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吸纳、能力建设与数字政府绩效:以动态环境为调节变量的实证分析

2022-11-16 09:41龚泽鹏
公共治理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动态利用数字

韩 啸,龚泽鹏,2,周 维

(1.电子科技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 611731;2.电子科技大学 深圳高等研究院,广东 深圳 518000;3.武汉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一、问题的提出

进入数字时代,建设以大数据、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为底座的数字政府成为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体制、提升治理绩效的必然选择。[1]清华大学发布的全国数字政府评估报告显示,目前数字政府绩效存在明显“断裂”,即超过一半城市无法实现设定的绩效目标。[2]作为一项复杂的组织创新,数字政府的成功离不开高层领导支持、技术与组织的深层融合。[3]虽然,浙江“最多跑一次”、上海“一网通办”成为数字政府建设的最佳实践,然而更多的地方政府仍在跨部门协同困境[4]、供需匹配不足[5]、技术效率悖论[6]与扁平化失灵[7]等诸问题中徘徊。据此,如何有效提升数字政府绩效成为政府与学界共同关注的重点议题。

目前学界主要从“资源说”和“能力说”两条进路对如何提升数字政府绩效展开解释。具体而言,以李嘉图学说为源流的“资源说”强调数字政府绩效的高低是由于拥有不同资源所致。因此,建设数字政府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让组织拥有更多资源。[8]建立在熊彼特学说基础上的“能力说”指出虽然组织间存在资源差异,但最终决定数字政府绩效的是设计流程、部署资源以达到预期目标的能力。[4]上述两种观点为解释数字政府绩效差异提供了丰富洞见,然而这两条解释进路存在效度不足的问题。它们可以很好地解释在资源、能力方面存在差异的各地数字政府绩效缘何不同,却无法回答在相似情况下,为何有的数字政府绩效较高而有的则较低。在资源、能力等结构视角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重要的解释变量?

从理论与经验来看,无论是“资源说”还是“能力说”都陷入了结构决定论,没有认识到结构依靠过程才能发挥作用。[9]正如新公共管理理论强调的,创新是公共部门摆脱资源约束、能力不足,实现高效服务、提升治理绩效的重要举措。[10]建设数字政府必然会受到资源、能力等结构因素的制约,但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对现有资源的编排和能力配置实现创新,以推动数字政府绩效提升。由是观之,组织拥有的资源、能力是创新的基础,创新是实现数字政府绩效提升的催化剂。遗憾的是,在数字政府相关研究中尚未对创新、资源和能力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展开讨论。

再者,当下研究普遍预设外部环境的静态属性,未考虑动态环境对数字政府建设水平的影响。透过此次全球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带来的冲击,可以观察到一些城市迎难而上大力发展数字政府,另一些城市却在泥淖中前行,陷入重重困难。[11]那么,不同环境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机制是否存在异质性?现有文献尚未阐明资源和能力在不同环境中对数字政府绩效的作用差异。为填补认识空白,本研究以资源编排理论(Resource orchestration theory)和双元理论(Ambidexterity theory)为基础,建立理论模型,讨论IT资源、IT能力与双元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具体作用机制,并把外部环境作为调节变量,分析不同环境的影响机制,为我国数字政府稳步发展提供有益参考。

二、理论框架

(一)资源编排理论

Sirmon为回应“拥有相同资源的组织缘何导致不同的发展绩效”这一理论问题,提出资源编排理论,指出拥有丰富的资源不等于必然的绩效优势,组织必须经过有效的资源管理,才能实现绩效的高水平增长。[12]资源编排理论基于对资源获取及利用的过程视角,指出组织持续成长的优势来自资源与能力的组合,而资源是能力形成的重要基础。资源是生产过程的输入,能力则是组织过程对资源部署的输出,这表明资源作为生产要素可从外部获取,能力作为内生禀赋无法直接从外部取得,必须随着时间的浸润才能逐渐生成。数字政府的发展有赖于资源和能力双向推动,笔者将“资源”具象为IT资源,定义为政府拥有用于数字政府建设的有形和无形资产;“能力”具体化为IT能力,即为获取、部署和利用IT资源以推动数字政府发展目标实现的能力集合。

根据资源编排理论,本文将IT资源分为四类:(1)有形资源,包括IT基础设施,如硬件、软件等;(2)技术资源,包括拥有专业技术、知识和经验的技术人员;(3)管理资源,包括技术部门的治理结构和具备管理能力的专业职员;(4)关系资源,包括技术部门与内部其他部门、外部协作者、供应商等之间产生的社会资本。把IT能力划分为四种:(1)战略规划能力,即根据地方资源禀赋、治理任务等约束条件,选择适宜当地发展数字政府的方案,实现技术与目标匹配;(2)开发能力,指开发和实施信息系统的能力,以高效、便捷的方式满足公众需求;(3)使用能力,指有效使用信息技术、信息系统的能力,如了解使用该技术的原因、清楚其具有的功能以及熟悉如何使用这些功能;(4)管理能力,包含技术运维、员工发展和维系合作者关系等,以实现数字政府运行的可持续性。

数字政府作为一种新的政府治理形态,不仅是治理空间的拓展,更是治理思维、服务方式的创新,能否针对日益复杂的治理任务进行组织创新,直接决定着数字政府绩效。可见,数字政府的发展不会随着资源堆叠、能力开发一蹴而就,而是通过资源浸润、能力沉淀推动服务内容、业务流程、组织结构乃至决策方式等发生改变,提升数字政府绩效。[13]反观各地数字政府的建设实践,由于各地政府在资源禀赋、能力结构上存在异质性,进而引起差异化的数字政府创新路径选择,这也为双元理论的引入提供了理论空间。

(二)双元理论

为解决组织绩效困境,Duncan提出“双元”概念,强调在面对复杂多变的环境时,组织应该具备既能适应渐进性变革又能适应突变性变革的能力。[14]在随后的研究中,学界逐渐勾勒出双元理论的框架,即组织为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不仅需要对现存资源、能力等进行高效利用,还必须不断探索新的增量,以寻求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March里程碑式的文章激发了对双元理论的积极讨论,提出探索(Exploration)和利用(Exploitation)两种组织创新形式,即探索式创新以寻求新知识、新机会为主,利用式创新侧重对现有知识的应用,组织对这两种创新形式的选择受自身资源、能力的制约。[15]学界展开了大量实证研究讨论双元理论对组织绩效的影响。例如,彭新敏等通过案例分析发现,双元路径是组织突破发展困境的关键机制。[16]Nowacki等对政府部门双元创新的前因变量及影响展开了讨论。[17]

探索各地政府如何通过创新回应日益增长的服务需求与治理挑战十分重要。2019年出台的《推进全国一体化在线政务服务平台建设的指导意见》[18]和2020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政务服务“跨省通办”的指导意见》,[19]都呼吁各地政府通过创新实现高质量的数字化转型。这十分契合双元理论。据此,将数字政府语境下的双元创新定义为,探索式创新与增量知识有关,是为满足潜在的、新兴的服务需要;利用式创新则强调通过持续改进,不断延伸现有的技术和知识,扩展现有应用,满足当前服务需求。

(三)动态环境

图1 基于“IT资源/能力→双元创新→数字政府绩效”逻辑的解释模型

动态环境是指组织外部环境变化的速度和不确定性。[20]在开放系统视角下,任何组织为了生存和发展都必须适应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并与之互动。身处动态环境的组织常常面临公众需求变化、技术不稳定以及突发事件等对组织资源、组织能力的冲击。在不确定环境中,组织很难运用原有资源、能力进行应对,需要不断整合、构建和重新配置资源、开发新能力,应对环境变化产生的挑战。[21]鉴于动态环境的不可预测,数字政府为应对外部环境变化需要调用IT资源和IT能力来处理非常规性任务。过去研究指出IT资源和IT能力对数字政府绩效具有重要价值[22],但不同环境下,二者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是否存在异质性,未有研究通过实证分析给出明确回答。

三、研究模型与假设

为探明资源、能力与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本文构建研究模型(见图1),重点分析IT资源、IT能力和双元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以及动态环境潜在的调节作用,讨论不同环境下IT资源和IT能力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异质性影响。

(一)双元创新与数字政府绩效

参考现有研究,我们将“数字政府绩效”定义为运用数字技术和发挥数据价值,实现政府机构的业务与组织的连接、赋能、协同与重构,从而不断改善政府服务运营、创造更多公共价值的全部内容。[1]中央多次在文件中强调“创新”对数字政府发展的重要性,如《进一步深化“互联网+政务服务”推进政务服务“一网、一门、一次”改革实施方案》中强调,要通过技术创新、流程创新和服务创新,进一步提升数字政府的服务效能;以创新促精简,让企业和群众“最多跑一次”。[23]《国务院关于加快推进全国一体化在线政务服务平台建设的指导意见》提出要“鼓励各地区各部门,开展个性化、有特色的服务创新”。[18]各地在数字政府实践中,一边通过利用式创新改进现有服务流程、加强政府回应性以提升组织绩效,另一边通过探索式创新冲破原有知识桎梏,建立新的治理模式,为公众提供更多公共价值。[24]二者从不同方面对数字政府绩效产生积极影响。综上,提出研究假设。H1:双元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H1a:利用式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H1b:探索式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二)IT能力与双元创新

数字政府作为一项复杂系统工程,其创新涉及体制、管理、技术等维度,不仅需要消耗大量资源,更需要借助组织自身拥有的能力推动创新实现。IT能力对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是否具有积极显著影响是提升数字政府绩效的前提。现有研究发现指出,IT能力在促进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的产生上主要存在以下路径:第一,在快速变化的环境中IT能力可以帮助组织及时响应这些变化,根据外界情况做出创新。研究指出,具有强大IT能力的组织可以成功实施流程整合,助力创新实现。[3]又如在政府会计功能中嵌入人工智能技术,加速数字政府治理方式、路径和机制的创新,提高效率与精度。[25]第二,具有强大IT能力的组织对其信息基础设施能实现有效管理,保证设施功能的稳定运行,这确保了对创新的支持。例如我国通过改善信息基础设施显著促进了城市创新。[26]因此,提出研究假设H2:IT能力对双元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H2a:IT能力对利用式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H2b:IT能力对探索式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三)IT资源与IT能力

组织资源的异质性、丰富性决定了组织能力生长的偏向与程度。对于中国古代王朝统治者而言,有效“管理河道”的能力是其统治合法化的重要标志,而成功“管理河道”需要拥有丰富的、可供调用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同样,建设数字政府是一项长期工程,需要依靠IT资源进行保障与IT能力实现支撑。由于IT能力不能独立存在,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组织现存的IT资源,因此,IT资源是IT能力形成的重要基础,IT能力生成过程本质上是通过组织学习[27],将可用的IT资源转化为IT能力的过程。拥有更多IT资源的地方政府能够获得更多的学习机会,以及更丰富的数字政府建设经验,并最终发展出更强的IT能力。故提出研究假设H3:IT资源对IT能力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四)IT资源与双元创新

IT资源以多种方式影响组织创新路径的选择。首先,IT基础设施是组织实现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的基础。具有完备、灵活的IT基础设施有利于政府部门根据需求进行重新配置,开发新的更具适应性的服务组件,创新服务渠道、服务内容以及服务过程。其次,技术、管理专业人员可以推进组织对技术的理解与应用,提高技术同化程度以及技术与管理的匹配,促进组织对技术应用的创新。最后,关系资源可以通过加强政府部门管理者与技术、业务人员之间的联系,加深技术部门与业务部门之间的相互理解和信任,促进信息共享,实现行动协调、思维创新。例如,成都政务热线对“知识大脑”创新项目的开发,就是基于技术部门与业务部门不断交流的结果。考虑到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都会消耗组织有限的资源,因此,资源越丰富越有利于组织双元创新的实现。由此提出假设H4:IT资源对双元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H4a:IT资源对利用式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H4b:IT资源对探索式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五)动态环境的调节作用

动态环境的不确定性会降低IT资源的效用,影响它对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的作用。作为一种结构,IT资源具有刚性,必须与组织其他资源进行整合以实现兼容与协同;否则,将遭遇资源投入的“内卷化”困境。在稳定环境中,IT资源可以与组织其他资源保持兼容,以维持组织目标;但当环境动荡时,外界需求发生剧烈变化,组织需要调整任务、流程以适应变化,而根据稳定环境配置的IT资源往往无法满足组织需要。可见,动态环境增加了组织部署、使用IT资源的难度,而组织基于稳定环境所吸纳的IT资源无法完全满足动态环境下实现双元创新的要求。鉴于此,提出以下假设。

H5a:IT资源与利用式创新之间的关系受到动态环境的负向调节,因此动态环境中的关系弱于稳定环境中的关系。

H5b:IT资源与探索式创新之间的关系受到动态环境的负向调节,因此动态环境中的关系弱于稳定环境中的关系。

在稳定环境中,政府外部条件基本保持不变,也没有应对剧烈变化的压力。因此,IT资源足以维持服务效率,无需进行大规模重新配置和更新,这时IT能力在组织创新方面几乎没有发挥作用的机会。相反,随着外部环境出现波动,稳定被打破,政府拥有的IT资源可能很快变得过时或与新的任务目标、服务需求不匹配,无法维持现有服务效率。这时,需要IT能力来重新获取、部署和利用IT资源以克服动态环境造成的挑战与困难。因此,推断相较之稳定环境,IT能力在动态环境中可以为双元创新提供更多支持,提出如下假设。

H5c:IT能力与利用式创新之间的关系受到动态环境的正向调节,因此动态环境中的关系比稳定环境中的关系更强。

H5d:IT能力与探索式创新之间的关系受到动态环境的正向调节,因此动态环境中的关系比稳定环境中的关系更强。

四、研究设计

问卷题项均使用Likert-7点量表进行测量,“1”代表“非常不同意”,“7”表示“非常同意”。变量题项的参考来源具体如下:自变量“IT资源”由有形资源、技术资源、管理资源与关系资源4个二级指标构成,参考赵玉攀和樊博编制的问卷,共6个题项;[28]“IT能力”由战略规划能力、开发能力、使用能力和管理能力4个二级指标构成,参考Pavlou编制的问卷,共5个题项;[29]“利用式创新”“探索式创新”参考Raisch编制的问卷进行测量,共4个题项。[30]因变量“数字政府绩效”,参考王学军[31]、韩啸[3]的研究,从“服务效率与公共价值”两方面共6个题项进行测量。调节变量“动态环境”参考Newkirk等编制的问卷题项进行测量,共4个题项。[32]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把问卷初稿发给2名从事该领域研究的教授和2名从事数字政府项目的政府管理者,针对问卷的科学性、合理性和规范性进行评估。笔者根据反馈意见对问卷进行修改。然后,随机发放60份问卷进行预调查,预调查通过后依托电子科技大学智慧治理研究院的调研项目面向广州、成都两座城市的政府公务员发放问卷,历时11天发放400份问卷,得到有效问卷336份。

五、分析结果

(一)描述性分析

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如表1所示。在进一步分析前,笔者对数据进行共线性检验,分析显示VIF得分小于10,表明不存在明显的共线性问题,可以开展下一阶段分析。

(二)验证性因子分析

各变量信度、效度检验情况如下:IT资源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11,组合信度为0.940,平均方差提取值0.724;IT能力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94,组合信度为0.901,平均方差提取值0.646;探索式创新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46,组合信度为0.897,平均方差提取值0.687;利用式创新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11,组合信度为0.900,平均方差提取值0.692;数字政府绩效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69,组合信度为0.923,平均方差提取值0.663;动态环境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25,组合信度为0.873,平均方差提取值0.634。透过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可知,所有变量的标准化因子载荷得分均大于0.7,所涉及的研究变量信度、效度顺利通过检验。

表2 因子相关矩阵

表2显示,各变量AVE的平方根取值在0.796至0.851之间,均大于各列其他变量的数值,表明变量间具有良好的区分效果。使用Harman单因素检验进行共同方法偏差判定,将问卷所有条目进行未旋转的因子分析,得到第一个主成分解释的变异量为30.865%,小于40%判断标准,说明问卷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三)路径分析

借助软件Smart PLS进行路径分析,采用拔靴法(Bootstrapping,N=5000)估计各路径系数的显著性(见表3)。模型检验结果的路径系数和R2如图2所示,研究所有假设都在0.05显著性水平下成立。利用式创新、探索式创新均对数字政府绩效具有显著正向影响,标准化路径系数分别是0.724***、0.176***,H1a和H1b得到支持;IT资源、IT能力对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都具有显著正向影响,说明IT资源越丰富、IT能力越强,越有利于提升数字政府绩效,H2a、H2b、H4a和H4b得到支持;IT资源会显著影响IT能力,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782***,H3得到支持;调节变量动态环境除对IT资源与利用式创新的影响不显著外,在其余三对变量关系都发挥显著作用,H5b、H5c、H5d得到支持。

表3 模型假设检验与路径系数

图2 基于“IT资源/能力→双元创新→数字政府绩效”逻辑的路径分析模型

为了解不同环境特征下,影响数字政府绩效的具体因素及路径是否存在显著差异。笔者对调节变量“动态环境”进行了分组测试。首先,采用K-均值聚类分析法,将变量数据集分为两组:第1组(n=158,均值=5.00±0.51)和第2组(n=178,平均值=4.06±0.53),ANOVA分析表明,第1组得分显著高于第2组(F值=370.387,P<0.001)。因此,第1组代表“动态环境”,第2组代表“稳定环境”。其次,分别对两组数据进行相同的模型分析(见表4)。在动态环境中,IT资源显著影响政府的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IT能力也会对政府的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产生显著影响。同时,利用式创新(0.553***)、探索式创新(0.441***)对数字政府绩效影响显著。在稳定环境中,IT能力对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均没有显著影响,IT资源则对利用式创新、探索式创新变得至关重要,而利用式创新(0.852***)对数字政府绩效影响显著,探索式创新(-0.090)没有显著相关。

表4 不同环境特征下的路径比较

据此,进一步比较两种环境特征下得到的路径系数以揭示差异。对路径系数的方差分析支持了不同环境下影响数字政府绩效的机制存在异质性,即在动态环境中,IT资源的影响减弱(H5a、H5b),IT能力的影响增强(H5c、H5d)。再者,发现双元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亦存在差异,具体表现为动态环境下,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均发挥影响,但在稳定环境下,只有利用式创新发挥作用。

六、发现与讨论

(一)主要研究发现

如何实现高绩效的数字政府一直是学界研究的重要议题,不少学者对地方实践进行了深入观察和形象概括,如“政务平台的再科层化”[33]“回应性陷阱”[34]“指尖上的形式主义”[35]等等,为我们描绘了丰富的图景。遗憾的是,既有研究没能清晰回答影响数字政府绩效的具体机制。本研究以资源编排理论、双元理论为基础,构建理论模型,从“IT资源→IT能力→双元创新”这一新视角对数字政府绩效进行解释。主要研究发现有三点:

第一,IT资源、IT能力是实现高绩效数字政府的关键驱动因素。研究发现确证了资源编排理论应用于数字政府研究领域的正确性。数字政府作为一种新型政府形态,致力于通过组织创新实现丰富的服务供给、敏捷的服务响应以及期待的公共价值。而IT资源是生产过程的输入,丰富的IT资源有利于双元创新的实现;IT能力则是组织过程对资源部署的输出,强大的IT能力是进行双元创新的基础保障。因此,二者透过双元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产生关键影响,即“IT资源→双元创新→数字政府绩效”和“IT能力→双元创新→数字政府绩效”这两条路径。

第二,IT能力的形成依赖于IT资源。这点与既有研究将二者平行看待的观点不同。基于资源编排理论,发现提升数字政府绩效的两种机制——资源吸纳和能力建设,并结合研究主题扩展形成了IT资源、IT能力两个研究变量。通过实证分析,确证IT能力作为组织内生禀赋,其形成受到主要来自外部的IT资源的积极影响。在正式组织的资源配置平均化背景下,可以观察到各地数字政府绩效仍然存在显著差异化。因此,平行看待资源与能力是不够全面的,需要在“手中有何牌”与“打牌水平”之间建立关联,才能全面考察各地政府在数字政府绩效上存在差异的原因。

第三,不同环境下数字政府绩效的作用机制存在差异。研究证实IT资源与探索式创新之间的关系受到动态环境的负向调节,而IT能力与利用式创新/探索式创新之间的关系受到动态环境的正向调节。通过分组比较发现,在动态环境中,IT资源显著影响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IT能力也显著影响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显著影响数字政府绩效。在稳定环境中,IT能力对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没有显著关联,IT资源对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变得至关重要,并且只有利用式创新对数字政府绩效发挥作用。

(二)可能的理论贡献

不同以往研究,本研究指出要更重视过程因素对数字政府绩效的潜在作用。相较资源、能力等结构因素偏向静态而言,作为过程因素的双元创新更具动态性,有利于数字政府绩效提升。期望能够在下述三方面为该领域提供一个更为具体的研究参考。

第一,把双元创新引入数字政府绩效的讨论,为中国数字政府绩效研究建构更完整的解释图景。地方政府面临“人少事多负担重”的现实似乎已经成为一个前提,但很少有研究追问:在资源紧张、能力不足成为一个普遍化的结构条件时,各地差异化的数字政府绩效又是如何形成的?本研究从组织创新视角对此展开讨论,跳出了之前结构决定论的静态观,在资源、能力基础上引入探索式创新、利用式创新,综合讨论它们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证实了创新对提升数字政府绩效具有显著积极作用,以及不同的创新其作用边界不同。研究不仅拓宽了双元理论的适用领域,还提供了不同环境下如何匹配资源、能力实现双元创新推动数字政府发展的证据。

第二,基于资源编排理论提出资源吸纳、能力建设两种数字政府绩效的提升机制。虽然资源编排理论并非一个新理论,可它似乎没有受到数字政府研究学者的重视,本研究可能是将该理论应用于数字政府领域的首次尝试。此外,在现有发现基础上,以数字政府为背景提出了IT资源、IT能力的构成维度,即IT资源包括有形资源、技术资源、管理资源和关系资源;IT能力则由战略规划能力、开发能力、使用能力和管理能力构成。通过实证研究确证了它们可以通过不同的机制影响数字政府绩效,进一步丰富该领域研究。

第三,在动态环境中IT资源发挥着基础性作用,IT能力具有决定性作用。分析发现,在稳定环境中“IT资源→双元创新”是唯一影响数字政府绩效的路径;在动态环境中影响数字政府绩效的路径转变为“IT资源→IT能力→双元创新”,IT能力发挥主要作用。可见,仅拥有IT资源是不够的,必须建设IT能力,以克服环境变化带来的波动与冲击。同时,如果不细致考察动态环境的影响,会得出有偏的结论。以动态环境为调节变量,IT资源对利用式创新的作用转为不显著,IT资源对探索式创新的影响转为负向显著。

(三)对实践的启示

首先,双元创新具有桥接作用。研究发现表明政府除了吸纳丰富的IT资源、建设强大的IT能力,还需要清楚地了解IT资源、IT能力对利用式创新、探索式创新的潜在影响。在实践中,应注重制度建设与操作引导,确保IT资源和IT能力用于激活双元创新发挥关键作用。其次,动态环境的调节作用表明,在稳定或动态的环境中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机制存在差异。处于稳定环境中,政府应专注于吸纳有利于双元创新的IT资源。面对动态环境时,政府应更加注重生成IT能力,因为其有助于克服环境变化产生的负面作用。进入乌卡时代,所处环境正变得越发动荡,政府应高度重视IT能力建设,以增强适应能力。最后,IT能力高度依赖IT资源。强化数字政府发展规律的认知,要求在实践中立足当地禀赋,实事求是地推进数字政府建设,慎提跨越式发展。数字政府发展的第一步是吸纳充足的IT资源,为数字政府发展提供基础性、必要性支撑,促进政务服务及时、有效地递送;第二步是建设强大的IT能力,为数字政府发展提供关键性、战略性支持,在面对动态环境时也能高效、敏捷地应对。

(四)研究局限

当然研究尚存一些不足,有待未来进一步完善。首先,数字政府绩效是动态变化的,本研究使用横截面数据进行考察,在揭示解释变量对数字政府绩效的影响上可能有限。其次,本研究使用结构化问卷(Likert-7点量表)进行数据采集,调查个体对数字政府绩效的感知与判断可能无法完整映射实际情况,会增加随机测量误差。最后,使用PLS来分析研究模型,而不是结构方程模型,因此无法对模型的整体拟合度进行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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