入、过上较好的生活、拥有和积累自己的财产、进行表达与沟通,那么现实中的短缺、匮乏、服务暂停等就会危害生计或破坏社会稳定。而且,元宇宙为现实世界中的各种活动分子与组织提供了抵制电子威权主义的新渠道,进而必然会加剧他们在现实中对抗威权政府。例如,在著名的互联网沙盒游戏《我的世界》(Minecraft)中,著名的记者无国界组织主办了一座未经审查的图书馆,使用者能阅览现实世界中被沙特、伊朗、越南等威权国家审查的异议作家的著述。(9)Zoe Weinberg. The Metaverse Is Coming, and the World Is Not Ready for It. https://nytimes.com/2021/12/02/opinion/metaverse-politics-disinformation-society.hyml. 2021-12-02.因此,元宇宙中的各种敌对政治活动和政治舆论,必然影响和形塑线下现实世界中的敌对政治活动和政治舆论,进而引发各种政治性的对立、骚乱、冲突,以及各种社会性的矛盾、不安、动荡,包括形形色色的颜色革命与和平演变。
而且,虚拟国家产生后必然会出现国籍与外交等国家安全问题。就国籍而言,现实中的个体究竟是现实中某国的人,还是以虚拟化身加入的虚拟国家的人,或者同时属于?而且,入籍虚拟国家后,他们的“数字世界+现实世界”的后代可能不会将自己的心理标识为传统物理世界中的美国人或英国人,而是来自可以随身携带的某个或某些虚拟国家,无论他们身在何处。就外交而言,必然生发出3种前所未有的外交——虚拟国家之间的外交、虚拟国家与现实国家元宇宙存在的外交、虚拟国家与现实国家外交。进一步来说,未来元宇宙发展会使国际关系重新洗牌。比如,元宇宙有利于一些小且弱的国家,因为它们无需承担大量费用在现实中的实体国家建立外交机构就能开展外交工作,包括加入新的外交联盟。如此这般,就必然会再概念化国际地缘政治,革新国际关系格局:不仅影响现实中实体国家之间的国际关系,而且实体国家还要处理元宇宙中的国际关系,以及元宇宙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国际关系及其相互作用。
虚拟国家(包括纯虚拟国家和有现实国家的虚拟国家)还带来另一个重要的国家安全挑战:元宇宙偷渡和其他形式的各种非法入境。元宇宙内外的一个“外国人”想要进入一个不是自己的虚拟国家,该虚拟国家为了国家安全,显然就不能像互联网时代访问网络那样任其自由访问,而是须要有一套严格的流程、证件和手续,这就如同现实世界的签证和护照一样。在现实世界中,一个国家出现一个外国人,很容易依据相貌、语言、证件等分辨,加上有摄像头拍摄与后台智能识别,以及保安和执勤人员搜查与辨别。但在虚拟世界,这一切就无法简单分辨与快速甄别,因为他∕她∕它能多次化身与伪装。因此,如何防止一个不属于一个虚拟国家的“人”突破虚拟国家的“国界”闯进来,以及如何快速识别与处置这类非法闯入者,这就非常考验虚拟国家的——特别是有现实国家的虚拟国家——国家安全系统的功能。
此外,元宇宙中通行的虚拟货币也会对现实世界国家的安全构成挑战。实体国家须要处理好现实货币与虚拟货币的关系。目前,包括我国在内的世界多数国家并不承认虚拟货币,但也一些国家承认且为法定货币。随着元宇宙不断发展,元宇宙虚拟经济运行必然促使虚拟货币进一步流行。当元宇宙中的虚拟货币暴热,许多人积累了巨量虚拟财富时,实体国家可能就不得不考虑承认虚拟货币,因为不承认会带来抗议与骚乱,甚至煽动颠覆政权。虚拟货币体系的主导权如不掌握在现实国家的手中,那就不仅会让虚拟货币体系受制于别国,而且实体货币也会受到牵连被他国控制。假若管治不好元宇宙虚拟货币,那么就会威胁现实国家经济安全。经济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保障经济安全上,金融监管是重要手段,游离于监管体系之外的金融会对经济安全构成冲击。而去中心化的加密货币具有游离于实体政府金融监管体系之外的技术特质。更何况虚拟货币本身就有其他安全问题。美国著名战略研究机构兰德公司2015年发布《虚拟货币对国家安全的影响》的研究报告指出虚拟货币易受攻击,以及恐怖分子和叛乱组织等非国家成员通过发行虚拟货币提升自身政治经济实力。2019年,该公司发布《加密货币的恐怖分子使用》研究报告。
由于使用了区块链技术,所以元宇宙在技术上也是去中心化的。它被创建者建构成一种以区块链为基础的去中心化虚拟世界。从表面上看,现实世界中的国家、主权、政府、货币的概念在元宇宙中被抹去,类似于无政府主义,但其实有权力机制。权力的掌控者首先是元宇宙巨头公司。而且需要高度警惕的是,这些公司甚至可能通过元宇宙争夺现实世界中的实体政权。比如,元(脸书)公司在它自己打造的元宇宙王国里就是国王。在脸书平台上,脸书公司能把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社交账号封了,让他消音两年,这就是科技巨头公司政治权力的一种明显体现。因此,我们完全能够预见,在元宇宙里,谁构建了它,谁就能掌握其中的权力——奖惩、规则、秩序、货币、立法、司法、行政、军警、教育、税收等。如此来看,一个元宇宙其实就可以说是一个巨头公司的虚拟政权或虚拟国家。而当西方几个元宇宙巨头企业的元宇宙互相串联起来,那么全球第一个联合元宇宙(United Metaverse)“西方元宇宙”(Western Metaverse)就形成了。而且,元宇宙对国际政治有许多潜在影响。其中,元宇宙的愿景包括未来会在元宇宙中创建一个“虚拟∕元宇宙联合国”,区别于现实世界由主权国家组成的联合国。
随着元宇宙不断发展,创建元宇宙的科技巨头公司未来将在元宇宙领域拥有强大话语权,它们和主权国家政府的力量对比会发生很大变化。元宇宙起初的创建需要政府多方面的积极参与和大力支持。但是,当元宇宙发展到完全成熟的阶段,也就是它能完全脱离政府即独立自主的时候,创建元宇宙的大企业就会出于自身政治与经济利益,以及元宇宙网民或曰“国民”“公民”的政治意愿与诉求,严格限制主权国家的政治参与。可以预见的是,构建元宇宙的巨头企业未来势必在元宇宙内外都会与主权国家形成一种高度紧张的关系,包括爆发争夺元宇宙内外权力的“战争”——无硝烟的电子战争。而且,元宇宙创建公司及其网民会反过来对现实世界中的政府施加压力——创建公司及其网民从元宇宙中走出来,要求现实世界中的政府和国家改革等。这就必然给现实世界中的政府与国家带来政治压力,导致要么镇压或拉锯,要么被推翻。实际上,现在的确已有境外、国外公司创建了以“国家”为主题的元宇宙产品,用户能在其中创建、管理和自己的国家、城市、文明等,进而让他们期望顺理成章地试图在现实世界中影响现实国家的政治、经济、文明系统成为一种可能。
进而言之,元宇宙对国家安全的影响根源在于巨头公司主导算法的权力。元宇宙必须要靠计算机算法才能存在。而算法的规则和具体呈现则掌握在巨头企业手中。比如,元宇宙巨头公司给用户推荐哪些信息,避免让用户接触哪些信息,以及可以做出哪些言行举止等,都是被算法——确切地说是被算法制定者资本家和政治家——控制好的。因此,元宇宙对国家安全的影响最终落在算法上。也就是说,谁掌握了元宇宙算法,谁就拥有控制元宇宙的权力,进而对国家安全产生实质性的重大影响。基于此,因此我们说元宇宙对国家安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它表面上是超越了现实世界的实体主权国家和民族,而其背后却是一群人——技术资本家与政治家——想要通过先统治元宇宙再以元宇宙统治全世界。所以,我们要更好地理性审视元宇宙与国家安全,就必须上升到政治高度,而不能仅仅局限于科技层面。正因为如此,所以说元宇宙会带来新的社会结构,可以超越主权和跨国家,是去中心的算法和元宇宙结合建立的全球政治经济新秩序。元宇宙的建设和发展本质上是全球政治经济秩序在新技术革命下的一个再重组过程。世界各国未来都会深度卷入元宇宙。各国为了国家安全就必须主动参与元宇宙,努力掌握算法权或参与算法权的制定。
元宇宙是未来国家竞争的一个重要战场。全球业界普遍预计元宇宙将在未来10年至15年落地成真。届时将给我国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带来全方位严峻挑战。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明确以总体国家安全观为指导,统筹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十九大报告》提出:“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统筹发展和安全,增强忧患意识,做到居安思危,是我们党治国理政的一个重大原则。”中央政治局2021年11月18日审议通过的《国家安全战略(2021-2025年)》提出加快提升网络安全、数据安全、人工智能安全等领域的治理能力。维护国家意识形态安全需要主动出击。元宇宙对我国的挑战,表面上是数字安全,实质上是国家安全,我们对元宇宙安全的认识与理解必须上升到意识形态与国家安全的高度,并予以有力有效治理。
元宇宙在政治上具有两面功能:它既有利于创新政府的公共服务方式、提升政治的传播能力、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也可能导致政治权力转移,而且可能成为意识形态入侵的新工具。元宇宙有显著的社会动员能力和意识形态塑造能力。因此,我国要治理元宇宙对意识形态与国家安全的挑战,就首先要积极组织人员主动研究元宇宙:研究它究竟是什么、到底能做什么、我国对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有哪些挑战及其治理,以及其基础设施、技术基础、框架、结构、内容与实现。如今元宇宙不仅已经萌发,而且国外正如火如荼研究和建设,因此我国有关部门就须密切关注元宇宙。只有充分研究清楚了元宇宙,才能充分意识到和认清元宇宙对我国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带来哪些全方位严峻挑战。这样才能专项组织专班人才队伍或委托有关企业、高校、科研院所、智库、学会等协同攻关研究元宇宙。而且,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和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应设立元宇宙项目。通过这些努力达到对元宇宙本身和对国内外元宇宙发展充分知情,再采取一系列治理措施,积极防范和有效化解元宇宙对我国意识形态与国家安全的挑战。
元宇宙并不是虚幻的,而是未来十多年必将实现的。元宇宙是人类科技与社会发展的一种必将实现的必然未来。现在正是可以占据元宇宙发展主动权的最佳时机。随着世界范围内元宇宙竞赛拉开序幕,我国中央政府于2022年初出手元宇宙。2022年1月20日,在工业和信息化部网络安全管理局指导下,工业和信息化部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安全研究所举行元宇宙安全研讨会。与会专家普遍认为:元宇宙面临数据安全、网络安全和内容安全等事关国家安全与意识形态安全的风险。虽然目前元宇宙处于行业发展的初级阶段,但是在巨大发展空间下应当提前部署风险应对措施:一是密切跟踪掌握元宇宙技术发展情况,及时发现和预测风险点;二是规划布局元宇宙安全标准体系;三是结合现有安全防护和治理工作基础,有序推进元宇宙安全生态建设。接着宣布政策。同月24日,工信部中小企业局局长梁志峰称国家将注重培育一批进军元宇宙等新兴领域的创新型中小企业。这是我国政府部门首次明确提出注重培育元宇宙。现在,元宇宙在我国地方政府层面已被写进一些政府工作报告,或者在相关产业规划中明确元宇宙领域发展方向。
为确保元宇宙能发挥益化功效而非策动异化,我国就须铺设与夯实防止元宇宙悖逆社会主义道德与违反社会主义法律的顶层制度。故而,研究立法监管治理就是我国发展与监管元宇宙的一项重要课题。元宇宙不是法外之地。近年来我国一些关于个人信息保护、数据安全等法律法规相继出台,对刚起步的元宇宙也有重要影响。立法监管治理元宇宙包括元宇宙的算法绝不能危害我国意识形态与国家安全。算法平台操纵舆论的常用手段包括用户偏好收集与推荐。拥有算法的互联网公司的社会能量很大,甚至能操弄特大事件发生发展。因此,我国必须高度警惕,一旦元宇宙算法被别有用心的人和公司利用,就会将舆论引导至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范畴,产生严重社会政治影响。我国已经重拳出击管制算法,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2021年12月31日公布《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做出详细规定。对新生事物元宇宙的监管与治理,既须要全国人大加强元宇宙的前瞻性立法研究,也须要国务院有关部门制定出台管理规定。
元宇宙的话语权和标准制定权对维护我国意识形态与国家安全至关重要。若无元宇宙话语权,我国就会在全球元宇宙领域中无声。若无元宇宙的标准制定权,我国就会在全球元宇宙竞争中被严重掣肘。一方面,全球元宇宙发展绝不能没有我们中国的声音。另一方面,我国绝对不能放任外国公司的元宇宙通过吸引中国网民进行意识形态渗透,危害中国国家安全。而要做到这两方面,我国就须建设自己的元宇宙——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元宇宙。通过掌握元宇宙的话语权和标准制定权,包括内容标准制定权,能有效防范西方意识形态隐性渗透和显性入侵,化解元宇宙通过意识形态危害我国国家安全,包括且不限于禁止与杜绝元宇宙中所谓的非法政府与政党,以及政治异议分子、人权活动人士及其组织等。西方国家普遍合法化的一些社会现象与行为,只要是与我国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抵触的,我国都须在元宇宙中严厉查禁。也就是说,西方元宇宙若要让中国网民进入就必须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伦理、法律、法规等,否则就被我国禁止接入进入。这意味着,只有充分掌握元宇宙话语权和标准制定权,包括接入与进入的标准制定权,那么我国才能从根本上做到确保元宇宙不会对我国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构成危害。
元宇宙管治人才包括技术型的(元宇宙相关技术专业人才)和非技术型的(元宇宙政治、经济、法律、教育等相关学科的人才或者交叉学科人才),涉及软件、硬件、服务、应用、治理等。所有这些人才都须要高等教育的积极参与和不断发力。虽然全球企业与政府对元宇宙人才的需求十分旺盛,但是元宇宙人才的供给却严重不足。目前我国劳动力市场呈现元宇宙人才荒。我国培育元宇宙管治人才之道有3个。首先,高校要设置元宇宙方面专业(可以是高度专业性的专业,也可以是交叉专业)。其次,高校要与企业合作培养元宇宙人才。再者,政府应该积极鼓励高校培育元宇宙人才。我国须要放眼全球,看到国际上元宇宙人才激烈争夺已经上演。例如,将构建元宇宙作为其首要任务之一的美国元(Meta)公司2021年10月宣布计划在欧盟国家招聘一万名员工从事元宇宙研发的人才,(10)Ryan Browne. Facebook Plans to Hire 10,000 People in the EU to Build Its Vision for a ‘Metaverse’. https://www.cnbc.com/2021/10/17/facebook-to-create-10000-jobs-in-eu-for-metaverse-vision.html. 2021-10-17.有些国家(如韩国)已经切实行动起来培育元宇宙管治人才。(11)Aisshwarya Tiwari. South Korean Aiming to Become a Metaverse Superpower by 2026. https://crypto.news/south-korean-metaverse-superpower-2026. 2022-01-22.此外,我国少数有元宇宙育人实力的顶尖大学和科研院所应该积极学习外国大学如塞浦路斯尼科西亚大学的做法,(12)The University of Nicosia. UNIC announces the UNIC Open Metaverse Initiative. https://www.unic.ac.cy/the-university-of-nicosia-unic-announces-the-unic-open-metaverse-initiative. 2021-11-04.采取积极有为的措施,大力培养元宇宙管治人才。
政府须积极介入元宇宙治理。根据元宇宙的发展势头、功能与前景,我们完全能断言未来得元宇宙者得天下。元宇宙对我国最重大的影响是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因此,为成功应对这两方面挑战,我国就须做好元宇宙发展与管治的顶层设计,包括组建元宇宙机构,负责协调国内元宇宙发展与监管,以及国际元宇宙事务与管治,包括制定政策、伦理、标准、规划和发布白皮书等。作为议事机构或政府机构,其一个最重要任务须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元宇宙。与韩国和日本相比,我国元宇宙发展的起步已经落后,与美国相比更是落后,所以必须尽快组建国家元宇宙机构才能后发超车。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与元宇宙密切相关的互联网(13)网络传播杂志:《习近平关于互联网的重要论断》,载《网络传播》2018年第11期。和数字经济。(14)习近平:《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载《求是》2022年第1期。因此,组建国家元宇宙机构是确保我国元宇宙事业沿着正确方向前进的必然措施,实现元宇宙发展与管治的目标——确保元宇宙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而且还能成功地在国际上更好掌握元宇宙的话语权和标志制定权,助力我国成为举足轻重的世界元宇宙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