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婉月
(上溪中学 浙江 金华 321000)
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一书中提出:“文本并不是一种给定的对象,而是理解事件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也就是说,受时代和阐释者“前理解”的影响,文本阐释在理解的过程中出现了多种可能性,且在不同视域中的表现有所不同。延安时期的秧歌剧,是在学习以及改造民间盛行的秧歌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是文艺大众化实践的产物。由于时代语境的变化,延安时期秧歌剧在今天已经淡化了其政治教化的功能,有了新的时代意义,但仍然有人忽视其发展的时代特性。如今,观众对秧歌剧有了新的理解,这一转变过程也表明,大众对秧歌剧的“前理解”在不断发展变化,从现代阐释学的角度来解读延安时期秧歌剧,一方面能使文本本身与读者产生共鸣,另一方面可以使其在新时代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前理解又称“前见”,出自海德格尔的理论,伽达默尔对前见理论有了新的诠释:“实际上前见就是一种判断,它是在一切对于事情具有决定性作用要素被最后考察之前被给予的。”可见,前见根植于主体对客体的判断之上,在已知的前提下产生更好的理解和阐释。延安时期秧歌剧当前仍在发展中,但人们对它的认知,仍然停留在特定的历史阶段。这一现象并不难解释,“真正的历史对象根本不是对象,而是自己与他者的统一体,在这种关系中,存在着历史的实在和历史理解的实在。理解的本性乃是一种效果历史事件”。因此,阐释者对于文本的理解是以历史性的形式存在的,不同时期必然存在差异。例如,《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后出现的延安时期秧歌剧,与前期大不相同,从初具形态走向成熟,剧情简单易懂、主题较为集中、内容贴近生活。
新时期的文化发生转向,秧歌剧剧本的阐释语境也发生了改变,在这之中,阐释者所持的态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阐释者深入发掘秧歌剧阐释过程中历史与现在、观众与被阐释对象之间的关系,研究不同的前理解对文本阐释的影响,为如何继承和发展秧歌剧等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参照点和创新点。
在伽达默尔看来,“某种对抗历史批判的东西乃是因为它的历史性的领域,它的那种有义务要去流传和保持已经先行了的历史反思,并在这种反思中继续存在的有效性的力量”,基于“前理解”,读者在阅读作品前便会对文本有自身独特的理解和感悟,在接触文本后,对思想、文化、心理方式的碰撞有更深刻的体悟。《兄妹开荒》作为第一部新秧歌剧,歌词中唱到,“咱们的地方,到如今成了一个好解放区”,其内容富含反封建主题,且不仅仅局限于个人情感层面。在反思中,延安时期秧歌剧继续发展,不断出现有感染力的剧目,很好地关注到了观众与秧歌剧本身的交流对话,也在观众前理解的基础上碰撞出新火花,打破了传统意义,突破了宗教束缚。
光是打破传统还不够,公玺认为“审美文化的大众化主要体现为审美主体由精英阶层普及到普通大众,审美对象由高雅艺术走向审美泛化,审美标准由单一走向多元。”在中国传统审美艺术在趋向大众化的同时,延安时期秧歌剧的受众群体也在不断扩大,它在风格上属于通俗文化,更应该在平凡中体现美,表现普通人的日常,广受人民的喜爱,也与文艺服务于大众的理念相契合。
延安时期秧歌剧特有的自由和率真,使得这一民间艺术具备更强的艺术张力。生活化的人物形象、叙事性的故事情节、渲染式的表演形式,更能为民俗文化的历史传承提供智慧和灵感。无论是从审美大众化,还是从承继本土风情的角度,都不应该脱离前理解,应从根植于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鲜明的民族风格上找寻出路,以其原有的自然状态,在民间继续存在和发展。
关于“对话”,马丁·布伯认为:“人无‘它’不可存在,但仅靠‘它’则生存者不复为人。真正的人际传播不是‘我—它’关系下的传播,而是建立‘你—我’互动关系下的人际传播。”在此基础上,伽达默尔进一步指出:“整个理解过程乃是一种语言过程。”换言之,把这一过程看作文本与理解者的对话,在此视角之下,观众与秧歌剧之间的关系就是“对话关系”。秧歌剧并非单方传播的过程,而是观众、剧本、作者多方对话的动态过程。
例如,《动员起来》出演以后,观众反响热烈。张栓这一角色在一开始并不受待见,但随着剧情的发展,张栓在婆姨规劝的话语中,坚定了生产劳动的想法,并积极付诸行动,其人物形象也变得饱满起来。这一变化的过程是文本与受众之间建立的“你—我”的互动关系,观看秧歌剧时所产生的新的看法和理解,可被视为观众与文本之间的沟通与对话,解读文本的过程也就成了观众呈现内心中的新的人物形象的过程。
哈贝马斯强调:“任何对话都是在主体相互承认的基础上展开的。”秧歌剧这一特殊的艺术形式,能促进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顺利沟通,也就是哈贝马斯所强调的“相互承认”,便于开展群众思想工作。
立足于对话理论,秧歌剧不仅是娱乐活动,同时也宣传、普及了科学文化知识,在寓教于乐的过程中,破除了农村封建迷信思想。在百废待兴的延安时期,《夫妻识字》的出现起了一个好的开端,文艺工作者不仅将识字教学以及生产劳动知识编入剧作中,也融入了卫生医疗、科技创新、先进技术、拥军爱民等新内容。代表性秧歌剧有《交纱去》《张李贵和八路军》《开荒前后》《护士拜年》等,这些秧歌剧吸收了新理念,推动了乡村新秩序向前发展。
延安时期的新文化、新思想、新精神引领陕甘宁边区掀起新思潮、新风尚、新道德。文艺工作者以此为契机,在城镇和乡村中走访,“和当地民众打成一片,实现了与群众相互交流,沟通情感,学习互动”。例如,以学习先进人物为主题,破旧立新的剧作《学习吴满有》中有代表性的一句歌词:“冬天农闲把粪挑,惊蛰一到把地翻。谷子种在谷雨前,糜子芒种下种晚。”歌词将与劳动人民生产劳作息息相关的二十四节气组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歌谣,成功传授了劳动经验,普及了科学知识。
O’Malley&Chamot(1990)将学习策略分为三类,一是是元认知策略、二是认知策略、三是社会/情感策略。
赵娜提到:“广泛流传并盛行不衰的陕北秧歌剧,不仅在形式上具备了民间娱乐、大众喜闻乐见的一切要素,又能在文化传统上暗合民众的潜意识,在叙事架构上,承载当时环境下社会普遍关注的热点和主流文化的导向,成为一种民众革命情绪引导和宣导相结合的不可替代的形式。”有了《学习吴满有》《拥军花鼓》等改造成功的经验,更多的文艺工作者组织队伍加入创作、演出秧歌剧的行列中,全面关注社会热点,顺应文艺大众化的历史潮流,进行审美艺术的再创造。
以“深入生活,深入群众,深入民间”为宗旨的延安时期秧歌剧,很好地融入了生活美学的内涵,真正走进了大众的生活。延安时期秧歌剧中的情景大都体现了生活美学中“回归真实”的理念。《兄妹开荒》精练的台词展现出真实的边区农民新面貌,以兄妹二人响应当时民众所熟知的大生产运动为内容,传达出劳动光荣的道德理念。尤其是,剧中出现的典型的新农民形象和热情洋溢的劳动场面打动了边区民众,使该剧受到了边区民众的热烈欢迎,这样一来,场上场下自由平等的互动就产生了“对话空间”。
延安时期秧歌剧还采用了街头宣传的方式。“场子戏”经过改造和利用,被注入新内容,最终转化为了“胜利秧歌”。这种宣传方式的号召力远大于文本本身,既鼓舞了工农兵群众的革命斗志,又给文艺工作者提供了新思路,文本与理解者之间也有了对话和交流的机会。
秧歌剧《睁眼瞎子》并非一人的智慧结晶,而是众人合力创作的成果。执笔者虽然是谭碧波,但当时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上自党的领导同志,下至老百姓中的放羊娃娃,都曾经参加过编写秧歌剧的讨论。”亲近群众,顺应民心,从客观世界出发,经由创作者将“可能的存在”转化为真真切切的现实。《睁眼瞎子》《宝山参军》等秧歌剧取得的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初次创作失败的原因在于创作者脱离了延安的新环境,并且没有把握好秧歌剧表现手法的精髓,显得与陕北地域文化格格不入。因此,即便民间秧歌有其发展的合理性,创作者做再多精心的创作准备,也可能“水土不服”,与延安时期盛行的外国戏剧一般成为“异乡人”,不能真正领悟陕北地域文化的真实意境。
在延安新文化酝酿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创作新星贺敬之,有过执笔创作大型秧歌剧《周子山》的经验。他的写作风格倍受延安人民欣赏:“写的唱词和说白符合人物性格,富有激情、诗意,体现了独特的民族风格和创作个性”。延安时期秧歌剧的成功代表着延安本土的新生文化力量的胜利,它作为凸显陕北地域文化的载体,不仅折射出民众对美满生活的渴望,也积淀着农民质朴执着的艺术情趣。在加速推进乡村文化振兴之际,行业工作者应摆脱阐释过程中不合理的偏见,以时代的精神填充延安时期秧歌剧的空白和间隙。
《十二把镰刀》不断改编再创作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视域融合的过程,也是民间故事与创作者之间相互对话的过程。由于视域所涉及的领域复杂多样,在对故事文本进行重新阐释的过程中,阐释者往往会因视域内部不同层次的变化而产生不同的对话结果。为了能够走上更大的舞台,该剧增加了不同的现代乐器和真实的打镰刀场景,如抡锤、打铁、揭盖、起镰等。
以文字形式流传的文艺作品本身是具有历史性的,不同的视角下会出现两个不同的视域:一是与时俱进的理解者的视域,二是与特定历史背景相结合所呈现出的创作者的视域。二者之间并不是相互取代的关系,而是都有一定的开放性,正因为如此,理解的价值才得以充分体现。所以,秧歌剧演出过程中,台上台下就是一个交互的过程,也就是两种视域相互融合的过程。阐释者应该用历史的眼光和现代阐释的理念,欣赏延安时期的秧歌剧,并给予恰当的“对话时机”。
传统秧歌剧《钟万财起家》取材于当代中国现实中的真人真事,剧中真实存在的钟万财几乎从不缺席,甚至常常在前排入座观看,这一做法使群众代入感更强烈。因为发生在身边的事更有感染力,教化功能便体现了出来。除此之外,《夫妻识字》从富有革命气息的扫盲运动出发,内容以小见大,极便传唱和传播思想。其质朴的对唱方式,民间的“烟火气”,都能够很好地带动观众的情绪,因此,这部作品很快就成了“广大群众争先抢看和久演不衰”的经典。这些作品带有浓厚的社会集体想象,写实化的口吻能让民众在精神上有获得感,符合当时读者的接受心理。从生活细节中落笔,更符合社会历史发展的路径。
立足于现代阐释学理论,我们应不断完善秧歌剧的前理解,寻求文本本身与读者之间的共鸣,进行沟通与对话,从而达到秧歌剧创作者与观众之间视域的融合。同时,我们应该关注延安时期秧歌剧的不足之处,在这一视角下,对延安时期秧歌剧进行阐释,突破时间的限制和历史的有限性,革新这一民间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