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方位观念及奇首可汗

2022-11-19 08:32吴英喆洪格尔巴德玛朝
西夏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始祖契丹永州

□吴英喆 洪格尔 巴德玛朝

据我们对契丹小字文献的深入考察,契丹人的空间方位名称虽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满—通语族都有所不同,但如果将契丹的空间方位顺时针移位90度,并与早期蒙古语的方向名称对比研究就会发现,契丹语和蒙古语的方向名称基本相同,可能具有同源关系,即契丹把东作南,西作北,南作西,北作东①。方位空间观念是一个民族对自然界原始的认识,这样的认识自然可以映射到语言层面,所以方位名称一般为语言中基本词汇的核心部分。当然人们对空间方位的认识并非一成不变,随着社会历史环境的变迁,空间方位的理念和名称可能也随之发生变化。契丹小字文献所见方位名称的重构以及对其同源关系的追溯对契丹历史的研究,尤其《辽史》研究中的一些疑难问题的解决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一、“东西为经,南北为纬”

辽代“横帐”的涵义及涵盖范围是颇具争议的问题,其中也涉及契丹人的空间方位观念等复杂的内容。《辽史》卷四十五《百官志一》载:

辽俗东向而尚左,御帐东向,遥辇九帐南向,皇族三父帐北向。东西为经,南北为纬,故谓御营为横帐云。[1]712

“辽俗东向而尚左”,表明东向在契丹人心目中有特殊意义,这可能与契丹人的拜日习俗有一定的联系。现存辽代寺庙、宫殿及城址多为坐西朝东,是契丹人东向而尚左的见证。“御帐东向”可能表明皇帝帐分的特殊地位,“遥辇九帐南向”在相对方位上属于“左”方,是耶律皇族对遥辇九帐的尊崇。“皇族三父帐北向”在相对方位上属于“右”方,地位劣于遥辇氏,治辽史者们认为此为耶律氏自谦的表现。以上“东向”“左”“北向”“南向”等空间方位概念和现代地图上的方位基本一致,可视作是契丹建国以后的方位概念。接下来的“东西为经,南北为纬”指契丹人早期的空间方位观念上的方向。我们知道“经”一般指纵线,“纬”一般指横线,契丹人以东西为经,与阿尔丁夫所提出的北方民族以日出方为南方,日落方为北方,以东和西为主要方位的看法相符[2]26。最后一句“故谓御营为横帐云”之“御营”与前文“御帐东向”中的“御帐”均指皇帝的帐分。在学界意见分歧较大的是有关“横帐”的具体含义,陈晓伟参考新近发现的辽代碑刻文献对“横帐”进行考释,提出辽代“横帐”并非一项固定不变的制度,其孟、仲、季三房也经历了动态变化的过程[3]24。

按照契丹的习俗,与“横”平行的是南北方向,即《辽史》所言“南北为纬”,这可能不是契丹的主要空间方位。但是这里的“经”和“纬”的说法明显是以契丹旧俗为立足点而阐述的。

二、关于奇首可汗故壤

研究者们感到迷惑不解的另外一个问题是有关奇首可汗故壤所处的位置和范围。《辽史》卷三十二《营卫志中》载:

契丹之先曰奇首可汗,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居松漠之间。今永州木叶山有契丹始祖庙,奇首可汗、可敦并八子像在焉。潢河之西,土河之北,奇首可汗故壤也。[1]378

从这个记载看,奇首可汗的故壤位于“潢河之西,土河之北”。此处“潢河”指今西拉木伦河,发源于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大红山北麓白槽沟,自西向东而流,其河道基本与纬线平行,可分南北两岸,无东西之别。此处“土河”指今老哈河,发源于河北平泉县七老图山脉主峰光头山,自西南向东北流经赤峰中部地带,可分东西两岸,无南北之别。按照现代地理学方位,根据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的河道走向,基于以上“潢河之西,土河之北”的记载无法得出一片具体的范围,因而有学者认为是潢土二河改道的缘故[5]41-53,有学者认为正确的方位概念应是“土河之西、潢河之北”[6]124等。王石庄则认为历史文献中并不见潢土二河河道移位的记录[7]170。我们认为即使河道有变,整条河流产生大角度改道的可能性也较小。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我们对契丹人空间方位概念的理解有误差。如果以契丹人把东作南,西作北,南作西,北作东的特殊方位概念为前提,再考察“潢河之西,土河之北”,其实指的是如今的“潢河之南,土河之西”。潢土二河在今内蒙古通辽市奈曼旗境内交汇流入成为西辽河,形成了一个45度左右的三角夹角地带。这块地带从奈曼旗孟家段古城一直往西延伸到河北平泉县和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境内,奇首可汗的故壤就在此处。

史书中有关永州所处位置的记述也与方向观念有密切联系。如《辽史》卷三十七《地理志一》永州条记载:

永州,永昌军。观察。承天皇太后所建。太祖于此置南楼。乾亨三年,置州于皇子韩八墓侧。东潢河,南土河,二水合流,故号永州。[1]445

按照现代地图所示方向,永州城之北有潢河,南有土河,东约80公里有潢土二河交汇处,与上述记载难以吻合。然而,按照契丹早期方位概念来考察“东潢河,南土河”,实为“北潢河,南土河”之义,既符合《辽史》记载,也符合潢土二河现今所处的地理位置。可见以上关于永州的记载并非有误,只是此前我们缺乏对契丹人方位观念的正确认识而引起的误解。

三、辽朝五京

《辽史》中存在一些对契丹人早期和晚期方位观念混淆的现象,这对现代学者们研究《辽史》带来了一定的困难。我们认为契丹人原始的方位观念随着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化家为国”和辽太宗耶律德光的开疆扩土以及与邻近民族交流交往而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从辽朝五京所处的位置和称呼亦可推知契丹人建国后其早期方位观念似乎有

四、始祖奇首可汗

奇首是契丹始祖名,史书中多次出现,称其为奇首可汗。对其身份学界有不同的解释,有学者认为是神话人物[8]16,而有学者却认为是历史人物[6]123。《辽史》卷三十七《地理志一》载:

奇首可汗在南庙,可敦在北庙,绘塑二圣并八子神像。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浮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示不忘本云。[1]445-446

根据以上“八子”“八部”等记载来看,奇首可汗与白马神人的确像是同一个人。舒焚据此记载认为奇首可汗即白马神人[8]16。杨军则认为该记载可以分为两部分,自“相传”而下显然是与奇首可汗并不相干的另一则有关契丹始祖的传说,为《辽史》的编撰者抄撮在一处[9]2。实际上,《契丹国志》“初兴本末”中也有相关记载:

古昔相传:有男子乘白马,浮土河而下,复有一妇人乘小车驾灰色之牛,浮潢河而下,遇于木叶之山,顾合流之水,与为夫妇,此其始祖也。[10]10

从这条史料看,白马神人和始祖似为同一人,然而始祖和奇首可汗是否指同一人,不得而知。但是,《辽史》卷四《本纪第四》载“丁巳,诏有司编《始祖奇首可汗事迹》”[1]49以及其他一些记载说明了始祖可汗就是奇首可汗本人的事实。1992年,《耶律羽之墓志铭》的出土为有关问题的分析提供了新的线索。该墓志第4行记载:

公讳羽之姓耶律氏其先宗分佶首派出石槐历汉魏隋唐已来世为君长[11]32

此墓志凿刻于会同四年(941),作为出土文献其可信度高于传世文献。其中“佶首”可能为“奇首”的敬称或“佶”字为“奇”字的通假,甚至学者们认为奇首和佶首实为同一人;“石槐”即鲜卑首领檀石槐。因此,耶律氏的祖先应为佶首(奇首),出自鲜卑檀石槐。至于白马神人是否为佶首(奇首),仅凭这条史料无法进一步证实。

如前所述,“奇首”,出土文献记作“佶首”,《辽史》卷七十三《耶律曷鲁传》记作“奚首”[1]1220。我们认为“佶首”和“奚首”或为其敬称,或为其避称,因“奇首”在史料中屡见不鲜,故以“奇首”为本名。重审契丹“三个可汗”的传说及有关语言文字研究成果,或许能够对其本名“奇首”的含义探知一二。

“奇首”从字面意义上可理解为“怪头”,奇首可汗可能就是“怪头可汗”之义。《契丹国志》“初兴本末”中有一位叫“廼呵”的可汗,另有两位半神半人的可汗。为节省篇幅,仅将有关“廼呵”的记载列于如下:

后有一主,号曰廼呵,此主特③一髑髅,在穹庐中,覆之以毡,人不得见。国有大事,则杀白马、灰牛以祭,始变人形,出视事,已,即入穹庐,复为髑髅。[10]10

五、结 论

根据契丹人早期空间方位观念,《辽史》中有关奇首可汗故壤的记载“潢河之西,土河之北”可信。辽朝五京的方位,尤其南京名称的更改暗示着辽朝建国后契丹早期空间方位观念发生过变化。从一些记载来看,《辽史》中似乎在混淆契丹早期和晚期的空间方位观念。奇首可汗是历史人物,“三个可汗”的传说中“廼呵”形象的塑造可能源自奇首可汗。

注释:

①参见吴英喆、文梅、娜仁图雅、玲玲著《契丹文方向名称考》,待刊。

②本文所用契丹小字音值均引自清格尔泰、吴英喆、吉如何著《契丹小字再研究》,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352—341页。

③原书作“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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