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反智主义的媒介传播及中国警示
——基于西方媒体对新冠疫情报道的省察*

2022-11-22 13:57朱清河
关键词:言论主义新冠

朱清河,尤 成

(上海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上海 200444)

反智主义在西方国家宛若幽灵一般,时隐时现于政治、文化等不同领域。互联网、社交媒体的发展为反智主义提供了繁衍的温床。特别是在此次新冠疫情期间,西方的反智主义回潮,借助媒体平台大肆传播。2020年,新冠疫情的暴发给全球卫生事业带来了一定的动荡与冲击,新冠疫情很快成为一个现象级的话题和研究的热点事件。其中,新冠疫情期间的反智言论更是引发了诸多关注,不少专家、学者从政治学、社会学等视角给出了相应的看法和结论。除了政治、文化、经济等固有因素外,大众传媒与社交平台的发展也是促使反智言论逆势回流的重要原因。从新闻传播学角度说,信息技术的发展和媒介使用权的下移让大众有了自由发声的机会,加之传统媒体的落寞使其亟需流量和关注。在此背景下,“反智主义”卷土重来,高举“反智”大旗的一群人利用大众传媒反对知识、反对权威,在线上、线下掀起一阵又一阵狂欢。特别是在此次疫情期间,“5G传播”“戴口罩无用”“武汉病毒”等反智言论在西方媒体大行其道,严重影响了自身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秩序,延缓了控制疫情的进程,甚至对国际关系也产生了一定的消极影响。因此,笔者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视角出发,分析西方媒体在报道新冠疫情时出现的反智言论以及其产生的原因和带来的消极影响,旨在对中国特色新闻学发展有所助益。

一、反智主义的基本概念及历史溯源

“反智主义”一词随着《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的出版进入大众视野,作者理查德·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fstadter)撰写此书的目的是细致梳理嘲弄知识理性的历史渊源,以此提醒人们警惕美国文化传统中所隐含的“反智”倾向及其危害。如何诠释“反智主义”,霍夫施塔特认为,反智主义以民粹主义为核心,极大地摧毁了科学事实、“精英”知识分子的权威以及社会大众对理论和知识的追求。同时,反智主义深深植根于新教教义中,并周期性地在政治生活中表现出来[1]。1991年,丹尼尔·里格尼教授在霍夫施塔特的基础之上归纳总结出反智主义的三种不同类型,即宗教反智主义、民粹反智主义和工具反智主义[2]。此后,马克·鲍尔莱因在《最愚蠢的一代——数码世代如何麻痹了年轻的美国人并危及着我们的未来》一书中尖锐指出,网络的普及非但没有开拓美国年轻人的视野,反而让他们沉迷娱乐,数码产品正在吞噬着年轻人的知识,网络使我们更加无知[3]。苏珊·雅各比更是在《反智时代:谎言中的美国文化》一书中以美国文化为透视点,向美国人发出警告:若任其发展,反智与非理性只会使美国越来越愚蠢。此外她还特别指出,新媒体技术助长了反智主义的盛行[4]。尽管研究者众多,但是绝大多数学者都感到难以给反智主义下一个清晰的定义。不过,一般认为,“反智主义”可以分为两个互相关涉的部分:一是对于知识本身的憎恨和怀疑,二是对知识分子的排斥与否定。一方面,反智主义认为,知识、学问对人生皆有害而无益。抱着这种态度的人我们可以称作“反智主义者”(anti-intellectualist)。反智主义的另一方面则是对代表“智性”的知识分子表现出一种轻鄙以至敌视。凡是采取这种态度的人,我们把他们称作“反知识分子者”(anti-intellectuals)。必须指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主要只存在于概念辨析上,在实践中这两者很难分辨。换言之,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出现只反知性而不反知性操控者或只反知性操控者而不反知性的例证。

在追溯其历史时,我们可以看到反智主义不是偶然现象,也不是个人或历史偏见的结果。正如埃里克·默克利所说,尽管反智主义的表现形式可能会根据当时的情况而改变,但反智主义从根本上说是西方糟粕文化的产物[5]。反智主义的根源最早可追溯到欧洲移民的福音派新教徒对“美国梦”的追求。自18世纪以来,当福音派与天主教和英格兰教会形成对比时,教育就被视为与信仰相对立。正如著名传教士德怀特·穆迪所言:“我不会读任何书,除非它能帮助我理解圣经。”在接下来的200年中,这种特别情绪化的福音派新教主义继续滋生了宗教反理性主义。这种原教旨主义的信仰一直持续到今天:据皮尤研究中心调查发现,将近25%的美国人属于白人福音派教堂,42%的美国人是神创论者[6]。福音派的教义与美国开国元勋心中的平等主义和自由理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本杰明·富兰克林和乔治·华盛顿都拥护所谓的新美国梦:“一个普通人,可能一无所有来到美国,但通过努力、坚韧和一点运气,可以成为大亨,他不需要受教育就可以取得成功。相反,开明的知识分子的特征是平庸而无能。”[7]高等教育的发展加剧了这种对知识(知识分子)的不信任,尤其是随着人文社会科学教育与社会实践的距离越来越远,以及美国的大学只服务于资产阶级,广大群众变得越来越疏远和敌视隐藏在“象牙塔”后面的知识分子时,他们认为知识(知识分子)没有产生任何“有用的东西”。1890年到1930年的效率运动(有时也被称为泰勒主义)的兴起也加剧了智力与实际业务之间的硬性区分。为提高经济效率和劳动生产率,泰勒将人分为两类——管理者和普通工人,前者是思想者,后者是行动者。用他自己的话说:“对一个适合处理生铁的男人来说,最先要的条件之一就是,他必须如此愚蠢而发脾气,以至于他的大脑就像牛一样。”[8]冷战伊始,“讨人厌的书呆子”形象在各类媒体出现,更加重了社会对西方知识阶层的“疏离”[9]。“脑力劳动者”的种种负面表现,加剧了广大民众对知识以及知识分子的成见。这种成见认为,所谓智力的能力是受过教育的精英的特权,而工人阶级则一定是反智主义者。于是以大众媒介为载体的大众文化成了美国工人阶级武装自己头脑、与传统知识分子争夺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的致命利器,现代西方反智主义思潮由此应运而起。

由上可知,“反智”不只是一时的民粹现象,也未必只是非理性的盲目躁动,它反映了西方人在特殊历史与文化背景中形成的传统。脱离英国而独立建国的经验,让美国人往往视知识为落后的、腐败的,是封建贵族掌握特权的符号。基督教福音教派推崇信徒与上帝的直接沟通而放弃理性思考。富兰克林、亚当斯等建国元勋虽然具备伟大的心智,但对“美国梦”的坚持使得美国政治很快转向以经济利益为导向的大资本家为主体,知识分子沦为边缘人。蓬勃的商业文化更将美国的教育制度导向实用目的,而轻视博雅的人文薰陶。正因如此,在此次疫情期间西方媒体中出现大量反智言论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疫情期间西方反智主义的媒介呈现

新冠疫情的暴发不仅是对全球公共卫生事业的一次考验,也是对各国新闻媒体应急报道能力、专业素养的一次测试。自疫情发生以来,我国新旧媒体打破技术、平台、受众、渠道等壁垒,努力实现全方位、全天候的实时报道,为我国成功“抗疫”提供了有力支持[10]。反观英、法、美、澳等西方国家,政府为获取选民支持度而无视科学,发布错误指导;民众为宣泄情绪而对抗权威,甘作反智的急先锋。由此导致西方各国的公共卫生体系因疲于应对而几近崩溃。

被西方社会喻为“看门狗”的新闻媒体非但没能及时扭转这股不良之风,反而成为反智主义泛滥生长的温床。一些政客打着自由、民主的旗号,利用新闻媒体传播不实信息,大肆攻讦。除了反科学、反理性等反智主义常规特点外,此次疫情期间,西方媒体的相关报道还呈现出其他一些特征:

首先,在信源选择上以知识精英为主导[11]。由第一部分叙述可知,反智主义的初衷是摧毁“精英”知识分子的权威,通过鼓吹非理性的方式推动社会变革。普通民众是反智主义的坚定拥护者,新闻媒体在信源的选择上应以普通大众为主,这样才能引发相关受众的共鸣。然而在此次新冠疫情期间,很大一部分反智报道在信源选择上却是以“知识精英”为主,如《卫报》在《疫情期间口罩的有效性报告》(Reportonfacemasks’effectivenessforCovid-19dividesscientists)中写道:“伦敦大学附属医院顾问本·科林认为该报告对口罩的价值过于乐观,口罩可以减少社区的病毒传播是不正确的。”当疫苗研发出来后,新冠疫苗被认为是抵御病毒最有效的方式,然而一些西方所谓的意见领袖却大肆鼓吹“疫苗无用论”“接种疫苗是对人权的侵犯”等反智言论。《纽约每日新闻》在《揭穿新冠病毒疫苗的神话和谎言,从愚蠢到危险》(DebunkingCOVIDvaccinemythsandlies,fromdumbtodangerous)一文中指出,不少精英人士出于自身的利益需求,故意在媒体上发表不实言论,如乔治亚州共和党众议员马乔里·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认为疫苗和口罩不如自身的免疫系统可靠。一名德克萨斯牧师宣扬冠状病毒是对罪人的警钟[12];一位保守的电台脱口秀主持人在电视节目里告诉人们不要接种疫苗,因为疫苗会让你生病,会给你带来COVID,并且有不确定的长期副作用[13]。传统媒体如此,新媒体社交平台中知识精英发表的反智言论更甚。如一名叫托马斯·考恩的医生声称,是5G导致了新冠病毒的传播;华盛顿州立大学教授马丁·保尔在网上发文指出,无线网络有害人类健康。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赫尔曼·凯恩在推特账号发帖称:“看起来这种病毒并不像主流媒体最初宣称的那样致命。”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更为典型,他不止一次在Twitter上发表言论:“该病毒有一天会像奇迹一样消失”“戴口罩降低了男子气概”“只要死亡人数不超过20万,我们就赢得了此次防疫的胜利”,等等。

其次,报道内容上带有很强的政治色彩,尤以涉华的疫情报道为最。当疫情在武汉暴发后,西方媒体刊登的相关报道主要由两方面内容构成。一是指责中国故意隐瞒数据,不配合世卫组织的工作。如《纽约时报》刊登题为《离开世卫组织显示领导能力不佳》(LeavingtheW.H.O.ShowsPoorLeadership)的评论文章,该文作者威尔·赫德认为:“中国政府故意限制世界卫生组织获取病毒样本,篡改了有关案件总数的信息。并且在全球范围内散布了错误信息。”二是谴责中国对疫情的处理方式。《卫报》直截了当地发表新闻,宣称中国对新冠疫情的处理方式严重侵犯了人权。西方疫情失控以后,西方媒体则将防疫不力责任推诿给中国,认为病毒是由中国向世界传播的。如在半岛电视台刊登的题为《COVID-19pandemicistestingworldleaders.Who’ssteppingup?》一文中,认为中国掩盖了疫情的暴发,需要为西方疫情的暴发买单。与此同时,“中国病毒”“武汉病毒”等带有偏见的词汇在西方主流媒体和新媒体平台中时常出现。当中国疫情逐步好转时,西方媒体则认为中国的数据不值得相信。此类反智报道体现了西方后麦卡锡时代的新闻话语特征,整篇报道往往没有任何的数据支撑与理性分析,有的只是情绪化、偏见化、个人化的表达,并通过技巧性的匿名引语来报道。如,“外界猜测,政府已勒令有关专家保持沉默”(《华盛顿邮报》2020年1月23日),“一些心怀不满的公民在网上发布了他们的不满情绪,指责政府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自由”(《卫报》2020年2月2日)。刊登在2021年8月5日《每日电讯报》上的《为什么中国用尽监控国家所有能量却不能控制德尔塔变异病毒?》(WhythefullpowerofChina’ssurveillancestatemaynotbeenoughtocontaintheDeltavariant)一文,更是将西方某些记者对中国的敌视展现得淋漓尽致。作者Sophia Yan假借报道德尔塔变异病毒输入中国情况,公然指责中国充满监视,并持有外国人可能携带冠状病毒的仇外观点,大部分推理体现了危险的自由原教旨主义。在如何应对新冠疫情上,她没有从中国吸取抗疫经验,而是否认我国取得的每一项成就。在疫情蔓延期间,我国提出非必要不出行。除了中国以外,西方许多国家对跨区域流动的国民实行配额制度,甚至禁止人们离开。遏制非必要旅行是国际公认的应对疫情的有效方法,应该是没有争议的。令人费解的是,Sophia Yan却借此大肆污蔑中国侵犯个人行动自由,除此之外,她还对我国的隔离要求和全员核酸检测提出无端的指责和控诉。可见,该文作者既不了解中国的现实,还对中国人民抱有“怨恨的偏见和敌意”。

最后,伪装的客观,用精选的事实隐藏其观点。客观性是新闻的首要和前提,西方主流媒体在刊登反智新闻时同样也注意到了这点。与以往反智主义虚构事实不同的是,在此次新冠疫情期间,西方主流媒体的相关报道都是基于已有的事实按自己的报道意愿进行剪辑,巧妙隐藏了报道反智的特点。以BBC在2020年1月29日刊登的新闻《ChinaCovid-19:Howstatemediaandcensorshiptookoncoronavirus》为例,在该报道中,BBC多次运用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刻意抹黑中国,传播反智言论。如在文中BBC将中国领导人没有出现在1月25日《人民日报》头条与疫情初见端倪相结合,想当然认为中国在疫情早期采取的是消极躲避态度;将有公众在网上发表不实言论和有关部门采取行动相结合,认为中国政府侵犯了公民的言论自由;将疫情期间高校的管理制度与音乐平台删除消极评论相结合,认为相关机构试图消除年轻人的不满情绪等。CNN在《在因阻止疫情暴发而受到赞誉的国家中德尔塔变异病毒病例正在上升,他们需要改变策略吗?》(Covid-19casesarerisingincountriespraisedforstoppingoutbreaks.Dotheyneedtochangetheirstrategies?)一文中,将江苏新一轮疫情暴发与中国现行的疫情管理制度相结合,想当然地认为尽管目前我国的抗疫取得了一些成效,但在现有的管理制度下,疫情永远无法被完全控制。此外,该文作者还认为要改变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要向先进的国家学习。然而现实情况却是,被认为有着先进抗疫经验的美国确诊病例较高,而中国除了控制好本土疫情外,还积极践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不仅提供医疗援助物资,还积极分享数据和经验。新媒体平台上许多反智言论也都体现了这一特点,最著名的5G传播新冠病毒也是采取了这种方式,托马斯·考恩宣称之所以印度没有新冠病毒是因为印度没有5G。很显然,当时印度没有5G和新冠病毒都是事实,然而事实+事实却未必是事实,这也体现出疫情期间的西方反智言论更加隐性与难辨别。

三、疫情期间西方反智狂欢的原因探讨

在此次新冠疫情期间,由于反智主义占据舆论上风,使得西方先进的医疗与科技、较强的综合国力、高效有力的文化软实力都难以发挥作用。西方社会在新冠疫情中反智言论甚嚣尘上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国内与国际、理论与实践、经济与文化等诸要素相互交汇,共同“孕育”了反智言行这一反常现象。

(一)政治因素

从政治角度来看,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选举的需要,二是受麦卡锡主义的影响[14]。在2016年的美国大选中,特朗普战胜了逻辑缜密、思维清晰的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成功当选为新一任美国总统。这是西方社会反智主义获胜的标志性事件。在支持特朗普的民众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和蓝领,他们对美国的精英阶层和知识分子有着天生的厌恶和排斥,因此当特朗普在大选中提出反精英、反现行体制、反常规等竞选口号后立刻引发了他们的共鸣。不管特朗普是否能让美国再次伟大,是否能给工人阶级带来利益,潜意识里他们认为特朗普是他们的代言人,因此成为特朗普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为获取选票而进行的作秀在无形中扩大了反智主义的影响。在此次疫情期间,特朗普为迎合底层支持者频频作出反智主义表演,这种反智行为没有引发国内民众的强烈反感,反而是一呼百应,就是一个典型例证。

正如第二部分所述,此次疫情期间西方媒体刊登的许多反智报道与中国有关,究其原因主要是受到冷战思维和麦卡锡主义的影响。自武汉暴发疫情以后,曾经隐匿于西方媒体中的“麦卡锡症候”迅速凸显[15]。在此类反智报道中,西方媒体往往把中国当成假想敌,以“中国霸权论”“反中反华反共”为主要观点。在报道内容上,从贬低政体国体转向担忧人权,从指责新闻制度转向指控我国疫情的信息造假,从质疑公共卫生安全转向追责中国。西方主流媒体和社交平台上充斥着对中国人民的“担忧”和对中国称霸世界的控诉。

(二)新闻传媒因素

首先是西方业界新闻观的扭曲。与我国业界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不同的是,西方新闻界表面上追求言论自由与新闻独立,然而其内核是新闻传播的绝对自由化、新闻经营的完全商业化和新闻职业的基本精英化[16]。正是由于西方业界过度强调媒体的经济属性与市场主体地位,故以经济利益为主导的大众传媒在传播信息时更注重“流量”和“爆款”,具有冲突性、戏剧性等可以吸引受众眼球的新闻更容易受到平台的青睐。西方社会的反智主义有着悠久的历史,加之受到政治、经济、宗教、教育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相较于客观事实,反智言论更具有市场。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西方国家正面临“后真相”时代的困扰,客观事实对公众舆论的影响小于对情感和个人信仰的诉求,西方新闻界没有及时纠正这一不良现象,反而故意迎合受众不良的情感诉求来增加点击量和阅读率。正是这种只重视经济效益而忽视新闻真实和社会效益的做法,加重了疫情期间西方反智言论的泛滥。

其次是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影响。一方面,新媒体的崛起削弱了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互联网的普及给反智主义言论的传播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渠道。知识分子在漫长的历史演化中以其“专业性”“智识性”而确立了在特定领域的权威地位。他们之所以受到尊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知道大量晦涩难懂的信息并可以运用这些知识解决现实中的问题。互联网已经完全改变了人们寻找信息以解决问题的方式,大众通过智能手机和搜索引擎可以随时随地找到问题的答案。与一般其他社会强制部门有所不同的是,知识分子权威性的确立是基于公众集体认同和实践基础上对于知识本身的敬仰,公众不是被驯服而是被感召,感召的力量正是来源于知识及知识分子内在本质的“光晕”。而以民主、自由、平等为特征的新媒体平台在祛魅知识及知识分子之后,可能导致公众盲从于社会上某些“乌合之众的权威”,迎合一种低级、低智、繁琐的趣味。此外,以传播碎片化、大众化信息著称的智能手机、网络等媒介,逐渐成为公众的“亲密爱人”,超越时空,与现代人为伴。而以书籍为代表的印刷文化的生存空间遭到压制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人们愈加沉湎于多媒体技术而厌弃读书,因此,“读书无用论”的论调也顺势泛滥,这使知识分子的地位进一步下降[17]。如果说前者的影响较为长远和隐性,那么新媒体的兴起给反智主义提供传播渠道则更为突出和显性。互联网的低门槛、便捷性让所有大众都享有信息传播的权利,尤其是在西方言论绝对自由化的社会背景下,反智主义更加难以遏制。如果说传统媒体中反智言论还需要披上“事实”的外套,运用特定的写作技巧,而在社交媒体上反智言论的传播更加肆无忌惮,将“坏的主观性”无限放大。社交媒体中的大数据统计功能让更多具有相似观点的受众聚合在一起,更加强化了他们反智的认知偏向。

最后是记者选择信源时的路径依赖。对路径依赖的探讨始于自然科学的“混沌理论”,美国学者道格拉斯·诺斯将这一理论运用于经济学领域并使其声名大噪。从经济学视角看,导致路径依赖的主要原因是成本和效益,这正与西方媒体追求经济效益为第一目标相契合。记者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而在这有限的条件下需要生产数量更多、点击率更高的稿件,这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另一种成本和效益。因此,我们可以将这几点原因纳入到我们的思考范围之中。记者选择何种信源是由报偿的保证和难易程度决定的。通常西方媒体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有用、最具经济效益的信息。要想获得具有较高可信度的信源,往往需要大量的实地调研,特别是在此次新冠疫情期间,前往一线采访也会给记者带来危险。因考虑到生产稿件的“效益”,记者通常会采用获取成本低廉、更能吸引眼球的反智主义人士的信息。

(三)文化、教育等社会因素

从文化、教育等社会角度来看,此次疫情期间反智言论逆势回潮,除了上述政治、新闻传媒的因素以外,我们也可以从社会层面进行一些探讨。

一是大众文化的兴起。法兰克福学派认为大众文化不是大众自然形成的文化,而是工业化体制下经济的既得利益集团硬塞给大众的文化[18]。大众文化不光拥有易复制、模式化的特征,其最核心的要素就是带有强烈的娱乐性。随着西方社会的持续发展,精英文化逐步让位于大众文化,借助于新媒体的广泛传播,平民大众获得了话语权,社会开始由精英文化向平民文化过渡。大众文化的兴起改变了社会审美的标准:媒介传播越来越追求通俗易懂、感官满足的内容,严肃高雅的艺术不被看好。在大众文化影响下,伴随着颠覆经典、消解崇高等观念的流行,反智主义也借助反精英的文化风气死灰复燃。

二是受到历史因素的影响。这一点在美国表现得较为明显,从殖民时代开始,美国社会就是一个“被斩首”的社会:很大程度上缺乏欧洲社会最顶层的社会阶层,因为精英和贵族们几乎没有理由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大西洋,然后面临白手起家的辛劳。因此去往美国殖民地的大多数是契约奴隶或是社会最底层的大众。即使在后来的移民潮中,农民和无产者所占比例也远远超过精英阶层和知识分子。因此,美国作为经济、政治和军事强国的崛起,被一些反智主义者认为是普通人的胜利,而不是精英阶层(亦或是知识分子)努力的结果。

三是对教育的不信任。根据最近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58%的美国人表示,他们相信大学对国家有负面影响(相较于2015年增加了21%)[19]。即使持有大学或研究生学位的美国人,对大学的积极看法也有所下降,在过去两年中下降了11个百分点[20]。西方社会对教育信任度的下降主要是由以下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方面是国家对教育投入的减少。根据相关调查数据显示,如今英美等国家超过70%的大学教师是兼职或临时教师,所有学科的终身制聘用人数都在减少。大学不再赋予教授永久性的福利,如果国家不尊重自己的专家,为什么还要广大公众尊重知识呢?另一方面是教育方式的病态。如今欧美国家的大学更关心出售大学经验,特别是社会经验,而不是支持高质量的学术研究。汤姆·尼科尔斯(Tom Nichols)将这种现象描述为“客户永远第一”综合症。学生们以为自己是在购买学位,而不是花钱从专家那里学习,所以不再把教授视为权威,学生对成绩和最终结果更感兴趣,而不是对学习或获得知识的过程感兴趣。

四、西方反智乱象给我国媒体工作的反省与警示

西方反智乱象的产生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由于东西方经济基础、政治制度等方面的巨大差异,如果单从社会或是政治角度出发探讨给中国带来殷鉴,既不具备理论指导,也鲜有实践参考意义。事实上,双方新闻界面临着相类似的困境:新媒体平台的兴起使得人人都享有媒介使用权,反智主义的传播有了更为便捷的渠道;传统媒体的影响力较之以往有明显下降;流量、点击率、关注度有了变现可能,因而成为各大媒体争相抢夺的对象。因此,在这一部分笔者着重从媒介的角度出发,重点探讨此次疫情期间西方国家出现的反智乱象给我国媒体工作带来的启示[11]。

(一)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在业界的指导地位

与西方业界过度强调“新闻自由”不同的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核心要义是讲求报道的真实、公正,马克思指出必须“根据事实来描写事实”[21]。这不仅是党报开展理论宣传和批评的原则,而且是整个媒体工作都必须遵守的原则。新闻媒体要坚持真实性,就是要坚持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只有对实际进行实事求是的挖掘,才能掌握真相,才能从根源上减少反智言论的出现。坚持好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指导地位,要求新闻工作者做到党性与人民性相统一[22]。就具体实践而言,大众传媒在报道新闻时要清楚地认识到我国媒体的属性,要与党、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媒体所提出的具有建设性的策略都需围绕党媒姓党、党管媒体的原则相向而行;同时,在新闻舆论与宣传工作中还需要以人民为中心,否则就会与我国新闻业的党性原则发生抵牾。

同时,大众媒体必须把握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辩证关系。新闻传媒产业既要兼顾自身的经济效益,也要给受提供众一流的新闻作品。长期以来,传媒集团的经济效益比较容易体现而社会效益不容易反映,各类媒体要破除唯收视率、唯点击率、唯发行量的不良导向,构建科学的、可量化的评价考核体系,确保社会效益真正落实。

(二)积极发挥主流媒体的作用

在应对反智主义上,主流媒体应当发挥两方面的作用:一是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二是做好对外宣传工作。新闻舆论工作是党的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传统主流媒体要发挥自身的优势作用,主流媒体所保留的是传统媒体所具有的优势,传统新闻的生产是经过采、写、编、审到发布的流水线生产过程,都由专业人士负责。因此,传统新闻生产的封闭性和专业性都很强,新闻生产者和受众的关系是单一的分发和接收关系,新闻的真实性有很大的保障。而自媒体在网络中所发布的信息,通常是由不同形态的媒体相互渗透,利用多媒体手段进行新闻传播活动,相较于官方媒体而言,其专业性是不可比拟的。官方主流媒体要做到先声夺人,抢占自媒体反智言论的空间。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秉持对国家负责、对社会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充分发挥好“定音鼓”的作用,大力弘扬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时代主旋律。官方主流媒体还需要做到与受众有及时的舆情沟通,打造网上网下同心圆。这是一个官方媒体与民间媒体效率竞争的时代,官方主流媒体必须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稳定民心。与此同时,要加快推动媒体融合发展。新兴媒体与传统媒体不是互相取代,而是一定程度上的更新迭代、优势互补。随着移动互联技术的不断发展,新兴媒体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这对主流传统媒体而言,是挑战,更是机遇,推动媒体融合,加快融媒体发展速度,发挥整体优势,打造具有强大公信力、引导力的新型官方主流媒体。

此外,主流媒体还要在国际上讲好中国故事,塑造好中国形象。在此次疫情期间,西方不少反智报道与中国有关,这些扭曲的言论有损我国形象的真实性。为此,我国主流媒体应当通过多维度、全景式的报道,客观、全面、真实地展示中国。在国家形象的塑造中,有效增进外国受众对于中国的了解与认识,化解外国受众对于中国的疑虑与误解,激发外国受众对于中国的亲近与好感[23]。除主流媒体外,大众同样有义务传播中国声音,全员媒体所带来的传播主体数量的激增与活跃,有助于壮大国家形象塑造的主体力量,增强国际传播活力,增进国与国之间的互动、交往,为国家形象塑造提供频率更高、参与度更广泛的沟通机会,使国家形象塑造还原到日常的交往情景中。通过不同国家民众的日常互动,让更多的普通人通过感知真实的国民生活、言论与行为,形成最直接的国家观感,以此构建网上网下一体、内宣外宣联动的主流舆论格局[24]。

(三)加强网民的媒介素质教育

加强个人媒介素养教育也是有效防止大众传媒中反智主义盛行的方式。社会应重视高校新闻传播类学科的建设,以提高公共传播时代公众的媒介素养。在互联网时代,网络传播者主要是由PGC(职业用户)和UGC(非职业用户)两大类构成,除了职业用户以外的用户甚至可以说人人都是非职业传播者。因此,针对网络传播者的媒介素养教育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普适性的新闻思想教育需要。加强网民的媒介素养教育,要逐步使网民拥有“把握个人自由尺度的同时,需要承担相应社会责任”的意识,不损害他人正当权益的同时更不能危害公共利益。要引导网民加强自我约束,网民利用互联网来获取信息、传递信息,网络空间成为一个包罗万象的信息集中营。信息集中营承载的是网民对自由传播的向往,但自由传播并不代表可以随意传播各种真假难辨的反智言论和为所欲为。网民应该树立起自我约束的意识,不传递来源不可靠的信息,不随意听信一面之词,避免将不实信息进行二次传播,争做负责任的传播者。

五、余 论

在此次新冠疫情期间,尽管我国网络媒体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言论,但是官方媒体及时介入避免了严重后果。反观之,西方媒体出现了反智言论的狂欢盛宴,这让西方新闻界引以为傲的“健康传播”在一夜之间轰然崩塌。西方媒体的反智狂欢督促国际新闻传播共同体需要审视公共卫生报道与健康传播的信度与效度。在此论题框架下,我们不应止步于西方媒体反智报道的陈腐窠臼之中,而应当深思疫情常态化时期国际传播格局以及新闻实务的重大改变与重新书写。同时,我们也要清楚地认识到,疫情期间西方媒体是如何陷入反智主义和后麦卡锡主义泥淖之中而无法自拔的;西方的“健康传播”是如何囿于资本主义的学术幻境之中华丽地生产论文却难以指导实践的。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要以此为借鉴,坚持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指导,让新闻学理论与实务深扎中国土壤,真正使理论可以为社会服务。同时,疫情期间西方媒体出现的乱象也提醒着广大新闻学者需要摆脱以“西”为贵的思维定势,客观理性地看待西方的新闻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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