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惠孟运
1995年8月1日,我结束学业,“子承父业”成了一名铁路工人。那一年我18岁。
我初次上班的地方在陕西省合阳县的上洼站,是个四等小站,除了当地人和铁路上的职工,鲜少有人知道。
八月正是暑天,到上洼村的第二天傍晚,天气闷热异常。夜里11点多,只听“咔嚓”几声惊雷,一阵狂风刮起,豆大的雨点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啪啪”而至。可能是风太大,电也停了。摸着黑,我把宿舍的床移到不漏雨的角落,缓了口气再次躺下,刚眯着一会,院里响起了紧促的铃声。
“铃声就是命令!”我迅速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看到其他人都做好了准备。班长小杨哥给我拿了件雨衣,说是降雨量超过警戒值,现在要立刻去检查。当时的我什么也不懂,但还是赶紧套上雨衣,扛了一把铁锹,脚上的布鞋都没顾上换就冲进了雨里。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小杨哥后面,头顶的雷电似乎要把大地劈开,闪得四周一片白光,震得人心惊胆战。搁平时,谁冒这险受这罪呀!但这就是半军事管理化的铁路,无论有多危险多困难,接到命令就必须毫不犹豫地往前冲。
大约走了两公里,终于到达需要检查的重点部位,结果一切正常,我们给被雨水冲刷的铁路接头处补了些石碴,又扛着工具往回走。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浸,虽然穿着雨衣,身上还是湿透了。
折腾了大半夜,顾不上洗澡就倒头睡去。天刚亮,铃声又起,这是“规矩”,夜里应急出巡,早上需确认检查结果。千里铁道线的安全,就是通过这样认真细致的工作保证的。
铁路工人的工作是枯燥的,特别是线路工(俗称养路工),常年四季就是“摆弄”那两条钢轨、万千枕木和垫衬在道床上的石碴。铁路工人的工作也是精细的,误差就在那微小的毫米之间。
在我上班的时候,洋镐是日常作业中最重要的工具。养路工用的洋镐不同于挖土的洋镐,它一头尖一头扁,重量有15斤左右。
抡洋镐时一脚踩枕木上,一脚踩在后面的枕木档内,腰板挺直,把洋镐高高举起,使劲砸下。从顺序到角度都要把握好,不然砸到钢轨上,震得手掌发麻是小事,带起的石碴打破头就得自认倒霉。
我的师傅老韩脾气火爆,教我们干活却很有耐心,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干肯定没错,但谁都别想自作聪明投机取巧。
记得那时每人每天至少要砸实70根枕木,不管是烈日下还是冰雪里,必须干完为止。就这样冬去春来,我们这些曾经的“花架子”在锤打中变成了“铁骨头”,削瘦的肩头也变得宽大厚实,抡起洋镐时可以轻松自若,谈笑风生。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刻体会到:劳动最能锻炼人!学会了抡洋镐,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感谢生命中这一段抡洋镐的经历,在夯实铁道线的同时,也夯实了我吃苦耐劳的性格。如今,洋镐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大型的养路机械和轻巧的内燃捣固镐使养路工的重体力劳动大大减少。但当年用洋镐敲打出来的铁路精神,深深的镌刻在千千万万铁路人的灵魂中,随着滚滚“铁流”,永远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