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队队长张磊带着几个游击队员往山上奔跑,国民党士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密集的子弹朝游击队员射来。
(画外音)快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敌人的叫喊声越来越近。
拐弯处,一个扛着白色布袋的游击队员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一下子就和战友们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
受伤的游击队员紧紧地抱着白色布袋,好像里面有他舍命也不肯放弃的东西。
张磊发现有人掉队,转身救援。
更加密集的子弹朝白色布袋和游击队员射来,白色布袋和游击队员的身体不断被子弹击中。
布袋里有白色的颗粒洒出来。
敌人太多,张磊等人无法接近伤员。
一个游击队员的肩膀中弹流血,又一个游击队员手上中弹流血。
张磊的腿上也中了一枪,小腿上的绑带被鲜血染红。
抱着白色布袋的游击队员刚起身,胸口又中了一颗子弹,他吃力地挺起身子朝张磊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叫喊声就在耳边。
抱着白色布袋的游击队员吃力地掏出一颗手榴弹。
追兵已经到了跟前,抱着白色布袋的游击队员笑了笑,拉了弦。
手榴弹爆炸之后的硝烟散去。
敌人的手电筒一齐朝着爆炸处照去,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布袋的碎片和一地雪白的盐,游击队员衣服的碎片和一摊鲜红的血。
字幕:雪白鲜红。
闽西山区县城,大街小巷静寂无人。
个别人家的门外贴上了红色的春联,但整个县城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
商业街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有几间还贴着封条。
灰蒙蒙的商铺招牌只能看到大概的影子,店招旗低垂着,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赵克勤走到泰昌行门前,四顾无人刚要敲门,想了想将手放下,沿着墙往后门绕去。
赵克勤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看。
后院很小,放着一些柴草杂物和七扭八歪的货架。
院子里没有人,几步远的厨房里面亮着灯。
赵克勤举手敲门。
敲门的声音很轻并有节奏,赵克勤敲两下,停一下,再敲两下。
院子里传来动静,厨房的灯光也亮了些。
门开了,有人探头往外看。
赵克勤看清楚了,是董建。
赵克勤:董兄,是我,赵克勤。
董建把赵克勤让进院子,关上了门。
借助厨房透出的灯光,董建和赵克勤互相打量着。
董建:赵队长!
赵克勤:董兄!
董建:真是你呀?赵队长!
赵克勤:是我呀,董兄。
二人不约而同地抱在一起。
刘桂芳举着油灯走到厨房门口。
刘桂芳:外面冷,进来呀!
赵克勤走过来:嫂子,打扰了!
刘桂芳:快进屋。
董建把赵克勤带到客厅。
董建:坐。
刘桂芳透过客厅的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朦胧的街道静悄悄的,不远的地方传来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烟花在空中绽放,街道一瞬间亮了,马上又灰蒙蒙的。
董建:赵队长,你们是没有跟主力红军转移,还是打回来了?
赵克勤:我们下乡搞宣传,被敌人围住了,没走成。
董建:那现在?
赵克勤:我们和职工游击队会合了,在山上打游击。
董建:噢,那还好,他们都是本地人,有地利,也有人和。
刘桂芳走过来。
刘桂芳:赵队长,你坐,我去煮点吃的。
赵克勤:嫂子,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就走。
赵克勤话还没说完,肚子里就响起了肠鸣音。
刘桂芳:你看,你还客气。
赵克勤:真的不用麻烦,还有人在外面接应我。
董建:在哪里?可以一起叫进来吗?
赵克勤:离得远,怕被敌人发现。
董建:那等下给他们带点吃的。
刘桂芳:马上就做好,你们坐,先喝茶。
刘桂芳说完,匆匆走向厨房。
赵克勤打量着客厅。
这里之前是一家人气很旺的文房四宝店,靠墙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笔墨纸砚,正中间的三排货架摆放的都是书,最醒目的位置上是宣传马列的进步读物,还有《浪花》《劳动》《红色中华》之类的报纸和宣传小册子。
很多人翻看报纸和宣传小册子,也有人买笔墨纸砚。
董建、刘桂芳和几个伙计招呼着顾客。(闪回完)
客厅中间的货架不见了,那些书报也不见了,靠墙的货架还在,上面还有些笔墨纸砚。
屋里宽敞了很多,但空空荡荡的,显得没有生气。
赵克勤:董兄,生意还好吗?
董建:不好,国民党一来,苛捐杂税也来了,玉扣纸的利润低,文具进来难,也没几个人买,生意越来越差……不说这些了,你们怎么样?
赵克勤沉默不语。
董建:一定是遇到困难了,要不,你不会冒险进城。
赵克勤:不瞒董兄,确实很难。
刘桂芳在煮米粉。
董建:缺粮?
赵克勤:还好,老百姓会送一些,山上有野菜野果,还能打到一些野物。
董建:缺药?
赵克勤:去年十一月,张磊队长带我们打了一次土豪,那个土豪曾在城里开过药店,家里感冒药、胃肠药、止血药都有。
董建:哦,那就好。
刘桂芳拿起盐缸,往锅里放了一点盐,感觉不够又加了一点点。
赵克勤:现在最要命的是缺盐,快两个月没盐吃了,大家提不起精神,伤员的伤口也没办法消毒。
董建:还有伤员?
赵克勤:年前,张队长带人下山找盐,被敌人发现了,牺牲了一个,伤了三个,张队长也受了伤。
董建:那要赶快想办法。
赵克勤:能想到的办法我们都想过了。
董建:有没有找附近的老百姓?
赵克勤:老百姓跟我们一样,也缺盐,敌人怕老百姓送盐给我们,禁得很厉害。
董建:嗯。城里也是,敌人限制每户人家的购盐量,每人每天三钱盐,一次还只能购买三天的量。
刘桂芳把煮好的米粉捞进碗里。
刘桂芳端了一碗米粉出来。
刘桂芳:赵队长,我煮了一点米粉,趁热吃吧。
赵克勤:谢谢嫂子!
赵克勤三口两口就把一碗米粉吃光了,放下碗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赵克勤:嫂子,见笑了。
刘桂芳:你等等,我再去煮一点。
赵克勤按住桌上的空碗。
赵克勤:嫂子,我不是饿。
刘桂芳:那你……
赵克勤:米粉有盐,好吃。山上吃的东西是没有盐的,很多人吃了都吐。
董建:吐还是小事。要是腿肿抽筋,就没办法打仗了。
赵克勤:敌人这一招真的很毒辣!
刘桂芳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往厨房走去。
刘桂芳把盐缸拿出来,放到灶台上,又打开橱子,端出一个碗,碗里有两根熟的番薯。
刘桂芳试了试温度,番薯很冰。
她把碗端到锅里,盖好锅盖。
赵克勤:秀秀呢?
董建:睡了,她一睡着大炮都打不醒,要不早就起来闹你了。
赵克勤:佩兰让我带秀秀上山。说她以前跟着我们搞宣传,很多人认识她,留在城里很危险。
董建:还好。我让她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让她去。
赵克勤:我看到街上有两家店,被贴了封条。
董建:对,一个是京果店,一个是食杂店,他们家有人当红军。
赵克勤:你也要小心。
董建: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
刘桂芳拿了一个盐缸和两根熟番薯走过来。
刘桂芳:这两根番薯给外面的同志填填肚子。董建,你拿点纸来。
董建从墙边的货架上拿来几张玉扣纸,交给刘桂芳。
刘桂芳撕了大半张纸,折了几下,把盐缸里的盐全都倒在纸上包好。
刘桂芳:家里也就这点盐了,可能还不到二两,赵队长,你带走救急。
赵克勤:你们怎么办?
刘桂芳:你们要紧,我们再想办法。
赵克勤收起纸包。
刘桂芳:佩兰的身体还好吧?
赵克勤:快要生了。
刘桂芳:要生了!山上有人侍候吗?
赵克勤:有,秋生大嫂陪着她,宣传队的女兵轮流照顾她。
刘桂芳:那就好,秋生大嫂有经验。
刘桂芳又拿了一张玉扣纸,一层一层叠起来,叠成厚厚的一沓,又打开热水壶往盐缸里倒了一点开水,洗了洗,把盐水倒在叠好的纸上。
刘桂芳:这纸是干净的,佩兰生的时候你让秋生大嫂加点水,帮佩兰洗洗身子,多少也能消消毒。
赵克勤:嗯。
赵克勤和董建夫妇告别。
董建:你们驻扎在哪里?
赵克勤:不固定,在董村后面的大山里转。
董建:我想想办法,搞点盐和米给你们送上去。
赵克勤:上山很危险,我过几天再下来吧。
董建:也好。
董建和赵克勤握手。
董建:保重!
赵克勤和董建夫妇拱手道别,消失在夜色中。
刘桂芳:赵队长瘦了好多,路都走不稳了。
董建: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刘桂芳:他不会有事吧?
董建:不会。他的精气神还在。
商业街上依然静寂无人。
周围的鞭炮声多了起来,烟花不时地点亮天空。
赵克勤找到等候在街头的游击队员甲。
赵克勤:快走,等下大家都要起来开大门放鞭炮了。
二人钻进一条没有亮起灯光的街巷,急速地往城外走去。
赵克勤和游击队员甲急匆匆地走出城门,隐蔽在城墙外面的暗影里。
城门口接应的游击队员乙走过来:赵队长,还好吧?
赵克勤:还好。
赵克勤掏出两根番薯:来,一人一根,填填肚子。
游击队员乙抓过番薯,急不可耐地塞进嘴里,噎了一下,又喘了口气。
游击队员乙:甜。
游击队员甲掰了一半番薯给赵克勤:赵队长,你也吃。
赵克勤:你吃,我在董老板家里吃过了。
游击队员乙:有盐吗?
赵克勤:不多,董老板家也就二两盐了。
竹林里,顺着地势用竹子和稻草搭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草棚。
赵克勤朝中间的一个草棚走去。
游击队长张磊脚上受了伤,他坐在简陋的床上和炊事员秋生商量盐的事情。
张磊:秋生,我们一个月要用多少盐?
秋生:我们三十六个人,每天最少要三两盐,一个月就要九斤。
张磊:去年打土豪那两袋盐,有多少斤?
秋生:那两袋盐,一袋也就十五斤,给了老乡一袋,伤员洗伤口前前后后也用掉小半袋,不到十斤盐我用了一个多月,相当省了。
张磊:我说你怎么不吹口哨了。
秋生:张队长,我可没你乐观,大家没盐吃我愁都愁死了,一个厨子没有盐,当个什么厨子吗?
张磊:你放心,会有办法的,敌人困不死我们。
赵克勤走进草棚。
秋生高兴地站起身来:赵队长回来了!
看到赵克勤两手空空,秋生又发愁了。
秋生:两位队长,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就自己下山去找老乡借了。
赵克勤拍了拍秋生的肩膀:老乡也没有盐,我们还要帮老乡找盐呢。
赵克勤把带回来的那一小包盐交给秋生。
赵克勤:这是董老板给的二两盐,先用吧。
秋生摇摇头,拿着那一小包盐要走。
赵克勤叫住秋生,把那张浸泡过盐水的玉扣纸交给他。
赵克勤:这是桂芳嫂子用洗盐缸的盐水浸过的,她说可以当药棉用。有点干了,你让卫生员加点水,给伤员擦洗伤口。
秋生点点头,又摇着头走了。
张磊:我看,还得再想想办法才行。
赵克勤:我和董老板分析过,现在土豪家里也不会有多少盐,都被国民党军队控制起来了,定人定量供应,不然董老板家也不会就这二两盐。
张磊: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打国民党的盐仓库了。
赵克勤:太冒险了。敌众我寡,沿途还有好几道封锁线。再等等吧,我过两天再去找董老板,他还是比较有办法的。
张磊:佩兰昨天晚上肚子痛了大半夜也不敢叫,担心会被国民党士兵听到,后来秋生大嫂让她咬被子止痛,听秋生大嫂说,半床被子都被佩兰咬烂了。
赵克勤:我去看看。
赵克勤从一片竹林中走出来。
竹林里打草鞋的红军女兵和他打招呼。
竹林外,站岗的游击队员和他打招呼。
赵克勤来到一个比较小的草棚门口。
赵克勤:秋生大嫂在吗?我是克勤。
秋生大嫂掀开草帘,看到赵克勤站在外面十分高兴。
秋生大嫂:赵队长回来了。
赵克勤:佩兰怎么样?
秋生大嫂:痛了大半夜,可能快要生了。
赵克勤:我能看看吗?
秋生大嫂:进来吧。
佩兰躺在厚厚的稻草垫上,脸上没有血色,一副昏死过去的样子,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嘴边的被子烂得棉花都露出来了。
秋生大嫂:一个晚上痛到天亮,早上好了一点,刚睡着。
赵克勤:听说她要靠咬棉花止痛?
秋生大嫂:棉花哪里能止痛?我是担心她喊出声来。女人的那种生产痛是忍不住的,一定会大喊大叫,被敌人听到怎么办?
赵克勤:能不能用稻草把棚子围严实一点,不让声音传出去。
秋生大嫂:还有灯光呢?要是夜里生,总是要有一点灯光的,摸黑做事,我怕不妥。
赵克勤:那就多找一些稻草,把这个棚子加厚点,不让灯光和声音透出去。
秋生大嫂:可怜的佩兰……你陪她一会吧,我去拿点热水,帮她擦擦身子。
秋生大嫂往一个山洞的方向走去。
佩兰醒了,看到赵克勤,她张开干裂的嘴唇,勉强笑了笑。
佩兰:你来了。
赵克勤抚摸佩兰黄瘦的脸。
赵克勤:你受苦了。
佩兰拉着赵克勤的手,让他往下摸。
佩兰:这小家伙,想出来看爸爸了。
赵克勤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佩兰的肚子,一边逗佩兰开心。
赵克勤:小家伙想出来就让他出来吧,我们要解放劳苦大众,也不能不解放他,对吧?
佩兰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佩兰: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是我不让他出来的吗?
赵克勤:听说很痛的……秋生大嫂说,你可能会大喊大叫。
佩兰:不会,我会忍,国民党的酷刑都挺过来了,我能忍。
赵克勤把手放在佩兰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隔着被子抚摸着。
赵克勤:你这里还有一块“光荣疤”呢,国民党的烙铁烧的。
佩兰:很丑吧?
赵克勤:谁说的?革命的疤,很美呢……
山洞里垒了灶台,秋生在山洞里烧火做饭。
秋生大嫂走进来。
秋生:佩兰还好吗?
秋生大嫂:还好,我烧点水,帮她洗洗。
秋生:你歇着,我来。
佩兰:克勤,我担心到那时候小家伙的哭声会连累大家。
赵克勤亲着佩兰的额头,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佩兰:张队长也在想办法,他说等我生的时候,他会叫所有的女兵围住我,所有的男兵都围在棚子外面,围成三四圈,挡着棚子里的灯光和声音。
赵克勤:这个主意不错。我刚才也跟秋生大嫂说了,我们多找一些稻草,把棚子多围几层,围厚实一点。
佩兰:这架子撑得住吗?
赵克勤:我找竹子加固。
佩兰:你没把秀秀带上来吗?
赵克勤:没有,董兄和桂芳嫂子说秀秀睡了。
佩兰:大姑娘家,一叫就会醒来的。
赵克勤:董兄说她睡得很死,打大炮都吵不醒。
佩兰:唉,你还是粗心。她才十六岁,没有对敌斗争经验,待在城里太危险了,万一被敌人认出来怎么办?
赵克勤:我跟他们说了你的担心,他们说目前情况还好……董兄很老到的,你放心吧。
佩兰:秀秀不在我身边,我就是不放心。
赵克勤:下次吧,下次我早点下去,把秀秀接上来。
秋生打好一桶热水。
秋生大嫂提了热水要走。
秋生:还有什么要做的?
秋生大嫂:你有空多烧点热水,我看佩兰那样子快要生了。
草棚顶上有阳光透射进来,照在佩兰的身上。
赵克勤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佩兰的肩膀。
赵克勤:佩兰,我还欠你一床新被子呢,你喜欢什么花色的被面?
佩兰:大红的,有并蒂莲和鸳鸯戏水的。
赵克勤:好,我一定给你买。
佩兰:给我买?你不盖呀?还有小家伙呢!
赵克勤:对,对,给我们买。木梳、镜子什么的,还有结婚戒指我得给你补齐。
佩兰:真的?我等着噢!
赵克勤:等我们胜利了,我一定为你补齐。
佩兰:我等着。
佩兰想要侧过身来,一使劲,肚子一阵剧痛,禁不住叫了一声。
赵克勤:怎么了?
佩兰脸上的肌肉在抖动,眼角有眼泪流下来。
赵克勤心疼地抱住佩兰。
赵克勤:佩兰,痛吗?要是受不了你就喊吧,我帮你捂着。
佩兰摇了两下头,第三下就没力气了,沉重地倒进赵克勤的怀里。
赵克勤:佩兰!佩兰!
佩兰好一阵才出声,身子还一阵一阵地抽搐。
赵克勤把她的头扶起来。
赵克勤:要紧吗佩兰?
佩兰的头上冒着虚汗。
佩兰:快,叫秋生大嫂!
秋生大嫂提了一桶热水走进来。
秋生大嫂:佩兰怎么了?
赵克勤:你看。
秋生大嫂掀开佩兰脚边的被子。
秋生大嫂:谢天谢地,白天生就方便多了。
赵克勤十分惊讶:生了?
秋生大嫂:你出去,把女的叫进来!
董建将泰昌行门口那块“专营玉扣纸、文房四宝”的招牌摆正了,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又回到屋里。
秀秀坐在客厅里嘟着嘴巴生气。
董建:秀秀起来了?
秀秀:爸,赵队长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董建:你睡得跟猪一样,我哪有本事叫醒你?
秀秀:你不会拉我起来吗?我坐一会儿就会醒来的嘛!
刘桂芳放下手上的鸡毛掸子,走过来帮秀秀捋了捋头发。
刘桂芳:你那么想看赵队长呀?
秀秀拉着妈妈的手撒娇。
秀秀:人家想佩兰姐嘛!
刘桂芳:赵队长把我和你爸当兄嫂,你管佩兰叫佩兰姐,你乱了辈分噢。
秀秀:哎呀,赵队长是赵队长,佩兰姐是佩兰姐嘛。他们怎么叫我不管,我反正就要叫佩兰姐。
董建宠爱地看着女儿。
董建:好,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随你便。
秀秀走出门伸了一个懒腰,往左右两边看了看。
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挎着枪横冲直撞的国民党士兵比路人还多。
前面街道的墙上贴了几张用红笔打了叉的布告。
两个挎着枪的国民党士兵走到布告墙前,又贴了一张新的布告。
有人走过去看布告。
秀秀看到新布告上也有红笔打的叉。
看布告的人越来越多。
秀秀回到屋里,走到刘桂芳面前。
秀秀:妈,街上又贴新布告了,是枪毙人的。
刘桂芳:你不能出去乱跑噢。
秀秀:爸,你知道赵队长和佩兰姐他们在哪里吗?
董建:在董村后面的大山里。
秀秀:董村我熟,我去找他们。
董建:他们在山里转来转去打游击,你怎么找?
刘桂芳:你还是先去洗漱吧,一个大姑娘头不梳,脸不洗的,不像话!
秀秀噘着嘴,往里面走去。
董建看着秀秀的背影,秀秀的身材像个大人,但边走边跳的样子还是像个小孩。
董建:桂芳,我觉得赵队长说得对,秀秀留在城里确实很不安全。
刘桂芳:下次赵队长来了,就让秀秀跟他上山。
董建:赵队长应该快来了,我还没有帮他找到盐呢。
秀秀拿了一条毛巾,擦着脸走出来,听到了董建说的话。
秀秀:爸,你说要帮赵队长找盐?
董建:是呀,山上缺盐,赵队长进城除了要带你上山,就是要找盐。
秀秀:我去帮他找。
刘桂芳:你去哪里找?
秀秀:街上呀,去食杂店买呀。
刘桂芳: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早就凭购盐证购盐了,每人每天三钱盐,新历年前还可以半个月买一次,我们家一次可以买一斤多盐,新历年后就规定一次只能买三天的量了。要是有办法,你爸就不会发愁了。
秀秀:爸,不是有卖私盐的吗?大昌、大裕,盐好又便宜。
董建:大昌、大裕都关门了。现在只能凭商会和盐务处发的盐票才能去门市部缴款购盐。
秀秀把毛巾扔到桌上。
秀秀:国民党已经腐败得如破布。他们肯定会有人偷盐出来卖高价,或者他们自己多买点,再高价卖给别人。
董建:嗯……倒是真有这种可能。
秀秀:我表演过一个活报剧,你们听。
秀秀用快板书的节奏念道:官商豪绅手遮天,害得穷人断火烟,囤积居奇欺百姓……
刘桂芳:是哦。狗改不了吃屎,以前他们就是这样搞的。
董建:有肯定是有,可是我们不知道谁的手上有,如果到处问就会被敌人怀疑了。
秀秀:我去街上找找看。
刘桂芳:你能找到?你爸都找不到。
秀秀:我爸一个大男人,又是做生意的,人家肯定会防备他,我一个女孩子没有人会防备我的。
董建:有点道理……那你就去街上看看,但是要注意安全。
刘桂芳:行不行呀?
秀秀:妈,我就上街看看。有什么情况我回来告诉你们。
刘桂芳不敢答应秀秀,她看着董建。
董建:那你不能走太远,要快点回来。
秀秀:嗯。
一条长队蚯蚓一样地往前排着,男女老少大约有一百人。
秀秀边走边看。
队列中有一个比秀秀小几岁的男孩不时地瞟着秀秀。
秀秀朝男孩走过去:你们排这个队是要做什么?
男孩:盖盐证章呀。
秀秀看到男孩手上有一张盖了很多印章的纸。
秀秀:我看看。
男孩把购盐证递给秀秀。
排队的人向前蠕动了一些,但队列还是很长。
男孩看没人注意他们,把秀秀拉到一边。
男孩:我知道你,你是董秀秀。
秀秀大吃一惊,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没有人注意他们。
秀秀: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男孩:我看过你在学校排的戏,《两句歌》。
男孩在秀秀耳边小声念:蒋家匪军好不好?油盐柴米抢光了。红军战士好不好?一针一线都不要……
秀秀竖了一根手指在嘴边,制止男孩往下说。
秀秀:你也是七中的?
男孩:嗯,比你低两级。我也演过街头戏,《活捉敌师长》。
秀秀:哦,学弟呀。
秀秀放下心来,看了看他的购盐证。
购盐证上写有领证人、发证人的名字,盖着公章,还有保长、甲长的私章。
秀秀把购盐证还给男孩。
秀秀:你都有证了,还排队干吗?
男孩:每个月都要盖复核章,麻烦死了,我一大早就来排队,现在才排到这里。
秀秀: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插队。
秀秀走到前面,看到盐务处那边只开了半边的门,里面有端枪的兵监督着坐在桌前的两个人为排队的人复核盖章。
有人想插队,士兵制止,队伍里吵吵闹闹的。
盐务处旁边的墙上贴了两张布告,上面都用红笔打了叉。
秀秀回到男孩排队的地方:人太多了,没办法插队。
秀秀又悄悄地在男孩耳边问:你们家没有想办法买点私盐吗?
男孩:你没看那边贴的布告?两个卖私盐的人被枪毙了。
秀秀:是吗?我不敢看。
排队的人又往前挪了一步。
秀秀:前面只盖章不卖盐,卖盐的地方在哪里?
男孩:那边。
男孩手指远处:商会旁边有一个门市部。
秀秀远远看去,不远处果然也有一个队,排队的人不多,看守的兵却很多。
秀秀:我过去看看。
秀秀走到门市部,看到手持盐票的老百姓排着队在让士兵查验盐票,查问完后才能去柜台交钱购盐。
秀秀很失望,正要回家,看见路边的石阶上坐着一个手里有一张盐票却不去排队购盐的老太太。
秀秀朝老太太走过去:大娘,怎么不去买盐?
老太太:买盐?饭都没的吃了,吃盐?
秀秀:我能看看你的盐票吗?
老太太把盐票递给秀秀:你要就给你吧。
秀秀:真的?
秀秀高兴起来,接过盐票一看,一两八钱,不禁有点泄气。
秀秀:你家就两个人呀?
老太太:就我跟老头子两个人。
秀秀:我帮你去买,你等我!
秀秀在购盐的队列中排队,排到秀秀了,负责检查的兵让她出示盐票。
士兵查看秀秀的盐票:这是你自己的盐票吗?
秀秀指着旁边坐着的老人。
秀秀:我大娘的,我帮她排队。
士兵朝老太太坐的方向看了一眼,把秀秀放了过去。
秀秀回到老太太身边,想把那一小包盐分成两份。
老太太摇了摇头。
秀秀把盐重新包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秀秀左顾右盼,想要寻找新的目标。
董建打开门,把赵克勤迎进来。
董建把赵克勤带进客厅,刘桂芳刚刚教完秀秀编辫子。
赵克勤:嫂子、秀秀,还没睡呀?
刘桂芳:没有,等你呢。
刘桂芳给赵克勤让座。
秀秀忙着为赵克勤倒茶。
董建:赵队长,你先坐,我去外面看看。
秀秀:爸,我去吧。
董建想了想,摇摇头。
董建:还是我去,你陪赵队长说说话。
秀秀:爸,那你帮我去京果店买点酸梅干回来。佩兰姐喜欢吃。
董建:好,我知道了。
董建开门出去。
刘桂芳准备刷锅做饭,秀秀站在刘桂芳旁边看着,赵克勤在帮忙烧火。
刘桂芳:佩兰怎么样,生了吗?
赵克勤:生了,一个儿子。
秀秀:是吗?太好了!我当姨了!
刘桂芳:母子平安吧?
赵克勤:还好。
刘桂芳:我就担心她的身体,太瘦了,贫血,妇科方面也有问题,她在白区受国民党的刑,留下了后遗症。
赵克勤:佩兰住在这里的时候你把她补得太好了,天天让她吃乌鸡阿胶当归红枣,要不然,还怀不上呢。
刘桂芳:依我看,补得还不够。都怪你,一个月都不到,你就让她跟你东奔西跑。
赵克勤:宣传任务重,她闲不住。你也了解她,工作起来很拼命。
刘桂芳:女人的身体是要保养的,懂不懂?身体不养好,一怀上孩子,血就不够用了,你们还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我都担心这孩子养不大。
赵克勤:还好不太大,不然她哪有力气生,就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她都生不下来,卫生员没办法,帮她剪了一剪刀才接出来。
刘桂芳:啊?剪了!那就麻烦了,要拉屎撒尿的,不光痛呀,没有盐水消毒,刀口会烂的。
秀秀:妈,那怎么办?
刘桂芳把煎蛋的锅铲递给秀秀,急匆匆走出厨房。
刘桂芳拿起盐缸,倒了一点盐到锅里,看了看赵克勤浮肿的脸,又加了一点。
赵克勤:嫂子,别给我加了。
刘桂芳:你不吃盐也不行呀,上次我看你走路不稳,就知道你脚肿了,你看,这次你脸都肿起来了。
刘桂芳捞起煮好的粉皮煎蛋递给赵克勤。
刘桂芳:就在这里吃吧。
赵克勤接过碗:秀秀,你吃吧。
秀秀:我吃过了。
刘桂芳往赵克勤的碗里加了点汤:赵队长,你这次就把秀秀带走吧。
赵克勤:好。
秀秀:不,我不去了。
赵克勤:为什么?
刘桂芳:为什么?
秀秀:我要帮佩兰姐找盐。
刘桂芳:你佩兰姐担心你留在城里有危险,上次就要赵队长接你上山。
秀秀:我知道,我会上山的,但我也要给佩兰姐多带点盐呀!佩兰姐多可怜呀,以前被国民党打成那样,现在生了孩子又没有盐,要是刀口烂了,佩兰姐怎么办?宝宝怎么办?
秀秀泪流满面。
刘桂芳:我知道你怜惜你佩兰姐。可是,你不跟赵队长上去,你就是找到了盐,也送不上去,敌人封锁得很厉害。
秀秀擦掉眼泪。
秀秀:赵队长下得来,我就上得去。
赵克勤:不行,秀秀。我们是三个人接替着侦察一小段,走一小段,一边侦察一边走这样过来的,你一个人肯定上不去的。
董建走进客厅。
秀秀看着董建两手空空,疑惑道:爸,你没买酸梅干?
董建:哪里还有酸梅干?国民党早就不准店家进这种带盐的东西了。
秀秀:那我更要留下来找盐了……
董建打断秀秀的话:秀秀,别的事先放一放,你先上楼看着,注意周围的动静。
秀秀:哦,好。
秀秀立刻上楼。
赵克勤:秀秀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轻重缓急了。
董建:是啊,会帮我分忧了。
董建搬开货架,从货架后面的墙洞里掏出一包盐递给赵克勤。
董建:这一斤盐,有一大半还是秀秀收购人家的盐票买来的呢。
赵克勤:收购盐票?她怎么会想到去收购盐票?
董建:秀秀到街上找盐,发现有些人竟然还买不起限购的那点盐……不过,这是杯水车薪,还是要想想别的办法。
刘桂芳从厨房里拿了盐缸出来,递给董建。
刘桂芳:这里还有一些,也给赵队长带上。
赵克勤把盐缸推给刘桂芳:你们留一点吧。
刘桂芳:拿着。
刘桂芳从货架上拿了一沓玉扣纸,交给赵克勤。
刘桂芳:你回去以后用这个纸浸盐水,让秋生大嫂帮佩兰洗刀口,一天最少要洗两次。
赵克勤:纸就不带了,山上很多。
赵克勤又问董建:秀秀怎么办?我带她走吧。
董建说:我先带她回董村,看看乡亲们能不能匀出一点盐来,再让她带上山。
赵克勤:董村我知道,乡亲们也缺盐。上次还是张队长分了一袋盐给他们。
董建:董村人多,每人匀一点就能匀出不少,不像城里,找的人多了,怕会走漏风声。
赵克勤:那也没必要带秀秀,在城里她还能帮帮你,到了董村她就插不上手了。
董建:正月十一是我大哥六十岁生日,我想借口帮我大哥做寿,一家人回董村一趟,缺了她,路上容易让人怀疑。
董家祠堂中间是紧闭的朱漆大门,两边是东西耳房。
董藩和妻子、儿子大牛从西耳房走出来迎接董建、刘桂芳和秀秀。
董藩:嗬,这才几天不见呀,我们家秀秀就变成一个大姑娘了。
董建妻子:你那些堂姐妹们知道你要来,早就聚在后院等你了。
秀秀:是吗?伯母,我找她们玩去。
秀秀雀跃着朝后院跑去。
大牛接过董建和刘桂芳手上提的东西。
董藩:怎么一家人都回来了,不做生意了?
董建:这不是大哥做六十吗?我就把店门关了。
秀秀的七八个堂姐妹看到秀秀进来,一窝蜂地围住她,摸她的脸,摸她的辫子和衣服,还七嘴八舌地嚷着要听她唱歌。
秀秀接过一个姐妹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把碗放在桌上。
秀秀:可以唱吗?不会被坏人听到吧?
姐妹甲:不会,我们派人放哨了。
秀秀:想听什么?
姐妹乙:好听的。
姐妹丙:《送郎当红军》。
秀秀:好吧。
秀秀唱道:哎呀来,哎……村村的红旗插山岗,穷人分田又分房。翻身的农民拿起枪,同志哥,保卫红旗保家乡。翻身的农民拿起枪,同志哥,保卫红旗保家乡……
佩兰、秀秀和宣传队的女兵们在村里的戏台上唱歌跳舞。
赵克勤带着宣传队员在街上刷写标语。
佩兰和女兵们在发传单。(闪回完)
姐妹们一个个如痴如醉地听秀秀唱歌,歌声停了好一会,她们才反应过来,又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女孩子喜欢的话题。
姐妹甲:秀秀,有人说媒了吗?
秀秀:有了。
姐妹乙:谁呀?来过我们村吗?不会是和你对唱《夫妻争当红军》的小伙子吧?
秀秀:还真让你猜对了,就是那个。
姐妹丙:秀秀,上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秀秀:上次还没定呢,去年夏天他要去主力部队,我们就定了。
姐妹丁:秀秀,是你找他的,还是他找你的呀?
秀秀:都不是,是我佩兰姐介绍的。
姐妹甲:佩兰姐?谁是佩兰姐?
秀秀:就是赵队长的老婆。
姐妹乙:那你怎么叫佩兰姐?
秀秀:我喜欢叫她姐,她身上香香的,我还叫她香香姐呢。
姐妹丙:那你都不到十八,她怎么就帮你介绍了?
秀秀:就是因为他要上前线,我要鼓励他奋勇杀敌立大功嘛。
姐妹甲:哦,那你们办了吗?
秀秀:还没呢,不是还不到年龄嘛,要是他明年回来,我们就可以办了。
姐妹甲看秀秀走神了,拉了拉秀秀的衣服。
姐妹甲:秀秀,他亲过你吗?
秀秀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这么问呢?
众姐妹围着秀秀起哄。
众姐妹:说嘛……都是姐妹,我们都想听呢。
秀秀:手都没牵过我就送他到队伍上,帮他戴了大红花。
秀秀若有所思,又低声唱了起来:哎呀来,哎……新打的草鞋呀绣红星,送给哥哥情意长。爬山过河你穿着走,心肝哥,炮火里面你勇敢杀敌人。爬山过河你穿着走,心肝哥,炮火里面你勇敢杀敌人……
秀秀给参军的小伙子戴大红花,小伙子朝秀秀敬礼。
红军主力在前线作战,小伙子表现英勇。
小伙子凯旋回来,胸前戴着大红花。
秀秀高兴地迎上去,又停步在他的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一众姐妹搂腰搭肩地围住秀秀,跟着她学唱起来。
耳房地上垫着一层防潮用的木板,木板上垒着雪白的玉扣纸高至屋顶。
一张小饭桌摆在角落里,桌上有茶壶、茶杯。
董建、董藩和大牛坐在一起喝茶,商量找盐的事。
秀秀从后院过来,坐到父亲的身边。
董建:大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挑纸下广东,挑盐回苏区的事吗?
董藩:记得,但是现在行不通了,敌人搞了什么《封锁匪区纲要》,还有《食盐买卖运输查禁法》,所有的路口都有关卡,日夜都有人查。
董建:水路呢?水路查不查?
董藩:水路倒是不怎么查,广东的电船,福建的木船都照样开,但是岸上有巡逻兵,白天黑夜巡逻,一看到有船靠岸就检查,恨不得把船板都拆开查看。
董建:两百多里水路,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可以靠岸的地方?
董藩:码头上不消说,有重兵把守,能靠岸的地方都有兵,日夜巡逻,即使侥幸上岸了也没用,路上还有层层关卡。
董建: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大牛起身为董藩和董建斟茶,也给秀秀倒了一杯茶。
董建期待地看着董藩,又看看大牛和秀秀。
秀秀:大伯,刚才我们一伙姐妹在后院说元宵走古事的事,说上一次走古事,是你坐在大轿上扮魁星老头,说你写的字很漂亮,还说写字的红纸都是你出的。
董藩:大家选我做魁星是看得起我,出几张红纸写字也是应该的,我告诉你,我去年不光写了风调雨顺、四季发财、五谷丰登送给各家各户,还写了红军万岁、支前光荣送给家里有人参军、支前的乡亲。
董建:对了,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村里有准备走古事吗?
董藩:去年红军还在,大家走古事走得很开心,今年大家都心灰意冷的,提不起劲,到现在都还没人提这事。
董建:我看还是要走一场。事先跟乡亲们通好气,走古事的时候,到各家各户收集一些衣服、粮食,最好有一些盐,集中起来送给游击队。
董藩:这个主意不错。只是现在家家都困难,可能收集不到多少东西。
董建:有多少是多少。从去年十月红军主力转移到现在,他们被困了四个多月了,中间就打过一次土豪,现在肯定什么都缺。
大牛:衣服、番薯、芋头、米可能会有一些,就是盐不好办,现在家家户户都缺盐,要想搞盐,恐怕还是要下广东。
董建的妻子拿了半盆煮熟的花生进来,先抓了一把给秀秀,把其余的倒在桌上。
董藩妻子:怎么都锁着眉头呀?歇会儿,吃点花生。
董建:谢谢大嫂。
董藩一边剥花生一边想心事。
董建:我看这样吧,大哥。明天你过生日的时候,跟大家协商一下走古事的事,我后天送一船纸下广东,找杨老板帮忙搞点盐,来回一趟三天,正好赶上元宵节,我们就借走古事巡游的机会,把东西送到游击队能拿到的地方。
董藩:其他的都好办,盐的事你要十分慎重。杨老板靠得住吗?两百多里的水路会发生多少意外?你从哪里上岸?怎么才能躲过一路关卡的检查?
董建:大哥说得对,确实有很多问题。但是,赵队长、张队长他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的队伍就危险了。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试。
董藩:那……让大牛跟你去吧,关键时刻他还能出点力。
大牛:嗯!
秀秀:那我呢?
董藩:你手巧,帮大伯做花灯、龙灯好不好?
董建不等秀秀回答,就朝董藩拱手致谢。
董建:太好了,谢谢大哥!
面对渡口的小街从头到尾排满了鱼饭店、砂锅店、牛肉汤店之类的小吃店,还有一些卖地方土特产的食杂店和供来往客商住宿的旅店。
街上走的大多是拿着扁担和挑着货物的挑夫,挑夫的旁边大都跟着一两个穿长衫的商人。
董建带着大牛来到这里,边走边观察街上的动静。
大牛:叔,这个杨老板,你认识多久了?
董建:五六年了,他帮我采购过很多物资,也从我手上赚了不少钱。
大牛:他知道你是帮红军采购的吗?
董建:他从来没有问过,但他不可能不知道。
裕发商行在街道的中段,门口挂着裕发商行的牌子。
杨老板笑着迎了出来,紧紧地握住董建的手。
杨老板:哎呀,董老板,你来得真巧,南洋那头和我订了一千刀的玉扣纸,我正愁凑不齐呢,你就来了。
董建:杨老板,你还好吗?
杨老板:好!好!请进,请进!
客厅布置得古色古香,杨老板客气地请董建坐到中间的太师椅上,亲手为他泡茶。
杨老板:路上还顺利吧?
董建:托杨老板的福,还好。
杨老板:没有碰上检查的?
董建:碰上了,查来查去,就是一船纸,就放行了。
杨老板:运气不错。这次,想带点什么回去?
董建看到有人进进出出,没有说话。
杨老板明白董建要说的可能是犯忌的事。
杨老板:他们搬纸还要一点时间,我们去街上喝碗牛肉汤吧。
董建点头。
杨老板带着董建往街道另一头的牛肉汤店走去。
董建跟在杨老板的后面,一路观察着街上的动静。
杨老板带着董建走进来上了二楼,找了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杨老板:这里很安全。想要什么,你说。
董建轻轻地说:盐。
杨老板倒吸一口冷气。
董建:有吗?
杨老板:很难。
董建:你地头熟,人脉广,帮忙想想办法。
牛肉汤店的伙计端了两碗牛肉汤上来,放到他们面前。
伙计:两位老板,慢用。
杨老板不说话,专心吃牛肉汤。一碗牛肉汤吃了半碗,他抬起头看董建。
杨老板:你怎么过关?
董建:我不多带,就一两百斤,藏到船上。
杨老板吃惊地看着董建。
杨老板:一两百斤?董老板,你不了解现在的形势吧,当局严令禁止食盐外流,带一两斤都难,你还想带一两百斤?
董建:当局往年一样严令禁止外流,可你知道我们“流”走了多少?
杨老板:光是白花花的盐,我帮你经手的,就有两三万斤了吧。
董建:那你知道我“流”去哪里了?
杨老板:那么大的量,除了给红区政府,给红军,你还能给谁?
董建站起身,朝杨老板鞠了一躬。
董建:感谢杨老板,你为我们做了很多!
杨老板也站了起来,拉着董建坐下。
杨老板:董老板,不是我不帮你,旧药治不了新病了。
董建:为什么?
杨老板:新历年前,你们那边有人组织了一个担盐队,通过地下渠道买盐,往牛坑、分水岭走,想通过偏僻小路,一站接一站把盐挑回去。
董建:以前风声紧的时候,我们泰昌行也这样走过。
杨老板:没几天,这个担盐队就被人家打掉了。
董建:是吗?确定?
杨老板:报纸上说,国军基干队在牛坑埋伏袭击共军运盐队,毙八人,俘虏四人,斩断了匪区的运输线。
董建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消息?最好是最近的。
杨老板:太多了。
杨老板看到隔壁桌上有一张报纸,拿过来自己先翻了翻,指着其中一篇让董建看。
杨老板:这是昨天的报纸,你看看。
董建看杨老板指的那篇文章,写的是“有某某某、某某某十多人‘私通赤匪,运盐济匪’被当局拘捕枪毙”的事。
董建:那我们少带一点,一包十五斤,我们两个人,每人就带两包,量少,好藏,不容易被发现。
杨老板摇头。
杨老板:这办法也有人用过,在这里把盐分成小包,就像你说的,十斤、十五斤一包,一个人带一包两包的,分散着送到分水岭上,让那边的人过来拿,那边来的人,也是每人带一两包,翻山越岭送给红军游击队。
董建:怎么样?
杨老板:人家已经在山上设卡放哨了,见人就查,前天报纸还说,国军捡到多少被人丢弃的盐包,打死多少爬山送盐的人。
董建默然。
杨老板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朝外面看了一眼,又往楼梯口的位置看了看,回到座位上。
杨老板:董老板,我能不能问你一句话?
董建:请讲。
杨老板:你为什么要帮红军?
董建:红军不赊不欠,买卖公平,白军横征暴敛,强买强卖,我不帮红军难道帮白军?
杨老板:冒昧问一句,你是共产党吗?
董建:我是不是不重要,但是我拥护共产党,他们一心为百姓,从不为自己。他们打了土豪,会把好东西分给老百姓,他们被敌人围困在山上,还想到留在城里的人的安全,他们是有牺牲精神,有救国理想的人。
杨老板:我知道,董老板是个有信仰讲道义的人。但是,现在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就怕人牺牲了,盐还到不了红军游击队的手里。
董建:要不这样,我们就只带两包,我和大牛一人一包,随身带着,我们空船回去,如果碰上国民党检查,我们就把盐包沉到河里,如果没有碰上,我们在快要到的时候,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下船,再找小路上山。
杨老板:那还不是一样,多走了一段水路而已,山路上还是会碰上国民党士兵。
董建:只要能靠近董村,我们的办法就多了。
杨老板看董建态度坚决,勉强点了头,又不放心地叮嘱董建。
杨老板:董老板,你要答应我,一看到有人检查,马上把盐扔掉。
董建:好。
杨老板: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次如果不成,你回来,我们想别的办法。
董建:好的。
江面很宽,水流不急。
船上没有货物,显得很空。
船工轻松地划着桨,船快速地往上游的方向驶去。
董建和大牛坐在船篷里面,和船主一起喝茶聊天。
董建:今天船走得很快呀。
船主:空船,水也不急。
大牛:好像快到福建地界了。
船主:快了。
这里是三条河汇合的地方,水流有点急。
远处的码头,停了一条电船,有兵在检查排队上船的乘客。
船很快离开了三河口。
大牛:码头上那么多兵,怎么不来查我们?
船主:他们很清楚呀。船不靠岸,他们不用理我们,他们知道我们什么事都做不成,船一靠岸,他们就围过来检查,让我们什么事都做不成。
大牛:你说得好深奥呀。
船主呵呵笑着。
船主:小伙子不错,是个聪明人。
大牛从船舱走过来,站到船头往前看。
江面上一片白茫茫的,看不到任何船只。
大牛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不禁有点后悔。
大牛:叔,早知道这样,就装一船盐回来了。
船主:小伙子,没那么容易的,检查的人都是属夜猫子的,越是晚上,他们查得越紧。
天黑下来了,但是江面上很亮,天上有一轮圆月,水里也有一轮圆月,两个月亮映照着,江水像是一面破碎了的镜子。
董建:这么亮,岸上的人能看见我们吧。
船主:看得一清二楚。
董建:怎么会这么平静呢?不会是去过元宵节了吧?
船主:过来那一段越平静,前面这一段就越不保险。我看还是找一个地方下船,你们找小路上山稳当。
董建:你熟悉,在哪里下船,你定。
船主:我尽量离董村近一点吧。
董建:好。
船主走到船头,指点船工让船贴着河岸往有树影遮挡的地方走。
又走了一段,可以看到远处的村庄了。
很远的地方,还有正月十五闹花灯的灯光。
鞭炮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大牛松了一口气,解开了背在身上的盐包。
船主:前面要小心了。
经过一个河流拐弯的地方,前方的江面上停了一条大船,船上点了好几盏防风的马灯,很多手电摇来晃去地照过来。
有兵朝这边大声吆喝。
士兵:那条船,往岸边靠,靠岸检查!
左右两边的岸上都有兵,亮着手电朝江边跑来。
船主:怎么办?
董建:再看看。
已经跑到江边的兵站成一排,开枪警告。
子弹从船上飞过。
董建:大牛,扔了。
大牛:好不容易到这里了,扔了太可惜!
前方的大船掉头朝这边开过来。
董建:不扔不行了,快扔。
董建把自己身上的盐包解下来,想让盐包顺着船舷沉到江里。
大牛急中生智,迅速地把董建手里的盐包接了过来。
大牛:叔,我游过去。
大牛顺着船舷滑下水里,水面波澜不惊。
董建:这傻子,盐包下到水里不就溶化了吗?
船主:还有这天气,会把他冻死的。
董建:我们往那边靠过去,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过来。
岸边的兵看到船过来了,停止了射击。
船主站到船头,朝着岸边挥手,船工们卖力地往岸边撑船。
船一靠岸,十几个国民党士兵就气势汹汹地往船上跑。
国民党士兵拿着枪,从船头到船尾到处乱翻。
带兵的国民党军官用手电照着船上的人:为什么半夜三更走船?
董建:今天不是元宵节吗?赶回家闹花灯。
国民党军官狐疑地看着董建。
军官:你是谁?
船主:他是货主,开纸行的董老板。
国民党军官的语气有所缓和:开纸行,当老板的?
船主:是呀,董老板是有钱人。
船主捻着指头,朝董建示意。
董建明白船主的意思,掏出五块银元悄悄地放到军官的手里。
董建:小生意,小生意,前天送纸下去,今天赶回家过元宵,路上耽搁了,长官辛苦了,大过节的还这么忙!
军官:董老板客气了。
国民党军官把银元放进口袋里,又朝检查的士兵们看了看。
军官:你们查到什么东西了吗?
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回答:一条空船,没东西!
军官:没有就走吧。你们也走吧。
董建:哎,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大牛悄无声息地躲在江边的水草丛里,等到岸边巡逻的兵走远了,他才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
大牛提起盐袋子,发现盐袋子浸了水。大牛提高袋子,借着月光看到盐袋子小了很多。打开袋子,发现盐被溶化了,盐水正往外流。
大牛心疼地用手捧着盐水,下意识地往嘴里送,喝了一口,咸得“呸呸”地吐。大牛没有办法,只能用力把水挤干,不让盐继续溶解。挤了一会,虽然水少了,但是水分太大,盐还在继续溶化,大牛急了,脱了身上的衣服,拧干了包住盐袋。
大牛手脚并用,往山上爬。
大牛爬到山顶,感觉肩上手臂上火辣辣地痛,看了看,发现手臂被芦苇荆棘割伤了,一片血红。
大牛顾不得痛,提着盐袋子往董村的方向跑。
大牛藏在路边的草丛里,朝四周观望。
路上,走古事的队伍边放鞭炮边朝这里走来。
大牛知道是自己人来了,趴在路边等待。
董藩的脸上化了黑脸魁星的妆,坐在六人抬的大轿上。
他的后面是秀秀坐的花轿,再后面还有排成串的大小花轿和花灯、龙灯……
走古事的队伍走上了村外的山路。
大牛看到董藩,猫腰往前跑了几步,停下来朝大轿的方向扔了一颗小石子。
秀秀眼尖,先于董藩看到了大牛。
董藩停住轿子的时候,秀秀也下了花轿。
秀秀看到只有大牛一个人。
秀秀:我爸呢?
大牛:叔是跟船走的,估计已经到家了,我身上带了盐,我是游水回来的。
董藩:盐呢?
大牛提起那个包了好几层衣服的布包,让董藩和秀秀看。
大牛几乎光着身子,肩膀上、手上都是血。
秀秀:大牛哥,你受伤了?
大牛:破了点皮……没事……
大牛冻得牙齿打战、瑟瑟发抖。
董藩从大轿里找了几件衣服,拿给大牛。
董藩:快,穿上。
大牛接过衣服,避开大家躲到暗处,很快就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董藩:走吧,我们不能停太久,容易被人怀疑。
秀秀:大伯,干脆,我跟大牛哥直接上山吧。
董藩:也好。
董藩让大家把沿途收集的衣服粮食都拿出来,捆绑成两个包袱,小的包让秀秀背,大的包交给大牛。
董藩:照顾好秀秀,路上要小心!
大牛:嗯!
走古事的队伍转了弯往村里走去。
大牛带着秀秀翻山越岭。
前面的路口,有十几个巡逻的国民党士兵。
大牛和秀秀躲在草丛中。
他们又躲到一棵大树后。
一块大石头拦住了去路。
大牛爬上去,伸手把秀秀拉上来。
竹林里,张磊带着游击队员在操练。
张磊想挑几个队员练练拼刺刀,却见一个战士刚端起枪,还没站稳就支持不住了,把枪放了下来,喘着粗气。
张磊自己也觉得浑身无力。
张磊:大家各自找地方练练瞄准吧,等有精神了,我们再练习拼刺刀。
赵克勤走过来,和张磊站到一起。
张磊:赵队长,你看,没盐吃,大家连操练的力气都没有。
赵克勤和张磊边走边谈。
赵克勤:好在这漫山遍野的竹林,敌人一时发现不了,不然我们就危险了。
张磊:我看不能再等了,我挑几个有点劲的下去一趟……
赵克勤:你伤还没好,怎么下山?你留在山上,我下去。
张磊:佩兰的身子很虚弱,你要照顾她,我没事,我带人下去。
赵克勤:不行,部队现在的战斗力非常弱,下山很危险,还是我带两三个人摸下去比较合适,我下山两次了,有经验。
张磊拉起赵克勤的裤脚,小腿上也能看到明显的浮肿。
张磊:你看你的脚都肿成这样了,还是留在山上照顾佩兰吧。
赵克勤:佩兰这个时候生孩子拖累大家了,你让我去吧。
张磊:你这是什么话?佩兰难道不是我们的阶级姐妹、我们的革命同志吗?
哨兵跑过来报告:队长,大牛和秀秀上来了。
赵克勤:太好了。
张磊:走,去接他们。
张磊和赵克勤走到路口,看到大牛由两个游击队员扶着走上山来,秀秀也有一个女兵扶着,他们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接应他们的游击队员,手上提着他们带上山来的两个包袱。
张磊、赵克勤带着大牛、秀秀走进草棚。
跟着进来的游击队员把那两个包袱放到桌上。
张磊看到大牛身上有血。
张磊:大牛怎么了?
赵克勤问搀扶大牛的游击队员。
赵克勤:大牛受伤了?
游击队员:不是枪伤,是爬山摔的。
张磊:要紧吗?
大牛摇头,但嘴里又“嘶嘶”吸着气,很难受的样子。
大牛:张队长,我要先找点水洗洗,我这伤口被盐水渍的,太痛了。
张磊:好。
张磊吩咐一个战士。
张磊:快点,带大牛去洗洗。
赵克勤看秀秀也疲惫不堪,叫了一个宣传队的女兵过来。
赵克勤:你也带秀秀去洗洗,找个地方让她休息。
秀秀:我没事,大牛哥是从广东回来,被敌人发现了,跳了船,游水游到岸边再到董村的,他累,我是从董村上来的,我不累。
赵克勤:从董村到这里,也有十几里路,翻山越岭的,你一个小姑娘,不累?
秀秀打起精神。
秀秀:不累,我还要去看我佩兰姐和小宝贝呢。
赵克勤:你等等。
秀秀停住脚步,一双眼睛疲倦得像要睁不开的样子。
赵克勤:你们带了什么东西上来?两大袋,这么多。
秀秀拍了拍脑袋。
秀秀:哦,对了,差点把东西忘了。
秀秀把包裹解开,把带来的东西一一交给赵克勤和张磊。
秀秀:这两件棉袄,是我大伯和二伯送的,洗干净了……这些夹衣和单衣,是每家一件凑出来的,都洗干净了,破的地方也补好了……这些番薯,有大有小,是好几家人凑在一起的……这十几包都是米,最小包这个是三两,最大的这一包,一斤半,都是乡亲们送的……
张磊的眼睛红了。
张磊:这是乡亲们从嘴巴里掏出来的呀。
赵克勤声音哽咽:这些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呀!
秀秀:还有呢。
秀秀解开另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蓝布斜襟女衫、裤子,还有女人的掩腹、内裤。
秀秀:这些衣服是我和我堂姐妹的,我知道宣传队女兵多。
秀秀又从衣服里取出三个纸包的东西,仔细地撕开一层层包裹的纸,是鸡蛋。
秀秀:我大伯家就只有一只母鸡了,这三天,也就下了三只鸡蛋,我大伯母要煮给我吃,我不要,我要拿来给佩兰姐吃。
赵克勤:秀秀,谢谢你!
张磊:秀秀,感谢董村的乡亲们。
秀秀却闭上了眼睛,软软地朝地上歪了一下,躺下了。
张磊:怎么了?
张磊着急起来,想要抱起秀秀。
赵克勤拦住他,指着秀秀那张稚气的脸,让张磊看。
秀秀的嘴巴一会儿鼓起来,一会儿又瘪下去,她在打呼噜。
张磊忍俊不禁。
赵克勤:董兄说过,她一旦睡过去,大炮都吵不醒。
赵克勤叫来两个女兵。
赵克勤:来,来,你们去把秀秀抬出来,抬到佩兰那里去。
女兵:秀秀怎么了?
赵克勤:她睡着了,不要吵醒她,让她睡。
女兵:睡着了?
女兵们觉得好笑,走进草棚抬秀秀。
洗过澡,换过衣服的大牛走进来。
张磊:来,大牛,说说路上的情况。
大牛:我和我董叔本来各人带了一包盐,总共三十斤,后来被敌人发现了,我叔留在船上,我带了盐游水回来,盐被河水溶化了,就只剩下这些了。
大牛解开了桌上放的那个盐包。
张磊把两袋盐拎起来,掂了掂。
张磊:还好,还有七八斤。
大牛:才七八斤?
大牛不相信,掂了掂,确实很轻。
大牛:我以为至少有十几斤呢,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都怪我!
赵克勤:怎么能怪你呢?你辛苦了。
张磊:二百多里水路,几十里山路,你从广东送盐到这里,很不简单呀!
大牛:可是,就这一点点盐。
张磊解开盐包。
雪白的盐上面,染上了鲜红的血。
张磊:大牛,你这些盐,比黄金还贵重呀!
女兵们陆陆续续地提了木桶、端了木盆,来到山洞里打水。
秋生一个接一个帮她们打锅里的热水。
最后来的一个女兵打好热水,把木盆放到山洞旁边,用手撩起盆里的水洗脸。
秋生:你天天都很早,今天怎么迟了?
女兵:秀秀和大牛上来了,赵队长让我安置秀秀休息。
秋生:哦,他们带了什么东西来吗?
女兵:有番薯、芋头,还有大米,衣服……
秋生:有盐吗?
女兵:有呀,听说大牛的手都快被盐水渍成咸肉了。
大牛急忙解下围裙,朝山洞外面跑去。
秋生推门进来。
张磊:秋生来了,正好,来,给你。
张磊把那两小袋盐递给秋生。
张磊:这下你要吹口哨了吧!
秋生友好地捶了大牛一下。
秋生:你行呀,大牛。
大牛:秋生叔!
秋生:听说你的手……
大牛:没事,就擦破点皮。
赵克勤拎起大牛那几件包盐的衣服,闻了闻。
赵克勤:秋生,这衣服浸的都是盐水,不能浪费了,拿给卫生员,泡水给伤员洗伤口。
秋生接过那几件衣服,掂了掂,顿时眉开眼笑。
秋生:这么重,至少还能泡出两斤盐来。大牛,谢谢你呀,你可救了我的急了!
大牛冲秋生笑了笑。
秋生吹着口哨,拿着盐袋和衣服走了。
看大牛还是闷闷不乐,赵克勤安慰他。
赵克勤:大牛,别难过了,你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像秋生说的,救了我们的急了。
张磊:不过,你们也不能再这样送盐了,太危险。你来之前,我还在跟赵队长商量,我们要找机会下山打土豪,从土豪那里解决问题。
大牛:你们千万不能下山,敌人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加强了戒备,巡山的兵也多了好多,好几个路口都加了岗哨,原来六七个人守的,现在有十来个……
张磊:你是说,敌人增加岗哨了?
大牛点头。
大牛:要不然,就隔了一座山,我和秀秀也不会爬到天亮。
张磊:这倒是一个新情况。
张磊看着赵克勤。
赵克勤:大牛,你先去休息吧,我和张队长再商量商量。
秀秀睡到中午才醒来,她看着这个陌生的草棚,耸动鼻子闻着弥漫在草棚里的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气味。
秀秀:什么味道呀?
佩兰坐在旁边,微笑着看她。
佩兰:睡好了。
秀秀:佩兰姐!
秀秀高兴地坐了起来。
秀秀:佩兰姐,小孩呢?
佩兰:那里。你秋生婶子抱着呢。
秀秀跑到秋生大嫂面前,看她怀里那个小布包。
那是一个比刚出生的小狗大不了多少的婴儿,满是褶皱的小脸,一颗感觉像蛋壳一样脆弱的小脑袋。
秀秀:好丑!
婴儿听到声音,睁开一双晶亮的眼睛,咧了咧嘴,发出的声音像小猫一样有气无力。
秀秀:嘿,他是在叫我吗?
佩兰:好在你送了盐来,还把鸡蛋省下来给我吃,不然,这小可怜还叫不出声音呢。
秀秀:你吃了?
佩兰:嗯,一碗有盐有味的蛋花汤,好久都没有吃过那么好的东西了。秀秀,听说是你和大牛爬了一夜的山送上来的,谢谢你了!
秀秀听了有点心酸。她怕被佩兰看见,把脸转了过去,又伸了手指,逗弄婴儿。
秀秀:小可怜……小宝贝……可怜小宝贝……
婴儿睁着眼睛看秀秀。
佩兰走过来,把孩子从秋生大嫂手里抱过来。
佩兰:来,妈妈要给小可怜喂奶了。
佩兰解开衣襟的时候,秀秀又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她奇怪地往佩兰的身上看。
秀秀:佩兰姐,你身上什么味道?
佩兰:什么味道?奶味、汗味、馊味呀。
秀秀:好难闻呀!
佩兰:当娘的身上就是这味呀。
秀秀:你以前的香味呢?
佩兰:以前身上的香味,是你娘让我泡香草水泡出来的,很久没泡了,哪里还会有香味?
秀秀捂着鼻子。
佩兰:你不会是嫌弃我了吧?
秀秀:不会不会,我不会嫌弃你,你再臭,也是我喜欢的香香姐。
秋生大嫂被秀秀的直言不讳逗笑了。
秋生大嫂: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佩兰:秋生大嫂,她要嫌弃就让她嫌弃好了,等她以后当人家娘的时候,我会嫌弃她回来的。
秀秀:我才不要当人家娘呢,我就要当人家女儿。
秋生大嫂:女孩子总有一天要当娘的,哪能一辈子当女儿。
佩兰:她现在嘴硬,等她那个心肝哥回来,她肯定心急火燎要当人家的新娘子,没多久,就会当人家的娘了。
秀秀朝佩兰撒娇。
秀秀:就不要,就不要。
山中,一条流着清澈溪水的山涧。
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小溪上面蒸腾着一层迷蒙的雾气。
秀秀提着一只水桶来到溪边,看看旁边的纸寮,又看看四周的景色,觉得好玩。她摸了摸光滑的石头,并不烫,于是坐了上去,看溪里游动的小鱼。一会儿她又站起身,听树上小鸟的歌唱。然后打了一桶水,提着返回。
秀秀提了水桶进来,放到秋生大嫂面前。
秀秀:佩兰姐,外面太阳很暖和,我们把小宝贝抱出去晒晒太阳吧。
佩兰:好呀,我也要晒晒太阳,不然真的要发霉,发臭了。
秀秀:闻惯了,好像也不太臭。关键是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小宝贝,所以我就不嫌你了。
佩兰:你真敢嫌我呀,看我不修理你。
秀秀看着佩兰笑。
秋生大嫂走出来,把洗好的小孩的尿布晒在太阳底下,看了看天空,脸上露出了笑容。
秋生大嫂走进来。
秋生大嫂:外面没什么风,就听秀秀的,去晒晒太阳吧。
秋生大嫂在秀秀耳边说了几句话。
秋生大嫂:去,报告赵队长。
赵克勤和张磊带了几个游击队员在帮秋生劈柴。
秀秀找过来。
赵克勤:秀秀,这么快就起来了,没睡几个小时呀。
秀秀:我和秋生婶子要带佩兰姐去溪边晒太阳,婶子说要多来几个女的帮忙。
赵克勤:帮忙?帮什么忙?
秀秀:要多烧点热水,提到溪边的那个纸寮里,秋生婶子想让佩兰姐洗个澡,要多来几个女的,帮忙提水倒水,拿衣服抱孩子。
赵克勤:这没问题。
三四个女兵跟着秀秀往小溪的方向走去。
赵克勤:张队长,我想干脆我们再多烧一点水,让女兵们都洗洗。
张磊:好呀!难得有这大太阳。
赵克勤:但是要防止男兵偷看,都是些生瓜蛋子,以为女人都是花,好奇得很呢。
张磊笑了。
张磊:女人就是花呀,你们宣传队的女兵,都是革命的花。
张磊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面对赵克勤。
张磊:我知道你的意思,要防止生瓜蛋子们心不在焉,放松对敌人的警戒。你放心,我会把他们派去远一点的地方放哨,让女兵在小溪附近站岗,我们和老兵就在这里帮她们烧水,让她们享受享受队长的服务。
赵克勤:这主意不错,好,我们帮她们烧水。
很多水汽从纸寮里面里弥漫出来。
太阳一照,纸寮顶上出现一道彩虹挂到山涧对面的悬崖上。纸寮旁边的树上拴了一些绳子,有女兵把洗好的衣服挂到绳子上晒。
两个女兵提了热水,来到纸寮门口。
女兵:佩兰姐,热水来了。
纸寮里面洗澡的声音停止了。
佩兰:谢谢!
两个女兵又回头,往溪边走来。
秋生大嫂抱着婴儿坐在小溪边晒太阳,秀秀在秋生大嫂旁边帮忙。
女兵走到秋生大嫂身边,逗她怀里的婴儿。
小溪两边还有一些洗头洗衣服的女兵也不时地走过来和秀秀说说话,逗逗秋生大嫂怀里的婴儿。
秀秀把婴儿抱过来,唱儿歌给他听。
秀秀唱歌道:打秋千,荡秋千。河水浑,溪水鲜。妈妈带子在溪边……
佩兰洗完澡,走过来看到秀秀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佩兰:秋生大嫂,你看秀秀像不像一个能干的小妈妈?
秋生大嫂:像。
秋生大嫂喜爱地看着小大人样的秀秀。
秋生大嫂:秀秀将来肯定也是一个能干的好妈妈。
秀秀把婴儿交给佩兰,顺势在她的身上闻了闻。
秀秀:嗯,香,这才是我香香的佩兰姐。
秀秀贴着佩兰的头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秀秀:真香。
佩兰:不嫌我臭了?
秀秀:你香香的,我干吗嫌你呀?
秀秀作势往佩兰的脸上亲一口。
秀秀:我亲还亲不够呢。
秋生大嫂:好了,别闹了,我要帮小宝贝洗小嘴巴了。
秋生大嫂拿起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玉扣纸,撕了一点,揉成一团,放到一个盛着温水的碗里浸了浸,用手指卷着,轻轻地擦拭着婴儿的嘴。
婴儿伸出舌头,津津有味地舔着那纸团。
秀秀看得入神。
秋生大嫂的手拿开了,但婴儿粉嫩的舌头还伸着,等了一会没舔到东西,就舔自己的嘴唇。
秋生大嫂换了一张纸,又浸湿了,放到婴儿的嘴里,婴儿又将粉嫩的舌头伸出来,舔着秋生大嫂的指头。
秀秀:咦,你手上有什么东西呀?
秀秀好奇地看着婴儿。
秀秀:你看,他喜欢吃呢。
秋生大嫂:盐水呀。
秀秀:我试试。
秀秀也拿了纸,把碗里的盐水倒了一点在纸上,逗着婴儿来舔。
秀秀的手指被婴儿的小舌头舔得痒痒的,正乐着,突然想到什么。
秀秀:对了,我有办法了。
佩兰:怎么了?
秀秀站起身。
秀秀:我要去找赵队长,我要去找大牛哥。
秀秀飞快地往草棚的方向跑去。
大牛要下山了,赵克勤、张磊和秋生来到路口送他。
秀秀:大牛哥,等一等。
秀秀急匆匆地跑过来。
秀秀:赵队长,张队长,我有办法了!
张磊:什么?
赵克勤:什么办法?
秀秀跑得太急了,说话还有点气喘。
秀秀:运盐的办法。
秀秀兴奋地拉着大牛,另一只手,又拉上了赵克勤。
秀秀:大牛哥、赵队长、张队长,快来!
赵克勤、张磊和大牛三个人看着满脸兴奋的秀秀。
赵克勤:秀秀,你别急,慢慢说。
张磊倒了一碗水,递给秀秀。
张磊:秀秀,喝点水。
秀秀:赵队长、张队长、大牛哥,盐纸,我们可以用盐纸!
大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大牛:什么盐纸?
赵克勤:秀秀,不急,你慢慢说。
秀秀:我们用盐纸运盐。
秀秀拿起桌上一整刀的玉扣纸,把手上那碗水倒在玉扣纸上,水瞬间就渗进了玉扣纸里。
赵克勤若有所悟。
秀秀:大牛哥,你和我爸再跑一趟广东,把盐化成盐水,倒进玉扣纸里,运回来,再把盐挤出来。
赵克勤:这办法行。
张磊:对,就这样干。
张磊击掌叫好。
张磊:大牛,你下山后,马上把秀秀的想法告诉你叔。
大牛:好!我一回去就告诉我叔。
董建和大牛从装满玉扣纸的篷船上下来。
杨老板站在渡口迎接,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挑夫。
董建和杨老板握手。
杨老板让挑夫跟着大牛上船搬玉扣纸。
董建和杨老板边走边聊。
董建:上次好在杨老板提醒,我们有思想准备,不然就麻烦了。
杨老板:董老板客气了,一起做生意,互相提醒本来就是应该的。
杨老板和董建一起喝茶。
杨老板:你这次还想要那种雪白的东西吗?
董建:嗯。
杨老板:那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董建靠近杨老板。
董建:我这次想这样做,要九十斤盐,化成盐水,倒在纸上,让纸吸收了,然后以纸被雨淋湿了,商家不肯接收为理由,运回去打浆重做。
杨老板:那不是浪费了吗?
董建:没关系,到了纸寮就好办了,把纸打烂,水过滤出来,就能熬出盐了。
杨老板:成本太大了。纸可能要损耗两到三成,加上做纸的工钱,船工来回的工钱,亏大了。
董建:没关系,我付。
杨老板和董建看着一堆雪白的玉扣纸。
杨老板:你说,怎么做?
董建:我在家里试过,一担纸七刀,一刀两百张,浸三斤盐水,刚刚好,全部都能吸收,挤不出水来。我们把三十刀浸了盐水的纸放在中间,上面、下面和四周都放用清水浸过的纸,就大白天走,大大方方地让国民党士兵检查,保证不会露馅。
杨老板:嗯……这是一个好办法。
董建: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杨老板:晚上吧。这种事不能叫工人,要自己做。
董建点头。
房间里堆放着很多玉扣纸。
杨老板从一个大麻袋里倒出雪白的盐,放进脸盆里,看着盐在水里溶化。
董建把盐水慢慢倒在纸上,看着盐水渗进纸里。
大牛把一刀一刀浸湿的玉扣纸小心地码在一起。不时地用手指在纸上擦擦,放进嘴里舔一舔,有盐味的他便在最上面的那张纸上折起一个角作为记号。
挑夫一个接一个从里面挑纸出来,有的人挑的是被盐水浸过的玉扣纸,有的人挑的是用淡水浸过的玉扣纸,但表面上看,两种纸并无差别。
大牛指引挑夫和船工把纸挑进船舱,在船板上先铺两层没有折角的纸,再把折了纸角的纸放在中间,然后四周放上没有折纸角的纸,上面再盖三层没有折角的纸。
董建和杨老板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看过了,果然就是一堆被雨淋湿过的纸,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杨老板:嗯,没毛病。
董建:那我们走了。
杨老板把手上拎的几个纸袋递给董建。
杨老板:这个你带上。
董建:这是什么?
杨老板:地方特产。
董建打开一看,里面有老药桔和黄皮豉,是广东特产,有健脾消积、理气化痰的作用,他不解地看着杨老板。
董建:这是盐煮的吧?哪里带得了?
杨老板:这是蜂蜜煮的,是蜜饯。如果碰上检查的,你就说是带给孩子吃的,他们要是没收,就让他们没收好了,也算是给他们一点卖路钱。
董建:还是你考虑周到,谢谢!
杨老板和董建道别。
六个船工,两个在船头,两个在船尾,两个在船舱休息,船主和董建、大牛也在船舱,大牛在给大家泡茶。
董建敬了船主一杯茶。
董建:这次船重,各位船工要辛苦了,回头加三成的工钱给各位。
船主:董老板仁义,其实你还可以多装点,雨季还没来,水不急,又顺风,这点纸不算重。
董建拱手道谢:辛苦大家!辛苦大家!
船逆流而上,到了上次被检查的地方果然还是有兵把守。
董建带着大牛下了船,朝带兵的军官走过去,向他鞠躬。
董建:长官,我是泰昌行的,前天送玉扣纸下广东的。
军官有点印象,又有点疑惑。
军官:玉扣纸不都是往广东那边送的吗,你怎么往回运了?
董建:我们下去的时候没有下雨,伙计忘了带油纸,碰到广东那头下雨,纸被雨打湿了,商家不肯收,没办法我们只好运回来重新做了。
董建当着带兵的人的面,狠狠地瞪了大牛一眼。
董建:猪头,你知道损失我多少钱吗?
军官看看董建,又看看垂头丧气的大牛,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军官:怎么昨天没回来,今天才回来?
董建:长官,求人呀,运回来重做亏死了,我们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了很多老板,没有一个人肯收,只好运回纸寮重做了。
董建哭丧着脸。
军官朝兵们挥手。
军官:你们上去看看。
十几个兵拿着枪,动作利索,很快上了船。船头、船尾、船舱、顶棚,整条船翻来覆去地查遍了,除了六袋蜜饯,就是一船被浸湿的玉扣纸。
一个士兵大声向岸边的军官报告。
士兵:长官,就是一船纸,还有六个袋子,装的好像是蜜饯。
军官:拿过来检查。
士兵拎了那六袋蜜饯下船,拿给军官看。
军官挑出一罐老药桔,打开吃了一粒,又打开一罐黄皮豉,也吃了一粒。
军官:这里面都放了盐的,要没收。
董建:长官,能不能留一点给我?孩子咳嗽,带回去给孩子吃。
军官:不要啰唆,这是违禁品,不能带的。
军官冲船上的士兵大声吆喝。
军官:你们都给我认真检查,不要被共产党蒙混过关了。
船上的士兵大声回答。
士兵:长官,只有纸,没有别的东西。
士兵:我看这些人就是做生意的老百姓,一点都不像共产党。
军官:小子,共产党和老百姓是分不清楚的,他们就像盐和水,你要亲口尝了才知道水里面有没有盐。
大牛听到军官说的话,吃了一惊。
大牛看着董建。
董建示意他沉住气。
军官注意着董建他们的动作,还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踢了站在旁边的士兵一脚。
军官:你上去,舔一下纸,尝尝有没有盐味。
士兵上了船,走到纸垛前,伸了舌头,去舔那被水浸过的纸,舔一下,咂咂嘴,又舔一下,摇着头。
士兵:没味道,是水。
军官:再舔舔下面!
士兵很认真,什么也不说,乖乖地俯下身体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贴着船底舔最底下的纸,然后站起来大声报告。
士兵:长官,下面的也是水。
军官还不放心,亲自上船。
军官前后左右看了看,还让兵搬掉上层的几刀纸,用手指抹了抹底下的纸,舌头舔了舔,确实没有盐味。
董建的脸上,一直是一副无奈和无辜的表情。
军官相信了,朝士兵们挥挥手。
军官:让他们走吧。
董村渡口周围有十来个背着枪的国民党士兵懒散地走来走去,看到有船来,精神就来了,端起枪,走过来围住了渡口。
有了前面的经验,董建并不怕他们检查。他让船靠了岸,主动和士兵们打招呼。
董建:老总们好!
那些士兵中有认识董建的,上来询问。
士兵:董老板,你这是从哪里来呀?
董建:广东呀。
董建满脸愁容,连忙一个一个给他们递烟、点烟。
董建:前天下去的纸,被雨淋湿了,人家不肯收,只好运回来重新做了。
董建转身吩咐大牛。
董建:你快点去村里找人来挑纸。
大牛认识这些驻扎在董村渡口的兵,一边和他们点头哈腰地招呼着,一边朝村里的方向走去。
祠堂门口,董藩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大牛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也笑了。
董藩:成了?
大牛两手高举,翘起了两根大拇指。
董藩:那就好!那就好……有多少?
大牛竖了九个指头给董藩看。
董藩:真的!那够用一段时间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大牛:挑夫呢?我叔还在河边等着呢。
董藩:你看我,只顾高兴了。
董藩转身去叫等候在祠堂里的挑夫。
董藩:各位麻烦快点,快点,船来了,快去河边,把纸挑回来。
游击队员们在竹林里操练。相比几天以前他们现在精神多了。张磊一个一个指导他们练习射击,看到一对练习拼刺刀的游击队员动作不是很规范,走过去跟他们讲解动作要领。
赵克勤找了过来。
赵克勤:张队长,你的脚好了?
张磊:好了。我这个做纸工的,苦惯了,有点雨露就滋润,有点盐吃就来劲。
赵克勤:战士们的劲头也很足呀。
张磊:是呀。再有两天,他们全身的骨头都会嗷嗷叫,不让他们下山打一仗,他们会对我有意见了。
赵克勤:那你这次要把宣传队的带上,他们以前可都是各部队的骨干。
张磊:我知道,你们一手拿笔一手枪,能文能武是好汉。
赵克勤:谢谢张队长夸奖!
赵克勤和张磊边走边谈。
赵克勤:董兄的盐纸应该快到了吧?
张磊:下山侦察的同志说,昨天傍晚纸就已经到董村了,董老板派了人分散挑到离我们最近的四个纸寮,等他和大牛上山,我们就可以组织大家打浆、过滤、熬盐了。
赵克勤:太好了,没想到我们这么大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
张磊:是呀,有老百姓的支持就是不一样。
赵克勤点头:你说得对。
张磊:桂芳嫂子昨天也上来了。
赵克勤:是吗?那我去看看她。
张磊:昨天半夜才接上来,可能还在休息。
赵克勤:噢,那我先去看看佩兰。
张磊:去吧,老婆、孩子一起看。
佩兰的头上包了头巾,抱着孩子和秋生大嫂一起坐在门口晒太阳。
赵克勤走过来。
佩兰默契地掀开包裹孩子的小被子,让赵克勤看孩子。
佩兰:刚喂过奶,睡了。
赵克勤:桂芳嫂子和秀秀呢?
秋生大嫂:她们去采草药了,说是要煎药水给佩兰洗,防治月子病的。
赵克勤:桂芳嫂子半夜才到,还起这么早?
佩兰:一大早就起来了,还帮我包了头巾,让我防寒防风,吃了一点东西就带秀秀去采草药了。
刘桂芳背着一筐绿绿的草药,和秀秀一起走过来。
赵克勤目不转睛地看着佩兰怀中的小孩。
赵克勤:好像长了很多。
佩兰:秋生大嫂说,这时候的小孩,只要有奶,长得特别快。
秋生大嫂:是呀,见风长呢……哎,桂芳她们回来了。
赵克勤回头,看到刘桂芳背着一筐草药,和秀秀一起走了过来。
秀秀帮着刘桂芳卸下箩筐,指着筐里的草药让赵克勤、佩兰和秋生大嫂看。
秀秀:这是益母草,活血祛瘀的,这是香艾,祛湿散寒的……
佩兰:你也知道?
秀秀:我妈教的。
刘桂芳:还不错。路上刚教的,这么快就记住了。
秀秀:我妈说,这些草药煎水洗,不光皮肤好,身上还特别香。我妈还说,要不了几天,就能还我一个香香的佩兰姐了。
刘桂芳:瞧这孩子说的,难道你佩兰姐现在就不香了?
刘桂芳推着秀秀。
刘桂芳:去去,把这些草药交给你秋生叔。
秋生大嫂:我来吧。
秋生大嫂拿着那些草药走了。
秀秀搂着佩兰的肩,看她怀里的宝宝,看了一会,又接过来抱着。
一个哨兵走过来,朝赵克勤敬礼报告。
哨兵:赵队长,董老板和大牛上来了。
秀秀:我爸来了!
秀秀把宝宝递给刘桂芳。
秀秀:妈,你抱,我去接我爸。
赵克勤:走!
还没走到路口,赵克勤和秀秀就看到董建了,他和大牛一起,正往这边走来。
赵克勤迎上去,拥抱董建。
赵克勤:董兄,辛苦了!辛苦了!
秀秀:爸。
秀秀看着一脸得意的大牛。
秀秀:大牛哥,路上顺利吧?
大牛:我们可是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把盐运回来的。
秀秀不甘示弱。
秀秀:哼!要不是我的好主意,你能大摇大摆?
大牛伸出大拇指夸秀秀。
大牛:你牛!
秀秀:我小牛,你大牛!
秀秀朝大牛伸出大拇指,又喊附近的游击队员过来。
秀秀:大家过来呀,大牛哥又给我们送盐来了!
游击队员们围上来,把大牛当成大英雄一样,合力抬起来,一声喊,抛起来,接住,又抛起来。
秀秀拉着董建离开围着大牛打闹的游击队员。
秀秀:爸,去看我妈。
董建:你妈在哪里?
秀秀:在佩兰姐那里,帮佩兰姐抱孩子呢。
赵克勤跟过来。
赵克勤:董兄,我们一起去。
赵克勤领着董建和秀秀朝佩兰住的草棚走去。
刘桂芳正逗着孩子玩,看到董建来了,抱着小孩站了起来。
刘桂芳:来,宝贝,看看,你董伯伯来了,让你董伯伯看看。
刘桂芳小心地把婴儿抱到董建面前。
刘桂芳:宝贝,叫董伯伯。
秀秀走过来,和妈妈抬杠。
秀秀:宝贝宝贝,听姨的,叫董爷爷。
婴儿的确长大了许多,一双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也有了神气,他看了看秀秀,又看了看董建,咧开没牙的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