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蜂记（32）——河水悠悠

程永春

(吉林省吉林市龙潭区江密峰镇南沙村七社，吉林 龙潭区 132206）

（续上期）

翌日上午，我用双肩包背起10 kg蜂蜜朝大酱缸屯进发。心中突发奇想：“我要让大酱缸人都养蜂、吃蜜，把大酱缸变成大蜜缸。”天空清澈如洗，秋风飒飒，凉爽宜人。夹在高粱地中间的是一条黄沙道，两侧杂草疯长。四棱的益母草紫花正艳，葎草攀缘其上争夺阳光，一簇簇野玫瑰吐露芬芳，秋风掠过，高粱前呼后拥，如同波浪。

翻过一座矮丘，越过一条河就是大酱缸屯。俗话说：“远道无轻载。”一路之上见不着个人影，偶尔有黄鼬和蛇穿道而过，吓得野鸡从草窠中腾空飞起。到了河边，一座新修的水泥桥横跨在河上，我便坐在桥一侧的水泥护栏上小憩。一条便道伸向河边，那是团山子修路采沙遗留下来的。桥下河水异常清澈，河底鱼虾自在畅游；两岸的高粱点头哈腰，相互在招手；成群的紫燕在河上翻飞，溅出条条涟漪。听李金廷说，两年前的夏天发大水，河水漫过桥面，只剩两侧铁栏杆露出水面，途经此处的一位林业局领导见状踌躇不敢过河，大酱缸屯壮汉牛大宝背起领导蹚水过河，两人刚到对岸去，上游飘来一座柴火垛，瞬间将桥撞塌。

我正在胡乱遐想时，远处忽然传来“救命——救命！有人落水了！”的呼叫声。定眼一看，是个放牛的半大小子在远处大声呐喊。再看河中，在采沙的深水区有人正拍打河水上下扑腾。我飞奔而去，边跑边脱上衣。那男孩已来到水边，急得直跺脚，手里拿一支用三角带制成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水面。好在白色淤沙的河滩杂草稀疏，我赤膊脱鞋跳入水中，朝溺水者游去。看到有人来救援，女子便面朝我扑腾，拍得水花飞溅。我熟谙水性和施救方法，便一个猛子扎入水下，抬头上瞅，落水者的双脚如捣蒜般在水中踢踏，我便潜到她身后迅速浮出水面，用手掌击水拍其面部，瞅准空当，用右臂锁住她的胳膊和脖子，头部后仰，使其嘴巴露出水面，防止大量吞咽河水，左手划水顺着水流朝岸边游去。女子被救上岸来已昏死过去，腹部胀满膨大。我立刻让少年把牛牵来，两人一起将她抬上牛背，脸朝下趴在牛身上，吩咐少年赶牛快走，我在一侧架着女人防止摔下。一经颠簸，女子嘴里哇哇地往外喷水。上到桥头，我们把女子放下来，这时她已经苏醒并慢慢睁开眼睛。放牛的孩子看到女子后便大声说：“这是养蜂的熊大壮媳妇，她男人跟别家女人结伴出走了，她肯定一时想不开才跳河寻死的。”话音未落，女人就呜呜咽咽的说：“救我干啥？让我淹死算了，死了一了百了……”。“小子，赶紧进屯招呼人来，我在这看着她。”我对少年说。男孩拴好牛便朝屯子跑去。

我搀扶女子坐在桥头的白石上，拿来上衣给她披上，看她渐渐恢复神志，便说：“老妹，假如愿意的话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好吗？你看这蓝天下白云飘飘，青幽幽的河水缓缓流淌，还有这像海洋一般的红高粱，一派丰收的迷人景色，多好呀！咱们庄户人不就追求个雨水调和、五谷丰登、衣食无忧吗？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拥有眼前这一切，干啥要寻死做傻事呢？难道你就没有父母子女吗？你死了，扔下他们咋办呀？”女人抬起忧伤的眼睛瞅了我一眼，沉默良久后说：“我叫史冬菊，是大酱缸屯熊大壮的媳妇，我那负心的男人竟不念一点结发之情，对我一顿拳打脚踢，然后领着后院的女人离家出走了，全然不顾我和2个年幼的女儿，还有那偌大的一个蜂场。“真巧，你家也养蜂，咱们是养蜂同行，不瞒你说，今天本想着给袁大爷送完蜂蜜，再去拜访你们，你看，这背包里全是蜂蜜，我刚坐在桥头休息就碰上这档子事儿，幸亏我水性好，把你救上岸来。唉，让我说啥好呢？你因为丈夫出轨就寻死跳河的，那也太不值得了。你要是死了，2个孩子咋办？蜂场咋办？听说蜂群还有病，待会我去看看检查一下。”史冬菊情绪激动，满脸涨红地接着说：“想我刚嫁到他家那会儿，爷俩住着3间破草房，四面透风，屋地凹凸不平，吃饭的桌子腿都得垫上块砖头，点火做饭里外屋冒生烟，呛得眼泪哗哗流，家里穷得连一面梳头的镜子都找不到，炕上连一张炕席都没有。自从我嫁到他家，他才吃上饱饭，翻盖了砖房。8年前我跟父亲到此地放蜂，熊大壮总是往我们蜂场跑，无事献殷勤，跟爹爹和我套近乎。后来又托媒婆提亲，把我爹说得服服帖帖、心花怒放，便答应下这门亲事。父命难违，我便委屈同意下来。结婚后我就动员大壮养蜂，爹爹听说后便送给他5群蜂，教他饲养技术。从养蜂以后，家里日子才逐渐好起来。俗话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事情还得从一场婚宴说起。今年五一国际劳动节，村主任刘健的儿子举行婚礼。你也知道农村习俗，婚礼前后要操办3～4天，大壮就是在帮忙时跟刘健的弟媳妇——我家后院邻居柳娜娜勾搭上的。起初我还蒙在鼓里，人们在街头巷尾风言风语嚼舌头我认为是谣言，觉得大壮不会做出那种龌龊事来。到了夏天转场去夹皮沟采椴树蜜，大壮横挡竖拦的阻止我陪他去，让我在家照顾2个孩子上学，说摇蜜时周围的蜂友会帮着干。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是给柳娜娜留了空挡，好让她前去鬼混。别的蜂场都采到蜜了，就他歉收，原来他把采蜜卖的钱全给柳娜娜了。周围蜂友只是在背后指指点点，并无人当面规劝。熊大壮感觉自己有本事、有能耐，骑摩托车带着她四处嘚瑟，搞得放蜂场地间流言蜚语四起。放蜂回来后两人更加明目张胆，继续鬼混。那柳娜娜甚至要鸠占鹊巢，我咽不下这口恶气，就与她厮打在一起，熊大壮竟然护着她，对我拳打脚踢后两人便结伴而去，撂下话说再也不回大酱缸了。我绝望、无助、心如死灰，为了这个家，我默默付出操持、含辛茹苦照顾老的，抚养小的，而今得到这般下场，人都活在希望中、活在对未来的憧憬中，这些东西全都破灭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后来的事你都看到了。”

史冬菊说罢抬手拢了拢刘海，瞅了一眼天空，心情平和下来。这时，远处传来农用车的声音，我安慰她说：你听，屯里来人了，回到家好好休息，心里有气不要憋着，多跟人商量排解，没有过不去的坎，可别再干傻事了，否则就对不起我这养蜂的大哥。”

一辆蓝色带驾驶棚的农用三轮车开上桥头，车厢里挤满了人。放牛少年在车上指着我大声说：“就是他把大壮媳妇救上来的，他水性老好了，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潜到河心。”2个中年妇女上前把史冬菊搀扶进驾驶室右侧，大家都少言寡语，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咋回事儿。开车的男子扶我上车厢里坐下，吩咐大伙坐稳扶好，然后掉头朝屯里驶去。烟尘中只留下少年和黄牛呆呆地站在桥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