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组章)

2022-11-11 10:12徐源
天津诗人 2022年1期
关键词:大坪宿命尘埃

徐源

1

我在饭局上,喝得烂醉如泥,吐出肮脏,左一脚,右一脚,踩在回家的路上。生活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我在歌厅里,喊得心肺撕裂,眼眶噙满泪花,高一声,低一声,掏出心中隐藏的苦。命运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我在镜子前,凝视凌乱的容颜,色泽枯黄,明一点,暗一点,逝去的悲欢不复返。时间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我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在写字台放了许多书。每个人都是一条路,只有他能抵达自己;每个人都是一扇门,只有他能打开自己。

而我没有钥匙——

2

有时,我像一根弹簧,隐忍时间螺旋般的仇恨;

有时,我像一只玻璃杯子,宽容人生诡异的色彩;

有时,我像一把被遗忘的锁,坚守宿命铁锈般的梦。

有时我把一个人的站台含在嘴里,有时我把一个时代的远方背在身上。有时我看见自己从一块广告牌,滑向另一块广告牌。

而我没有姓氏——

3

我曾经塞住嘴巴,因为我相信呐喊,只是源于心脏;

我曾想剁掉手指,因为我相信理想,不是白纸黑字。

我多么无知,居然相信身上的二百零六块贱骨头。你看!卡在喉头的鱼刺,让我在颤抖中,看到每一天蔓延的荒诞,一层一层重叠着,成为生命阵痛的部分。

而我没有影子——

4

大风吹,卷起地上单薄的人影。

一些倦于漂泊,一些累于贫疾;一些战战兢兢、慌慌张张,结巴着说出自己的名字。唯有火葬场出来的张三狗,在一个盒子里,镇定自若。

大风吹,吹走尚不知命的尘埃。吹走一树秋叶,吹走没落的村庄,吹走光阴和留恋。

一张包装零食的油纸,扬在高空,久不坠落,人生况味在它的翅膀下,唯沉浮二字。

大风吹着我的身子,我裹紧衣袖,站在十字路口。

大风吹进内心,隐藏的海在苏醒,它像一头狮子,把我逼向而立的刀口。

而我没有胸腔——

5

像水一样至阴,润泽万物;像水一样有容,泅渡悲欢。

像水一样,清澈或浑浊,坚守内心;像水一样,安静或咆哮,彰显生命。

像水一样,在杯子里思想;像水一样,在火焰里舞蹈。

像水一样高于天空低于大地;像水一样生于死亡死于复活。

像水一样,许多人对这世界持无色无味态度。除非,一粒阳光,改变所有颜色;除非,一颗灵魂,颠覆救赎。

我看到陌生的自己,在水中,拥有现实与浪漫。

像水一样抒情,像水一样悲悯。却不能像水一样,面对人生的正面与反面,不悲不喜,表现天生的庄严与深刻。

而我没有堤岸——

6

望着望着,我的脸上堆满风沙,我在低处,不知属于何种生长的植物。

多么困惑!

望着望着,我的心灵开始颤抖,我如此卑贱如此肮脏如此无为却高贵的活着。

多么无耻!

望着望着,我的眼眶充盈泪水,神丢弃在人间的儿子,穿过荒漠般的喧嚣。

多么孤独!

望着望着,我的身体慢慢消融,做飞翔的蓝色,没有欲望没有抒情像淡泊的云。

多么虚伪!

我仰望高远的辽阔,因为鼻子在流血。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执念,都能倒回温暖的血管。谁能啜饮?

而我没有酒杯——

7

我看过太多冷漠,太多麻木,像一片叶飘落在水面,没荡漾一圈涟漪。就像小悦悦事件,人心叵测,爱的碑石爬满潮湿的青苔,覆盖人性所有。

我看过太多痛苦,太多隐忍,像一节骨头敲击命运的黑铁,没留下煽情的悲伤。就像此刻你面对病魔,水一样安静,信念的船舶搁浅在启航的港口,等待岁月拾走阳光下的喘息。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好人死后,坏人还活着。

那些走进寺庙的人,从庙里走出后,内心装着拥挤的欲望。而庙依旧矮小,而深山依旧空寂。

而我没有经文——

8

总把故乡看得太近,把远方看得太远。所以,无牵无挂,咬着牙,奔波了一生。

总把云朵看得太轻,把尘埃看得太重。所以,站在低处,歌唱着,穷困了一生。

总把自己看得太浅,把世界看得太深。所以,徘徊岸边,背着手,思考了一生。

总把身躯看得肮脏,把灵魂看得纯洁。所以,满怀信心,虔诚而卑贱了一生。

炒菜时,放盐不是偏咸就是偏淡;照相时,头不是偏左就是偏右。

我像一个小心谨慎的玻璃瓶,把客观看得太多,把主观看得太少。

一撇一捺,我努力把“人”字刻在墓碑上,幻想一份无为的施舍。我总在与宿命抗争。

而我没有宿命——

9

翻开一页书,里面掉出好时光。夹杂尘埃的光线,落定在桌子上,我看到桌子微小的战栗,桌子看到我蔓延的孤独,影子般庞大。

翻开一个人,热情及冷漠。翻开敏感的部分,三十至,而立未立,一块橡皮,在同一地方不断涂改生活的细节,多执著!却不知道,涂破的洞,是人生预设的小阴谋。

有时我在这里,一个人,像风,空怀一段岁月。却又梦想,在大地上扬起一场苍茫的沙尘。

而我没有翅膀——

10

低凹的沼泽地,长出黑暗和风声。

大坪地,父亲隐居在你的皱纹里,他仅长我几岁,我与他称兄道弟,谈论山脉走向,及风水。

大坪地,我们决绝,二十年光阴嚯嚯,儿时的镰刀被磨亮,今夜,它将收割草芥之心。

大地晃荡啊!大地晃荡!

父亲正唱着熟悉的山歌,蘸着月光,从泥土里露出惊讶的脸。

大坪地!唯你不顾诽谤,呵护我,把葬下的骨头还原成春天。一直,我习惯顺从,从无叛逆之心。

久病的我,从山岗上走下,把这世界浸泡在眼睛里,直到它放弃怨恨,有了盐的温度。

而我没有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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