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 黎
人厌烦药,却又与药终身相守。相守不是基于情感上的爱慕,而是功利上的需要。身体有恙,人才会忽然想起药来,于是或烧香拜佛,或求医问药,一副火烧火燎的模样。但若身体无恙,药就显得无比的多余。
人很忙,深陷欲海,在追逐功名利禄的路上狂奔。然而再傲娇的心,也经不住一场大病的粗暴捶打。历经九死一生,才意识到作为一个生命体的脆弱和渺小。从而滋生出万念俱灰的悲观情绪,此时盘旋于脑际的,再也不是封官加爵之类。仅剩求生的本能——乞求药性的超常发挥,以使自己继续活着。从这个角度审视,疾病也是一种药,足以用来医治虚妄,戒除骄横,让那些浮肿膨大的心渐次收缩消瘦,让那些忘却自己是谁的人明白自己究竟几斤几两。药是摆渡者,亦是救赎者。
然而吃药喝药,终非人之所愿。药味苦涩,人吃起来,不可能兴高采烈。况且,药被金钱绑架。意欲得之,就得支付大把的赎金。一场大疾,有可能把半辈子的积蓄化为乌有。人吃药,药也吃人,又怎能不让人忌惮和厌憎?
药与病,在玩着猫鼠的缠斗。病催生出了药,药反过来抗击着病,两者之间,相濡以沫。而又水火不容。
有病,就要医治,就要服药。然而人世间,从来都不缺乏有病而拒药者。更为遗憾的是,其中的一些人不痛恨疾病,反倒痛恨为其指出病症并力图于为其治疗的医生,最终,任由病魔猖獗,从轻症发酵成无可救药的绝症。
患病者,岂止人之肉身与精神?人性亦可能患病,社会亦可能患病,文化亦可能患病。民风亦可能患病……病不可怕,真正可怕是有病乱投医,或有病拒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