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电影发展进程研究

□潘家祺 张志烽 王芋婷 吕涵

（潘家祺，张志烽，王芋婷，吕涵/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电影最早诞生于西方国家，由电影机械与胶片摄制而成，是动画作品的主要传播方式之一。动画电影即通过此手法摄制而成的影院动画片，根据时长可分为长篇和短篇两种，长篇一般为60 至90 分钟，短篇一般不超过30 分钟，具有制作工艺精良而复杂、剧情浓缩而紧凑等特点。20 世纪以来，漫画、电影等新的创作形式随着各种革命或改革进入中国，受到同时期好莱坞电影等各方面的影响，业界不断对动画的形式、内容展开各式各样的探索。

动画电影作为人民精神的产物，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某个时期的社会状况与思想潮流。2015 年《大圣归来》的推出，象征着中国动画电影元年的到来，由此，动画电影不断出新，展现出新的时代特征。本文通过专家访谈和研读文献的方式，对中国动画电影发展史进行重新梳理，整理各时期的技术发展程度和社会特点，将中国动画电影发展史分为萌芽期、停滞期、重启期、转折期及崛起期五个时期，其中崛起期加入了近五年的新作，对中国动画电影发展史进行了进一步完善；同时，总结发展全过程，分析中国动画电影单品化向系列化、低龄化向全龄化的发展态势，并针对当下中国动画电影的短板提出建议，希望能为中国动画电影发展提供一定的参考。

一、中国动画电影发展进程

中国动画电影的创作发展与社会的发展是同步的，每个阶段的动画电影都具有自身鲜明的特征。

第一个阶段萌芽期从1926 年起，此前中国一直在摸索动画制作的道路，此类新型艺术行业尚未形成较成熟的作品，直到作为里程碑的《大闹画室》诞生，中国动画电影史开始有了标杆。此后的作品制作逻辑、风格呈现较为类似，直到1966 年前都有着稳定的发展。1966 年到1976 年，作品数量较少，并且呈现出明显的教育特征，没有过多地延续萌芽期的特点，因此属于第二阶段停滞期。第三阶段为1977 年至1998 年，中国社会开始吸收外来文化，动画电影等艺术行业开始复苏，也开始有更多传统文化的融入，这一时期的动画电影也开始呈现出幼儿化倾向。第四阶段主要受香港回归等历史事件的影响。21 世纪以来，动画电影开始转向商业化，1999 年《宝莲灯》的诞生是商业化进程中显著的转折点。2013 年，国家出台《推动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9 条措施》，中国动画电影史进入第五阶段，受利好政策引导，开始崛起。

（一）萌芽期（1926-1965 年）

中国动画电影史可以追溯到20 世纪20 年代，也正是萌芽时期。在1966 年之前，中国动画电影呈现出先模仿国外动画，再逐渐发展民族特色，并与时代背景结合创作的特点。其中，《大闹画室》就是这个时期的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很早之前，画匠属于不入流且社会地位很低的职业，因此，动画及动画电影大多模仿美国嬉闹喜剧的创作模式，并未受到市场的广泛认同，仍然缺乏中国特色。仅有万氏兄弟等相关从业者受到美式动画的刺激，在不断模仿的过程中展开了一系列的本土尝试。然而，随着时代的快速发展，商业化萌芽很快被民众的爱国热情掩盖，动画的内容开始体现出斗争精神，成为鼓舞大众的精神旗帜，动画电影开始呈现出民族化的特点，如《同胞兄弟》《精诚团结》等。

与此同时，由于电影市场的普及和发展，影院中时常上映美式动画，其高额利润也引起了人们更广泛的关注。20 世纪30 年代，联华、明星等公司与万氏兄弟合作，展开了对中国动画电影的新一轮探索。1935 年，中国第一部有声动画《骆驼献舞》问世。此时，大多数作品仍然延续了美式动画在夸张动作及幽默表达方面的内核。1937 年，万氏兄弟受到《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启发，历时18个月，于1941 年创作出了中国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其内容、形式、手法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由于早年借鉴西方的成功经验较多，中国动画电影在此时的摸索仍然缺乏本土模式，更侧重尝试各种风格、手法的结合。中国动画史上的先驱人物——万氏兄弟在《大闹画室》《骆驼献舞》《铁扇公主》上的成功，为后来动画电影的发展和“中国学派”动画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随着万氏兄弟开启了中国动画电影的大门，越来越多的创作者投入中国动画片产业，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创作者们意识到，蕴含鲜明特色的动画电影才能得到世界人民的认可，如美国迪士尼动画打造的美国文化在世界上广泛传播。因此，越来越多的动画创作者开始重视民族色彩，即把中国特色元素融入动画，从模仿发展到创作。其中，1955 年诞生的《神笔马良》是中国动画电影特色化的一次尝试，也是展现民族性的重要作品，全片采用木偶戏的方式呈现中国特色动画艺术，在世界上屡屡获奖。次年诞生的《骄傲的将军》则是公认的“中国学派”开山之作，片中借鉴传统戏曲脸谱元素塑造人物，搭配京剧锣鼓与唱腔式的配音，使人物动作活灵活现、特点鲜明。自此以后，中国动画打破了以前模仿西方国家的风格，开始挖掘传统艺术与文化作品，拉开了“中国学派”电影的序幕，而中国动画电影也进入了萌芽期。

20 世纪60 年代《大闹天宫》的问世无疑加速了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作为中国动画电影萌芽期最成功的一部电影，《大闹天宫》将不同的中国元素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紧张刺激的戏曲配乐、特色鲜明的人物角色、浪漫的神话场景无一不在展现着中华民族美轮美奂的艺术风格。当然，同期也诞生了如《小蝌蚪找妈妈》等极具中国特色的水墨动画电影，它们与《大闹天宫》的艺术风格截然不同，让世界感受到了中国动画的独特魅力。

这一时期的动画电影大多具有结合时代背景的教育意义，带有政治色彩。如《骄傲的将军》中通过将军的前后对比、临阵磨枪等场景，教育人们不可骄傲自满，要居安思危。而《神笔马良》中塑造的马良形象，象征着广大劳动人民，描述了神笔在劳动人民与腐败贪官手中的不同用途，具有一定的“阶级性”，反映出阶级斗争的时代背景。而《大闹天宫》则更加清晰地表达了政治思想与意识形态，影片中塑造出孙悟空大闹天宫的英雄形象，表达了无产阶级推翻封建统治，反剥削、反压迫的斗争精神。而对原著故事结局的改编，孙悟空最终战胜了天庭，也反映了农民阶级在反剥削斗争中的全面胜利，表达出中国人民自信自强的精神及对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美好憧憬。

（二）停滞期（1966-1976 年）

1966年至1976年，动画行业基本处于停滞状态。这时候的动画电影主要突出了教育的作用，叙事中强调塑造少年英雄；作品整体风格偏向低龄化；取材多源自战时背景，且不再使用传统文化元素。其中《小号手》《骏马飞腾》等作品较为典型。

1966 年，各家美术电影制片厂宣布停产，动画电影的创作与制作受到了极大冲击，遏制了一批又一批动画人才的发展。中国动画行业陷入停滞，直到1972 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宣布正式恢复生产。但恢复后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动画电影产量较低，且多以思想教育和政治斗争为主，并以“两条路线斗争”和高、大、全“三突出”的原则来选择题材和刻画人物。因此，动画电影在这一时期成了宣传工具。但此时期也出现了积极向上的教育动画，如1974 年《带响的弓箭》弘扬捍卫边疆国土的精神，1976 年《金色的大雁》反对封建迷信。

这一时期的动画出现了技术性的提升，多以剪纸片和动画片为主，也有少部分木偶戏。整个时期以写实的人物设计为主，蕴含着一定的民族特征，但动画艺术和故事的创造性较弱，对白较为生硬且无趣，可以看出具有很强的宣传性。

（三）重启期（1977-1998 年）

重启后的中国动画电影进入缓步向前的阶段，呈现出完全的低龄化特征，但同时，也开始注重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入，如对传统故事进行改编，在故事中融入中国传统戏曲，展现偏远地区的文化，可视为中国动画电影中传统文化融入的过渡阶段。

该时期的领军人物为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该厂重新集合团队，夜以继日地奋起直追，从而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创作了《哪吒闹海》等动画电影。这些电影往往运用了中国传统乐器，将戏曲作为背景音乐，成为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的高峰之一。与原著《封神演义》相比，《哪吒闹海》塑造了一个如梦似幻的美丽童话世界，这种受众偏向儿童群体的动画作品引发了“动画是给小孩子看的”这一观念。除《哪吒闹海》外，还有《三个和尚》《阿凡提的故事》等动画电影，台词较少，剧情轻松诙谐、简单易懂，且画面唯美，成为儿童喜爱的动画电影。

在这一时期，除了《哪吒闹海》这部被称为中国动画电影高峰之一的电影外，还有被称为最优秀的水墨动画片的《山水情》。《山水情》是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1988 年拍摄的中国水墨动画片，是中国动画电影史上的一朵奇葩。这部影片可以算得上是中国水墨动画片的巅峰之作，将中国传统水墨绘画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至今无法超越。

（四）转折期（1999-2013 年）

20 世纪90 年代，迪士尼动画《花木兰》让全世界看到了中国传统故事的灿烂夺目，受其影响，中国动画电影界意识到中国需要创作出本土的动画长片，恰逢20 世纪末香港、澳门回归，带有西方色彩的动画及营销模式传入中国内地，因此，在《山水情》之后，中国动画电影开始走向商业化，并在动画制作方面更多元地融入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于是便有了1999 年《宝莲灯》的出现。

《宝莲灯》可以称为国产动画片的奇迹，不仅因为这部影片的制作精良，口碑良好，还因为此部以神话故事为灵感的国产动画电影是动画影片商业化推广的开端之作。其商业化运作极为成功，并使其成为国产现代商业动画电影的领军之作，是中国动画电影史上的一个典范。

由于《宝莲灯》搬上荧幕后创造了中国国产动画片的票房纪录，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决定和台湾中影公司联合，把中国传统爱情故事制作成《蝴蝶梦——梁山伯与祝英台》（以下简称《梁祝》）。但《梁祝》中模仿迪士尼风格的痕迹较重，尤其是在人物设计方面，过于迎合观众的审美，导致未能完全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融入影片，呈现出一种谄媚讨好的姿态，无法体现中国本土风采。《梁祝》的诞生是中国在动画电影领域的再一次尝试，将中国的传统故事用现代的动画技术呈现在大众面前，成为中国动漫电影发展史转折期的一个重要节点。

继《梁祝》后，中国动画电影掀起了一阵系列化热潮，系列化动画电影主要来源为已有一定人气基础的动画片，如《喜羊羊与灰太狼》。2009 年，《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作为第一部系列电影，进入了各大电影院。《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电影以每年的生肖为主题进行故事创作，创下了当时国产动画电影的最高票房纪录。《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电影的推广方式也是让其创下当时动画电影最高票房纪录的原因。其推广方式丰富且力度较大，如在电影播出前，在各大电视台播放电影广告，或是邀请明星进行宣传，吸引明星粉丝观看影片。以《喜羊羊与灰太狼之虎虎生威》为例，该影片借由“电视播出推广、网络游戏互动、地面活动参与”三位一体的商业模式，实现了“在播、在线、在场”的结合。且在影片上映期间，《喜羊羊与灰太狼》发售其衍生产品，设计出有版权归属的动画形象的电影附属产品，迅速占领了中国市场。与转折期的《宝莲灯》营销方式不同，《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电影采用的是“电视台——院线推广模式”，进行了两次营销推广，比单一的推广方式更有影响力。

由于该电影仍处于二维的动画规划层面，动画设计及美术风格质感与好莱坞动画片相比较为单薄，且剧情盲目追求笑点，缺乏文化底蕴，再加上国内外动画作品的冲击，导致自2013 年后，《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电影票房呈下滑趋势。

《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电影中蕴含着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的新希望，但同时也给后续电影作品带来启示与建议，教育目标以及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需求成为中国动画产业发展的趋势。

（五）崛起期（2014 年至今）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人们审美观念的改变，中国传统动画电影已无法满足现代人对艺术的审美需求，开始探索新的发展道路。2013 年出台的《推动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9 条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中国动画电影界的创作热情。2014 年至今是我国电影产业的飞速发展时期，在此期间涌现出一大批优秀作品，这些动画电影普遍面向不同年龄段的观众，将中国文化元素重构，形成了新风向。

2015年推出的《大圣归来》、2017年的《大护法》、2019 年的《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2021年的《新神榜：哪吒重生》及系列电影如《熊出没》等，以生活化场景和坚实的观众基础，逐渐成为中国动画电影的中流砥柱。

中国动画电影的此次飞跃，无论从画风、内容还是制作手法来说，都完全颠覆了以往的作品风格。在取材上，影片回归中国文学，大胆对传统文化进行重构，推陈出新。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的形象及人物关系的改变，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新一代消费者对新奇事物的追求。而《白蛇：缘起》中对前传故事的重塑也让人耳目一新。此外，这样的不确定性也再度激发了消费者前往电影院观看影片的热情。除取材外，影片中植入了更多的中国传统元素，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入其中，如《大圣归来》配音、配乐中的京腔，《大鱼海棠》画面中的客家围屋，《姜子牙》中“敦煌壁画”一样的二维镜头，这样传统与创新的碰撞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而在《新神榜：哪吒重生》中，神话与朋克元素的碰撞也让我们看到了中国动画电影创新的新形式。

现阶段的中国动画电影在受众细分上做出了改变，不再局限于儿童，而是趋向“全龄化”，从《大圣归来》《大护法》中塑造的人物形象的两面性可以看出，人物不再是“纯好人”或“纯坏人”，而是有自私、犹豫等人之常情的一面，融入了对人性的探讨，这样观众能更好地融入动画电影营造的氛围中，与动画人物和剧情产生共鸣，为部分系列化影片打下良好的情感基础，提高观众回头率。

二、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特征

中国动画电影从模仿发展到呈现民族特色是必然趋势。除此以外，中国动画电影逐渐通过向作品系列化、受众全龄化方向发展，保证观众黏性。

（一）制作内容：系列化

我国早期的动画电影多以单品呈现，即每部影片都是独立的作品，无前后续集。尽管是同素材的影片，但无论人物画风还是故事情节均无关联，这种创作形式能带给观众一定的新鲜感，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观众的好奇心。自2009 年《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电影进军中国电影市场后，《魁拔》《赛尔号》《熊出没》《十万个冷笑话》等系列电影争相上映，中国动画电影开始向系列化创作发展，这种系列化也并不局限在原创动画中，如《哪吒之魔童降世》和《姜子牙》、《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以统一画风、彩蛋呼应等形式呈现出系列化趋势。

（二）目标受众：全龄化

过去的中国动画电影强调教育意义，将教育对象细化至儿童，受众均偏向于儿童群体，并以此为趋势，呈现动画电影低龄化的状态。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口老龄化愈发明显，仅面向儿童的电影市场逐渐趋于饱和，因此，《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推出逐渐打破低龄化的趋势，画风不再局限于可爱、生动人物形象的展现，呈现出人物的双面性，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电影寓意也不再局限于说教，而是结合当下流行文化，偏向娱乐性。除此以外，影片中多带有明显的文化色彩，如《熊出没》电影中带有明显的东北文化，让东北成年人从中获得情感共鸣，从而扩大了中国动画电影的受众群体，模糊了年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