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降低公司被监管问询的概率吗——基于年报问询函的证据

郝晓敏，王永海

(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一、引 言

“放管服”(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的简称)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内容。“创新监管方式”是“管”的核心要义之一，“放松管制、加强监管”逐步成为资本市场新的监管理念，即实现从比较重视前端控制、事前审核到更加重视事后监管、事后查处的转变。我国证卷交易所在2013年实施的信息披露直通车改革举措就对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监管模式由事前审核转变为以事后监管为主,目的是提高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质量和资本市场运行效率，更好地维护市场秩序和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在此背景下，证券交易所年报问询函监管方式也逐渐成为资本市场事后监管的主要途径之一，是监督上市公司会计处理合规性、业绩真实性和信息披露规范性等的重要方式。不同于以往的“行政处罚性监管”，如对已经发生的违法违规行为的行政处罚，年报问询函是一种“非行政处罚性监管”，如对信息披露不准确或不完善但尚未被行政处罚的公司出具监管问询函。已有文献较多关注了我国年报问询函监管方式的有效性，对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影响因素研究却相对比较缺乏,而探讨影响公司被监管问询的因素对于公司提高治理水平以及引导监管层有效分配有限的监管资源具有重要意义。

上市公司发布的财务报告是公司和审计师的共同产物，财务报告从生成到发布的中间过程需要经过审计师鉴证这一不可或缺的环节，因而，审计师如何在提高财务报告质量中发挥作用是会计学研究的重要议题。审计师行业专长是审计师对某一行业拥有的专业技能和专业知识，是衡量审计师胜任能力的重要指标。Christensen等(2016)的一项调查研究发现，审计师将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这一事件视为审计质量较低的信号[1]。已有研究基于衡量审计质量不同维度的指标，探讨了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审计质量的影响，但尚未达成一致结论。一部分研究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审计质量，也有一些研究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降低了审计质量。而审计师行业专长如何影响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尚未得到关注，是一个有待实证的问题。

本文主要研究了会计师事务所层面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概率的影响，结果显示，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在使用固定效应模型和工具变量法考虑内生性问题以及使用匹配变量、Heckman两阶段法、稀有事件模型和替换变量衡量指标等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结论依然成立。审计师行业专长每提高一个单位，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下降约13.08%。此外，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公司收函概率之间的负向关系在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公司更加显著。聘用行业专长较低事务所的公司收到问询函后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更高。

本文可能的研究贡献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基于公司是否被证券交易所问询的视角，探讨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概率的影响，丰富了公司被监管问询影响因素的研究。其次，已有关于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审计质量关系的研究尚未达成一致结论。本文研究增加了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审计质量的证据，也进一步丰富了审计师行业专长经济后果的研究。最后，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公司提高治理水平以及监管层提高监管效率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对于公司而言，为减少被问询的概率提供了审计师选择层面的参考。对于监管层而言，监管执行的有效性取决于其可分配的资源，当监管机构的资源受到约束时，会对上市公司的监督能力产生不利影响。因而，探索影响上市公司被监管问询的因素有助于监管层关注重点公司，合理分配监管资源。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文献回顾

基于研究的关键问题，本文从审计师(事务所层面和审计师个体层面)行业专长的治理效应和公司收到问询函的影响因素两个方面进行文献回顾和总结。

1.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治理效应研究

(1)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审计质量。一方面，已有的大部分文献均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公司的审计质量。首先，基于事务所层面的研究。Kwon(1996)指出，审计师的行业专长能够更好地评估其客户的会计估计和财务报表的可靠性，通过减少管理层的自由裁量权和机会主义行为而提高审计质量[2]。Owhoso等(2002)的研究表明，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更容易发现财务报表中的错误[3]。Balsam等(2003)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约束管理层的应计盈余管理行为，提高公司的盈余质量[4]。Hammersley(2006)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更好地通过部分线索发现问题，并且能够设计更高效和有效的审计程序[5]。刘文军等(2010)以受到我国证监会处罚的财务舞弊公司的审计意见作为审计质量的代理变量，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公司的审计质量[6]。范经华等(2013)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抑制公司的应计和真实盈余管理行为[7]。周楷唐等(2020)的研究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具有较低的审计工时投入，但并没有降低审计质量[8]。其次，基于审计师个体层面的研究。Chin和Chi(2009)发现签字注册会计师的行业专长越高，其客户公司的应计盈余管理水平越低，并且更容易被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9]。Chi和Chin(2011)进一步的研究发现，签字注册会计师的行业专长越高，客户公司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越低[10]。另一方面，基于我国资本市场的经验证据，也有部分文献发现事务所层面的行业专长降低了审计质量。蔡春和鲜文铎(2007)基于2001至2004年的数据，采用异常应计衡量审计质量，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降低了审计质量[11]。他们认为可能的原因是当时事务所总体上独立性相对较低，容易受到行业内经济依赖度的不利影响。类似地，刘桂良和牟谦(2008)利用2004至2005年上市公司的样本也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审计质量[12]。陈丽红和张龙平(2010)认为，基于我国资本市场的数据之所以未达成一致结论，可能是由于文献中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和审计质量指标的差异以及审计市场发展的制度背景和制度变迁造成的[13]。

(2)审计师行业专长与信息环境。首先，基于事务所层面的研究。Dunn和Mayhew(2004)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提高公司定性信息披露的准确性[14]。Goodwin和Wu(2014)发现审计师的行业专长越高，公司的会计信息越透明[15]。Chen等(2018)的研究发现，审计师的行业专长有助于提高公司在诉讼中披露或有损失的及时性[16]。江轩宇和伊志宏(2013)的研究表明，当公司聘请的事务所具有更高的行业专长时，其股价崩盘风险较低[17]。梅丹和高强(2016)则发现，当事务所的独立性较强时，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提高有助于提高公司的会计稳健性[18]。谢盛纹和王清(2016)的研究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提高了公司的会计信息可比性[19]。倪小雅和戴德明(2017)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可以提高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准确度，降低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分歧度[20]。高增亮等(2019)认为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降低公司的股价同步性[21]。其次，基于审计师个体层面的研究。刘杨晖(2018)的研究指出，拥有行业专长的个体审计师，其客户公司的会计信息可比性更高[22]。高增亮等(2019)发现审计师个人行业专长的提高有利于降低公司的股价同步性[21]。

(3)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公司经营、融资和投资行为。首先，基于事务所层面的研究。魏春燕(2014)的研究发现，审计师可能会利用其行业专长帮助公司进行避税[23]。宋常等(2016)的研究表明，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降低公司的费用粘性[24]。刘继红和金佩佩(2019)的研究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运用其在行业中积累的对冲策略降低公司的汇率风险[25]。袁卫秋和李萍(2018)发现较高的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升公司现金持有的价值[26]。Li等(2010)的研究表明，聘请具有行业专长事务所的公司其债务融资成本相对较低[27]。而Krishnan等(2013)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同样降低了公司的权益融资成本[28]。赵艺和倪古强(2020)的研究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可以提高公司的投资效率[29]。其次，基于审计师个体层面的研究。李姝等(2021)的研究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改善管理层的信息环境从而驱动公司创新水平的提高[30]。

2.公司收到问询函的影响因素研究

(1)公司特征层面。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第408节列示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在审查上市公司文件时需要特别关注的公司，包括有财务重述经历、股价波动较高、市值较大以及市盈率异常等特征，而在文献中也发现具有上述特征的公司收到问询函的概率更高。Kubick等(2016)指出，有税收规避行为的公司更容易收到与税务相关的问询函[31]。Heese等(2017)的研究发现，当公司具有政治关联时，其收到问询函的概率更高[32]。Lawrence等(2018)将运营控制风险作为衡量财务报告缺陷的指标，发现运营控制风险越高，收到问询函的概率越高[33]。此外，当公司策略性地使用非公认会计准则时，也更容易被监管机构问询。基于我国资本市场的制度背景，证券交易所会针对财务报告的信息披露瑕疵而向上市公司出具问询函。当公司的应计和真实盈余管理水平较高、内部控制水平较低以及有政治关联时，公司收到问询函的概率较高。Chen等(2022)基于我国深圳证券交易所的数据发现，公司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越高，其收到关于并购相关问询函的可能性越高[34]。

(2)监管层执行层面。基于监管层执行的视角探讨公司被监管问询影响因素的文献多集中于美国资本市场的研究。监管层执行的有效性取决于其可分配的资源，当监管机构的资源受到约束时，会对上市公司的监督能力产生不利的影响。Gunny和Hermis(2020)的研究发现，当处于忙季时，SEC发出的问询函较少[35]。Kubic(2021)的研究表明，在保持审查工作人员的专业知识和任期一定的条件下，增加员工的轮换能够提高审查的质量，能够发现公司更多实质性的问题[36]。

综合上述两类文献可知，一方面，虽然大部分的文献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发挥积极的治理效应而提高公司的审计质量，但也有部分文献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降低了公司的审计质量。本文基于公司是否收到年报问询函的视角，间接探讨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公司审计质量的影响。另一方面，已有的文献从公司特征层面和监管层执行层面探讨了公司收到问询函的影响因素，而审计作为公司重要的外部治理机制，鲜有文献探讨审计师行业专长如何影响公司收到问询函的概率，并且在理论上二者的关系尚不明确。基于此，本文主要探讨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概率的影响。

(二)研究假设

1.审计师行业专长与监管问询

会计师事务所的目标之一是在满足客户需求的情况下，获得区别于竞争对手的优势以扩大市场份额，而建立行业专长是事务所获得竞争优势的重要途径。已有文献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公司的审计质量并获得更高的审计溢价，但是过度的专业化可能会让审计师过度依赖有限的客户而降低自身的独立性，从而不利于审计质量的提升。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说明其存在信息披露不准确或不完整的情况，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审计质量较低。因而，在理论上审计师行业专长如何影响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有两种可能。

一方面，审计师行业专长可能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首先，会计师事务所获取的行业知识是通过信息共享来转移和分散的，比如开设培训课程、共享培训材料、建立行业特定数据库、制定行业最佳实践的内部基准以及行业热点问题的警示。在审计团队中，非行业专家可以从行业专家那里获得行业知识。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具有更多行业相关的业务知识，会计实践以及对行业特定问题的深刻见解，能够约束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提高公司的财务报告质量，从而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其次，监管问询的往来函件是公开披露的，已有文献表明问询函对公司具有溢出效应，如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其同行业或同地区公司的信息披露质量有所提高。而问询函对审计师也至关重要，如果问询函显示公司财务报告有误或者信息披露有缺陷，由此产生的更正或者重述会对审计师产生负面影响，审计师还可能会因为财务重述而被解雇。此外，问询函件中的内容具有信息含量，能够引起审计师的注意。因而，问询函的一部分行业溢出效应可能来自审计师，而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本身具有较高的声誉资本，更有动机维护自身声誉以及传递高质量审计的信号。近年来，我国在推进资本市场法治建设的同时也加大了对审计市场的监管，并逐步健全对审计师声誉的惩戒机制，声誉提升机制在我国审计监督治理中发挥着重要的激励作用。为了保持行业竞争优势，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更加有动机从特定行业的问询函中获取知识，从而避免自身客户类似的审查，保持行业内的声誉。审计师在行业内积累的经验可以运用到同行业其它公司的审计工作中，审计师可能会未雨绸缪，提醒客户注意行业内某些重要的信息披露问题，在审计过程中特别关注行业中其他被问询公司所存在的问题，从而提高公司的财务报告质量，降低公司被监管问询的概率。综上所述，提出本文的假设1a。

假设1a：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审计师行业专长会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

另一方面，审计师行业专长可能提高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首先，会计师事务所会对客户的财务报告施加一种“审计风格”，具有行业专长审计师的审计实践在行业内的公司趋向标准化而形成“行业风格”。而这种标准化的审计实践就有可能限制管理层传递私有信息的能力，审计师可能会对某些问题产生刻板印象或者偏见，从而不利于提高财务报告质量。其次，会计师事务所具有双重的经济动机，一方面需要提供高质量的审计，以维护事务所声誉，避免监管机构的制裁，但另一方面也需要让客户满意。虽然从审计师在特定行业的知识和经验来看，审计师的行业专业化是有益的，但是多元化也是一种重要的公司战略，能使公司提高分散风险的能力。当审计师专注于特定行业时，其分散风险的能力较低，拥有非专注行业客户的转换成本较高，因而更有可能与客户建立密切而牢固的审计师客户关系。这样审计师就可能被“俘获”，其独立性和客观性下降，不利于财务报告质量的提升。综上所述，提出本文的假设1b。

假设1b：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审计师行业专长会提高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

2.内部治理、审计师行业专长与监管问询

公司治理作为会计信息披露行为的重要约束机制之一，是会计信息披露的制度保障。公司的内部治理和外部治理会增加股东和管理层之间的利益协同，约束管理层做出有损股东利益的行为而提高公司的信息披露质量。在不同内部治理的公司，抑制管理层投机或自利行为的监督机制存在差异。如宋常等(2016)的研究发现，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降低公司的费用粘性，而且这一影响在股东和管理层之间代理问题更加严重的公司更加显著[24]。袁卫秋和李萍(2018)的研究指出，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提升现金在公司中的价值，而且这一关系在内部控制水平较低的公司更加显著[26]。较高的内部治理水平意味着公司具有良好的信息披露制度，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也容易受到约束。一方面，如果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作为外部治理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尤其是当公司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情况下，审计师行业专长弥补内部治理不足的作用更加明显。因而，相比于内部治理水平较高的公司，预期审计师行业专长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概率的影响在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公司更加显著。另一方面，如果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了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可能扮演了不利的外部治理角色，尤其是当公司自身内部治理水平不足的情况下，就更容易显现公司存在的问题。因而，相比于内部治理水平较高的公司，预期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概率的影响在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公司更加显著。综上，提出本文的假设2a和假设2b。

假设2a：在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公司，审计师行业专长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更加显著。

假设2b：在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公司，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更加显著。

3.审计师行业专长、监管问询与财务重述

在收到年报问询函后，有的公司仅需通过回函的形式就问询函中所涉及的问题进行解释说明即可，而有的公司却需要通过财务重述的方式进行补充或更正。公司发生财务重述表明治理监督的失败，在实证研究中，公司发生财务重述往往被视为低审计质量的表现。Christensen等(2016)的一项调查研究也发现，审计师和投资者都将公司的财务重述行为视为公司审计质量低的第一信号[1]。有鉴于此，本文基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是否发生财务重述的视角，进一步提供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审计质量之间关系的证据。一方面，如果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那么预期在审计师行业专长较低组，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更高；另一方面，如果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了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那么预期在审计师行业专长较高组，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更高。综上，提出本文的假设3a和假设3b。

假设3a：在审计师行业专长较低组，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更高。

假设3b：在审计师行业专长较高组，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更高。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本文以2014—2019年我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并对其做了如下整理和筛选：(1)删除*ST和ST的公司样本；(2)删除金融业公司样本；(3)删除数据缺失的样本。经过上述整理和筛选后，得到11404个公司-年度样本观察值。为避免极端值对结果的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1%和99%水平的Winsorize处理。选择2014年为起始年份，一方面是考虑在2014年后年报问询函的样本量增加；另一方面是考虑我国审计市场在2014年后逐步进入相对稳定的阶段，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因会计师事务所合并等外生事件对研究内容的干扰。公司层面的财务数据和治理数据以及年报问询函数据均来自CSMAR和CNRDS数据库。使用的软件是Excel2016和Stata16。

(二)变量定义：审计师行业专长

拥有较大市场份额的审计师更有可能成为行业专家，刘文军等(2010)认为在我国审计市场中，使用行业市场份额法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可能更适用[6]。因而，本文采用会计师事务所的行业市场份额法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上市公司行业分类依据为证监会2012年发布的行业分类标准，制造业选取二级行业分类，其他行业选取一级行业分类。具体计算方法如模型(1)所示：

(1)

其中，分子为会计师事务所i在行业k的客户资产总额，分母为行业k中所有公司的资产总额，连续变量MSA作为本文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的主要指标。此外，基于我国审计市场的实践，设置哑变量IMSA，若会计师事务所i在行业k的市场份额大于等于10%，则将其定义为k行业中行业专长较高组，IMSA取1，否则为0。本文在后续检验中将IMSA作为划分审计师行业专长高低的分组依据以及新的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

(三)模型构建

为了检验假设1a和1b，构建如下模型(2)进行Probit回归：

CL=β0+β1MSA+β2Size+β3LEV+β4CFO+β5Growth+β6ROA

+β7MTB+β8Dual+β9Share1+β10Independ+β11Board

+β12Owner+β13Opinion+β14SE+β15Distance+∑IND+∑Year+ε

(2)

其中，被解释变量为是否收到年报问询函(CL)，当公司在t年收到针对t-1年的年报问询函时，取1，否则为0；解释变量为审计师行业专长(MSA)。借鉴已有研究，在模型中加入相关控制变量，并在公司层面进行聚类以调整系数估计值的标准误。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本文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CL的均值为0.0885，说明在本文的总样本中约有8.85%的样本收到过年问询函。MSA的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0.0656和0.0531，标准差为0.0586。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回归结果分析

1.审计师行业专长与监管问询

本文的主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其中列(1)只控制了行业和年度变量，没有引入公司层面的控制变量，MSA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边际效应为-0.1788；列(2)为本文主回归模型的结果，控制了公司特征以及行业和年度变量，MSA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边际效应为-0.1308。回归结果显示，审计师行业专长每增加一个单位，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下降约13.08%，具有显著的经济意义。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提高能够提升客户的财务报告质量，减少被监管问询的概率。虽然有研究基于我国资本市场的数据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降低了审计质量，且这两篇文章的样本区间分别是2001至2004年和2004至2005年。但本文基于公司被监管问询的视角，间接证明了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公司的审计质量。这说明，一方面，在本文的样本区间内，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能够保持独立性和客观性而提高客户公司的审计质量；另一方面，在我国逐步加强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监管和完善审计师声誉惩戒机制的制度背景下，审计师和管理层的“合谋”行为更容易被发现，而且一旦受到监管层的关注或惩处后，审计师的声誉将受损。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维护其自身声誉的需求更大，并且更有能力汲取同行业中其他被问询公司的经验，从而降低客户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

表3 主回归结果

2.内部治理、审计师行业专长与监管问询

为了检验假设2a，本文采用公司治理指数(GOV)衡量公司内部治理水平，并选取以下九个变量：董事会规模、独立董事比例、监事总规模、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第二至第十大股东持股比例、股东大会召开次数、是否两职合一、高管薪酬和高管持股比例，通过主成分分析，选取第一主成分构造公司治理指数，该值越大，内部治理水平越高。将该变量大于行业-年度中位数的样本定义为内部治理水平较高组(取值为1)，否则为较低组(取值为0)，并基于模型(2)进行分组回归。根据理论分析，预期在低公司治理指数组MSA的边际效应更加显著。由表4可知，在内部治理水平较高的公司，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没有显著的影响，而在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公司，审计师行业专长在1%的水平上显著降低了公司收到问询函的概率。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提升能够弥补公司内部治理的不足从而提高公司的财务报告质量。

表4 基于公司内部治理差异的检验

3.审计师行业专长、监管问询与财务重述

为了检验假设3a，本文首先在模型(2)的基础上，将解释变量替换为公司是否收到年报问询函(CL)，被解释变量替换为公司是否发生财务重述(RE)。其中RE的定义为：当公司因为“会计问题”“应法律法规或交易所要求”以及“重大会计差错、会计舞弊或会计丑闻”原因而进行重述，则RE取1，否则为0。其次，根据审计师行业专长哑变量(IMSA)进行分组回归。最后，根据理论预期，在审计师行业专长较低组，预期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发生财务重述行为的概率更高。由表5可知，在审计师行业专长较高组，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对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没有显著的影响。而在审计师行业专长较低组，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后在1%的水平上显著提高了公司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这也进一步说明，基于年报问询函的视角，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提升能够保证公司的审计质量，提高公司的财务报告质量。

表5 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与财务重述

五、内生性考虑和稳健性检验

(一)内生性考虑

尽管本文在主回归模型中考虑了不同层面的控制变量，但是仍然有可能存在因遗漏变量而引起的内生性问题，为此,本文进一步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和工具变量法来缓解因遗漏变量而可能造成的结果偏差(1)限于篇幅，相关检验结果略，作者备索。。(1)固定效应模型。需要说明的是，为了能够方便控制高维固定效应，在该部分采用最小二乘法(OLS)回归。首先，在模型(1)的基础上控制了公司固定效应，以控制公司层面不随时间变化因素的影响；其次，进一步控制了行业-年度交互固定效应，以控制行业层面随时间变化的因素的影响。在控制一系列固定效应之后，前文研究结论不变。(2)工具变量法。借鉴已有研究，选取会计师事务所注册会计师的数量并除以100进行标准化(CPA)作为审计师行业专长的工具变量进行回归。首先，从相关性来看，会计师事务所层面行业专长的形成来自于个体审计师行业知识的积累和分享，注册会计师的数量是会计师事务所积累行业知识形成行业专长的基础，因而，审计师行业专长的高低与注册会计师的数量具有很强的相关性。其次，从外生性来看，会计师事务所注册会计师的数量对客户公司是否收到年报问询函在直观上很难产生直接的影响，因此，在理论上“注册会计师数量”满足相关性和外生性的条件。此外，工具变量有效性的检验统计量也说明工具变量的选取是合适的。采用工具变量法回归后的结果与前文基本一致。

(二)稳健性检验

1.针对模型的稳健性检验

首先，采用熵平衡匹配法检验。为了避免聘用高行业专长审计师和低行业专长审计师的公司在一些可观测的公司特征上存在显著的差异而引起模型设定偏误对研究结论的影响，本文使用熵平衡匹配法来控制公司可观测特征的差异。与倾向得分匹配法不同的是，熵平衡法通过加权的方法实现实验组和控制组之间协变量的平衡，减少样本量的损耗。其次，采用Heckman两阶段法检验。在现实中，公司对审计师的选择并不是随机的，考虑到私有信息溢出的风险，公司可能会避免与竞争对手共享审计师或者避免聘用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考虑到上述可能存在的自选择问题，借鉴已有的研究，本文使用Heckman两阶段法，在模型(2)中引入控制样本选择偏差的调整项，以缓解自选择效应可能造成的结果偏差。首先，在第一阶段，建立Probit回归模型，被解释变量为IMSA，控制变量包括模型(2)中的所有控制变量以及审计任期(Tenure)、事务所是否更换(Change)、审计费用(Fee)以及公司上市年限(Age)，计算逆米尔斯比率(Mills)；第二阶段，在模型(2)的基础上，增加Mills变量重新回归。最后，采用稀有事件模型检验。由于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样本较少(约占总样本的8.87%)，直接采用Probit模型回归可能会引起“稀有事件偏差”，本文采用基于稀有事件的logit回归(Firthlogit 模型)和“补对数——对数模型”(Cloglog 模型)以纠正可能存在的偏差。

2.针对变量衡量指标的稳健性检验

首先，借鉴高增亮等(2019)的研究，本文基于模型(3)构建新的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指标MSASQRT重新回归[21]。

(3)

其次，采用基于客户资产总额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的哑变量IMSA作为新的解释变量重新回归。

此外，本文采用熵平衡匹配法和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指标MSASQRT针对假设2a和假设3a进行了稳健性检验。

上述稳健性检验结果均与主回归结果基本一致(2)限于篇幅，稳健性检验结果略，作者备索。。

六、进一步研究

本文在研究假设部分的分析认为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在理论上有正反两种可能，那么二者之间也可能存在非线性关系。因而，本文在模型(2)的基础上进一步引入MSA的二次项MSA2构建模型(4)重新回归。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MSA2不显著，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不存在非线性关系。这一结果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因模型设定偏误引起的对研究结论可靠性的担忧。

CL=β0+β1MSA+β2MSA2+β3Size+β4LEV+β5CFO+β6Growth

+β7ROA+β8MTB+β9Dual+β10Share1+β11Independ+β12Board

+β13Owner+β14Opinion+β15SE+β16Distance+∑IND+∑Year+ε

(4)

表6 构建非线性模型回归结果

七、结论与启示

本文探讨了审计师行业专长是否会影响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研究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降低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审计师行业专长每提高一个单位，公司收到年报问询函的概率下降约13.08%。此外，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公司收函概率之间的负向关系在内部治理水平较低的公司更加显著。聘用行业专长较低事务所的公司收到问询函后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更高。

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以下启示：首先，对于公司而言，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发挥外部治理的作用，当公司自身内部治理存在缺陷时，可以考虑聘用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来提高公司治理水平，提升财务报告质量；其次，对于会计师事务所而言，客户收到年报问询函往往被视为审计质量低的表现，而提高事务所行业专长是其提高审计质量并建立行业声誉的有效途径；最后，对于监管机构而言，在监管资源投入有限的情况下，可以将公司聘用审计师行业专长的高低作为监管依据，从而提高监管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