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宁
在鄂尔多斯,大地上无边无际的绿色,与天空中让人感伤的蓝色,深情汇聚在一起。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也极少,好像我要去的,是一个荒芜之地。可是车在道路上忽然一拐,整齐的房屋出现在面前,便有《桃花源记》中,人忽见“屋舍俨然”和“良田美池”的欣喜。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离群索居”的女人,她住在依山而建的两层楼房里。这栋房子的二楼不住人,而是住着一群活蹦乱跳的鸡。这群鸡白天跑到山上果园里,晚上便乖乖地回到房间,钻入笼中安然入睡。想象中,它们与女主人住在同一栋楼里,或许夜晚来临时会做同样的梦吧?梦里有什么呢,想来是大片被薄雾缭绕的果园,还有漫山遍野绽放的、婀娜娇羞的花朵。
女人笑着走进庭院,只一眼,便看得出这是个聪明精干的女人;倒是她身旁沉默寡言的瘦弱男人,若不介绍,没人猜得出是她的丈夫。不过这样的搭配,颇具山野气息,好像一朵生机盎然的花朵,开在了质朴的山石旁,那无声无息的山石,反而映衬得花朵愈发明艳。
女人更重要的事业,是她饲养的四百多头猪,这大约也是她“离群索居”的主要原因。虽然身居山村又独处一地,女人的视野,却是开阔的。她曾做过小学数学老师,学校合并之后,她下岗了,那时人们纷纷外出打工寻找出路,唯有她,将目光锁定在了从小生长的村庄里,开始了规模化养殖。她凭借自己的聪慧,打进了县城的市场。为了推销自己饲养的优质猪,她曾在楼房里摆了一天的猪肉宴。那房间里至今还存放着很多类似饭店里的大桌椅,以至于让我误以为这是某家饭馆。这场短暂的相遇里,女人的热情和笑声,深深感染了我。告别时,她说下次来,一定记得住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来到一条古旧的老街上,我看到一扇打开的院门。庭院里植满了瓜果蔬菜,还有一株高大的挂满果实的海红果树,而晾晒在石板上的泽蒙花,更是在告知路人,这里正有人居住。
怀着好奇,我走进门去。听到院子里的声响,一位穿桃红衬衫的老太太掀帘走出,并笑着将我迎进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锅碗瓢盆和土炕,都是多年没有改变过的。儿女们都已搬进了新居,只有老两口在这面朝玉米地的小院里住习惯了,迟迟不愿搬走。靠近玉米地的院墙,低矮得形同虚设,而几棵粗壮高大的杨树和一个用于烧柴做饭的简单灶房,则象征性地将这一方静谧的庭院与田地隔开来。
两位老人将半辈子春种秋收的习惯,移植到了庭院里,于是在堆满煤块、木头的小小院子里,他们沿着通往大门的灰砖甬道,见缝插针又井井有条地植满了瓜果蔬菜。西红柿已经见了羞涩的腮红,青椒也沉甸甸地挂在枝叶之间,黄瓜坦荡荡地在木架上悬挂着。儿女们忙碌,孙辈们也在县城里读书,大约每隔一个月,庭院里才会有几代同堂的热闹光景,更多时候是两个老人安静地在田里劳作。
夏日的风,永恒地吹过辽阔的大地。鄂尔多斯高原上的人们,在田园生活的朦胧诗意中守卫着乡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