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峰
聶凤智将军,矮小,精瘦,黝黑,相貌平平。左眼眉心藏一痣,相书谓“黑虎藏珠”。将军与人见面,辄面露丝丝微笑,亲切可人,若弥勒佛状。
凡访者,将军均来者不拒,热情接待。1986年10月24日,余与同事至南京市上海路82号访将军,将军闻门铃,即召见。夫人何鸣欲阻,将军曰:“人家敢按门铃,必有急事,岂能不见。”其时,将军已患肺癌,正发烧挂吊针。见余,仍面露微笑,侃侃而谈,若无事状。
将军患肺癌后,人若问之何病,将军必面带微笑,朗声应答: “癌症,不治之症。”故张爱萍将军于北京三零一医院探望将军后曰:“老聂死不了,精神好得很!”
每次战前,聂凤智将军喜化装侦察,必亲睹当面之敌情,始放心。或农夫,或雇工,或小贩,或灾民,扮谁像谁,无有差错者。将军任师长、军长后,仍乐此不疲。济南战役前,将军任纵队司令,仍率侦察科长,扮为拾粪农夫,数次近城下,于敌军岗哨前拾粪。
1948年,山东曲阜。华野众将云集,研讨发起济南战役。其时,中央精神认为,“整个战役争取一个月左右打完,但是必须准备打两个月至三个月。”时任华野九纵司令员的聂凤智将军则不以为然,口出狂言:“15天到20天就可以把济南拿下。”众将军窃笑,郭化若特捧茶至将军前,曰:“聂老兄高见,敬你一杯!”众人纷纷应和:“聂老兄高见!高见!”聂凤智毫无愧色,仍据事论理,侃侃而谈。
1948年9月中旬,我军发起济南战役,分东线集团和西线集团。东线集团由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指挥,西线集团由十纵司令员宋时轮指挥。兵团命令西线集团为主攻,东线集团为助攻。聂凤智将军下达命令时,大笔一挥,改“助攻”为“主攻”。各师师长纷纷来电询问,是否有错?将军断然曰:“没有错,九纵什么时候打过助攻?”故此,九纵官兵士气大振,一举攻克济南东门。事后,将军曰:“‘助攻’改‘主攻’,一不要增人,二不要添枪,一字之变,变的是精神状态。”是时,一被俘济南守军将领问将军:“贵军攻城主力置于哪一边?”将军笑答:“两边都是主力。”1948年9月16日至24日,我军激战八天八夜,即克济南。
解放上海,27军受命攻打百老汇大厦,聂凤智将军根据上级指示,下令只准用轻武器,不准用火炮和炸药。故部队攻击失利,牺牲惨重。军党委扩大会上,有人怒问聂凤智将军:“军长到底爱什么?是爱官僚资产阶级的楼房?还是无产阶级战士的生命?”是耶?非耶?功耶?罪耶?
刘昌义,国民党军51军军长。汤恩伯逃离上海时,命其为“淞沪警备副司令”,坚守上海。刘昌义见大势已去,前来与聂凤智谈判,唯担忧陈毅态度。聂凤智急中生智,嘱政治部主任用萝卜刻成陈毅“关防大印”。谈判时,将军当场向刘昌义宣读陈毅命令,刘昌义连连点头,表示“谨领”。
解放初期,聂凤智将军率部卫戍上海。某日,将军逛街,至淮海路,见一教授于路旁出让《鲁迅全集》。将军上前闲聊。教授见将军海阔天空,无所不知,觉穷途遇知音,遂将《鲁迅全集》送将军。将军如获至宝,保存至今。
1958年9月24日,蒋介石出动100余架飞机进犯大陆,飞至晋江上空。聂凤智将军时任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他在指挥所持话筒指挥,命令路桥、衢州、连城、惠阳等地飞机出动。由于各地距离不同,到晋江上空时间也不同,呈层层包围之态势。敌不知内情,以为是我军之新战法,急撤退。美国《航空》杂志特登文章,介绍聂凤智的“口袋战术”。彭德怀元帅打电话询问,将军老老实实回答曰:“歪打正着。”彭总感慨系之:“若是其他人,早就吹上天了。”
“文化大革命”中,将军被批斗时打落8个门牙,下放驻广西空军某农场改造,曾日挑水200担。
聂凤智将军1985年复出,始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继任司令员。因身体状况欠佳,需每日挂吊针,输抗菌素,将军从不迟到早退。某日,上班时间到,吊针尚未滴完,夫人何鸣曰:“你是司令员,迟几分钟上班有什么关系?”将军曰:“迟一分钟也不行。”遂拔针急走。
(摘自《中国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