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半岛复簧乐器历史图文考

2022-11-22 15:09:11刘祥焜
音乐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中南半岛管乐器浮雕

文◎刘祥焜

一、乐器名称的语言学初探:原生与外来

中南半岛复簧乐器的名称,大多由一个泛指管乐器的词Pi(泰语、老挝语)或Pey(高棉语)后接一个或多个修饰词而构成。Pi/Pey 这一词根,在台-卡岱(Tai-Kadai)语系(又称壮侗语系)侗台(Tai)语族中的西南台(Southwestern Tai)语支诸语言中,均有同源词,如泰语、老挝语、兰纳语(Lanna,即北部泰语)、傣仂语(Tai Lue)、掸语(Shan)等;中国云南掸傣系族群①杨民康《论云南与东南亚掸傣系族群传统器乐的社会阶层特征》,《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02 年第4 期。的多种管乐器名称,常带有“筚”字②参见《云南民族器乐荟萃》,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 年版;张兴荣主编《云南乐器王国的传说》,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 年版;吴学源主编《云南少数民族乐器图录》,云南美术出版社2015 年版;等等。,均为这一词源的音译。该词的唯一含义,即为管乐器的统称,并无其他词根来源;而具体所指何种管乐器,则由其后的修饰词决定,在口语简称无修饰词时,则指该文化中最常用的一种管乐器。例如,在泰国中部和南部,多指纺锤形复簧乐器Pi nai;在泰国北部和中国西双版纳等古兰纳王国地区,多指自由簧管乐器Pi chum(国内文献的“筚总”);在老挝,多指自由簧乐器Pi lue(国内文献的“筚鹿”)。而高棉语属于南亚(Austroasiatic)语系,Pey 一词是系自上述各语言中转借,并不在口语中单用,仅用于后接修饰词的正式名称中。

在中南半岛复簧乐器的名称中,Pi/Pey 一词之后所接修饰词的含义,可分为如下三类:“指称材质”“区分使用场合及调高”“暗示民族及历史渊源”。

“指称材质”的名称,有柬埔寨双簧乐器Pey prabauh。prabauh 为一种芦苇类的水生植物,因这一乐器早期用这种植物制成。③Sam, Sam-Ang. “Musical instruments of Cambodia.”Senri Ethnological Reports (29). Osaka: National Museum of Ethnology, 2002, p.34.近代以来,人们多用硬木代替芦苇来制作该乐器,以使之更加美观耐用,故也常称其为Pey bobos 或Pey aw,bobos 是一种硬木的高棉语名称、而aw 则是这种木材的泰语名称。④Keo, Narom. Cambodian Music. Chicago: Art Media Resources, 2005, p.157.

“区分使用场合及调高”的名称最为普遍,如上述Pey prabauh 的另一个常用名Pey ou。ou 意为“低音”,也用在其他乐器名称中,如泰国竖笛中粗长音低者称作Khlui ou。泰国中部的纺锤形复簧乐器Pi nai、Pi klang、Pi nok,其中nai 和nok 意为“内”和“外”,指二者的演奏场合分别为宫内和宫外。据传,在素可泰时代(1238—1438 年),民间出现了Pi nok 这种乐器,后来宫廷发现这件乐器很好,决定纳入宫廷乐队,但觉得它太高太尖锐,不易与其他乐器合奏,就把它加长、降低,形成了今天的Pi nai,所以从nok 到nai 就是从(宫廷)外到(宫廷)内,在大型的Piphat 宫廷乐队中,仍使用二者同时演奏。⑤根据与Sugree Charoensook (2017 年10 月31 日,曼谷)、Grit Lekakul (2018 年4 月26 日,清迈)等人的访谈整理。Morton 给出了类似的解释,但认为该乐器是在拉玛四世时代(1854—1868 年在位),随面具舞剧Khon 被引入宫廷的。⑥Morton, David. The Traditional Music of Thailand.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6, p.79.后来,nai 和nok又成为调式名称,并加入了klang 等其他几个名称,以适合泰国传统音乐的七个音级,因为一直以来,宫廷乐队都是以管乐器定调的。⑦缅甸的Hsaing Waing 乐队,也是以复簧乐器Hne的各音孔作为各调高名称。此外,柬埔寨里萨湖以西等地区使用的复簧乐器Sralai trai leak,也是得名于它所属的Trai Leak 乐队。

“暗示民族及历史渊源”的名称亦有许多,如泰国的Pi mon。mon 得名自缅甸南部泰国边境的孟族人,且Pi mon 专用于其中的葬礼乐队,也称作Piphat mon。泰国北部古兰纳王国地区所用的锥形复簧乐器被称作Pi nae,nae 是兰纳语借用缅甸语的Hne 一词(下详),因为这一乐器是缅甸统治兰纳时期(1558—1775 年)由缅甸传入的。Pi nae 与缅甸Hne 一样主要分为大小两种,分别称作Pi nae noy 和Pi nae luang,其中noy 和luang 即为“小”和“大”之意。泰国宫廷乐队曾经在行进队列中经常使用(现在已经罕用)的小型锥形复簧乐器Pi chanai,得名于印度复簧乐器Shehnai,而后者又被认为是得名于其发明者——波斯(今阿富汗)苏菲派诗人Hakim Senai(1072或1080—1131 年)。⑧Fyzee-Rahamin, Atiya . The Music of India. London:Luzac, 1925, p.59.这一说法很可能只是后世的附会,因为Pi chanai 与Shehnai 两者的基本形制相差甚远。对于Shehnai 的历史,周菁葆指出,印度的“Shehnai 被认为是起源于克什米尔山谷,通过改进Pungi而形成。”传说在古代波斯禁止使用声音尖锐的Pungi,“一个出生于音乐世家的理发师,将其改良,创造了Shehnai”。⑨周菁葆《丝绸之路上的双簧乐器研究(三)》,《乐器》2013 年第4 期,第66—69 页。Dick亦指出,印度复簧乐器与Pungi 有历史关联。⑩Dick, Alastair. “The Earlier History of the Shawm in India”. The Galpin Society Journal, Vol. 37, 1984, p. 82.类似说法也被中南半岛传统音乐家和学者们所证实。Shehnai 近似柱体管身、无喇叭口、无拇指孔的特征,均与Pungi 相符,但Pi chanai 明显为锥体管身、有喇叭口、有拇指孔,与Shehnai 的相似程度反而不及Pi nai。从乐器基本形制来看,Sachs和Farmer 两位学者提出的另一学说⑪Sachs, Curt. Die Musikinstrumente Indiens und Indonesiens. Berlin: Vereinigung Wissenschaftlicher Verleger,1923, pp.154-158;Sachs, Curt. The History of Musical Instruments. New York: Norton, 1940, p.230;Farmer, Henry G.Studies in Oriental Musical Instruments. Glasgow: Civic Press, 1939, pp.76-84.显得更为可信:chanai 一词来自梵语sanayi,而sanayi 则是对波斯语surna 的音译。这暗示了Pi chanai 并非由Pungi 演化而来,而是直接由波斯(经印度或/及缅甸)传入。然而, 若chanai 一 名 果 真 由Shehnai 而 非surna 而来,则另一种语言学的推论或许解释了为何Pi chanai 至今仍为泰国皇室所专属:最早见于13 世纪波斯(今印度)苏菲派诗人Amir Khusrav(1252—1325)著作中的波斯语词shah-nai,意为“王者的管乐器”⑫同注⑩,第91 页。;而受梵语svara“音、主音、持续音”一词(如Naga-svaram 一名,见彩版图8)的影响,sur-na 一词在印度一般被理解为演奏持续低音,而非旋律的管乐器。⑬Jairazbhoy, Nazir A. “A Preliminary Survey of the Oboe in India.” Ethnomusicology, Vol. 14, No. 3, 1970, pp. 382.

另一个“暗示民族及历史渊源”的名称是泰国的Pichawa,同柬埔寨的Peychvea。chvea(高棉语)最早见于Sdokkak thom寺庙1052 年的铭文⑭Higham, Charles. Early Mainland Southeast Asia.Bangkok: River Books Co., Ltd. 2014, pp.353-354.,该铭文记载了阇耶跋摩二世(Jayavarman II,约770—835年),“从Chvea 来 到 皇 城Indrapura 并 在此统治”。较早的史学及语言学研究认为,chawa 和chvea 即爪哇岛(Java),因此认为此类乐器源自爪哇。⑮Miller, Terry E. & Williams, Sean. The Garland Encyclopedia of World Music: Southeast Asia. New York,Routledge, 2013, pp. 173-174, 235-237.但当代史学家们认为,Chvea 这一地名所指并非爪哇岛,而是临近的,位于今日柬埔寨与越南边境占婆国(Champa)。⑯Vickery, Michael. Society, economics, and politics in pre-Angkor Cambodia: the 7th–8th centuries. Toyo Bunko, 1998.佐证这一观点的是,阇耶跋摩二世的政治生涯开始于今柬埔寨东部磅湛省(Kampong Cham),从其地理位置来看,与占婆国聚居地相符,而若他来自遥远的爪哇岛则显得并不现实。由苏利耶跋摩二世(Suryavarman II,1113—1145/1150年在位)始建于12 世纪的吴哥窟浮雕中描绘的复簧乐器,大多具有唇挡片(pirouette),富有伊斯兰教象征意义;他本人也与占婆国多次往来征战。⑰Maspero, G. The Champa Kingdom. Bangkok:White Lotus Co., Ltd. 2002, pp.75-76.据阿拉伯地理学家Al-Dimashqi(1256—1327)的记载⑱转引自:Al-Dimashqi. Manuel de la cosmographie du Moyen Âge. (1325). Translated by A. F. Mehren. Copenhague:C. A. Reitzel, 1874。,自阿凡(Uthman,644—656 年在位)和阿里(Ali,656—661 年在位)哈里发的时代起,一些从倭马亚王朝(Umayyad Caliphate,今阿拉伯半岛及北非等地)被逐出的穆斯林,逃亡至占婆国。欧阳修所撰的《新五代史》称该地为“占城”。据此,占婆国在11世纪时,其民族与阿拉伯帝国(大食)一样,已经伊斯兰化。而爪哇岛直至14 世纪仍处于印度教/佛教盛行时期。根据Tomé Pires 于1515 年撰写的《东方集成》(Suma Oriental)记载,16 世纪初的爪哇人仍对伊斯兰教充满敌意。⑲Ricklefs, M.C. A History of Modern Indonesia since c.1300, 2nd Edition. London: MacMillan,1991.这些史实均表明,与高棉历代君主关系甚密的Chvea,显然指占婆国,而非爪哇岛。直到今天,在柬埔寨东部越南边境的占族人聚居区,仍然存在着一个名叫Chvea 的村庄!因此Pey chvea 和Pi chawa 之类名称,也并不意味着此类乐器来自爪哇岛,而很有可能是来自占婆国的占族(Cham)穆斯林——直接来源于阿拉伯半岛的移民。

从以上两个例子可以看出,乐器名称所暗示的民族及历史渊源未必可信,需结合相应乐器的使用现状和相应民族、地区的史实等加以综合审视和解读,才有可能更加接近其历史真相。

除了上述三类外,老挝的纺锤形复簧乐器Pi keo 这一名称中的修饰词keo(意为“透明的、优美的”)算是一个例外,并不属于上面三类。这或许是因为老挝各民族称作Pi 的乐器几乎全部为自由簧管乐器。而Pi keo 是老挝唯一使用的复簧乐器,且它本身已经极为罕见,因此并不需要通过名称与其他乐器加以区分,其命名应是当地人认为它比其他的Pi 更加“优美”。Pi keo 这一表达,虽然在泰语中同样存在,但并不用作乐器名称,仅用于赞扬任何簧管乐器的优美演奏。泰国基于传统音乐近代以来受西方影响、受众逐渐流失这一背景拍摄的热播剧《》(Pi keo Nang Hong,直译为“天鹅小姐的优美的Pi”),剧中用于泰国中部宫廷Piphat 乐队的Pi nai,⑳参见 http://www.ch3thailand.com/news/drama/15218(2019 年1 月26 日)。与老挝并无任何关系。

中南半岛复簧乐器的名称,除了Pi/Pey这一基本词源外,还有缅甸的Hne 和柬埔寨的Sralai 两个词源。缅甸语Hne 一词,很可能转借自15—16 世纪中古孟语(Middle Mon),据此重构的中古孟语词形应为*sanay,但这一词形未见于现存资料;孟语中存在的词形仅有sanoy,该词转借入缅甸语后,根据音变规则应为Hnwe,这一词形虽未见于标准缅甸语,但存在于与其关系密切的若开邦方言(Arakanese)中。进一步说,孟语的sanoy 一词,可能同样是借自梵语sanayi 或其他印度来源的词如shehnai或surnaya,由此明确指向它与波斯语surna这一词源的关联。[21]Okell, Johk. “The Burmese Double-Reed ‘Nhai’.”Asian Music, Vol. 2, No. 1, 1971, pp. 25-26.这一语言学的推论,与Sachs 分析乐器本身得出的观点[22]同注⑪,第157 页。相互佐证,他认为从缅甸Hne 的形制,尤其是其巨大的喇叭口来看,它应该直接自西向东由陆路传入缅甸,而非经印尼诸群岛从海路传入。此外,有早期记录表明,现代Hne 的前身是尺寸很长、调高很低的vamsanu[23]同注[21],第25 页。,这一名称来自梵语词vamsa“笛”[24]同注⑩,第85 页。。这同样暗示了它直接源于印度,而非源于南岛。

高棉语的Sralai 一词,从其辅音词干s-r-l 即可直接看出它与波斯语surna (s-r-n)的关系:前两个辅音相同;第三个鼻音n与边音l 因发音方式相同,仅气流除阻方式不同,而在许多语言中被广泛混淆,[25]李俊生《四川方言中边音鼻音混淆对英语语音学习负迁移影响的实证研究》,电子科技大学2013 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 页。且两者的语音声学性质也极其近似[26]Ladefoged, Peter. Phonetic Data Analysis: An introduction to fieldwork and instrumental techniques.Oxford: Blackwell, 2003.。结合其他高棉语乐器名称,这一词源上的相似,并不暗示Sralai 乐器本身与波斯的surna 有关,因为各种外来乐器均被冠以Pey 这一西南台语外来词。如前述来自占族人的Pey chvea,形制近似西亚duduk 或balaban 的Pey prabauh,以及或许来自掸傣系族群的自由簧乐器Pey pok,[27]如前所述,类似的乐器在中国云南与老挝、缅甸和泰国北部的边境地区十分常见,且名称大多带有“筚”这一音节。pok 是制作该乐器所用的一种细竹子名称。参见注③,第30 页。但Sralai 却并未被冠以Pey 之名。鉴于此种纺锤形复簧乐器仅存在于中南半岛的柬埔寨、泰国、老挝的部分地区,基本可以推断它是本地区古代先民发明的,而非外来传入。

二、书面史料中的中南半岛复簧乐器

(一)中国古籍

中国文献对锥形复簧乐器的记载,始见于明正德年间(1506—1521)王磐《朝天子·咏喇叭》,此后见于戚继光(1528—1587)的《纪效新书》,因此推论此类乐器传入中原的时间大致是在元代。[28]阳鹤庐《从Zamr 类乐器的东渐探中国对阿拉伯音乐文化的吸收和改造》,《艺术探索》1991 年第1 期,第19 页。而建于12 世纪的吴哥窟浮雕上,便已描绘了大量复簧乐器形象,这表明中南半岛的复簧乐器并非由中国传入,甚至可能中国的锥形复簧乐器是从中南半岛传入。[29]〔日〕岸边成雄著,郎樱译《伊斯兰音乐》,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年版,第90 页。这暗示着复簧乐器从西亚及南亚进入中南半岛的路径,主要经由中南半岛西南部,而非与中国来往密切的缅甸东北部地区,因此不见于中国史料。

至清朝中期,缅甸音乐也被纳入清宫宴飨礼乐之中,中国文献对其乐器有非常详细的记述,包括以图画描绘。据《清史稿》载:“乾隆五十三年(1788),缅甸国内附,献其乐,列于宴乐之末,是为缅甸国乐。……聂兜姜,木管铜口,近下渐哆,前七孔,后一孔。管端设铜哨,加芦哨于上,管与铜口相接处,以铜签掩之。聂聂兜姜,形如金口角(唢呐——笔者注)而小,木管木口,馀与聂兜姜同。”[30]《清史稿》卷101“乐八”。这很可能是中国古籍第一次对中南半岛复簧乐器做如此细致的描述。“聂兜姜”中的“聂”字,显然为缅甸语Hne 之音译,“兜姜”二字的原文无法考证,现存缅甸各种Hne 的名称中已无类似的发音。《皇朝礼器图式》(见彩版图1)对这两件乐器有更加细致的描述:

燕飨用缅甸国乐聂兜姜。谨按聂兜姜规木为管,范铜为口,如竹节式,近下渐哆,管长一尺三寸二分、径九分五厘。前七孔,后一孔。铜长六寸八分,口径五寸九分,管端如盘,有铜哨插入,以象牙盘为饰,加芦哨于上吹之。上下俱用䌽紃环系,旁有铜签一,以弥管与铜连接罅隙之处。……聂聂兜姜形如金口角而小,木管木口,管长八寸六分,口长二寸,径三寸三分,馀与聂兜姜同。[31]《皇朝礼器图式》卷9“乐器二”。

类似的文字也见于《钦定大清会典图》卷四十三“乐器八”,但绘画略有不同。

从这些记载可以清晰地看到,锥形复簧乐器的形制,有拇指孔和唇挡片,喇叭口宽大,用绳子拴系在管身上。但文献中认为,“铜签”的作用是为弥合喇叭口与管身间无法紧密拼插的缝隙,疑有误。事实上,这一铜制、木质或象牙质细签的用途,是插在簧片之间,以保持簧片打开至合适的角度,以易于演奏。至今“铜签”在中南半岛及印度的复簧乐器上仍被广泛使用(见彩版图2)。此外,因Hne 的喇叭口与管身尺寸大小太过悬殊,前者直径往往比后者大1 厘米以上,即使插入铜签也难以“弥其罅隙”(见彩版图3)。即使演奏者确实将铜签插入喇叭口与管身间的缝隙,其目的也多在于保护铜签不损坏、不刺伤人。此外,这些史料中记载的聂兜姜和聂聂兜姜的长度,与现代大小Hne 非常相近,两者长度分别为44 厘米和28.7 厘米,与现代大Hne(40.6 厘米)与小Hne(27.9 厘米)的尺寸非常近似。[32]见缅甸广播电视台(MRTV)纪录片Myanmar Traditional Instruments - Myanmar Oboe (B),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7-r4N9AHp8(2019 年1 月14 日)。《皇朝礼器图式》的聂聂兜姜图画中,木质喇叭口两肩较陡直,四周有条纹“卷边”,非常类似现代南印度的复簧乐器Nagasvaram(见彩版图4)。[33]http://collections.nmmusd.org/India/1191Nagaswaram/OttuNagaswaram.html(2019 年2 月1 日)。推测当时的聂聂兜姜的外观,仍保留着Nagasvaram的影响,或可印证前述观点,即缅甸Hne经陆路传入,与印度有直接渊源。

以上几部清代文献,也同时记载了多种来自中亚及西亚的复簧乐器,如苏尔奈等。这暗示中国的唢呐类复簧乐器,是兼由西域和南洋两条路径,而非仅由两者之一传入的。

(二)印度古籍

中南半岛深受印度文化影响,且印度是中南半岛与波斯之间的必经之路,因此,有必要对印度古籍中的复簧乐器加以查考比较。

印度文献对复簧的明确记述,最早见于中世纪南印度君主娑密室伐罗(Someshvara)三世于1131 年完成的皇室休闲消遣百科全书《心智之娱(Manasollasa)》,其中记载的复簧乐器Muhurika,用在牛奶中煮过软化的芦苇制作簧片,形状类似一种花朵,并通过一段铜制细管连接在管身上。约一个世纪后,北印度音乐学者Sarangadeva于约1202—1212 年间成书的《音乐之海(Sangita-Ratnakara)》中记载的复簧乐器Madhukari(意为“蜜蜂”)的簧片,被称作Suktika(意为“小贝壳”),同样用在牛奶中煮过软化的草叶或芦苇制成,“形似微开的茉莉花蕾”,并通过一段铜制细管连接在管身上。[34]同注⑩,第86 页。从以上形制描述看,这显然是典型的肖姆类(shawm)乐器。根据这两则文献的上下文可知,这两种乐器均为锥形管身,下端有显著外扩的喇叭口,约53 厘米长,正面七个指孔加背面一个拇指孔,具有唇挡片(pirouette)。[35]唇挡片是置于簧片与管身之间的一个薄片,演奏者的双唇紧贴其上,有助于提高口腔的气密性,减轻长时间以较高的口腔气压演奏时双唇的疲劳。这种形制,既不同于现代印度的Shehnai或Nagasvaram(无拇指孔、无唇挡片、长度亦不符),更不同于中南半岛纺锤形复簧乐器,而是类似缅甸Hne,尤其与其古制Vamsanu(又作Wum-thar-nu[36]同注[32]。)形制极为接近。vamsa 一词正是梵语的“笛”。[37]同注⑩,第85 页。

可见,印度9—13 世纪的文献中所提及的复簧乐器均为锥形管身,印度现存的复簧乐器管身几乎为柱形;中南半岛的复簧乐器分为锥形和纺锤形两大类(见彩版图5)。故可以推定,中南半岛的纺锤形复簧乐器并非从印度传入;锥形复簧乐器不同于近现代印度复簧乐器锥度很小、近似柱形的管身,可能经由占婆及印度分别传入,并保留了较古老的、更接近波斯的形制。

(三)西方史料

1693 年,一位法国驻暹罗大使写道:“他们有……非常尖锐的双簧管,当地人称作Pi,而西班牙人则称之为Chirimias(肖姆)。”[38]La Loubère, [Simon]de. A New Historical Relation of the Kingdom of Siam, 1693, Reprinted as The Kingdom of Siam. Translated by A. P. London. Kuala Lumpur: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9, p.68.这是西方人最早对中南半岛复簧乐器的明确记载,表明当时肖姆类锥形复簧乐器已用于暹罗宫廷。1852 年,英国人Neale 对Pi chawa 做了详细描写并绘有图示(见彩版图6):演奏Pi chawa 的是一位重要的人物,大多是乐团团长,而乐团团长又常常是职业耍蛇人;Pi chawa 常用波罗蜜树的木材经抛光制成,有六个指孔,所演奏的旋律悲悲戚戚,令人不忍卒听,“只有老旧的破风笛能与之相提并论”[39]Neale, Frederick Arthur. Narrative of a Residence at the Capital of the Kingdom of Siam. London: Offices of the National Illustrated Library, 1852, pp. 234-235.。在朱拉隆功(Chulalongkorn,1868—1910 年在位)皇室担任家庭教师的英国人Anna Harriette Léonowens,也证实了Pi chawa 有六个指孔,其演奏者为职业杂耍者和耍蛇人。[40]Léonowens, Anna Harriette. The English Governess at the Siamese Court. Boston: Fields, Osgood, and Co, 1870,p.170.这些记述,证实了前述中南半岛的复簧乐器与印度耍蛇管Pungi 间的渊源关系。但六个指孔的记载疑为有误,因为前述年代更早的中国和印度史料中,均明确记载锥形复簧乐器的指孔为前七后一。暹罗驻英国伦敦公使馆秘书Frederick Verney,最早绘制了Pi nai 的图片,并引用著名学者Alexander J.Ellis 的文字描述:Pi nai 多用象牙、大理石或乌木制成,有六个指孔,不等距地分为四个一组和两个一组。[41]Verney, Frederick. Notes on Siamese Musical Instruments. London: Wm. Clowes and Sons, 1882, p.17.

西方对柬埔寨复簧乐器Sralai 的提及则要晚得多,直到1907 年德国音乐学家Knosp 才首次提到Sralai,他指出:其簧片为四层经烟熏处理的棕榈叶制成,通过一段铜制细管与管身相连;管身长度36 厘米,直径4.5 厘米,有六个指孔;具有“锯木头般的可怕声音”,最低音约为g1,音域约两个八度。[42]Knosp, Gaston. “Über Annamitische Musik.”Sammelbände der Internationalen Musikgesellschaft, Vol. 8,No. 2, 1907, p.156.这一记载中的尺寸与音高,介于现存一大一小两种Sralai 之间。

法国在20 世纪前半叶对高棉音乐有数次考察研究。最早记录柬埔寨复簧乐器的为法国人Roeské。该学者于1913 年提道:为柬埔寨Bat 和Kalabat(叙事诗演唱)伴奏的大型乐队,包括十余种乐器,其中有一支Sralai 和一支Sralai khlan khèk(作者原注“马来双簧管”,即Pey chvea 的别名[43]同注③,第38 页。),以及Khloy(竖笛),三种木琴和多种锣鼓。[44]Roeské, M. “Métrique Khmère, Bat et Kalabat.Troisième Partie.” Anthropos, Vol. 8, No. 6, 1913, p. 1036.然而,柬埔寨现存的各种传统乐队中,却并无这种纺锤形复簧乐器与锥形复簧乐器同时演奏的组合形式,或许这是一种业已失传的乐队组合形式,抑或是该作者当年所观察的乐队为临时拼凑,并非传统制式。据法国远东学院记录,1927 西索瓦(Sisowath)国王的火化仪式乐队中使用了Sralai,但在脚注中解释为“一种哨笛”[45]L'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CHRONIQUE” Bulletin de l'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Vol.28, No. 3/4, 1928, p. 624.。该学院学者Baradat 于1941 年在对柬埔寨西部派尔人(Pear)的研究中亦提道:“他们的歌唱由Sralai 尖利的笛声伴奏”[46]Baradat, R. “Les Sâmrê ou Péâr Population Primitive de l'Ouest du Cambodge.” Bulletin de l'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Vol. 41, No. 1, 1641, p. 17.。该两处称为“笛”,显然有误。

可见,中南半岛的复簧乐器自17 世纪后期至今,形制基本没有发生变化。对锥形复簧乐器的记述,远远早于纺锤形复簧乐器,这表明后者进入宫廷音乐的时代更晚;[47]Miller, Terry E. and Jarernchai Chonpairot. “A History of Siamese Music Reconstructed from Western Documents, 1505-1932.” Crossroads: An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Vol. 8, No. 2, 1994, p. 71.这或可印证前文对乐器名称的语言学分析所得到的推论,即锥形复簧乐器自古与王室相关,而纺锤形复簧乐器则经历了从“宫外”到“宫内”的过程。

三、吴哥城浮雕中的中南半岛复簧乐器

(一)吴哥窟浮雕

吴哥窟由苏利耶跋摩二世(Suryavarman II,1113—约1150 年在位)建造于12 世纪前半叶,其回廊包含超过1200 平方米的浮雕,这些浮雕大多与建筑主体同时完成或不久后完成。据当时的铭文记载,北廊东翼和东廊北翼(见彩版图7)的浮雕,雕刻于16 世纪中期,比吴哥窟其他浮雕晚300 余年。[48]Knust, Martin. “Urged to Interdisciplinary Approaches: The Iconography of Music on the Reliefs of Angkor Wat.” Music in Art, Vol. 35, No. 1/2, 2010, p. 41.回廊浮雕中共出现近150 件乐器雕刻,因浮雕大多描绘军乐队场景,因此所刻乐器主要为管乐器和各类锣鼓乐器,几乎没有弦乐器。管乐器之中,有一部分可明确辨认为复簧乐器、螺号或号角,其余则因细节不全或形制奇特而难以确定其分类。可明确辨认为复簧乐器的浮雕,均出现在年代更晚的北廊东翼,其形制也包括与现代Sralai 近似的管身呈纺锤形、带有平行环带、上下两端稍突出式(见彩版图8),以及与现代Pey chvea 近似的管身呈锥形、下有喇叭口式(见彩版图9)。两种类型大多具有唇挡片,并出现在类似现代Pinnpeat 乐队的合奏形式之中。其他位置的浮雕中均未出现此类雕刻,这表明与现代形制近似的复簧乐器在高棉帝国广泛应用的时间应在13—16 世纪之间。

本文以回廊上的各个柱子来标记浮雕所处的位置。各处柱子按逆时针方向依次计数,结合所处回廊位置命名并简记,如彩版图7 所示。

类似的典型复簧乐器雕刻也见于NE3、NE9 等处。此外,令人惊讶的是,NE5 与NE25 两处出现了双管雕刻(见彩版图10),两处雕刻均为两手各持一管呈“V”字形端吹(竖吹),管身均为锥形,后一处有喇叭口,无唇挡片。由于唇簧乐器需要双唇振动发音,而双唇不可能或极难同时产生两处振动以吹响两个号角,故可以排除其为唇簧乐器。在中南半岛未见任何双管乐器的实物、文字记载或其他雕刻。中国甘肃、壮族等地的汉族和部分少数民族,有双簧双管带喇叭口的“双唢呐”,但其两根管身平行绑定,并非呈“V”字形。锥形双管、呈“V”形持奏的乐器,在世界范围内极为罕见。然而,中国民间常有同时吹奏两支普通唢呐,呈“V”形持奏的情形,且往往与其他杂技相结合(如边吹奏边顶碗)。这一演奏形式在世界其他文化中也有可能出现,所以此两处浮雕所刻可能并非描绘某一“V”形双管乐器,而是同时演奏两件锥形复簧乐器。

除北廊东翼以外,在其他位置的年代较早浮雕上,最接近复簧乐器形制的是SW28 处的一件锥形管身、下端有喇叭口的乐器雕刻(见彩版图11)。该乐器管身笔直,不同于其他各处浮雕中的唇簧乐器雕刻(见下);有挡唇片,但或许是演奏者双唇四周的髭须。笔者以为,将这一雕刻辨认为复簧乐器应该比较合理。

有一种外形颇为奇特的管乐器雕刻常见于吴哥窟浮雕,如NW19(见彩版图12)、NW23、WN9、WS13,以及西北角楼(见彩版图13)等处:顶端有唇挡片,中上部膨大,底部略呈鱼尾状向外延伸。这一奇特的外形,与中南半岛乃至世界各地现存的乐器都缺乏相似之处,吴哥城东部建于10 世纪初的鹰爪花庙(Prasat Kravan)两处浮雕雕刻中的毗湿奴(Vishnu)手中所持梵贝(仪式用螺号),具有类似的鱼形轮廓(见彩版图14),因此Kersalé 等学者认为此类乐器为螺号。[49]https://www.soundsofangkor.org/english/ancientinstruments-va/conch-va/ (2019 年1 月27 日)。但天然螺贝并无形似鱼尾的下部,各文化中的仪式乐器螺号也并无人工制作鱼尾形装饰的实例;且吴哥窟浮雕中可明确辨认为螺号的雕刻(如彩版图11、12 等)与此迥异,而此类乐器雕刻往往并无螺纹外观(如彩版图13等);因此将其辨认为螺号有些牵强。然而,此类乐器雕刻却与宋代陈旸《乐书》(1101)卷一百三十中对胡笳的记载颇有类似:“胡笳,似筚篥而无孔,后世卤簿用之……岂张博望(张骞)所传《摩诃兜勒》之曲邪”;“筚篥……以竹为管、以芦为首,状类胡笳而九窍,所法者角音而已”;“胡角本应胡笳之声”。这些记载表明,胡笳为类似筚篥的复簧乐器,没有音孔,只能发出一个音高,与号角声音相仿,用于皇室仪仗队。《乐书》中所绘的大小胡笳,亦有唇挡片,上部突起,底部稍有扩大。仅观吴哥窟浮雕乐器雕刻:有明显的唇挡片,表明其为复簧乐器;双手左右并排而非上下持管,表明无音孔;[50]仅埙、陶笛等腔体笛(vessel flutes)类乐器可能出现左右并排的音孔,此处显然不符。常与号角和螺号同时出现在行进乐队之中。《乐书》与吴哥窟浮雕均成于12 世纪,且前者记载的双角、吹鞭、哀笳等,皆可在吴哥窟浮雕中找到类似的乐器雕刻。值得注意的是,其曲目名《摩诃兜勒》中的“摩诃”,为梵语Maha“大”之习惯音译用字,暗示该乐器并非来自中亚游牧民族,而是来自南亚印度民族,更有可能与中南半岛有所联系。

(二)巴戎寺浮雕

巴戎寺由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 VII,1181—约1220 年在位)建造于13 世纪初,经后代君主不断添加扩建。巴戎寺浮雕总面积超过1000 平方米,独特之处在于其分布于内外两圈回廊中,外圈与建筑主体在13 世纪初同时完成,描绘历史事件和日常生活;内圈则由阇耶跋摩八世(Jayavarman VIII,约1243—1295 年在位)在13 世纪后半叶添加,内容多为印度教神话。内外圈浮雕中共出现近百件乐器雕刻,外圈因大多描绘军乐队场景,因此主要为管乐器和各类锣鼓乐器,罕见弦乐器;内圈则兼有行进乐队和室内乐舞,因此管弦打击各类乐器出现较为均等。浮雕的位置标记方式,即用回廊朝向和柱子计数表示。

与吴哥窟南廊西翼类似,巴戎寺外圈东廊南翼浮雕描绘的高棉军队簇拥其君主出行的行列,ES10 处出现了仅有的两处类似复簧乐器的雕刻(见彩版图15)。出现在中层的这一乐器雕刻为直锥形管身,具有明显喇叭口,但末端稍内收呈梨形,且其似乎与管身并非一体,而是分立拼插,双手上下持管,基本可以辨认为复簧乐器。下层出现了一种形似糖葫芦而稍呈锥形的奇特管乐器雕刻,它在外圈ES5 处又出现一次。其外观稍有类似中国部分地区的唢呐或日本的复簧乐器Charumera,其管身上有一条条竹节状凸起装饰;而吴哥城地区广泛分布的大佛肚竹(Bambusa vulgaris)的下部,则更加类似这一外观,又或许是此种竹筒制成的唇簧乐器。[51]https://www.soundsofangkor.org/english/ancientinstruments-va/trumpet-horns-va/ (2020 年2 月15 日)。这两种猜测,在柬埔寨当地均无乐器实物或图文记载佐证,因此无法确定辨认。然而,邻国越南中部的复簧乐器kèn bầu,却兼具前者的梨形喇叭口和后者的糖葫芦形管身,[52]http://hoinhacsi.vn/toan-cau-hoa-va-buoc-chan-daqua (2020 年2 月16 日)。为进一步考证提供了一条可能的线索。

虽然巴戎寺与吴哥窟浮雕总面积相差无几,但是其乐器雕刻数量及种类均明显少于后者。这是因为巴戎寺浮雕(尤其是内圈)受建筑空间的制约,大场面尤其是战争场面较少,或许也有统治者个人喜好的影响。然而,巴戎寺浮雕中的弦乐器雕刻反而远多于吴哥窟,表明在吴哥王朝,管乐器大多用于军乐和行进乐队中,而弦乐器则与舞蹈和表演艺术关系密切。

结 语

一种或一类乐器出现在某一地区,究竟是来自本地古代先民的发明创造,还是外来传入该地的,抑或是外来传入的某种原型被当地民族加以改造的,往往难以明确考据定论。但乐器的出现和使用,主要是由材料与工艺的可获得性(accessibility)及该乐器的社会功能这两个要素决定的。本文探讨中南半岛复簧乐器在语言学、图像学,以及口述和书面史料中的蛛丝马迹,梳理其早期历史源流和脉络,即是基于这两个要素。笔者认为,无论是本地发源还是外来传入,乐器若想实现代际传承并成为某地音乐传统的一部分,必定需要不断生产新的乐器实物;因此,这一地区必须出产制作该乐器的丰富材料或性质近似的代用材料,且加工这些材料所需的工艺水平必须较为成熟。另一方面,某一乐器及其曲目的持续生存,受到其社会功能的影响,包括审美欣赏功能、娱乐功能、交流功能、象征功能、情感表达功能。[53]Merriam, Alan P. The Anthropology of Music.Illinois: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1964, p.349.或许可以说,某一乐器在某一文化中所参与的社会功能种类越多,它在该文化中的生命力就越旺盛,越不容易消亡或被取代;反之,当某一乐器所参与的社会功能较为单一甚至没有,则它很容易被其他乐器和曲目所取代或自行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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