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斯:自诩撒切尔归来,怎料成“短命首相”

2022-11-16 08:58和静钧
廉政瞭望 2022年20期
关键词:特拉斯撒切尔纳克

│文 和静钧

当地时间10月24日,英国前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当选英国执政党保守党的新党首,10月25日,他接受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的正式任命,成为英国首位印度裔首相。这距离他上次输掉选举,仅过去了一个多月。

几天前的10月20日,在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府门前,曾经击败苏纳克的利兹·特拉斯踩着枯叶,走到新闻发布台,简短宣布辞去首相一职。秋风萧瑟中,没有挽留,没有喝彩。

特拉斯是英国历史上“铁娘子”撒切尔夫人和被称为“梅姨”的特蕾莎·梅之后的第三位女首相。47岁的她,尽管不是最年轻的当选首相,却成为最年轻的离职首相。在她短短45天风云吹皱的英国政坛江湖里,人们足可以窥见英国当下的乱象与茫然。

本不该有“短命首相”

在国际政治话语中,“短命首相”这一称谓,一般是指向派阀林立的日本政坛或频繁发动军事政变的不稳定型国家。日本换相之频繁,外国领导人禁不住揶揄不知道明天电话打给谁,巴西前总统卢拉称“有时我刚记得首相的名字,他们就换人了”。

“短命首相”的诅咒似乎也降临到英国头上。秋天刚刚过半,从鲍里斯·约翰逊到利兹·特拉斯,再到印度裔的里希·苏纳克,走马灯式换人,特拉斯的在职期甚至被网友戏称为输给了生菜的保质期。而随着议会大选的临近,抑或提前大选的可能性增加,又一新首相可能将很快粉墨登场。

历史上,英国一直享有稳定政府的清誉,王位代代传,内阁在两拨人中竞位坐庄。英国在13世纪就推出《大宪章》,又经历过“光荣革命”洗礼,它是欧洲最早的君主立宪的议会内阁制国家,这个制度的内核与内阁稳定是联结在一起的,因此选相是一件仪式感很强又得到民意加持的事情,岂能轻易说换就换?在英国,选上相位的不一定是杰出人士,但肯定是一个最能平衡各方利益和团结对手的人。从1721年沃波尔起,一直到现在新相苏纳克的三百年间,英国一共产生了80任内阁、57位首相,每一届内阁平均历时3年以上,接近法定的5年每届任期,总体是稳定的。刚刚过世的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位70年,前后任命了15位首相,平均每人任期时间也接近于5年。

所以,按道理讲,英国本不该呈现“短命首相”的混乱场景的。自1905年坎贝尔·班纳成为正式的英国首相以来,首相由下议院多数党的党魁或联盟领导人担任。英国是小选区单人单票选举制,属“赢者通吃”制,小党和弱党很难挤进议会,党派机会主义难以兴风作浪。议会内阁制给予议会党派定型了的议会力量格局,内阁产生自议会,想入阁先得成为下院议员,选举进程的综合定义是“选党”而不是“选人”——谁是党首,谁自然是首相,即“第一内阁官员”。

一直以来,英国政府就是在保守党、工党及自由民主党三党之间轮转。自由民主党更多是扮演“联盟党”的角色,在出现“悬浮议会”的时候,自由民主党就有机会与另一大党联合组阁。但这样的机会很少,最近的一次是在卡梅伦内阁时短暂出现过。没有党派林立掣肘下的议会,进入议会的最大反对党有自己的“影子内阁”,他们为下一场大选作准备,但不可能取而代之。也就是说,一旦组阁成功,首相之位是很难在任期内更动的。这一制度虽然不能保证出现“长寿首相”,但基本杜绝了导致政局动荡的“短命首相”。可以这么说,特拉斯这样的“短命首相”现象不是常态,也不会成为惯例。

“短命首相”的政治原因

目前的保守党政府,是在工党布莱尔、布朗政府长期连续执政后的产物。从1979年撒切尔夫人以来,英国呈现出保守党和工党长时期大循环轮流执政的趋势,当新一周期来临时,往往出现人才的青黄不接现象。为迎击政坛老龄化的冲击,并借鉴工党年轻帅气的布莱尔的成功之道,保守党内掀起了培植年轻接班人之风。努力终于结出善果,2010年,43岁的卡梅伦率领保守党赢得议会大选,打破了布莱尔保持的自1812年以来最年轻的首相记录。也是卡梅伦把初出茅庐的特拉斯引入内阁,年纪轻轻就委以重任,担任内阁大臣。之后,她在特蕾莎·梅及鲍里斯·约翰逊内阁中连续担任重要职位,2021年9月起担任外交大臣。外交大臣与首相、财政大臣在英国内阁中被称为“三驾马车”,是最有权力的职位之一。可以说,是年轻化之风造就了特拉斯的上升之路。

但年轻化下隐藏的弊端也显而易见。年轻一代狂傲、冲动,语不惊人誓不休,缺乏沟通协调能力,派别之争凌驾于党内团结利益上。苏纳克当选英国保守党党首后,就警告保守党,称“要么团结,要么死”。不仅是年轻的首相,还有一众年轻的大臣,言论出格,行动怪异。年轻大臣们动不动就辞职走人,在某种程度上是“短命大臣”驱动着“短命首相”的产出。

约翰逊就是在大臣们差不多辞职完后,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的情况下羞愧走人的。约翰逊临走时声称“我会回来的”,说的就是他预计新上位的首相只不过是烂摊子的“接盘侠”,接位者依然会遇到他所碰到的尴尬。当特拉斯10月14日劝退了财政大臣克沃滕,15日紧急任命前外交大臣杰里米·亨特担任新财政大臣,显然在一进一退的沟通上都出了问题,克沃滕表示退出非本意,言下之意是他不应成为“替罪羊”,表达了被炒掉的不满。而新人亨特则一上来就对着特拉斯开火,直指她犯了错误,划清界限绝不为她“背锅”。

在面向公众直播的议会辩论中,反对党议员对着特拉斯诘问“真正犯错误的人为什么还没走”时,特拉斯呆坐着,任凭一片嘘声响起,政治阅历与经验不足显露无遗。

女王国葬本是一个特拉斯展开葬礼外交、展现自己政治能力的绝佳机会,上百位各国重要政要、皇室成员远道而来,如此规模,百年罕见,但大都来一趟威斯明斯特宫而结束行程。美国八旬总统拜登,只坐到14排座位,被特朗普嘲笑,又被人抨击耍特权。拜登事后说特拉斯犯了“错误”,她为富人减税的政策不是“好主意”,当被问到英国政治经济动荡会对美国有什么影响时,拜登更是说英国不是很重要。

拜登对有特殊关系的盟友言语“刻薄”,显然与女王葬礼之行被特拉斯接待不周有关联。有此想法的,岂止是拜登一人!是特拉斯的年轻无为,丢失了本来唾手可得的政治资本。而苏纳克当选时,同样是拜登,在白宫举行的印度排灯节庆祝会上,大加赞赏印度裔苏纳克成为英国首相是“开创意义”之事。

“短命首相”的经济原因

将特拉斯下台前最新任命的财政大臣亨特算上,英国在短短四个月里就换了四名财政大臣,足见英国财政局面之艰难与财经政策之混乱。如果用汇率波动等经济数据来呈现,可谓一言难尽。脱欧引发的经济边缘化,地缘政治震动引发的能源危机,美联储执意加息引发的通胀外溢,国内商品价格的飙升,对强势英镑不识时务的执念——各种因素叠加放大,英国当下经济状况不能令社会任何阶层满意。

是苏纳克的“背叛”,最终导致了约翰逊的下台。而特拉斯中途“横刀夺爱”,利用保守党普通党员一时不能接受“非英国人”领导国家的情绪,拿下了本属于苏纳克的首相之位。特拉斯只有在财经政策上出奇招、出奇效,才能获得议会保守党议员的信任。她推出“迷你预算案”,通过给大公司和超级富翁减税,吸引投资,做大蛋糕。孤立地看,“迷你预算案”本意并无错,美国和其他国家就时常这么干,特拉斯也不是异想天开,她确实想尝试一条新路。但她忽略了平衡,没有清楚安排短缺的资金从哪里添补。结果政策引发市场恐慌,英镑跌到30多年新低,通胀高企,民众不获其利,反受其害,一时怨声载道。人们发现,他们忙乱一阵,结果选了一个“假的撒切尔”。

英国诺森比亚大学政治学教授马修·约翰逊在特拉斯上台前就断言:“撒切尔有一个清晰而连贯的政治愿景,有智慧和政治能力将其转化为明确的政策”,“特拉斯或许在意识形态上与撒切尔相似,但她没有实现愿景的政治天赋。”特拉斯从举止和服饰上刻意模仿撒切尔夫人的风范,但光从外表上学,是做不到的,更何况时代已变,邯郸学步,只会沦为笑柄。特拉斯走了,新上位者、同样年轻的苏纳克又会怎么样?他会把英国这艘“迷航”的船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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